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健康經驗:拍鳥“破圈”,觀鳥何以在年輕人中成為一門顯學,歡迎閲讀。
《窗外飛過一只鳥》的作者、英國自然作家西蒙 · 巴恩斯曾推測,當原始社會的人類剛剛能夠把目光投向蒼穹,就開始觀察鳥類了。他相信每個人都曾做過飛行之夢,夢裏自由潇灑,神奇無比。飛翔的鳥類喚醒了人類深藏心底的歡欣愉悦。
" 它們(鳥類)就是活躍在我們身邊的生物,但又和我們如此不同。飛翔是人類憑借肉身永遠無法具備的能力,就這點來説,一只最普通的麻雀,就夠我們羨豔一陣子的了,更别提那些飛越數萬公裏的遷徙鳥類。就算只是瞥它一眼,也能将我們從瑣碎無聊的日常,帶入一種從高空俯視平原山脈的壯闊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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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師看着軍艦鳥,巴布達,加勒比海。圖源 / 視覺中國
著名觀鳥人詹姆斯 · 費舍爾説:" 對鳥類的觀察可能是一種迷信,一種傳統,一種藝術,一門科學,一種娛樂,一種愛好,或者也可能只是一件無聊的事,這完全取決于觀察者的天性。"
顯然,你在觀鳥的同時,世界也在回望你。
觀鳥人,亦稱為 "Birder" ——鳥人。在文獻的記載裏,早在 1602 年,莎士比亞的戲劇中就出現過 "Birding" 一詞。但在當時的語境下,Birding 更多指的是獵鳥。
20 世紀以前,西方中產喜歡在聖誕節這天比賽誰能獵殺最多的鳥。鳥類标本是這一時期的典型產物。随着保護生物多樣性的争議越來越大,在 1900 年,鳥類學者弗蘭克 · 查普曼建議以計數代替獵殺,才逐步杜絕了這一陋習。取而代之的是各類觀鳥比賽的興起。
在 18 世紀晚期,觀鳥起源于英國和北歐,興盛于美國, 美國畫家奧杜邦用畫筆記錄了 500 多種鳥,出版了《美洲鳥類》《鳥類傳記》,并推動了美國觀鳥旅行的興起,更是因此獲得了與美國總統共進晚餐的殊榮。
據調查,美國觀鳥者占人口總數的 30%。2018 年,美國有 4500 萬人的觀鳥市場,為經濟做出的貢獻達到 1070 億美元。美國的觀鳥者比較集中在白領或者知識階層,比如,醫生、律師,甚至一些官員。如今,美國觀鳥者的人數已經超過了參與高爾夫、垂釣的總人數,僅次于園藝愛好者。
這種風潮也逐步在中國點燃。早在 1919 年,我國便已留有早期的觀鳥札記,記錄人是當時旅居國内的美國人戴珍女士。
觀鳥從舊時的 " 玩物 " 到如今的 " 博物 ",更是蜕變成了如今遍及全民的社交資本之一。其重要原因是觀鳥的入門門檻較低,相較于徒步、垂釣、滑雪等户外運動,無須過多道具,大部分情況下一個望遠鏡便已足夠。但付出與回報成正比的快感卻是同樣存在。
在繁忙庸碌的都市生活之外,尋閒暇時間找一處沒有天花板的地方,被自然治愈,換一種方式感受自然聯結。在不斷投入的過程中,個人的觀察力與敏鋭度也在同步提升。
在怡如的描述中,那像是一種類似更新打怪的集郵遊戲,先是體力運動後内啡肽的刺激分泌,而在捕捉鳥類動态中,你需要一步步觀察它的形态、羽毛、爪子、喙等特征來辨别種類,在這之外,你還要去了解它的來源、遷徙路線、生活習性、是否有同伴,為什麼會在此刻出現。
所有的疑問将你帶向更大的探索空間——自然生态。每每對鳥類生存現狀更了解一分,對于完整的、流動的自然生态系統也有了進一步的深入認知。
2015 年,觀鳥人雷先生發現北京天壇公園的貓頭鷹吐出的唾餘中不僅有眾所周知的鼠類,還出現了不少鳥羽殘骸。而天壇公園的貓頭鷹的數量也在逐年下降,在 2016 年之後甚至接近于消失。
部分觀鳥人對媒體表示,前幾年北京開展的滅鼠運動導致老鼠數量大量減少,貓頭鷹無食可吃,只能誘捕鳥類,伴随着公園遊客增多、開放區網域增大,一些不文明的觀鳥行為都令貓頭鷹難堪其擾,最終導致紛紛離開,直至消失。
當你在觀鳥時,觀察的更是生态本身。
當你在觀鳥時,觀察的亦是不同語境下的生态視角。在怡如看來,觀鳥讓她走出人類的自大與傲慢。在日常生活與自然生态割裂開的當下,當衣食住行似乎不再需要賴以自然資源時,我們已經習慣用人為本的視角去探究一切事由。" 但是當你開始觀鳥後,你會發現鳥才不管你這些東西。它有自己的生存智慧和生活能力。"
蜂鳥能把花朵采集的蜂蜜儲存在特殊的蜂窩中,新喀鴉會利用海水浸泡貝殼等硬質食物,使其變軟好啄食。每當冬日在奧林匹克森林公園看到黃腹山雀時,怡如便知道,春天要來了。這不僅是黃腹山雀的生存習慣,也是觀鳥告知她的四季日歷,以另一種方式告訴她生态系統的流轉。
環保運動領袖、作家約翰 · 缪爾曾説道,觀鳥是一種禅修,一種對自然的冥想。這種精神投射也在某種程度上緩解了人們在都市生活中的疲憊與焦慮。
在新冠疫情剛起、武漢封城的 70 多天中,武漢觀鳥協會在線組織會員 " 宅 " 在家中觀鳥,并将觀察到的鳥類匯集起來,最終完成了涵蓋 50 種鳥類的特殊城市鳥類監測報告。
無論人類社會發生了如何翻天覆地的變化,但自然規律不會停歇。當你看到喜鵲飛上 28 樓、珠頸斑鸠在小區中央公園的樹梢上求愛、紅嘴藍鵲啄紫葉李的嫩芽,看到來自自然界的生生不息,這些都給予當時封困在家的觀鳥人莫大的力量與慰藉。
這種情緒價值也在年輕群體中蔓延開來。2018 年的一項觀鳥愛好者調查報告顯示,中國觀鳥人群中,35 歲及以下觀鳥者占受調查對象總數的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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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于中科院的生态學博士朱磊對《時尚健康》表達了這種變化的感知:" 過去觀鳥可能更多的是一種純粹的愛好,但因為過去這幾年發生的一些事情,觀鳥賦予了人們重新審視自身和周遭環境的思索空間,特别是在 00 後的年輕群體中。"
觀鳥的另一種精神财富則在于博物的樂趣,即叫出身邊事物的名字。從牙牙學語的幼時起,人們便已開始不斷攻克、認知生活點滴,但世界的豐富性與復雜性遠超于此。在帝都繪聯合創始人、設計師宋壯壯看來,當你對生活中的鳥類或是植物可以直呼其名,甚至是侃侃而談其中的一二門道,那種對于世界存在的把握感與對于都市生活的聯結感,都讓人在生活體驗中擁有了完全不一樣的感官。
朱磊笑稱這種感覺為 " 發現生活的錨點 ",在不确定性中尋找确定性。歷史上第一位真正意義上的現代觀鳥人—— 18 世紀的英國鄉村牧師吉爾伯特 · 懷特幾乎一輩子都沒有邁出自己所在的教區一步,卻日復一日地在将自己對于塞耳彭村裏各類動植物的生長狀況、習性特征等觀察心得記錄于信箋中,尤其是對教區内鳥類的觀察,懷特的研究細化到了用專門的表格記錄不同品種的鳥繁衍周期、活動及遷徙規律,以及啼鳴音色與時間的地步。
最終于 1789 年出版了《塞耳彭博物志》,被後世認為是博物領網域的 " 聖經 "。懷特以生活所在地為舞台,以生命為中心,不硬性規定自然物的位置,倡導人們恢復到與其他有機體和平共存的狀态,重塑了看待人與自然的關系的新視角。
2009 年,全國首個户外觀鳥俱樂部 " 野鳥天地 " 在廣東組建,成為國内觀鳥運動的一座裏程碑。在這之後,越來越多的觀鳥組織與活動不斷湧現。從主流媒體發起的 " 觀鳥周 " 等宣傳活動,到各大高校的校園觀鳥賽事,再到專業鳥會組織的環球觀鳥賽等賽事,觀鳥成為一種全民運動,如今亦演變為城市人群中一種新型的社交方式。
怡如自诩是個不善社交的 I 人,但觀鳥滿足了她渴望對外社交卻不用多言的需求,順應了當代年輕人 " 仰卧起坐式社交 " 的追求——不想説話時就一個人去觀鳥,想分享時随時都有可以傾訴的對象。
而漢堡則通過觀鳥組建了自己的女性觀鳥社群,不定期在群裏組織觀鳥活動,鼓勵 " 萌新 " 來體驗。她覺得日常生活中女性的表達常常是被壓抑着的,希望在這裏有一個輕松自在的氛圍,可以讓大家自由發言,沒有比較與競争,不必擔心被批評與打擊,也沒有社交壓力。
而在社交渠道之外,對于怡如而言,觀鳥已經慢慢轉變為一種生活方式。剛開始涉獵觀鳥時,怡如均以失敗告終。2 月雪後觀鳥,長時間雙腳冰涼,最終耐心耗盡,狼狽而歸;5 月天氣宜人卻臨時犯懶,9 月露營偏遇上大風一無所獲。
盡管如此,她卻依然對觀鳥抱有巨大的好奇。最終她在一次旅行遊蕩中,在和一只紅尾伯勞彼此沉默的長久對視中獲得了答案。那種窺探與發現的激動驚喜,卻要生生按下、屏息凝神的矛盾感讓她深陷其中,黑臉噪鹛躲在林下葉間給同類殷勤梳羽,白胸翡翠掠過水面時亮藍色的背影一圈又一圈。
借由望遠鏡,觀鳥向她開啓了另一扇門,門後是遠離生活的自然冥想,是停留在天空與樹杈的心無旁骛,是 " 通向自由的單向門 "。她開始習慣于早起用 2 小時看完鳥,再開啓一日工作,讓 " 每天的心都很飽滿 "。每一張照片即使像素感人也可以令怡如在走形的記憶裏咀嚼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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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自由的另一端是都市生活的煩瑣束縛,這種落差在怡如看到北京動物園的紅臉地犀鳥時尤為明顯。那是冬日的一個下午,來自非洲的紅臉地犀鳥在籠區銜着肉丸來回踱步,朝着玻璃反復伏頸又抬起,想把肉丸遞給她。
朋友説這是種求偶行為,可整個展館只有它一鳥,孤零零地錯把人類當作求偶對象,這種徒勞的心碎讓怡如很難忘記,也讓她在觀鳥後很難再有勇氣前往動物園,但另一方面,她又因為觀鳥始終對生活懷抱期待,那種天然原始的精神富足。
朱磊則是在觀鳥中收獲了看待世界的新認知。那是一年 8 月底,朱磊在某個論壇上看到招募去遼寧營口盤錦看野生丹頂鶴的帖子,8 月是紅海灘最漂亮的時節,但其實并不是觀鳥的好季節,丹頂鶴繁殖季已過,周圍的蘆葦蕩高到很容易把一米五六的丹頂鶴完全遮住。但朱磊覺得仍是個不錯的出行機會,當下便和朋友一起報了名。
到了那裏,身前的攝影愛好者剛一落地,便被眼前紅海灘中的中杓鹬吸引駐留。朱磊跳開人群,慣性使然地拿出望遠鏡望向海灘,一對丹頂鶴映入眼簾,突兀地站在開闊地帶,一望無垠的沙海渾濁卻富有營養,前景的紅海灘讓畫面更具層次感,搭配丹頂鶴高大優雅的身姿,畫面瞬息美得令人驚嘆。
相機的取景框比較小,很多攝影愛好者因為關注先前的中杓鹬,卻忽略了周圍環境中更讓人驚喜的東西。在那一時刻,朱磊不僅看到了丹頂鶴,也看到了不同視角下的别樣認知。
目前,中國有分布記錄的鳥類達 1510 種,約占世界鳥類種數的六分之一,豐富的種類滿足了觀鳥人的精神需求。但随着觀鳥社交群體的不斷壯大,一些偏激的炫耀心理也致使了部分惡意觀鳥行為出現," 巢拍 " 便是其中一種。
為了拍到鳥類繁育幼雛的畫面,部分觀鳥人對隐蔽巢址的鳥種暴露巢址甚至破壞鳥巢,致使小鳥曬死,甚至不顧鳥類在營巢期和孵卵期,肆意拍攝。而有的觀鳥人會采取釣魚式誘拍,在特定地點投喂餌料,拿出播放鳥鳴的引誘鳥,吸引野生鳥類長時間逗留,或在特定地點設定陷阱,控制野生鳥類移動,從而進行拍攝。
無論何種行為,無疑都對鳥類的生存環境有着極大的挑戰。近年來,全球有多達 1200 種鳥類受到不同程度的威脅,不僅影響着鳥類的健康發展,也将嚴重破壞生态系統的平衡。
在提燈看來,從根本上説,觀鳥總是會幹擾鳥類,觀鳥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或多或少會對鳥類有影響,因此謹慎行事,尊重鳥類與他人是觀鳥人的最為基本的行為準則。
在典型的巢拍、誘拍之外,我們也收到了來自觀鳥人的大量觀鳥禮儀建議:控制對話音量或是舉相機等動作幅度;不投喂不靠近不驚擾;不公開傳播敏感鳥類的位置或繁殖期的鳥巢址信息;除了相片什麼都不帶走,除了腳印什麼都不留下。博物學者楊雪妮認為,作為博物學活動的一種形式,觀鳥完全可以是美好而無用的。
獲得科學認知不是唯一的标準,也不能用是否為科學做出貢獻,或是積累、收集了多少鳥類來衡量觀鳥這件事。每個人都可以找到一種與自然對話的路徑,抬頭欣賞一只鳥并熱愛這件事情,比一切都重要。
很多觀鳥愛好者表示,現在環境破壞得越來越嚴重,很多優質觀鳥點消失了,鳥況也大不如前,而後告誡大家 " 觀鳥要趁早 "。但實際上,對新入門的愛好者來説,不用後悔觀鳥起步晚。如果真的熱愛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或許是:堅持。
堅持下去,你會慢慢感受到觀鳥帶給你的樂趣或者成就,或者更多。觀察裝備、拍攝裝備、目的地的接近性,都不是在觀鳥中起決定作用的事情,你的熱愛,你的時間,你的專注,你感受的過程,才是最寶貴的。
自然文學作品《抓住十二只喜鵲的尾巴》曾説,觀鳥不是逃離塵嚣,而是更温柔地注視自然饋贈我們的世界。如果説地球是一本書,那麼鳥類便是其中一抹亮眼的篇章。在仰望那些高飛的鳥群時,我們也在仰望天地間巨大的生命力量。當我們在觀鳥時,生活也在回望你。
撰稿:朱諾
插畫:帝都繪 / 黃三
鳴謝:綠色和平
新媒體設計:王愈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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