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娛樂經驗:看過這部劇,又有人要破防了,歡迎閲讀。
今年有好幾部影視作品,相繼引發了性别争議。從《漫長的季節》的 " 爹味 ",到《封神》的 " 男人與馬 ",再到《消失的她》的 " 偽女性互助 ",都在社交媒體上攪起輿論漩渦。
女性觀眾的性别意識在崛起,而與此同時,市面上無論是看見女性主體性的作品,還是女性創作者,數量都太少了。
近期完結的犯罪懸疑劇集《戴洛奇小鎮》,填補了這一領網域的空白。豆瓣上的熱評講出了女性觀眾的心聲:" 這就是男的平時看電視劇的感覺嗎?好爽!" 目前該劇的豆瓣評分為 8.9 分,它拿到高分的原因并非單純的 " 爽 " 字能概括。
本文含劇透,請酌情閲讀
01.
" 後父權 " 的芭比樂園
文化研究者菲利普 · 辛普森曾經這樣評價犯罪電影:" 雖然在暴力描寫上突破了禁忌,擾亂了傳統的理想社會,但它在本質上維護了以父權體系為基礎的傳統法制社會,并由此獲得了商業成功。"
不難發現,當前許多主流的犯罪類型影視作品,本質上依然在迎合男性觀眾。它們有一套通用的商業公式:
受害者往往是遭受性侵的漂亮女性,屍體全身裸露,被鏡頭毫無必要地上下掃視;案件調查過程中,她們會被塑造成純潔的聖女,或者有道德瑕疵的蕩婦,是圍觀群眾的無聊談資和桃色想象;查案的一定有個邋遢但經驗豐富的中年男警,可能有個冒失但正義凜然的年輕男警,女警往往不是做輔助工作就是給查案搗亂……
所以《戴洛奇小鎮》給人的第一觀感,像是性别處境倒轉的芭比樂園。劇集從第一幕起,就充滿了反諷式的黑色幽默——兩位高中女生在海灘上發現了男性裸屍,其中一位誤把沒熄滅的煙頭掉在了男屍的生殖器上,只好着急忙慌地用帽子撲火。
此後每隔一段時間,戴洛奇小鎮上就有一位或幾位男性裸屍出現。受害者都是順直白男,都在舌頭被割掉後被曝屍海灘。負責查案的是兩名女性偵探,但因為小鎮的主要警力被抽調外地,男性法醫又總是消極怠工,導致案件進展緩慢。
明明有兇手在連環殺人,整個小鎮的反應卻顯得有些平淡。特别是小鎮一年中最盛大的慶祝活動(P.S. 舉辦地點主要在海灘)沒有因此停辦,因為活動的目标群體是女性。舉辦方認為,小鎮對女性來説是目前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戴洛奇小鎮最像芭比樂園的地方,是這裏由女性掌權。小鎮最有權有勢的人是女性,她是小鎮創建者唯一健在的後裔,無夫無子,扶植出了首位女性鎮長。在這些女性掌權者的願景裏,小鎮應該成為女性的天堂,同時對性少數群體友好。
她們對兇殺案并不在意,但随着受害者越來越多,小鎮上的男性坐不住了。他們開始上街遊行,要求 " 奪回夜晚的出行權 "," 絕不要活在恐懼中 "。最後他們幹脆租了一輛大巴,集合小鎮所有年齡段的男性,連夜逃離戴洛奇小鎮。
将性别處境倒轉,當然會有種報復式的爽感,不過這并非《戴洛奇小鎮》的格局。與電影《芭比》中概念化、塑料感的芭比樂園不同,戴洛奇小鎮是從父權制土壤裏生長出來的。在很大程度上,它有對當前社會現實的誠實映照。
社會學家閻雲翔認為,當代社會已經進入了後父權(post-patriarchy)時代。父系在代際間的權力式微,但 " 男權依然在家庭和公共領網域的性别權力格局中占據主導地位。" 戴洛奇小鎮其實就是存在于後父權時代的芭比樂園,它雖然經過女性主義的澆灌和洗禮,但依然沒有在本質上改變男性中心的性别權力結構。
殺男不等于女權,因為每個被殺死的順直白男,都曾以各種方式侵犯過女性,包括但不限于偷窺、騷擾、性侵和家暴。兇手以懲罰 " 渣男 " 為目的連環殺人,前後持續了五年之久。這恰巧證明了戴洛奇小鎮裏女性的處境一點也不樂觀。
更不用説小鎮的首位女性鎮長,五年前才登上政治舞台,在此之前是漫長的男性掌權期。她的男性政敵虎視眈眈,随時準備把她拉下馬。小鎮的整個社會文化環境,以男權為慣性驅動。從年輕世代的表現,比如足球隊的男孩歧視和排斥女性,就可以看出傳統性别觀念根深蒂固,未來似乎也不值得有過多期待。
02.
沉默群體的在場與發聲
因此,《戴洛奇小鎮》的真正意義是利用犯罪語境下倒轉的性别處境,讓女性在場并發聲。在很多犯罪類型影視作品中,她們可能一出場就變成了沉默的屍體,只能活在别人的叙述中。
《戴洛奇小鎮》裏 " 渣男 " 生前的所有暴行,都是在警方斷案推理的過程中,由受害者女性親口講述的。她們沒有一味地承受傷害,而是做出了具有能動性的掙扎與反抗,女性之間的互助也非常有力量。面包師維克被丈夫家暴,小鎮的女性居民帶她送醫治療,還互相約定幫她隐瞞失手打傷丈夫的秘密。她們認為維克只是在保護自己,不該因此被懲罰,所以秘密一瞞就是五年。
與之相對,如果沒有這次斷案,有的受害者根本不會意識到自己受害。凡妮莎 15 歲就被 40 多歲的酒館老板誘奸,斷斷續續脅迫交往了二十多年。後來的丈夫家暴她,很多男人騷擾她,可她卻覺得沒關系。她早已被這些男性洗腦,以為自己被這樣對待是因為富有女性魅力。
有趣的是,因為小鎮連環殺人案的死者都是 " 渣男 ",這些女性既是受害者又是犯罪嫌疑人。她們為自己開脱的理由又好笑又真實:家庭主婦寧願帶孩子去遊泳而不是殺了孩子的爸爸,事業女性忙到連拉屎的時間都沒有更不要説殺人。
讓受害者女性在場為自己發聲,她們就不再是讓人同情的 " 可憐蟲 "。她們有自己的利益訴求和價值規範,她們可以有瑕疵、不完美,因為她們就是普普通通的 " 人 "。除此之外,斷案的女性也終于在犯罪類型影視作品中奪回真身。她們既不是襯托男性的工具人,更不是男性特質的替代者,而是在自然的性别身份上發光發熱。
助手艾比就是如此。她在前期一直遭受法醫男友的打壓,因而對自己的能力缺乏自信。但她的可貴之處,是尊重自己一閃而過的猶疑,堅持對真相的探求。憑借着敏鋭的觀察力和盡責的職業心,來重建自我評價體系。當法醫男友再一次竊取她的想法,她終于敢大聲為自己辯駁,并堅決地提出了分手。
偵探杜爾西更是拓寬了犯罪類型下女性角色塑造的邊界。杜爾西的同性婚姻存在痼疾:她曾經和搭檔出軌,雖然後來改過自新,依然給妻子帶來了長久的傷害。具體表現是妻子的安全感極度匮乏,要求杜爾西把更多的生活重心放在家庭上。
但凡事都是過猶不及,妻子利用杜爾西的愧疚剝奪了她在方方面面的自主權。杜爾西只好借助熱愛的偵探事業,獲得從親密關系中喘息的空間。
毫無疑問,杜爾西的個人危機和男性毫不相幹,也沒有身份認同的困擾。在這一點上,《戴洛奇小鎮》前進了很多步。它不止默認了性少數群體存在的正當性,也默認了性少數群體的親密關系也是普普通通的親密關系。
更為重要的是,它不靠政治正确的口号式宣教來粗暴地解決問題,它只是如實呈現了後父權時代芭比樂園下的冰山。
03.
女性的解決方案才不是 " 像男性一樣 "
《戴洛奇小鎮》另一種層面的進步,在于它的性别觀念始終是流動的而非刻板的。由此帶來的看點是對兇手性别推測的多重反轉。
連環遇害的男性都被下過毒,所以偵探根據過往的犯罪心理學知識,推測兇手是女性。這時候編劇借一旁的警察之口提醒 " 犯罪測寫建立的那個年代男人不塗潤膚露也不關心自己的孩子。我們的思維要跟着時代更新。别忘記了,性别是流動的,所有人都該擺脱性别的束縛。"
最後揭露的兇手果然是男性,他在接觸了女性主義思想和有毒的男性氣概觀念後,從獵殺妓女轉向獵殺渣男。他給男性下毒是為了向女性致敬,割掉男性舌頭是譴責他們剝奪了女性的話語權。但歸根結底,他這麼做的本心不是和女性共情,而是想要成為女性的上帝。
女偵探的反問字字珠玑:" 這難到是女人們求你做的嗎?"" 你問過她們想要什麼嗎?"" 你對一切問題的解決辦法仍舊只有謀殺。"
正如上野千鶴子所説,女性的解決方案才不是 " 像男性一樣 "。因為 " 像男性一樣 " 意味着 " 要變成統治者、歧視者、壓迫者 ",仍然局限在傳統二元的性别結構中。這不是女性想要的方式,《芭比》中芭比樂園裏的肯只是存在着,芭比從未想過要征服他們。
女性要的不是對立,是求同存異。《戴洛奇小鎮》也坦承女性群體内部存在矛盾和分歧。土著民族指責白人殖民者掠奪土地,小鎮無產者指責外來的城市中產抬升物價,異性戀指責同性戀破壞社會氣氛……種族、階層、性向等議題復雜交錯,由站位所影響的性别意識也參差不齊,但并不妨礙她們在不利的處境下互相攙扶。
以此類推,女性的解放路徑不是與男性對立,也不是無視性别結構的不公,而是打破男性的權力體系,以全新的方式定義權力。英國學者瑪麗 · 比爾德嘗試着設想:
" 意味着将權力的定義與公共聲望切割開來;意味着從協同運作(collaborative)的角度去思考,更多地去考慮追随者而非領袖的力量;意味着将權力當作一種屬性,甚至是一個動詞(to power),而非某人的私有财產。我所構想的權力的新定義,是一種‘產生效用’、為世界帶來某種改變的能力,以及被認真對待的權利一一無論是作為個體還是作為一個整體。"
理論和實踐之間的鴻溝宛如天塹,影視作品有時也比現實生活超前。率先覺醒的芭比剛剛脱下高跟鞋,換上腳踏實地的勃肯涼拖。她們需要找到一條悄然召喚的小徑,走很長很長的路,這條小徑将是她們通向自我的征途。
參考資料:
1.How Deadloch flips the Nordic Noir crime genre on its arse and makes it funny 丨 The Conversation
2.'Is this too funny?' Prime Video's new series Deadloch brilliantly breaks every crime show rule 丨 MamaMia
3. 好萊塢連環殺手電影中的女偵探形象 | 朱光立
4. 女性地位提高了?盡管可以養活自己,但仍然面對各種偏見丨新京報書評周刊
撰文:布裏
監制:貓爺
配圖:《戴洛奇小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