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電影經驗:國產銀幕等她太久了,歡迎閲讀。
女性議題電影,現在火了。
一年能在電影院看到好幾部,也不乏爆款電影,無論是國外的《芭比》,還是國内的《消失的她》《熱辣滾燙》。
但抛開議題。
我們仍然缺少深入一個真實女性精神世界的電影。
今天,3 月 8 日婦女節。
Sir 想介紹一位 " 大女主 " ——
有一份旁人羨慕的工作,遭遇生活接連的打擊,愈挫愈勇,将經歷寫成書,最終成為知名作家。
誰?
真人真事。
放在今天妥妥的爽文大女主,但了解到她身處的年代後,你才更佩服她的強大——
孔秀
影片改編自作家張秀珍的半自傳體小説《夢》。
由《安陽嬰兒》的導演王超執導,獲得聖塞巴斯國際電影節最佳劇本獎。
它敢于講述最日常的痛——生育之痛、家庭偏見。
也講述土地上如綠芽一般堅忍的女性,如何發展自己的事業與心靈,從時代厚實的岩層破土而出。
現實中,她已經是我們奶奶輩的女性。
但她們一代人究竟經歷過什麼,我們其實很少關注過。時下流行的女性議題,好像天然都帶着年輕、時髦的色彩,好像很少會和上個世紀的鄉村婦女聯系起來。
但那份隐藏在時代洪流中的 " 她力量 ",真的沒有存在過嗎?
是時候喚醒她,記住她。
01
隐痛
電影説了一件很平常,又很史詩感的故事——
我這樣活過了一生。
孔秀,一名生活在河北農村的普通女性。
家中父親早逝,自己也在 18 歲之前就嫁人,成家後,也成為了一名印染廠女工。
但生活的變故接二連三。
而她做了一件那個年代可以説驚世駭俗的事——
離婚,再婚。
孔秀的第一任丈夫劉漢章,在當時的村裏人看來,是非常 " 優質 " 的伴侶:
家中有田地,是唯一的兒子,還上過大學,會用農學經驗教授村民種植。
一開始,兩人的确產生過由文字與知識開啓的好感。
雖然這愛情的萌芽,也離不開土地和繁育:
家中,一邊是正在火爐上烘幹的種子,另一邊,是一對小夫妻的幹柴烈火。
但是,劉卻是一個性格過于弱的男人,他的生活完全被母親傳授的生活規則框死。
今天大家在讨論的家庭地位、家務分工,在那個時候其實更為尖鋭,但都被習以為常了。
孔秀,沒有受過太高的教育,但她卻有着先知先覺般的認知。
她是一名女工,在當時人人都豔羨的好工作。
丈夫呢,在農村公社,每個月抽煙錢還得跟她要。
按理説孔秀是家裏的經濟頂梁柱吧。
但身份上,因為你是媳婦。
你就得獨攬家務,就得伺候丈夫。
一個星期,好不容易有一天假(當時是每周單休),自己不能休息,還要被要求回農村給丈夫家裏幹農活,結果比上班還累。
好家夥,騾子都不帶這樣連軸轉的。
這便是那一代 " 獨立女性 " 的尴尬——
明明可以獨立養活自己。
卻仍然要背負着太多的 " 你應該 "。
" 祖祖輩輩,不都是這麼過來的?"
至于出門工作,那是多餘的分心。
丈夫認為,妻子首要的功能,是傳宗接代。
于是沒有任何避孕措施地索取。
孔秀已經生下一對兒女後,已經因為工作不便而堕胎幾次,但劉漢章覺得理所當然。
今天的觀眾看到這,肯定得大喊一句:離,必須離!
但,代入到孔秀的處境。
離婚真的那麼簡單?
你看看片中,與其説是在辦離婚手續,看上去更像是在被審問。
離婚,幾乎等于 " 有罪 "。
離婚的結果,也很見人心——
孔秀想帶兩個孩子一起生活。
但前夫堅持要留一個孩子,嗯沒錯,他只要男孩,因為這是他們劉家的後;女孩呢,反正也是要潑出去的水,不如現在就甩掉。
離譜嗎?
可當時的主流觀念覺得很合理——男孩給爸爸,女孩給媽媽,容易帶。
女人或許只想成為自己。
但時代勢必在她的身體上刻滿了歷史的痕迹。
第二段婚姻,孔秀和丈夫楊津峽看上去好一些了。
同為工人,兩人又生下了一個男孩,并且擁有了一個小屋。
而這個男人,卻太 " 強 "。
如果説第一任是喪失行動力的随波逐流,那麼第二任,就是侵略性質地施暴。
他動不動對孔秀拳腳相加,床事也帶有虐待意味。
簡簡單單一頓飯,就能挑出孔秀種種的不如意。
他更加容不下的,是孔秀上一任丈夫的女兒,這個不屬于自己血脈的孩子。
第二段婚姻生活就像那座小屋,有太多的條條框框。
物理空間寬敞了,但家庭的壓迫卻更顯著了。
鏡頭告訴了我們:所謂的 " 同框 ",從未真實發生。
初出場,小女兒就被中間的牆壁從 " 一家三口 " 中區隔出去;
每次吃飯, 都是丈夫坐在位置更高的床上,一人占據畫幅的重心,妻兒都簇擁一側;
就連家中時常出現的時代性海報,也是男高女低。
楊津峽的癱瘓讓家庭的位置發生了微妙轉變,卻也拉扯出更深的裂痕。
這個男人,原本就是因為對外的愈發 " 無能 ",而對内愈發暴力。
電影大膽、真實地展現家庭的結構性衝突,卻也沒有止步于變成一部矛盾激烈、憋氣的 " 結節劇 "。
它依舊講述了家庭生活中并非黑白、善惡分明的多義性。
所謂的 " 媽寶男 "" 家暴男 " 的背後,也藴含了自身的人生悲劇。
電影中有個細節。
無論是接送孩子還是前往離婚,孔秀總是比劉漢章走快一步。
到結局我們也知道,劉漢章就是一個因為缺乏從時代中奔離的決心,而逐漸被土地的陰影吞噬的人。
而與第二任丈夫的相處,則是更加愛恨交織。
因為對方雙腿癱瘓,孔秀給他的腿針灸,在普通家庭劇中表現温情的橋段,電影裏卻通過女主手部的動作,表達出孔秀自身高道德行為之下,藴藏了太多苦悶與不甘。
而丈夫終于康復的那天,他給家人炒了一大桌子菜,孔秀的臉孔,也出現了悲喜交加的神色。
正是因為這些太多不能裁決的時刻,二人才能在一刀兩斷之後,最終選擇了彼此和解。
02
衝破
電影中的孔秀,是一個性格強韌、行動獨立的女性。
一方面,她承擔着在關鍵時刻扛起家庭、照拂孩子的重擔,在印染廠的工作也是盡量獨立完成、盡職盡責;
另一方面,她保持對生活仍充滿希望、讓自我的力量在體内充盈的原因,在于她始終為自己創造一個自足的、立于渾濁瑣事之外的精神世界。
這讓她,始終能夠眺望,家庭之外的世界。
這在電影中,表現為火車的嘶鳴。
火車聲一共響起四次,但都不是實寫。
第一次,是小時候的孔秀初次打開父親贈予的童話書。
文學的世界讓她在小小的農村房門前,看到一列駛向遠方的火車。
第二次,是還未完全了解世界,就要出嫁的前夜。
飯桌上,所有的女眷都維持着日常。
只有孔秀,她張望着一列不存在的火車,尚且不知道婚姻究竟是前方的希望還是火車需要跨越的山巒。
第三次,是第二任丈夫的暴力外加女兒離家出走的拒絕,将她陷入漩渦般的靈魂黑夜中。
她望着夜裏濃黑的湖水,火車聲成為一種危險的解脱與誘惑。
火車聲最後一次響起,則是孔秀功成名就之後回到了來處,回溯自己前半生經歷的畫外音。
這裏的火車,和孔秀最終的作家身份是相匹配的。
它根植于精神,發源于想象,從童年時期的第一本童話書中駛出,最終為她自己的人生鋪就了向外的軌道。
孔秀和今天的大女主比起來,好像過于 " 平平無奇 " 了。
但你想想看。
有多少女性,在時代、環境和沉重的家庭負擔下,失去了光彩。
甚至成為了那個陳腐系統的幫兇——
她們喜歡嚼舌根,看到愛打扮的女人就説人家是賣弄風騷;
她們不遺餘力地把更多人拖進自己一樣的泥潭,催婚催生,覺得女人不結婚就一文不值;
她們同樣也可能重男輕女,打壓自己的女兒,認為兒媳就是為了傳宗接代,忘記了自己身為女性也受過同樣的委屈 ……
在一個如此沉重和扭曲氛圍中。
孔秀的 " 正常 "。
其實是一種不凡。
她需要多麼自省,多麼強大的自我,才能夠抵御洪流," 平平無奇 " 地那麼活着。
這種的女性的力量,不同于今天光鮮的職場精英,或者霸道拽姐。
《孔秀》真正挖掘出了,超越時代的,閃光的人心。
03
時代
但是,這一切真的如此容易嗎?
孔秀面臨的壓力,僅僅是從家庭走出嗎?
電影中除了那些顯性的衝突與聲音,還有一些隐性的表達,它指向的,是那個不語的年代。
在《孔秀》中,時代的痕迹有時是一瞬爆裂的巨響,有時卻是一整段漫長的沉默。
最初突然降臨在孔秀家的苦難,女兒所在的幼兒園鍋爐房爆炸,但一些路人卻諱莫如深:" 那根本就不是鍋爐房。"
而聯系故事發生的年代,你能猜到其中的原因并不簡單。
包括電影中的一抹亮色,唯一尊重并以付出的方式愛慕孔秀的武師傅,卻也因為害怕當時批鬥引火燒身,不敢給被廠長冤枉的孔秀作證。
這事從此成為一生的包袱,也為兩個人最終的分道揚镳,添上了一枚砝碼;
那個年頭,音樂也是危險的,一群人在小房間裏躲起來跳交誼舞,又在糾察的警告中,将一首《友誼地久天長》倉皇打斷。
孔秀的聲音也沒有辦法完全由自我控制。
她在跨越家庭中的結構性暴力的同時,卻也沾染上了施暴者的習慣。
楊津峽苛責小女兒的時候,用的口頭禅是 " 還嘴硬 ",這不關乎後輩所争取的任何内容,只關乎維護自己的權威地位。
多年後,當小女兒有早戀傾向時,孔秀也不由得蹦出了這句話。
另一方面,小説受到認可,她成為工人的模範,從此以一口我們記憶中最熟悉的播音腔,講述組織安排的語言。
當她發現自己無法完全寫出自由的文字時,便只能在深夜,焚燒起自己的手稿。
這列自我成長的火車,在幾次時代的變革中,都與周圍的環境,比如土地、比如工廠,此消彼長地持續發生着張力與拉扯。
《孔秀》,是當代文藝影人對當下女性題材關注的一小塊拼圖。
去年魏書鈞的《永安鎮故事集》中的第一個故事,也将核心放在了小鎮中困于母職、妻職,卻走不出去的女青年身上。
拍電影的劇組給了黃米依飾演的老板娘一個做夢的機會,卻又在真正的女演員出現的時候,戳破了這個夢。
最終,老板娘因困頓與不公產生的爆裂情緒,變成了一刀刀剁在砧板的聲響。
《孔秀》的主要篇幅,也是在小環境的陰影中,被遮掩的、本可做夢的普通女性生存困境。
不同于《永安鎮》的架空環境,基于農村環境的表達,更帶有一些歷史溯源的意味。
火車聲也讓人聯想起賈樟柯的《站台》,一代小鎮文藝青年對開放的渴求,最終也困于開水嘶鳴、嬰兒啼哭的無盡瑣碎小房間之中。
《孔秀》的結尾,她回到了當年的土地,和佝偻着的第一任丈夫相會。
兩人站在空曠的田間,火車聲再響起。
孔秀最終留下一個物是人非的遙望鏡頭。
孔秀是幸運的,她擁有了自己掙出的光明前景。
但是那一列壓在心上的火車始終呼嘯,成為一道形而上的,留在個人體内的傷痕。
今天,我們該怎樣重新認識孔秀?
年代片 / 劇,早已不是冷門類型,還很有爆款相。
因為在狂飙的時候,我們來不及停下往後看;
在十字路口猶豫彷徨時,才知道頻頻張望和打探。
從年代中,看見的是命運的相通。
去年年初一部《漫長的季節》,讓人共情那些社會轉軌時,被抛向無依之地、" 從頭再來 " 的人;年底一部《繁花》,又是讓不少人想起當年一無所有、卻又敢想敢幹的自己。
看似是兩極,但都與當下社會和人心呼應。
套用今天網絡流行的説法。
半個世紀前孔秀開的槍,并不是空響。
子彈在今天正中眉心。
她翻過的山,我們還沒有翻完。
她想過的事,依然不斷重復在我們的呐喊中。
最關鍵的,我們面對的具體環境可能已經變化,但她的勇氣從來不會過時。
今天國產銀幕不缺少話題的勝利,爽文的迎合。
缺少的是抵達人心的作品。
Sir 看了一眼今天的票房,《孔秀》上映首日僅 20 萬,排片不足 0.1%。
是的,這樣一部沒有大卡司的電影,要被看見太難了。
但票房也好,話題的流量也好,三分鐘熱度過去後,真正能留下來的是什麼?
是你在銀幕上,對人性和時代產生了多少縱深。
所以。
像孔秀這樣一個國產銀幕上難得一見的角色,不會白來。
她出現在 3 月 8 日。
她不只屬于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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