今天小編分享的财經經驗:當一個大廠 P8 變成個體户,歡迎閲讀。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号:長三角 momo,作者:祝穎麗,題圖來源:AI 生成
過去兩年,互聯網公司滾動式裁員,即便高職級的人也失去原本的光環,數萬人進入市場尋找自己的新機會和新身份。
幾個月前,四個被優化的 P7 賣包子引發社會關注。但相比 " 賣包子 " 這種非主流選擇,更多的人是在主流風口中尋找機會。
班木的故事是其中一個樣本,也許也能帶來一種新的啓發。
距離阿裏西溪園區 2 公裏,在一座名為 " 華夏之心 " 的寫字樓 22 層,37 歲的班木(花名)忍不住咳嗽了幾聲。随即,他被投訴了。
那是一個由辦公室改裝而來的自習室,100 多平米的空間裏共計 30 個座位,彼此緊密相鄰、呼吸可聞。班木每咳嗽幾聲,就有人找到管家,"x 号房間的人,你讓他不要咳嗽。" 他無奈得抗辯," 我咳得還好呀。我在這裏花錢了,為什麼這麼苛刻。"
班木 9 個月前從阿裏集團離職,這是他從一個大公司的 P8(高級專家)變成個體户之後的日常一天。
2023 年,阿裏重組後,将 " 人才年輕化 " 上升為集團戰略,一大批年齡大、層級高的員工不斷被動離開,上至集團合夥人,下至 P6 等一線員工。
到這一年底,P8、P9 等中層則幾乎被全面掃蕩。班木當時在淘寶市場部,他掐指一算,集團各市場部的老中層幾乎沒有人留下。
1987 年出生的班木,來阿裏已經 10 年了,接到通知那一天他一點都不意外。
市場部作為一個花錢的部門,早在 2022 年就在降本增效,預算從原本大幾百萬變成小幾十萬,流程卡得越來越死,創新空間也早就變少了;而班木個人,原本是一個團隊的 Team Leader,轉崗之後也成為一個項目制下的作戰單兵,随時有被替換的可能。
從沒拿過低績效的他,在 2023 年末領到了一個 " 不達預期 ",這是必須離開的信号了。2024 年的第一個月,班木正式接到了裁員的通知;又過了一個月,他帶着幾十萬的補償金離開了公司。
10 年時間,班木在阿裏從 P6 升到了 P8,薪資也從六位數漲到了七位數。他的生活曾和阿裏息息相關——老婆是公司同事;孩子出生日期恰巧卡在 11 月 11 日。但離職那天他突然意識到,無論曾經如何緊密,一個員工和一家企業的關系原來如此脆弱," 電腦一還,一籤字。你待了 10 年的組織就跟你一點關系也沒有了。手續 10 分鍾都不到。"
接下來,他需要重新定義自己的身份。
來到 " 曠野 "
對受夠了職場生活的人來説," 人生不是軌道,是曠野 " 是一句極有召喚力的話,但對中年人來説,從軌道來到曠野首先意味着失去秩序。
在不确定中一定要抓住些什麼。班木離職後,列了個 Excel 表,窮盡他可能的去處,包括去給小公司當 CMO、當奶爸博主、去以前合作過的紀錄片團隊工作,以及去小紅書的營銷部門。他甚至為每個去處設定了價值感、未來發展、薪資幾個維度,并且逐個打分,企圖用分值高低來輔助判斷。
節奏也要重新找。在公司時,什麼時候打績效,什麼時候設立目标,有大致的時間表。但變成個體與社會搏鬥後,焦慮感驅使他将每個月的進度都看得至關重要。
班木細數過去這段時間的經歷。2 月過年,休息了一段時間;3 月,面試小紅書,走到第四輪之後,沒有了下文,開始接一些給人寫營銷策劃案的散活。
到 4 月,他在 Excel 表的設想就已經被逐一排除——紀錄片團隊不在杭州、且長期出差,那一開始就是個遙遠的理想;小公司的 CMO 做的還是重復的市場營銷,他沒那麼感興趣,也不穩定;奶爸博主有點異想天開,他想了想,自己其實并不想過多暴露自己的生活。
曾經支撐他列在 Excel 表裏的理由,後來再看,都變成了一種天真的樂觀,一種本質上更類似于自我打氣和自我説服的東西。
必須考慮一些更現實的機會了。班木看當下的風口,分析自己參與的可能性:AI 的大浪,他覺得一兩年内很難有大動靜;而出海,他理解這純粹只是企業換個渠道賺錢,沒有價值和使命的商業組織他也毫無興趣。
幫人做 " 個人 IP" 這個事情成為他覺得自己最有機會進入的新行業。一則,相比生意,他對人更感興趣;二則,他看到曾是普通人的李佳琦和董宇輝個人影響力可以超出一家公司,認為可行;三則,雷軍和周鴻祎這些企業家自己也開始下場,風口被拱起來了。
他又分析自己,做過 10 年的市場營銷,也在媒體待過,肯定能行," 我就覺得這事我能做,就是采訪,然後塑造人麼。我之前做内容項目就是這麼回事。"
在互聯網公司打工的經歷,塑造了他對效率的追求。确定了方向後,他行動起來極快。
他先是在拼多多上買了一堆 9 塊 9 的課程,低成本摸了摸這個行業大概的情況;然後又付費在杭州上了 6000 多的課,去北京上了 1 萬元的課," 總共花了大約萬把塊徹底摸清了行業的水位。"
他又分析市場上的競争對手,以前下場做的都是野路子,現在想入局的人也良莠不齊,但自己是媒體專業的出身,也有市場營銷的經驗," 不敢説是降維打擊,我進去做這件事情比别人起步肯定會快一點。"
4 月和 5 月兩個月時間,班木一邊調研學習,一邊重拾拍攝剪輯的技能,到 5 月底他通過十幾條密集的視頻号轟炸講 " 個人 IP" 這件事情後,拿下了第一個客户、完成拍攝,并且上線視頻。
短短 4 個月時間,一個被放逐到曠野的中年打工人快速地重新找到了自己的新軌道。
與社會搏鬥
不過,從大公司的高級專家變成 " 采訪、拍攝、剪片 " 一站全包的個體户,切換起來是需要些努力的。
班木最先調整的是自己的心态。" 首先你得放下自我 ",他總結,在大平台做生意是一套邏輯,自己雖是打工人,但本質上是大甲方;而現在,他是個乙方。要獲客,首先得主動,得向外充分地表達,展露自我。
班木以前朋友圈發得少,分享的都是生活,發出去的内容也在意某種調性。但進入這一行之後,他會對朋友圈的人群分類管理,發特定的内容給特定的人看。
第一個客户就是這樣被吸引來的。這是他在阿裏合作的上下遊夥伴,原本就有信任基礎,對方也一直有自己做個人 IP 賬号的訴求,接收到他的信号後,倆人聊了一輪,最後一拍即合,快速達成協定。
快速行動也很重要。有個客户一直想做個人 IP,也聊了其他候選人,但都沒有決定。班木感受到對方的興趣後,立馬自費買了一張機票飛到對方的城市,半個小時交流後就談妥了這一單。
個體户還得吃苦耐勞。低投入成本,其要義就是 " 個體 ",要能做所有的事情。拍北京客户時,他帶着手機、三腳架、燈,背着包,一去就是一周。對方是夜店行業,頭一天晚上拍攝到 12 點;睡了兩三個小時後,要繼續去拍他們的團建," 賺的也是辛苦錢。"
配合起來也時有摩擦。每個客户都不一樣,對合格的内容、畫面的質量都有不一樣的理解。有人在意設備,有人在意顏值,有人在意發出去後的負面評價,這都需要安撫和調試。
讓生意持續也是個難題。客户學會了自己做,或者對續費價格有疑慮,又或者沒想清楚後面要不要持續,種種問題導致這個生意跟客户只有三個月的緣分。
老客户終止生意,獲取新客户就持續地勞心勞力。班木為此必須不斷接觸更多的人,療愈師、畫家、設計院院長,書店主理人,每一輪一談就是幾個小時。
但有時候做完行業調研,甚至幫對方做完方案,他們還是轉頭找了其他團隊,或者幹脆沒了下文。很多工作就變成免費勞動。
班木前兩個客户,因為分屬不同城市涉及差旅成本,收費标準是一個客户 2 萬 / 月,一個 3 萬 / 月,合同為三個月;前三個月裏,他拿下了兩個客户,除去給合作夥伴的抽成,月收入已近 10 萬。
但這不可持續,到 8 月、9 月時,項目需求就輪空了,付費客户也沒有接續上。
班木不敢停下來,空白時間需要被更多事情填滿。
他給另一家創業賣培育鑽石的公司做線下營銷;空閒的時候,又把之前學習和實踐的 " 個人 IP" 方法論理了一個知識庫,包括怎麼采訪、怎麼列提綱, 最後寫了 1.3 萬字," 這樣我心裏稍微有點底 "。這些東西也将成為他後面商業變現的一種可能。
他還打算做一個商業計劃書,不排斥引進一些外部投資," 現在投資人确實也投無可投了,至少這是個新東西 "。他對結果不報必然的預期,但只要是新的可能,他都想嘗試一下。
不過最重要的,他決定先把自己的個人 IP 做起來,既是練手,也是給自己 "IP 操盤手 " 這個生意做背書。
他用了自己在各個社交媒體平台的名稱 " 你班叔 ",主要陣地放在小紅書,定位則是職場博主。
但自己持續露臉輸出,又有新的問題需要面對。
首先是價值觀和身份的自洽。僅一年前,他在淘寶負責市場營銷時,還是《這貨哪來的》的紀錄片甲方制片人,這是一部受到觀眾和主流媒體都認可的作品。
但現在,他的短視頻則需要一些不那麼入流的技巧," 比如在過程中説一些水詞,不經意把自己一些厲害的身份亮出來 " 等等,班木稱之為 " 人設表演 "。他也自嘲自己現在做短視頻,是 " 跳梁小 8" ——跳梁小醜的 P8。
從一個精英變成 " 跳梁小 8",班木做了一番自我説服," 我原來做記者,所謂新聞無學,很多東西你本身也是清空,要重新學習;第二安慰自己,給自己打标籤,本來也就是縣級市出來的二本學渣,我沒什麼不能重新來的。"
他也會在價值排序上,給短視頻 " 正名 ",比如紀錄片不一定就高級,短視頻不一定就低俗," 短視頻本質是利他才有人關注,這可能是更好的價值觀。"
他自己給這種 " 表演 " 劃了一個底線,就是堅持不説假話。但有時候,他也只説部分真話,比如他給自己的設定是離職成為個體户後,月入 10 萬,但這只是他第一個月的收入。
" 沒辦法,大家都是慕強的 ",他總結短視頻行業的技巧和規則是,表達和判斷必須斬釘截鐵,哪怕後面打臉," 如果大家接受的不是一個明确信息,我為什麼關注你?"
他很快就自洽了," 我是很會自我説服的,達到 60% 自洽程度就會去開始做。"
他之前看積極心理學,這個理論提到了四種幸福的狀态,他覺得自己能做到,于是只相信這個理論,再也不會看其他人説的幸福理論。
不過,在短視頻裏做人設和表演,就總會有引人非議的部分。他在社交媒體説自己 " 從月薪 5 千到年入百萬 ",就有人質疑 " 能裝也是本事 "、" 經不經得起查 ";他講阿裏經驗,有人在下面説内網 " 查無此人 "。
還有更多不友好的聲音,有直接判斷他 " 胡説八道 " 的,有指點他的道具的,有些人連坐姿和表情都有挑剔。
班木對大部分的非議都消化得很好,甚至會直接怼回去," 説白了就是如果你想賺流量的錢,那你就要承擔流量中被人負面評價的東西 "。
他也能跳出來看這些評價,因為自己的人設是大廠高收入人群,而很多閱聽人本身對這些就是仇視的," 其實他罵的是個靶子,他不是罵我這個人。"
但最近一個評論還是讓他很不爽。對方説," 辛苦嗎?看你像 50 歲了。" 他回," 要不你再看看其他的。" 對方再回," 可能你長得成熟,我以為在大廠上班辛苦了。"
班木哭笑不得,念念不忘," 我怎麼會看起來像 50 歲?"
頂住那口氣
盡管磋磨不少,但班木感覺到,至少自己做的事情一直在取得正反饋。
幫人做 IP 已經拿下幾個客户,在積累案例的階段了;做個人的小紅書賬号,他 8 月 21 号發出了第一條視頻,不到 3 個月,就已經有了 5000 多個粉絲。
這是一個很快的結果,也是 " 卷 " 出來的結果。班木説,相比在公司,他現在努力多了,因為 " 堵了一口氣 "。
我曾問班木為什麼不多休息一段時間,畢竟剛結束 10 年的打工生涯,也有一筆豐厚的賠償金。他起初説,閒不下來,後來一些真實的情緒才流露出來:
驅動他的除了生存本身,還有一種離開大公司之後要自我證明的東西,他稱之為 " 那口氣 "。
" 你以前的待遇、五險一金這些東西,籤個字説沒就沒。所以我會有一種反抗,我能不能自己跟這個社會交個手,憑什麼離開你,我賺不到 100 萬。"
他覺得理論上可以,因為錢就是最俗的東西, " 一定不是精英,而是最大眾的人才賺到錢 "。
他也分析,從一個精英匯集的大公司來到市場,他也許更有優勢。因為在大公司裏,自己是 80 分的人跟一群 90 分的人内卷,而在市場上,更多的是六十、七十分的人。
對班木來説,賺錢本身重要,但更重要的似乎是一種自我能力和價值的驗證。
他説," 那股氣 " 至少構成了他 30% 的動力," 我把自己的臉賣出去,發視頻什麼的,當然也有很多公司裏的人都在看着,覺得不體面,或者説你不就在蹭大廠流量嘛?如果你要糾結這件事情,你就不會被人看到,不被人看到也就不可能有所有機會。"
體面不再重要,因為體面無法變現。離開大公司的庇護之後,班木的覺悟是,他必須肉身和社會交手來交換價值。
速度和結果變得更加重要," 很多人還在找第一個獲客,我已經在做第三個 IP 了;很多人還在糾結説我獲客要露臉有心理包袱,我第二個賬号已經上了。"
他的合作夥伴 Lisa 也形容他是幹脆利落的人," 想好就幹,從不内耗 ",更關鍵的是 " 體力超好,能拍一整天。"
頂着這口氣的班木,總是昂揚的," 你裝,也得裝得欣欣向榮的樣子。"
他很少參與像他一樣大廠離職的人群聚會,不想被一些焦慮和無力的聲音包圍,他不想成為 Loser。
他認為在大家都傾向躺平的時代,積極和樂觀可能更加必要," 所謂的歷史的垃圾時間,你真的躺着,那你就真的成為垃圾了。"
交給時間的問題
班木已經開始享受作為個體户的狀态了。
他形容現在是自己給自己身份,快樂和爽感比在公司打工強多了," 人家因為你的技能,你個人的專業度給你買單,你收到那個錢,不管是多少,會有更大的自信 "。
而做自己的賬号,雖然是人設表演,但 " 你只需要考慮放大自己的閃光點,就有正反饋 ",相比起來,在職場,人得小心翼翼地規避不擅長的地方,也必須在老板匯報面前不懂裝懂。
成為個體户的時間安排,也更加自由舒适,班木現在每天上午陪孩子,下午和晚上工作,一天淨工作時長約為 4 小時。
他笃定地相信,現在自己所有的投入和學習都是作用于自身的,時間和精力是沒有被額外消耗的," 你們還在花 8 個小時在廠裏,為了給老板匯報準備兩個版本的 PPT,我這 8 個小時都在長自己的本事。"
也不是沒有焦慮,比如 " 每個月看着存款餘額往下掉,偶爾有些漲幅,然後繼續掉 " 時;比如給父母錢,他們以前會坦然接受,現在是直接拒絕。媽媽也會在他耳邊念叨,早知道應該在年景好的時候早點把房貸還掉。
但他會對家人,也對自己輸出信心——首先,事情走在一個正确的方向上,每一步都有反饋;其次,他相信," 個人 IP" 仍是一個未來兩三年仍可以持續做的事情;最後,哪怕真的失敗了他覺得也可以回去上班,至少他這些在做個人 IP 上的嘗試和經驗有價值。與此同時,他也仍然在接觸一些新品牌,随時張開可能性的觸角。
這種相信不是沒有破綻,班木自己也知道,但他覺得某種意義上就是要自己欺騙自己," 你自己得相信你能做成,把這個氣給頂在這一邊。"
不過笃定、昂揚只能解決心态,現實的問題依然要面對。
班木對出來後收入的理想目标是,第一年能有五六十萬收入,平均每個月能到手 5 萬;第二年希望能上升到 100 萬;第三年能夠到 150 萬。
而預想的營收結構可能性包括給人做 IP,給企業内訓、賣課、咨詢、售賣自己賬号對應的產品等等。
但這其中仍有很多問題尚待解決。僅就幫人做 IP 這盤生意來説,如何持續獲客仍是難題,比如他知道理論上應該聚焦在一個行業,或者某一個人群,但他現在還沒有找到;而有的客户明明聊得很好,最後臨門一腳不下單他也無解。
收入起伏難以避免,班木只好給自己設定了一個金錢和時間的止損線,即允許自己的存款可以在一定區間浮動;允許一個事情有半年或者一年的試錯期。
從安全的,旱澇保收的環境裏出來,班木秉持的另一個原則是不要輕易提高消費水平,有些部分甚至在消費降級。
他以前幾乎每一代蘋果手機都會買,現在則規定自己隔三代再買;線下消費,以前跟朋友聚餐,三五百、七八百是常事,現在則盡量不無效社交,在家吃飯。
目前,階段性的反饋尚沒有解決那個對他來説的本質問題,即抛開組織能不能直接和這個社會交換價值。
" 再牛的人面對未來他也是心裏打鼓的,也是看不清的 "。但這也只能交給時間。
好在班木是擁抱不确定的。以前在阿裏,每次組織架構調整,相比其他人的動蕩感,他第一反應是興奮的,總期待有些新的變化會發生。
而幫人做 IP,他覺得是能在其中找到樂趣的事情。他喜歡跟人聊,聽客户講自己的故事,講家族的故事,他覺得自己會被打開一種新的人生體驗。
他很滿意現在自己的狀态," 有點限制,有點壓力,讓你處在某種微微的一種困境裏面,人會更有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