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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中國統計年鑑》的數據, 從 2016 年 " 全面二孩 " 政策開始實施, 二孩出生人口從 2016 年的 718 萬 逐年降低到 2022 年的 372 萬。
8 年的政策變化下, 哪些女性依舊選擇生育二孩? 她們的生育決策是怎樣的?
2016 年," 全面二孩 " 政策落地後,二孩出生人口有所回升,但整體出生人口數仍逐年降低
從 2017 年開始,上海的兩位學者,上海交通大學副教授沈洋,與上海對外經貿大學副教授蔣萊,一起陸續訪談了上海、廣東和江西的 40 多個家庭,今年 10 月,她們的研究成果之一:《新生育時代》出版。
她們發現,女性會将 " 自己的父母能否支持 " 作為是否生育的決策依據之一,生二胎是希望兩個孩子好作伴,對孩子的性格成長有好處。
降低育兒壓力的同時,女性困境依然存在:" 家庭是權力鬥争最頻繁也最隐蔽的場所 ",圍繞着 " 冠姓權 ",男女會展開一系列鬥争;" 女性的性别平等意識沒有想象中好 ",有些女性是意外懷孕後選擇生育,對丈夫的期待僅僅是能賺錢,陪孩子玩 …
她們希望讓這些女性的聲音被聽到," 生育不是開盲盒,要有充分認知,再選擇是否生育。"
以下是沈洋和蔣萊的講述。
沈洋(左)和蔣萊(右)
在新的生育時代,首先是政策變了,從 2013 年的 " 單獨二孩 ",2016 年的 " 全面二孩 ",再到 2021 年的 " 三孩 " 政策,女性生育二孩的意願被釋放了。
其次是生育二胎的人變了。曾經生二胎以農村人口為主,二孩政策之後以高學歷、體制内穩定就業的人口為主,原本這批人是不被允許生二孩的。
生育是一個公共話題,互聯網上也有各種各樣的聲音,但是很多發聲、制定政策的人,都是一些中年男性,但他們又不能生。我們是不是應該讓育齡的,這些政策的目标群體的人的聲音被聽到?這是我們想做這個研究的初衷。
(沈洋)在大城市,我們能聽到的觀念大多是 " 不想生孩子的 "。2022 年,我和自己的學生做過一個調查,研究阻礙青年婚育的因素,聚焦為什麼大家不結婚,不生孩子。
結果我發現,部分年輕人對于自己未來的就業前景并不樂觀,有時未必是因為當下的工作不好,收入不高,而是大家對未來的預期比較悲觀,覺得以後會不穩定 ,這降低了他們的婚育意願。女性最擔心生育之後,家務、育兒的重擔就落在她們頭上。
韓國電影《82 年生的金智英》,講述了女性成為全職媽媽後的生活
互聯網上傳播了很多女性主義思想,一些針對女性的惡性事件新聞等等,也加重了女性恐婚恐育的心态。
我印象很深,在那個研究裏,我訪談過一位出生在江蘇農村的女性,她聊到自己母親的時候哭了,因為她母親生育之後不工作了,成了家庭主婦,一直在家裏帶孩子,被閒言碎語影響,最終精神分裂。她覺得自己母親很不幸,自己也就不想生了。
還有就是教育内卷,大家恐懼密集型母職。密集型母職就是以孩子為中心,投入大量時間精力和金錢。整個家庭都圍着孩子轉,比如孩子上學買學區房,就一起搬家,孩子上興趣班,就抽時間接送 …… 大家一想到結婚生育,并不覺得這是件美好的事。
今年 10 月,沈洋和蔣萊的研究成果之一《新生育時代》出版
國家放開生育政策後,一定程度上釋放了一定的生育潛力,我們好奇這部分女性為什麼不僅生育了,而且選擇生二胎,她們是如何做出生育決策的,生育後的生活是怎樣的?我們希望能讓大家看到女性面臨的困境,呼籲一個生育友好的社會。
我們一共訪談了 45 個家庭,主要集中在上海、廣東還有江西,以 30-40 歲,高學歷,工作穩定的女性為主,對她們來説,生育第一個孩子是自然而然的。生育二胎,是希望兩個孩子好作伴,認為有兄弟姐妹對孩子性格成長有好處,也有些女性是害怕 " 失獨 "。
生育時考慮的因素也是新的,有些女性會考察丈夫是不是靠譜,能參與育兒,有一位受訪者就觀察了丈夫一段時間,覺的他能做好家務,自理能力也比較強,才考慮生育。
沈洋和小女兒
此外,很多女性在考慮生育的時候,會考慮自己的原生家庭在時間、經濟上能否給予一定的支持。
因為雖然全國的產假都有延長,但比如上海,產假是 158 天,孩子半歲母親就要回歸職場,但孩子 3 歲才能上公立幼兒園。這當中兩年半的差距,肯定需要幫手。大部分人會請自己的母親或者婆婆幫忙,或者請育兒嫂。
我們發現在上海,女方原生家庭,也就是外婆幫忙帶娃的現象比較普遍。這主要是因為獨生子女政策,很多上海出生的 80,90 後女性都是獨生女,她們和自己的原生家庭走得很近。
有一位受訪者,在生育前就先征求了自己母親的意見,她母親明确提出會幫她帶孩子,她才決定生育。
日劇《坡道上的家》,講述了女性面臨的育兒困境
女性在育兒方面減輕了壓力,但解決了女性困境嗎?這不好説。
(沈洋)我很早就發現,身邊很多生了二孩的朋友,都讓孩子随母姓了,這似乎已經成了一個趨勢。我在沒有懷二孩之前,也和丈夫達成一致,如果生二孩的話跟我姓。所以在訪談的時候,我們也有意識地關注這個話題,但大部分女性不會主動提及,她們甚至會覺得有些冒犯,因為這對她們來説也是個困擾。
為什麼關注這個現象?因為孩子随父姓,是父權制裏約定俗成的傳統,也是重要象征 ,所以要争取性别平等,就有必要争取打破這種規範,部分女性也正在進行這種實踐。我們想知道,她們背後的動機和家庭内部發生的變化。
我們訪談的家庭裏,有大概 20% 孩子随母姓的情況。其中有些母親提了,但是沒有成功。不少還是出于父權制的原因。比如女方的經濟條件比較好,參與育兒比較多,女方的父親就要求孩子随母姓,其實也就是随女方的父姓,跟招婿制度的動因是一樣的。
另外,就是女方出于孝順自己父母的原因,覺得自己父母參與育兒很辛苦,應該讓孩子跟自己姓。
只有少數是出于性别平等的動因,女性有了性别平等意識,覺得第二個孩子跟自己姓才公平。但孩子随母姓通常要争取丈夫和夫家的同意,還有個前提條件是,女方家庭要在經濟和育兒支出上有非常明顯的付出,我們發現,這些條件缺一不可。
我們有一位受訪者宋钰涵(化名),結婚以後和丈夫住在娘家,宋玉涵的父母也給夫妻倆買了一套房,寫了夫妻倆的名字,她丈夫的工作也是老丈人介紹的,宋玉涵還要每個月給公婆 3000 元補貼。即便如此,夫家依然對孩子随母姓這件事不滿意。女性争取冠姓權,也會成為家庭内部的不和諧因素。
日劇《我,到點下班》,女主角東山結衣從職場女性的角度表示:有了孩子以後女性容易受到母職懲罰
還有一個問題其實是被忽略的,就是女性會在家庭生活裏做很多 " 認知勞動 "。
我們訪談過一個女性何悦(化名),因為她老公出差比較頻繁,所以家裏很多事情的決策都是何悦做的。她們生了孩子以後打算買學區房,從收集信息,到看房買房,丈夫都沒有參與。
這些問題不是個例,因為生育之後,要決策和考慮的事情必然會增加,從孩子的衣食住行到報興趣班、擇校等等,這樣的 " 認知勞動 " 大都是母親在做。
傳統的性别分工默認女性是養育孩子的主要責任人,女性會主動承擔這些 " 任務 ",還有一個原因是,現在有很多育兒公眾号、育兒群,都是針對母親的,很多她們很自然地被裹挾到了這樣的育兒勞動裏。
我們也訪談了一些有全職爸爸的家庭,可能是因為他的收入和妻子相比很懸殊,這種情況下,做全職爸爸是個更理性的選擇。雖然沒有定量的研究顯示現在全職爸爸的比例增加,但在媒體上,這樣的讨論是明顯變多的。
男性成為全職爸爸,會一定程度降低女性育兒和家務的壓力,但很多時候,這些女性依然會受到固有觀念的影響,比如有一位受訪者,為了維護丈夫的自尊心,還是會在孩子面前,向丈夫要零花錢,會主動和孩子説,爸爸才是一家之主。
女性受到工作的宰制的同時,還要規劃孩子的教育路線,照顧丈夫自尊心,依然有多方面的勞動和付出。
《女人》講述一個單身母親面對殘酷命運,養育兩個孩子
我們訪談的過程中就發現,雖然大部分女性受過很好的教育,但是她們的性别平等意識并沒有想象中好。
有些女性是意外懷孕生育二胎的,也有人因為意外懷孕進行過流產手術。有人因為橡膠過敏,不适合使用安全套,或者是沒有這方面的意識。這反映了在性生活中,主要還是男性做主導。
此外,大部分受訪女性對丈夫不抱太大的希望,覺得只要能賺錢,帶孩子玩,不賭博不出軌,就可以了,其實當時我們也挺驚訝的。
(蔣萊)事實上,我一開始做性别研究的時候,對于性别的認知,性别平等的知識是非常陳舊的。我生于 70 年代,那時候," 生與不生 " 的問題肯定不是顯學,基本沒有人考慮這個問題,肯定是要生的,不生就是你有問題。
生活中的蔣萊
那時候我一畢業就結婚了,本來也沒有生育的打算。但是意外懷孕後,大家也勸我,早生恢復得快,于是就生了。其實當時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照顧丈夫的感受。
那時候互聯網上也接觸不到什麼信息,結婚生育到底意味着什麼,帶孩子為什麼這麼累,沒有答案。慢慢地,也就覺得自己和身邊的世界分隔了。所以我經常套用香港作家亦舒説的 " 婚姻猶如黑社會 ",生育也猶如黑社會,沒生育過的不知道其可怕,生育過的也不敢道出其可怕之處。
蔣萊和丈夫兒子在一起
我接受女性主義啓蒙的時候已經不年輕了,讀博士做的是女性領導力研究,那時候才開始努力找一些關于性别的文獻,但國内當時研究比較少,也沒有有意識地關注這方面。
我記得之前還訪問過一個女教授,她説現在回看 20 多年前自己當時生育的理由,覺得非常荒唐和愚蠢,僅僅因為聽到有人議論自己説," 那個女博士那麼大還不生孩子,是不是生不出來?" 她一氣之下就去生孩子了。
我們這一代女性要跳脱出自己生長的環境去想問題,很困難。比如我雖然在做這個研究,我丈夫也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女性主義者,或者很認同我做的事情,也會説我們做的東西不接地氣 。
互聯網擴大影響,女性主義知識慢慢普及,中國女性的高等教育入學率在過去十幾年也是井噴式增加。所以我們對于性别認知,性别平等信息的吸收,都是在這段時間裏面快速發展起來的。
1985-2010 年,亞洲地區接近 30 歲女性未婚情況
以 " 剩女 " 這個标籤為例,2007 年提出,到 2010 年這個提法達到高峰,到 2017 年就完全被批判了,是 180 度的轉彎。
不過,發展太快了,讓我們誤以為大家的意識都跟上來了,對于 70、80 後的很多女性來説,她們沒有非常介意和需要在家庭中貫徹性别平等,即便知道面臨不利的局面,她們也有自己的考量。
比如有個媽媽她自己很早就想好了要生兩個孩子,大的帶小的,因為她從小一個人長大很寂寞,丈夫就只是提供丈夫的一個角色而已,丈夫參與度低,她打心裏沒有很大的怨言,因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她的關注點不在這裏。
生育不是黑箱,你去撞運氣,然後就開啓它。而是要經過充分的個體成長,了解這樣一個狀況,也了解自己的需求之後,再慎重做出的決定。
2019 年,日本女性學者上野千鶴子在東京大學發表演講,受到大量女性的追捧,她也成了最知名的女性學者之一
現在互聯網上掌握話語權的女性很多都是擁有一些 " 特權 " 的,相當多的所謂 " 基層女性 ",她們的聲音很難被聽到。
這也導致現在網上女性主義的撕裂情況也很嚴重。因為大家處在不同的位置,就彼此攻擊。比如有人説生育影響事業,會被生育過的媽媽們鄙視,或者全職媽媽被職業女性鄙視,那都是在内耗我們自己。
我希望大家看到各種不同的處境,明白大家是共同體的關系。你現在遭遇的問題,未來會有人遭遇,沒有遭遇的問題,有人正在遭遇。
沈洋生完二胎的第二天,一家四口合影
(沈洋)大家為什麼不敢生?我覺得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教育内卷帶來的教育壓力。
我有兩個孩子,第一個孩子出生後,我們一開始也是投入大量時間精力金錢在她的教育方面。後來有一次,我要去上鋼琴課,孩子正好沒人帶,我就帶她去上了那節課,我發現她也能安靜地陪我一起上完。那時候我意識到,其實有時候我們可以把自己的事放在前,偶爾也可以讓孩子以我們為中心。
紀錄片《中國門》
家庭是最小部門的共產主義社會,現在我們家的整體原則是,要讓所有家庭成員都能夠茁壯成長。在做一件決策的時候,要考慮家裏其他人的情況,比如工作、娛樂的時間有沒有被犧牲,生活滿意度有沒有增加等等,要用多重的指标去考慮一個家庭或者一個人生育後的生活。
基于這個觀念,我們盡量不放棄自己的娛樂和休閒時間。給孩子報興趣班,只選擇家樓下的,走路不超過 5 分鍾。之前上海一個擊劍隊來幼兒園裏挑 " 苗苗 ",我的孩子被挑中了,孩子自己也是想去的。但訓練的地方離我們家 8 公裏,對我們來説,接送是個很大的問題,綜合考慮之後,就放棄了。
其實愛是去中心化的。家庭裏,每個成員都很重要,都值得尊重。意識到這一點,會一定程度上減輕育兒的焦慮和壓力。
世界各區網域總和生育率 來源:聯合國《人口展望報告 2022》
(蔣萊)生育問題關系到國家前途,重要決策,但不能把生育問題變成一種口号,一種宏大叙事。我們希望女性的處境能被充分納入到政策的考量中去,希望把生育主體作為一個整體的處境被看到。我們的觀點很簡單,你只有在職場上保障女性,她們在家裏才敢生孩子。
很多發達國家會給家庭很多補助政策,但東亞很多國家依然是生育窪地,因為對女性來説,以職場為代表的公共領網域的地位不被保障。所以不管你在家庭層面的政策上多給力,今天的女性也不買賬了,不願意生。
社會要保障女性,除了職場上的保障,在醫學領網域也可以往這個方向去思考,比如大家經常談及女性的最佳生育年齡,雖然數據反映女性 35 歲以後生育的風險增大,但我們為什麼不在這方面增加醫療研究的投資呢?或者對 35 歲以上,想生育的人群提供更多幫助?
事實上,我們的醫學上的發展也是很滞後的。是不是因為決策者并沒有在這個領網域分配資源?關于女性身體、女性的更年期、痛經、生育這些問題的相關研究,在北歐國家是最多的。但是我們身邊的女性,顯然沒有得到這些資源的充分分配,所以當我們談起生育的經歷,依然充斥着很多痛苦和不滿。
社會需要構建起這樣一個關懷和支持系統,這個系統才能叫 " 生育友好和婦女友好 "。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号 " 一條 "(ID:yitiaotv),自述:沈洋、蔣萊,編輯:張雅蘭,36 氪經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