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财經經驗:在老外的“頭上”,做壟斷生意,歡迎閲讀。
文|觀潮新消費,作者 | 青翎,編輯 | 杜仲
曾有個段子這樣形容中國人的全球生意布局:雇傭兵博主 " 半只狐狸 " 在亞馬遜雨林執行任務,結果在那發現了一位賣泡面的福建老鄉。
再冷門的生意,也不缺中國人的身影;再小眾的買賣,中國人也能做成全球化的生意。
比如假發,作為 " 顏值經濟 " 的一環,假發既比不上美妝護膚,也不及同根同源的植發生意,因為 " 假 ",天然不值錢。
但假發又是剛需,還是全球人民的剛需,畢竟無論哪個人種,脱發都難以避免,更何況如今的假發不僅為遮醜,更為變美,無論哪個人種,都想變美。
在這個不算賺錢但又能賺到錢的生意上,自然少不了中國人存在。自改革開放至今,假發生意歷時四十餘年的發展,如今中國已掌握全球 70% 的假發工廠,控制了 80% 的市場份額。
中國的假發從業者從全世界收購頭發,将其制成假發再轉手賣向全球,全球化的貿易網絡離不開中國人的牽線搭橋。
把小買賣做成大生意,從來就是中國人的特權。
長在頭上的 " 大宗商品 "
很少有消費品能在全球流通,假發是個例外,它散見于世界各地的審美變遷史,這注定了假發能成為一門特殊的 " 大宗商品 "。
從國内來看,盡管古人用 "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 來彰顯頭發的珍貴,但假發的使用古已有之。
《詩經》中便曾留下 " 鬓發如雲,不屑髢也 " 的説法,所謂 " 髢 ",就是假發最初的名稱," 發少者得以被助其發也 "。其來源多是家貧或受刑之人,使用者則是上流社會的達官貴族。
外國人戴假發同樣源遠流長,古埃及人曾用動物毛發、羽毛、植物纖維做成假發裝扮自己。在古希臘、古羅馬,秃頭被視為天神的懲罰,奴隸秃頭也只能賣半價,人們習慣用假發遮掩秃頭,彰顯社會身份。
中世紀的基督教會一度抵制假發的使用,視其為 " 撒旦的裝飾 ",直到文藝復興開始,假發才逐漸從宗教約束中被解放。
另一方面,航海家們從新大陸回歸時,攜帶了财富,也攜帶了梅毒,在當時有限的醫療條件下,梅毒患者在治療過程中往往伴随嚴重脱發,戴假發也成了遮羞掩恥的必要手段。
之後戴假發更是發展成身份與地位的象征,比如 17 歲就謝頂的 " 太陽王 " 路易十四便曾找到全法國最優秀的 48 位假發制作專家,為其量身打造假發。
無論是為遮醜,還是為顯美,假發都是審美取向的表達載體,而對美的追求亘古不變,這也注定了假發在現代社會依然擁有廣泛的市場,它既是美麗的裝飾,又是财富的象征。
假發涉及頭發,頭發則關乎人種,從全世界來看,黑人群體對假發的訴求最為剛需,非洲也是全球僅次于北美的第二大發制品消費市場。
由于生理原因,黑人頭發天生卷曲,質地堅硬且緊貼頭皮,加上生長緩慢,導致黑人頭發難以梳理成型,無法起到裝飾作用。
在非洲,貧民窟女孩都熱衷攢錢買假發,名人亦是如此,無論是樂壇天後碧昂絲,還是美國前總統奧巴馬夫人米歇爾,都是假發的資深用户。
白人有戴假發的傳統,歐美市場假發普遍使用于社交聚會、宴會活動等,相比于非洲流行的化纖發,白人更習慣使用造價更高、質量更優的真人發。
值得一提的是,白人男性由于雙氫睾酮過高,脱發成為普遍現象,據英國《每日快報》關于全球男性脱發概率的調研,環地中海國家的男性脱發程度最高。
亞洲男性由于工作壓力問題,脱發率也開始居高不下,比如亞洲秃頭率最高的日本,男性秃頭率高達 26%。我國衞健委也曾發布數據指出,中國有 2.5 億人面臨脱發困擾,其中 70% 脱發人群在 30 歲以下。
盡管植發也能解決脱發問題,但植發價格不菲,據 " 植發第一股 " 雍和醫療招股書,普通級植發收費 2-3 萬元,優質級别服務收費 3-5 萬元,雍享服務收費超過 10 萬元。
假發則便宜許多,據前瞻研究院數據,以真人發為主的中高端假發,價格在 2500 元 -10000 元之間,以化纖發為主的低端假發,價格在 100 元 -2000 元之間。
更重要的是,假發不純粹是為了遮掩稀疏的頭頂,也可以彰顯審美偏好,這是純功能導向的植發難以提供的價值。
根據 Statista 在 2022 年公布的數據,全球假發市場(包括接發)在 2022 年的市場規模約為 76.2 億美元,而預計到 2026 年這一數字将增長到 132.8 億美元。
中國不是假發的主流消費市場,卻是全球假發產業鏈的核心,根據中國海關發布的數據,中國假發的出口額在 2022 年達到了 30 億美元,占據了全球發制品 80% 的市場份額。
而這些出口份額中,有一半以上都來自同一個城市——河南許昌。
從代工到自主品牌
" 收長頭發,收長頭發辮子。"
多年前,這樣的吆喝聲曾響徹中國廣袤的鄉村,在聲聲吆喝中,無數根秀發落下,經過幾次轉手倒賣,最終流向許昌。
許昌人做假發是祖傳手藝活。據傳早在明嘉靖年間,許昌人就開始做戲曲道具中的假發生意。1900 年左右,許昌泉店人白錫和在外出做生意時,曾看到德國人用鋼針換頭發,白錫和意識到這門生意有利可圖,于是在泉店開設了德興義發莊,收購頭發。
據《許昌縣志》記載:" 泉店有白錫和者……收羅内地頭發,轉而售于德商,漸致銷路擴大,囤積豐盈……每年貿易額數百萬元。于是,泉店之發莊,馳名于遐迩。"
民國期間,泉店發制品行業更加興盛,發莊林立、終日為市,誕生了增福源、三義合、中興長、豐盛号等 10 多家發莊,這些從民間收集的頭發經由上海、青島、天津、廣州等港口城市遠銷亞歐地區。
80 多年後,許昌假發的生意被傳遞到一個叫鄭有全的假發廠廠長手裏并發揚光大。
1980 年代初,鄭有全從父親手裏接過經營多年的假發營生,經常開着一輛卡車在許昌、青島、深圳等地來回穿梭,收購、倒賣頭發。
和當時國内諸多行業一樣,許昌的假發產業也處于 " 微笑曲線 " 的底端,扮演着原材料供應商的角色,做的都是收購、清洗、消毒、梳理等粗加工的活。
真正掌握話語權的是韓國企業,韓國人熱愛開美發店,美國——全球最大的發制品消費市場——的美發行業基本被韓裔移民壟斷,他們從中國進口原材料、半成品,精加工後轉手賣到美國,既掌握核心技術,又壟斷銷售渠道。
按鄭有全的話," 當時找外商經銷,正所謂‘人家把你賣了,你還喊他爺’。具體的活兒我們幹,人家賺的錢卻是我們的 10 到 20 倍。"
不甘于為人做嫁衣,鄭有全決定打通產業鏈,實現自主研發、生產和銷售。
把盤子做大離不開資金的支持,恰逢此時,國家為擴大出口鼓勵各種創匯項目,并提供專項貸,頭發便是可經外貿出口換回外匯的商品,民間一度流行 " 積攢頭發,支援出口 " 的口号。
擁有制發傳統的許昌縣在當時獲批了 210 萬元專項貸款,成立了許昌縣發制品總廠,這家工廠便是瑞貝卡的前身,而負責籌辦與管理的正是鄭有全。
錢到位了,但最核心的技術還沒解決,假發雖是門不起眼的生意,卻有 50 多道工序,批量生產還需機器支持,而當時鄭有全甚至連加工假發頭套的關鍵設備三聯機都沒有。
由于技術被外資壟斷,國内只有幾家企業擁有三聯機設備,多番打聽下,鄭有全找到了一位青島制發工廠退休師傅,對方憑記憶在圖紙上手繪了三聯機的樣圖,鄭有全如獲至寶拿給工廠加工制造,在反復打磨後,終于造出了第一台三聯機,邁出了自主化生產的第一步。
彼時中國人對審美的追逐尚不及如今,很少有戴假發的習慣,因而假發市場基本在海外,國際化不是中國品牌的終點而是起點。
1993 年,鄭有全與一家北美的外資企業成立了新公司,将原來的工廠改成了國際化品牌瑞貝卡,產品主要輻射北美市場,從此瑞貝卡開始以中國自主品牌的身份登陸國際市場。
2000 年,鄭有全在跟随英國商務代表團出訪非洲時發現了 " 新大陸 ",他驚訝地發現在尼日利亞,假發遍布大街小巷,鄭有全迅速在非洲成立了銷售公司,随後創辦了加工廠。
3 年後,瑞貝卡登陸上交所,成為國内 " 發制品第一股 "。财報顯示,2022 年瑞貝卡營收超過 12 億元,其中超 80% 的收入來自國際市場,尤其是美洲和非洲,占比之和達到 75%。
瑞貝卡亦是許昌假發產業的縮影,在突破技術封鎖、打破渠道壟斷之後,許昌成為全球發制品產業鏈的核心樞紐,據説全球每 10 頂假發,便有 6 頂來自于許昌。
據許昌市商務局數據,目前,發制品已成為許昌市外貿支柱產品,市場遍布 120 多個國家和地區,在歐美市場占有率超過 40%,在非洲市場占有率超過 70%。
大象轉身
盡管中國人把假發做成了首屈一指的規模,但假發本身算不上一門很賺錢的營生。
知乎上,一位标籤為 " 河南許昌從事假發行業的博主 " 的答主提到,假發主要制作成本由頭發、網底和制作工時費三部分組成,其中網底成本較低,更重要的是頭發和工時費。
盡管市場上已有仿人發的化纖品,但人發仍是假發原材料中不可替代的一環,真人發做的假發也比化纖發更貴,另外不同地區人發的質量也有差異,曾經中國假發行業可以自給自足,即頭發都來源于國内,尤其是雲貴川一帶,當地人發質更好,适合做假發。
但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賣頭發的女性越來越少,留長發的女生也不如以往多,供需失配造成人發成本居高不下,據《證券時報》報道,21 世紀初,人發的價格是每公斤 200~300 元,而 2021 年中國 60 厘米的辮子發已賣到每公斤 6400 元。
工時費也不低,上述答主提到,舒适透氣的假發,其頭發絲往往是一針一針鈎織而成,鈎織時還需考慮發絲方向、密度、鈎織結扣方式以及鈎織根數等細節。
2003 年瑞貝卡首份财報顯示,2658 員工應付工資的期末餘額為 649 萬元左右,而 2022 年财報顯示,3609 名員工應付薪酬的期末餘額為 6543 萬元。
為了降低成本,國内的假發企業開始從印度、孟加拉、緬甸等南亞、東南亞地區尋找更便宜的人發,另一方面開始在國外自建工廠,将曾經的代工環節轉移到勞動力更廉價的地區。
以瑞貝卡為例,2022 年财報提到,瑞貝卡在海外設立了 12 家全資控股子公司,其中 4 家生產型公司均分布在非洲,假發手勾環節甚至一度放在了朝鮮。
降本只是節流,更重要的仍是開源,就當下來看,開源最大的變量無疑是跨境電商。
早在 2008 年,阿裏巴巴國際站就開始撬動許昌的假發品牌開通 B2B 業務,後來速賣通誕生,假發能通過跨境電商直接賣給國外的消費者。
但彼時瑞貝卡等傳統品牌在海外有穩定的經銷商渠道,擔心另起爐灶會和經銷商搶客户,因而遲遲不肯入局。
相較之下,家庭作坊的生意規模有限,做線下渠道成本頗高,試水電商渠道的意願更強,他們也是假發行業在跨境電商渠道中的第一批受益者。
據第一财經報道,2016 年,速賣通平台上共有 1500 多家線上假發店鋪,由許昌假發賣家開設的店鋪就有 1000 個。
面對家庭作坊分食線上紅利,大品牌也開始動搖,2015 年,瑞貝卡在速賣通和阿裏巴巴國際站開通了線上店,同時還開啓了跨境電商自建平台的打造。
2017 年,瑞貝卡聘請專業代運營團隊操刀跨境電商平台運營,自建了跨境電子商務獨立站,彼時公司在速賣通的交易額只有 10 萬美元,一年後就飙升到 600 萬美元。
但大象轉身非一日之功,瑞貝卡自主品牌負責人此前曾表示,在布局電商渠道前,瑞貝卡的生產模式基本是大進大出,但電商交易的特征是小批量、多批次、碎片化。
另一方面,跨境電商模式需要直面消費者,而假發又是極具個性化特征的產品,習慣于與經銷商對接、走 OEM 代工模式的瑞貝卡,快反能力相對薄弱。
瑞貝卡年報中還提到,電商門檻低、進入易、平台多、模式多,但監管難、定價亂,導致行業在產品質量、產品價格等方面競争無序。
2018 年,瑞貝卡在财報中指出,由于銷售模式轉型需要時間,新渠道的拓展短期内對美國市場銷售貢獻有限,公司對美銷售仍然出現了一定的下滑。
(圖源瑞貝卡 2018 年财報)
2019 年業績再度下滑,财報中依然延續了上述説辭,并提到了在中美貿易摩擦的大背景下,公司銷售模式轉型進展較慢。2021 年,公司線上銷售額占比僅有 10%。
但跨境電商依然是長期趨勢,2020 年,許昌市聯合速賣通立了全球首個跨境電商直播基地,據統計," 十三五 " 期間,許昌市發制品跨境電商出口量年均增長超過 10%。
而作為全球發制品銷量增速最快的地區,非洲大陸近年來移動支付發展迅速,也讓跨境平台上的假發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聯合國非洲經濟委員會代理執行秘書安東尼奧 · 佩德羅曾預估,非洲在線購物消費者将從 2021 年的 3.34 億增加到 2025 年的 5.19 億,增長超過 56%。
如今 Jumia、Takealot、Zando、速賣通等電商平台,Tiktok、INS 等社媒平台及品牌獨立站,逐步成為非洲人民購買假發的重要渠道。
結語
盡管瑞貝卡在假發行業已經登頂全球,但離它自己創下的巅峰卻漸行漸遠。
2010 年 -2013 年,瑞貝卡連續 4 年營收超過 20 億元,但随後便是漫長的下坡路。疫情之後其營收進一步惡化,2020 年,瑞貝卡營收下滑 26.92%,歸母淨利潤下滑 81.99%,2022 年 12.58 億元的收入創下近十年新低。
作為一門全球性的生意,假發注定擁有驚人的貿易體量,但前提是,世界的貿易需要暢通無阻,全球各地區的政治經濟環境需要穩中向好。
在多年财報中,瑞貝卡屢屢提到,非洲、歐洲、美洲等地政治環境動蕩、經濟蕭條帶來的消費力下降,也不止一次談到貿易摩擦造成的阻礙,甚至還有匯率不斷變動造成的貿易風險。
不可抗力,是瑞貝卡,也是中國假發生意人共同面臨的難題,我們的确勾連起了全球的假發貿易網絡,但别忘了,這勾連物不過是:
一根發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