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财經經驗:巴黎,杏仁鴨腿的幻滅,歡迎閲讀。
蛇年正月,巴黎周六夜。日耳曼大街熙熙攘攘,一路熱鬧到石板路的小巷裏。昏黃的燈光從室内餐館透出,為落座點餐的食客披上一襲暖色。抬頭一看,一個繪着法國農婦側臉的木制招牌映入眼簾,下書一排藝術字 "La Jacobine"(雅各賓)。
是這家了!
這是我時隔七年,再次巴黎旅行。這次帶着我的妻子。妻子對吃法餐很是忐忑,總擔心又費時間又費錢,到頭來還不好吃。" 我們總算有一家保底。可以作為食堂吃。" 我頗為自信,将雅各賓的網絡鏈接推給她,補充道:" 這是我在歐洲吃過最好的餐館了。"
但雅各賓沒法做本次旅程的法餐食堂——哪有食堂需要預約的?進門後,服務員説第一波落座的客人都預約過,建議我們兩小時後再來。我們索性約了第二天周日吃晚餐。
上次吃 " 雅各賓 " 已是 2018 年的事情。那一天上午參觀了凡爾賽宮,回程路上刷手機,看點評,想着中午吃啥。巴黎每家餐廳,幾乎都是蝸牛、鵝肝、油封鴨這三件套。菜千篇一律,我并不想吃。忽然瞥見一家店,特色是 " 杏仁鴨腿 ",倒是新奇。我便去左岸吃雅各賓。
在店門口等了一刻鍾,便有了位置。入内點一杯馬天尼,慢悠悠喝着等上菜。
六個蝸牛用黃油焗了,香草碎末封了口,表面的翠綠泛出黃油的色澤。蝸牛因為仍在加熱的緣故,封口處噗噗冒着泡。
蝸牛裝在蝸殼裏,蝸殼裝在蝸牛烤盤裏。服務員另給了一個小叉和一個夾子。需以小叉從蝸牛烤盤的凹陷裏挑出蝸殼,用夾子固定住,再用小叉挑出蝸牛肉。一口下去,燙口中回味出淡淡的鹹和黃油的香,又有些脆嫩。
吃蝸牛本質和吃田螺差不多,明明是一根牙籤能解決的事情,在這裏換了地點、食器和計量貨币,竟莫名吃出了些優雅。
可惜這份優雅維持不了多久。我急不可耐吃第二只蝸牛,夾子沒夾穩。蝸牛帶着殼,從夾子裏彈出,在空中打了個旋兒,險些掉到我腿上。我撿起蝸牛,環顧四周,并沒被人看到。總算沒有讓人笑話。
服務員撤下黃油蝸牛,端上杏仁鴨腿。一只鴨腿卧在小鐵鍋裏,表面蓋了一層白色的杏仁片,底下是暗紅色的醬汁。配菜是煎透了的胡蘿卜、西葫蘆、土豆和蘆筍。
鴨腿肥而不膩,又炖得極爛,用叉子一插便能扯下大塊。配上杏仁醬汁,在口中形成甜鹹口的味覺衝撞和微妙平衡。吃光了鴨腿,蘸着醬汁将配菜吃完,仍是意猶未盡。
結賬時,我對着這頓飯誇贊一番。服務員無暇招呼,也就笑着點點頭。
後來我在阿姆斯特丹吃無限續的豬肋排,在柏林吃烤肘子配啤酒,在巴塞羅那吃海鮮飯,在摩爾曼斯克吃帝王蟹濃湯。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偏最喜歡雅各賓這個陋巷小餐館。
這次預約的周日夜晚,雅各賓依舊火熱。開店五分鍾,便坐滿了人。食客們的各國語言混雜着。顯然這店也上了國外的 " 大眾點評推薦 "。
比起 2018 年,這次的服務員熱情得多。他用中文問候了 " 你好 ",便端上兩杯酒,叮囑道:" 苦艾酒比較猛,可得慢點喝。" 随即又用意大利語和鄰桌的食客談笑風生幾句。
苦艾酒有些許草藥味,勁大味足;馬天尼酸甜混合,利于開胃。這本是個不錯的開始。
依舊點了蝸牛,依舊用托盤裝了蝸牛,依舊是黃油和香草末封口,依舊上了吃蝸牛用的夾子和小叉。
只是這次的蝸牛的調味略淡了些。鹹味一淡,此消彼長,另一頭黃油的 " 天平 " 壓了下來,蝸牛就有點油膩了。其中一只蝸牛,大概洗得不太仔細,吃在嘴裏竟有些沙子。
心心念念了七年的杏仁鴨腿終于上桌。第一口,裹上濃郁醬汁的酥爛鴨腿在口中形成了大鹹大甜的激烈碰撞,而表面的杏仁又為鴨腿帶來了些許脆口。當年的味道重現舌尖,讓我有了味覺上的 " 黍離之思 "。
第二口,我膩了。
第三口,容我漱漱口,再嘗一遍。吃到第三口,我已基本确認這道菜的做法,以及不再好吃的緣由:鴨腿直接用了油封鴨,再勾上甜芡。油封鴨本身已有鹹口的底味,可以單獨出菜。再勾個芡,未免太過厚重。就好像鹽水鴨斬了只腿,拿來紅燒。
而芡汁的甜度,達到了無錫的水準,讓蘇州人無語,教上海人汗顏。甜味的層次感不足,有些簡單粗暴。杏仁點綴在鴨腿上,只是脆口,杏仁味不濃。換成南瓜子,效果也差不多。妻子點的炖羊腿也是勾芡菜。嘗了下芡,與杏仁鴨腿的調味差别不大。
如果選取生鴨腿,用鹽和花椒抹了,先炖後炸,再勾上芡汁,會好得多。芡汁也不能粗暴調味,既然叫 " 杏仁鴨腿 ",就要點題。勾芡不妨大膽使用神秘的東方飲料——承德杏仁露吧!如此操作,這道菜的甜味、鹹味各退一步,海闊天空的留白反生美妙。
但對于飯店,用油封鴨顯然比用生鴨腿省了好多步驟,供應鏈更穩定,出菜也夠快。
結賬時,服務員用中文祝我們 " 新年快樂 "。就餐之前,我本已打好腹稿:" 我七年前來過這裏,你們的菜現在依舊好吃。" 但用餐之後,話到嘴邊,生生咽了下去,只得回了句:" 新年快樂!"
沿着塞納河走到西岱地鐵站,吹着冷風忽然有了些許惆怅。期待了七年的菜色,也不過如此了,就好像眼前的巴黎一樣。相比 2018 年,奧運會後的巴黎整潔、文明了不少。但我就是沒有了第一次來時的震撼和興奮感。
大概是我的味蕾嘗試了越來越多的菜品,我的雙手會做越來越多的菜,我的雙腳也走過了越來越多的路。時光像塞納河水一般匆匆流過,我也不該在塞納河水般泛黃的舊回憶裏刻舟求劍。
至少在老店新探這件事上,幻滅感可得少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