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财經經驗:高位買房的人,與自己和解,歡迎閲讀。
房價下行,令高位買房人備受煎熬。一些房產持有者發現," 上車 " 之後的安心感不再,放下對房子增值的執念,接納現實,或許可以實現内心的安穩。
站在十字路口,他們嘗試與自己和解。
高處不勝寒
100 萬元是什麼概念?
自 2024 年 3 月起,哲宇星每一個失眠的夜晚,這個念頭就會止不住地冒出來。
如果有這 100 萬元,她可以在故鄉山西陽泉全款為父母換購一套 140 平方米的住宅。又或者,她可以花其中的 20 萬元裝修父母現在住的老房子,再買台車,大概還能剩下 60 萬元現金,全部存到銀行作為存款。
100 萬元可以做什麼?越是想,哲宇星就越是失眠。有時,她需要 " 數綿羊 " 哄着自己入睡。她稱這種效應為 " 前男友效應 " ——找了一個對象,老吵架,分開又舍不得,無限内耗自己,但他開始影響到你身體健康的時候,就是需要遠離的時候了。
購房兩年,哲宇星的房子市價折損了 100 萬元 。" 就像蒲公英一樣,看着滿滿當當的,一吹,沒了。"她感慨。
2022 年底,哲宇星在一線城市買了一套二手房。套内面積 50 平方米,公攤面積 20 平方米。為了獲得購房資格,她與交夠五年社保的男朋友快速結了婚。
房子位于鬧市,連廊直入式的結構,加上房間的朝向,讓屋内采光不佳。早上八九點過後,屋子裏就暗沉沉的,需要一整天都開着燈,才能保證屋子的明亮。在屋内,能聽到樓道裏和馬路邊上的聲音。
圖 | 哲宇星小區樓下的馬路
哲宇星本想着忍忍就過去了。她計劃着,和丈夫在這套房子裏先住一段時間,等房子升值了,把這房子賣出去,和丈夫一起回老家,或者換一個更大的房子。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2023 年一季度哲宇星所在城市的樓市開局紅火,第一季度量價齊升,很多人都會認為房價将會繼續上漲。然而在那之後,長達 1 年的單邊下跌從 2023 年 4 月開始,直到 2024 年 3 月還未結束。因為政策和小陽春的影響,去年 9 月和今年 3 月,價格微弱反彈,但總體價格尚未完全回暖。
哲宇星的小區也未能幸免。在她的觀察中,從 2023 年初到 2024 年底,她小區的同價位房子市價以一個月 4 萬元的速度下降。到了今年 5 月 1 日,她估算之下,發現自己所持有的這套房子,市場價比買房時少了 100 萬。
房子市場價跌過 100 萬元之後,哲宇星發現,中介見到自己,再也沒有打過招呼了。剛買房那陣子,中介會熱情地湊過來問候哲星:" 您的房子考慮賣嗎?" 中介的詢問,為業主創造着某種賣方市場的滿足感:房子的價格持續走高,而且,前來問價的買房者絡繹不絕。這讓業主對持有的房產保持樂觀信心。
随着時間推移,中介那邊來的消息,逐漸變得沉重。今年年初開始,中介來的信息轉換了态勢。" 最近行情不好,你的房子又降了 "" 現在已經掉了 40 萬了 ",也不當面説了,改成了發消息。
有好幾次,看到房子下跌後,哲宇星和老公商量,幹脆直接 " 割肉 ",将房子直接賣掉,及時止損。
房子能不能賣出去?賣了之後住哪?貸款還沒還完,能不能順利交接?再買一套房子還會降嗎?想完這些問題後,哲宇星覺得換房子貌似并沒有消除煩惱,反而帶來更多的煩惱。
對于哲宇星來説,最省錢的方式是提前還貸。
哲宇星和丈夫每個月房貸 8000 元,占兩個人工資的三分之二。為了盡快還完房貸,哲宇星恨不得把錢掰開了,揉碎了花,夫妻倆過上了主動消費降級的生活。購買衣物的預算縮減了一半,家裏的拖鞋等到完全爛底了再換。家裏的自行車壞了,哲宇星的丈夫花 150 元換胎,她為此數落了老公兩天,覺得太貴了。
一次,哲宇星的丈夫花了 25 元剪頭發,哲宇星得知後,情緒崩潰,因為 " 明明其他店 15 元就可以解決 "。以前,哲宇星經常會和丈夫出門下館子,如今,這樣的消費只會平添哲宇星的愧疚感:" 能省一分是一分,能省一分也是愛。"
幾乎每個高位買房的人都會設想過——如果晚一點買房,會不會可以虧得少一些,住上更大的房子?
毛詩婉看着小區樓盤中,有新的業主花更少的錢,買下更好户型的房子,也在思考:當初若不是為了結婚而急于定下房子,而是等幾個月,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2020 年,毛詩婉和丈夫掏空了家裏的 6 個錢包,終于在廣州黃浦區落了家。
他們買了一套二手房,兩室一廳,套内面積 60 平左右。毛詩婉和丈夫唯一看上的,是這裏離毛詩婉上班的時間通勤方便,日後可以更好地照顧孩子。
購買前,中介向毛詩婉和丈夫保證:" 房子一定會漲,到時候你們轉手可以賺 100 多萬。"
中介所言不虛。2021 年,小區同户型的報價一度漲到 400 萬元,比毛詩婉買入時上漲了 100 多萬元。
然而繁花短暫。2024 年,毛詩婉所在小區周邊的房價降價 40 萬都沒有人收盤。如今,小區周邊已有一年多沒有房子成交量。毛詩婉自己的房子,前後漲跌幅度也相差了 140 萬," 現在是僧少粥多的時代了。"她説道。
在廣州,李岩表面的波瀾不驚還是露出了端倪。一天在辦公室,同事驚奇地告訴他,他的後腦上出現了一塊斑秃。那段時間,他頻繁往返于廣州和上海之間,急于脱手手中的一套房子。
李岩是上海人。2022 年底,他用積蓄在上海松江區購入了一套新房。因為位置較為偏遠,支付了 260 萬元首付之後,他以 4.95% 的房貸利率貸款,總價 460 萬元得到了新房。
李岩本是電子產品愛好者,除了熱愛嘗試新電子產品,手機和電腦往往也順應廠商的更新速度迭代。 購買新房後,每個月,他需要獨自承擔 6000 元的房貸。在廣州上班的他,還需要額外支付房租。每月兩項固定支出,改變了李岩生活的面貌。
他不再有餘力追逐電子產品迭代的風潮。辦公和生活用品汰換,也不再買全新的。電腦和手機用壞了,就淘他人淘汰的二手產品用。
經濟上的壓力,讓他對價格變得格外敏鋭。上班堅持喝 9.9 元的咖啡本已算得上節儉,他還能耐住性子去搜尋更加優惠的信息,從各類平台上薅到再省兩元錢的優惠券,而不覺費力。
誰也沒有料到,2023 年開始,上海的二手房市場驟然轉向,全市的二手房價格水平平均下降了 0.2%。 李岩發現,手中這套房子,瞬間成為了負資產。" 它不能出租,出租會虧錢。我每個月還要多付 6000 元的房貸,這就相當于兩頭虧了。"李岩解釋道。
因此,在今年年初,李岩把房子重新挂售了出去。标價 415 萬,這是李岩對比周邊樓房給出的底價。
與半年前相比,這處小區所在的房子均價,每平方米從 4.6 萬元降到了 4 萬元。降幅不算大,真正讓李岩感覺不妙的,是房子的價格不再上漲。
在他看來,這已經透露了未來的某種趨勢。 他提心吊膽,急于脱手這套房子止損。為了房子盡可能賣個好價格,他數次往返廣州與上海,配合購房者看房。
和解
挂售一個月後,有中介聯系李岩,宣稱有買家出價 390 萬元,想買入這套房。
李岩拒絕了,他算了一筆賬,除了 1% 的中介費外,他還需額外支付新房交易時的 5% 的税費,如果以這個價格成交,最終到手的金額将不足 370 萬,比購入時虧了 90 萬。一樣是虧錢,但李岩有點不甘心,自己在這套房子浪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
他沒有想到,390 萬元是這套房子至今所能企及的最高報價。
2024 年 9 月,中介又一次把李岩和買房者拉回談判桌上時,對方的報價變成了 330 萬元。
李岩不假思索地拒絕了。但他沒太堅持,報價 340 萬元。持續半年的周旋耗光了他的意志力,他只想盡快結束這場疲憊的拉扯。
" 房子,究竟意味着什麼?" 當李岩将房子以虧了 120 萬的價格賣出去後,他時不時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如果能夠重來,他絕對不會再去買房," 這不是我的必選項。" 他的父母對此卻有不同的看法:房子是如今已過而立之年的兒子留在上海的底氣。李岩把房子出售後,他們還顧念着,想趁房價走低,用手頭的資金在徐匯區回購一套房子。
房子脱手不到兩個月,李岩的父親又看中了一套 " 老舊小户型 ",催促兒子在國慶假期結束後立即去籤訂購房合同,李岩又重新變成了背負房貸的年輕人。
當房價過跌,急需解決的,就不是房價本身的問題。
原以為購房後,哲宇星能短暫地覓得一絲安寧,然而現實是,哲宇星生活在一種持續的焦慮之中。
每個月還房貸的日子前三天,哲宇星便開始煩躁。提前三天,哲宇星每天都會收到銀行發來的信息,提醒她在還款日扣款之前,往指定銀行卡内預存夠足夠的資金。
過分焦慮,讓哲宇星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
每個月經期,她都發高燒,為此她往醫院跑了好幾趟。有一天,同事提醒她,她頭上添了許多白頭發。臉上也生起痘痘,久久不見好。
身體情況提示哲宇星: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為了保住内心的安穩,避免過度焦慮波及身體健康,哲宇星開始刻意不去關注樓市方面的信息。如果房子的價值難以再回到水面,她至少不能讓身體付出代價。
" 這是大環境的原因,又不是我一個人大跌了。" 哲宇星這樣寬慰自己。她開始學着不再和數字較勁,而是試着安慰自己,和房價和解:" 跌了就跌了吧,大不了一輩子打工還完。"
她的丈夫安慰她:" 我們沒做什麼虧心事,這房子本來就是用來住的,價值漲跌其實都是身外之物,不必太過介懷。"
還貸這件事,原本寄托着哲宇星的期待。然而,随着房價止步不前,這種期待也逐漸消散在風中。
一度,毛詩婉嘗試專注于工作,不要去想房子的事。但她發現,這件事沒有辦法回避," 這是生活的一部分 "。
搬進新家後,毛詩婉還是會忍不住去刷各大房產 app。
2021 年,看着一路高歌猛進的房價,丈夫對毛詩婉説:" 當初就該博一博,買個三房一廳,説不定真的單車變摩托。" 丈夫的言下之意,夫妻倆應該咬咬牙,買一個更大的房子,這樣增值資產就更多。
2024 年,毛詩婉的房子比買時還跌了 40 萬,前後相差了 140 萬。丈夫對毛詩婉又換了一套説辭:" 幸虧沒有買三房,不然現在就徹底被套牢了。"
直到現在,毛詩婉所在小區的房價依然呈下跌趨勢,其中報價最高的一套房產在一周之内價格下調了 10 萬元。
籤購房子的時候,中介就曾私下和毛詩婉説," 以後你們賣房肯定還要找我。"
毛詩婉的丈夫説:" 中介肯定要賺我們兩次錢,第一次就是我們買房的中介費,第二次就是賣房的中介費。"
中介一語中的,她和老公想咬咬牙努力換一個更大的房子。堆到門口的行李箱,散落在客廳的垃圾,擁擠的陽台,以及各種潛在的家庭矛盾,每個細節都在提醒毛詩婉——要換房。
在為自己房價下跌而感到焦慮時,毛詩婉也暢想着房子降價帶來的福利," 作為業主,我的房子在跌,我很心痛,但作為未來的買家,看到房子在跌,我又很高興。" 毛詩婉説,自己就靠着這麼 " 無恥 " 的心态活着,哄着自己。
毛詩婉正面臨着兩難的抉擇。她想要換房,但這必須建立在能夠成功出售現有房產的基礎上,以便籌集足夠的資金去購置新房。考慮到孩子目前還年幼,尚未到需要獨立空間的階段,毛詩婉覺得自己還有時間可以等待。她打算再拖延兩年,看看房地產市場的走勢。
觀念升降
幾乎所有在高房價上站住的年輕人,都沒有想到過," 買房是最好的投資 " 不再是金科玉律時,生活會是什麼模樣。
那時觀望樓市的人們更熟悉的一句話,是 " 再不上車就趕不上了 "。那時候," 上車 " 有了安穩的住處,解決了人生一大需求,也穩住了生活和以後的人生。
回想購房那段時間,哲宇星記得,中介總是不失時機地提醒她," 再不上車就來不及了 "" 房價一定會漲的 "。大數據似乎也在暗中推波助瀾。那段時間上網,她總能刷出許多類似的視頻,買房的、看房的。" 此刻就是買房的最佳時機 ",這種想法在多方信息暗示下,逐漸在她腦中愈演愈烈。所以看到合适的房子時,她沒有過多猶豫,決定貸款買下。
當天,她到小區售樓處籤付定金,莫名地在那裏摔了一跤。她總覺得,那是上天暗示她,在這裏要摔跤的,要止步。每每回憶起那個時刻,後悔就會彌漫出來,自己為何在那時沒有接收到信息。
幾乎所有進入樓市的人都認為,房價一定會漲。
自 2023 年以來,蕭見愁的房產價值下降了 30 萬元。初次考慮購房時,有朋友向蕭見愁提議,不妨等到房價下跌時再做出決定。然而,她對此并不以為意:" 難道房價下跌了我就不住了嗎?"2020 年,在觀望了兩年之後,蕭見愁決定 " 上車 "。反正,房子除了可以自己住,還能保值、升值。她算了一筆賬,自己每個月只需要為房貸掏出 1000 多元。
籤約時,由于房主尚未結清自己的貸款,蕭見愁還需要額外借對方 18 萬元還款後,房子才可以進入過户程式。當時的男友提醒她:這相當于借錢給對方,還沒有利息。
蕭見愁沒有過多考慮,把錢借給了對方。在她看來,難得的上車時機更加重要。
如今房價不再直線往上走,蕭見愁重看當時的決定,觀感不同了。" 當時沒有考慮太多,覺得有房子就好了。但現在,想到十幾萬放在銀行裏一年不少的利息,她有些可惜。
蕭見愁説,房價跌去的這 30 萬市場價,她尚可接受。
在蕭見愁看來,與其試圖説服自己接受高房價的現實,不如從一開始就采取分散投資的策略,不把所有的希望和資源都寄托在房產這一領網域上。
9 月 29 日,廣州市人民政府辦公廳印發《關于調整我市房地產市場平穩健康發展措施的通知》,宣布全面取消限購,本市户籍、非户籍居民家庭和單身人士在全市範圍内購買住房的,不再審核購房資格,不再限制住房套數。
自稱是低風險偏好的蕭見愁,在面對高位房價的市場環境中,幸運地成為未被市場重擊的購房者之一。
盡管父母手頭尚有餘裕,且自己的工作穩定,蕭見愁卻并未打算再添置一處房產,以免給自己的經濟狀況增添壓力。她決定在當前環境下 " 保持觀望 ",不論房價漲跌,先住在自己現有的居所裏。
" 上車 " ——毛詩婉和丈夫結婚後,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惦記着這件事。毛詩婉的父母比她更着急 " 上車 ",對于他們來説,房子是女兒結婚的資本,沒有房子的婚姻等于 " 騙婚 "。
但真住進去了,毛詩婉發現,兩室一廳的房子,安置起生活來,還需要處處妥協。
誕下孩子後,毛詩婉的婆婆搬過來同住,一起照顧嬰兒。婚房不大,婆婆被安頓在只有 8 平米的客房。屋裏,毛詩婉擺了一張兩層的床鋪,原本她打算嬰兒睡在上面,婆婆睡在下層。但真照顧起孩子來,毛詩婉發現這個計劃無法執行。床的二層很快被孩子的奶粉罐、尿布和冬天的衣物堆滿。一層的床旁邊,放了一個與成人肩膀差不多寬的櫃子,來放置婆婆的衣服,房間裏站兩個人都感覺到局促。
圖 | 原本想讓娃睡上鋪的床,堆滿了行李箱、尿不濕
生活繼續向前,細細碎碎的問題,還是會從生活的細枝末節之處冒出來。
剛搬進去沒多久,廚房的燈就壞了。炒菜時,毛詩婉要用台燈照明才勉強能看得清楚。
主卧的格局,也不盡如人意。它過于狹小,為了留出走動的通道,毛詩婉把衣櫃做成了推拉門,床也不敢買大的。如此節省空間下來,主卧的衣櫃與床之間,依舊無法容納一個成年男子正身通過。
屋内通風不好,小房間容易積灰。毛詩婉發現,人住進去一段時間身上就會莫名其妙癢起來。
廣東的冬天十分受潮,積灰的空間更加容易長黴菌。有一年冬天,毛詩婉發現床單上長了星星點點的黴菌,清洗了兩遍,她還是能從床單身上聞出一股黴味。
對買房 " 祛魅 " 後,哲宇星也暫時不想動自己的房子。
在還沒有買房之前,哲宇星對房子近乎一種崇拜,她覺得能在一線城市買一套房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這也促成了哲宇星 " 衝動 " 買房的因素之一。身邊的朋友也在告訴哲宇星,既然買房是剛需,就不必在意漲跌。
當房價下降後,哲宇星才有能力冷靜下來想到,買房真的是剛需嗎?" 這純粹是攀比心理,就像上大學的時候,買電腦是學習标配,但其實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看電影和綜藝了。"
如今,再聽到外地的同學或親戚聊起一線城市的房價:" 怎麼也得 10 萬一平,沒個幾百萬的都買不起 ",哲宇星只會在心裏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