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電影經驗:「男變女,女變男」:那些跨不過性别的人,歡迎閲讀。
電影《丹麥女孩》中,當畫家艾納穿上女裝,身體裏的女性人格被喚醒,逐漸厭惡自己男性的身體。在妻子的支持下,艾納決定做全世界第一例變性手術,以女性的身份生活下去。
這部電影改編自世界上首位變性人艾納 · 韋格納的真實故事。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艾納擁有與世俗抗争的勇氣,追求自我的道路上," 他 " 終于變成了 " 她 "。雖然手術以失敗告終,但她開創了跨性别醫療的先河。
電影《丹麥女孩》,講述最早接受性别重置手術的丹麥畫家的故事
像艾納這樣,生理性别不同于自我認知性别的人,被統稱為 " 跨性别者 "。
據聯合國開發署調查統計,亞太地區對自己性别不肯定的人比例大約千分之三,以此類推,14 億中國人中,存在近 400 萬跨性别者。
但在現實生活裏,你很少看見他們的身影,關于跨兒的話題也從不被鼓勵公開讨論。他們長期被歧視,被污名化,忍受别人的異樣目光,收到來自陌生人的惡意評價:
" 人妖 …… 變态 ……"
" 一個大男人,穿裙子化妝像什麼樣?"
" 男人變女人,女人變男人,世界都亂套了。"
紀錄片《有性無别》,記錄了 8 位跨性别者的故事
靈魂裝錯軀殼的掙扎,以及不被社會接納的痛苦,導致跨性别者的心理健康狀況普遍不佳。在 " 北同文化(原名:北京同志中心)" 的調研中,超過 70% 的跨性别者存在抑郁和焦慮症狀,61% 的跨性别者近一年内有過自殺念頭。
怎樣才能阻止悲劇發生?我們到底該如何走近跨性别群體?
十點人物志和北京大學第三醫院整形外科的潘柏林醫生聊了聊。
他從業超過 20 年,是國内最早進入跨性别醫療領網域的醫生之一,也是國内第一支跨性别序列醫療團隊的創建者。作為一位接觸過多個跨性别者及跨兒家庭的醫生,潘柏林認為,跨性别是性多元化的一種自然狀态,并非精神疾病。而社會的理解和接納,是治愈跨兒内心創傷的關鍵。
跨性别,不是病
越深入地從事跨性别醫療領網域的工作,我越能深刻地體會到,我的命運和跨性别群體的某種相似性。他們是社會中的少數群體,而我和我的團隊在整個醫療行業中,其實也屬于非主流的少數存在。
不少人會感到疑惑," 為什麼潘醫生你會選擇這個領網域?" 有人質疑我是不是自己性别認同出現問題,也有人説我是同性戀,還有些醫療行業的同行在背後議論,猜我是不是想借此搏出位。
這條路,毫不誇張地説,可謂窄而艱險,形象尴尬、不被理解、缺少參考、高風險等狀态始終伴随整個行醫過程。而且從經濟效益的角度看,整形外科醫生去做跨性别業務,可以説是零經濟效益甚至負經濟效益。但是這條路,也能走出不一樣的風景,比如能給從業者帶來用專業知識幫助社會邊緣人群的價值感,以及一起攜手探索科學未知領網域的新鮮與激情。
潘柏林醫生
跨性别者是生活在隐秘角落的一群人,他們的社會可見度和社會接納度都很低。
多數人認為世界上只有兩種性别,男性和女性,這種分類是建立在出生時表現出的生理特征上。但随着人們對性别的認知逐漸深化,發現人在心理層面上,對性别的感知有很復雜和多元的表現,不僅是男和女兩種性别。
圖源:紀錄片《有性無别》
人對性别的認知有很多維度,我們最常讨論的維度包括:性認同、性表達、性傾向。
性傾向最容易理解,指在情感和性需求方面,對某一種性别的人感興趣。
性表達則是 " 我希望别人眼中的我是某種性别 ",通常來説,我是男性,會穿男裝,剪短發,表現男性特征。有些人恰恰相反,他是男性,卻想穿女裝,留長發。如果他只是穿女裝,不想改變自己的身體,這類人被稱為 " 易裝者 "。
而性認同是指 " 我認同自己的性别是什麼 ",大多數人的性别認同和出生指派性别高度一致,這些人被稱為 " 順性别者 "。少部分人并不完全一致,甚至完全相反。例如,出生指派性别是男性,但堅持認為自己應該是女性,又或者相反。這種情況,就被叫作 " 跨性别者 "。
二十年前,我第一次接觸跨性别者。那是一位來做 " 變性手術 " 的來診者,對方希望通過手術,讓自己從男性變成女性。
收集病史的過程中,我發現這位跨性别者的經歷非常曲折,為了改變自己的性别,她承受了太多來自社會和家庭的壓力,依然堅定地要做手術。
潘柏林醫生在與一位跨性别女性交流
我那時還是個年輕醫生,有次我為這位跨性别女性換藥,操作時不小心觸碰到傷口,對方疼得喊出了聲,但并沒有因為這件事責怪我,反而在疼痛過去後,一直鼓勵我:" 别擔心,潘醫生,我能忍住,你繼續就好。"
這位跨性别者的寬容與友善,讓我覺得很温暖,而後來我接觸過的其他跨兒們,大多也有類似的真誠和善良,也讓我對這個群體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在二十年前,與跨性别醫療相關的資料非常有限,我翻閲了很多資料,才在《整形外科學》的某一個章節裏,找到 " 易性癖(又稱易性病)" 的描述。
起初,人們以為這是一種精神疾病,跨性别者一度被稱為 " 易性病 "。後來,人們又想着,這既然是 " 病 ",我們可以通過病理學,尋找形成跨性别者的成因。
但至今為止,醫學界沒有在跨性别者身體上發現任何異常或病變。這個群體也不希望自己被歸為疾病類别,一直不遺餘力地進行 " 去病化 " 工作。
世衞組織宣布将跨性别從精神病章節移到性健康章節
直到 2018 年,世界衞生組織終于将 " 性别不一致 " 這個描述跨性别者的術語,從精神疾病分類中剔除出來。大家不再認為這是疾病,而是性别多元化的一種表現。
雖然這不是 " 病 ",但跨性别者還是要來醫院就診。由于對身體的不接納,他們會產生抑郁和焦慮。我們需要通過醫療手段,盡可能地減輕這些症狀。
無助的跨兒
2017 年,我所在的醫院,正式開設跨性别綜合門診。走進跨性别門診的來診者,多數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甚至是青少年群體。
人們會在大約兩到三歲時產生性别意識。95% 的跨性别者,都會在成年之前意識到對自己性别的不認同,尤其在青春期發育階段,當性征變得逐漸明顯,這種不認同會愈演愈烈。
青春期裏,跨性别者因性别不認同產生的焦慮甚至會影響到正常的生活。有些跨性别女孩,覺得自己長得五大三粗,身高太高,面部輪廓過于陽剛,肩膀過寬,怎麼看自己都不順眼,每天照鏡子都看不到希望,甚至會捶打自己的身體,想卸掉自己不滿意的地方以得到某種緩解," 好像怎麼做都變不成一個可愛的女孩 "。
圖源:電影《假小子》
除去自身對性别的不認同,他們還會經受外界的壓力。跨性别青少年在學校受到霸凌的幾率非常大,我接觸過的跨性别孩子,幾乎每個人都遭遇過霸凌。尤其是 " 男跨女 ",同學會評價他是個怪物,説他 " 不男不女 ",是學校裏被欺負的對象。
這些孩子被霸凌後,很少人會告訴父母,因為他們覺得自己本身就有問題。這些(被霸凌的經歷)他不願意説,只能藏在心裏。
圖源:短片《玫瑰少年葉永志》,葉永志是台灣屏東某校的初中生,因外型秀氣舉止温柔,而被同學霸凌,于 2000 年在學校廁所身亡。
當家長得知孩子的想法時,開始通常很難理解孩子。跨性别青少年跟家人之間的矛盾有時特别激烈,有些家長帶着孩子過來就診,在診室裏聊着聊着雙方就吵起來了。
跨性别孩子的家長,其實也非常需要科普和心理支持。有些不理解的家長罵孩子時的侮辱性語言,比外人罵得還要難聽。也有些家長得知孩子的情況後,情緒激動地來求助醫生,希望通過醫生的 " 治療 ",來阻止孩子進一步發展,讓孩子順應自己的性别。
而當被醫生告知跨性别不是病,醫生的治療并非 " 扭轉 " 時,,個别家長的情緒會變得更加激烈,質疑我們作為醫生的職業操守,甚至有家長向醫院投訴,企圖幹預醫生的治療方式。但盡管如此,我們很理解這些家長的心情,他們也是我們需要幫助的對象。
" 不了解 " 對大家來説都是悲劇,對跨性别者來説是悲劇,對家長來説是悲劇,對我們醫生也是一個悲劇。
有些父母認為孩子出現這種情況,是太過 " 嬌氣 ",苦吃得少了。于是他們會帶孩子去所謂的扭轉機構,做一些諸如辱罵、體罰的激進 " 治療 ",但這只會加重孩子的焦慮。
有些孩子感到焦慮時,會覺得 " 如果再不變性,我真的受不了,活不下去了。"
之前有一位跨性别青少年來復診,他的性激素水平,比正常範圍的上限還要高出 10 倍。家長解釋,前一天晚上,孩子突然非常焦慮,吞了大半瓶激素。
我問這個孩子," 你為什麼這麼做?" 他説," 我實在控制不了,太焦慮了。"
《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劇照
性别不認同的人群中,70% 都會有性别焦慮。其中大部分人有過自殺想法。有數據統計,跨性别者自殺率是普通人的 5 倍。
我們在就診過程中也能看到,很多來診者的手和胳膊上有劃痕。每隔幾個月,我們就會遇到因為自殘而受傷的來診者。
甚至有人通過搜索網上的相關資料,自行切割自己的下體器官,這種我們看來非常危險的行為,在跨性别群體裏卻時有發生。
一方面是反映出跨兒在這方面的确缺乏科學認知,另一方面也能反映出跨性别者性别焦慮的程度和相關醫療資源支持之間完全不成正比,他們只能用其他方式以向死而生的決心來 " 解決問題 "。
在跨性别醫療不發達的地區,還催生了私下用藥的現象。地下黑市會售賣相關藥物,有些從國外運來,有些是獸用藥物。理論上這些藥不該用在人身上,安全性沒有經過評估。當跨性别者有用藥需求,卻找不到正規途徑時,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來獲取。
有些跨性别者拿藥的過程中,甚至被迫做其他事情,前兩年就有新聞曝光,稱部分 " 藥娘(指通過服用藥物使其生理特征接近女性)" 為了獲取藥物,被安排做援交。
不同的藥物,有不同的副作用。雌激素會造成肝腎功能的損害,血栓形成風險,抗雄激素則會引起泌乳素升高、或血壓降低、多尿等。來診者必須每三個月進行一次復查,确保身體的各項指标在安全範圍内。
總有人説 " 藥娘 " 短命,其實這句話并不準确。如果在醫生的規範指導下使用藥物,通常不會影響人的壽命。但是,很多人在用藥的過程中,沒有醫學監測,也沒有醫生指導。當他用了一段時間藥物後,出現并發症,随着并發症不斷累積,确實會影響健康。
當 " 他 " 變成 " 她 "
當心理支持、激素治療、家庭宣教等方法都不能讓跨性别者接納自己、恢復正常生活的時候,我們最後才會考慮手術治療。
我們稱之為 " 性别重置手術 ",根據受術者的需求可以分為三種:男變女、女變男以及間性人(又稱 " 性發育異常 ",指有兩套性特征的人)。
在國内做性别重置手術的流程比較嚴格,衞生部門規定受術者必須年滿 18 周歲,并且需要提供以下材料:本人申請書、父母知情聲明、醫院開具的易性症診斷證明、無在案犯罪記錄證明、未在婚姻狀态證明。
跨性别者從初次精神科就診到獲得易性症診斷證明,至少需要一年時間。
交上所有材料後,還需要通過倫理審核,才能正式進行手術。
對于部分跨兒來説,父母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答應籤署那份知情聲明。如果達不到國内的手術要求,有些跨兒選擇去對性别重置手術要求相對寬松的國家,比如泰國。但這樣存在更多風險,首先是語言不通,術前很難能和醫生做徹底的溝通;其次,如果術後出現問題,治療和護理将會變得相當困難。
手術門檻高,等待時間久,不一定是壞事。我們需要給跨性别者一段足夠的時間,再次進行自我評估,确認自己是不是必須要走這條路。
畢竟,性别重置手術對身體的破壞性是不可逆的。
性别重置手術對身體主要有兩方面影響:一是完全喪失自主生育的功能,其次,做完手術後,人體原本的内源性性激素分泌功能也會喪失。還有對于身體局部的一些影響,比如重建的生殖器形态和功能不滿意,以及切口瘢痕等。
當跨性别者下定決心做手術,相當于承擔了很多異常風險,手術帶來的創傷和疼痛也是不容忽視的。
有些人不想完全改造身體,他只想改造一部分。比如部分 " 男跨女 " 的跨性别者,他不一定想完全變成女性,他的不認同、不接納方面也會呈現多元化。
關于 lgbt 的分類有很多種,圖源紀錄片《有性無别》
有人無法接納自己的長相過于男性化,對其他生理現象并不反感。還有人只想把胸部隆起來,在打扮後看上去更像女性。那麼,我們需要有針對性地對進行醫療照護,目的還是為了幫助他們實現自我接納。
跨性别者的家人會説," 你這是什麼(性别)?又不男,又不女。" 甚至我們有些同事也會疑惑,對于只做一半手術的跨性别者,到底算是哪種性别?
我們單從非男即女的性二元論裏,确實沒辦法将他們分到哪一類。但還是那句話,性别不是非男即女的二元論,而是表現出多元化的特征。
性少數群體有專門的旗幟——彩虹旗。為什麼做成彩虹旗?是指性别的多元化,就像彩虹那樣,是一個連續的光譜。人們的性别狀态,可能落在光譜的某一個點,但不一定在光譜的兩端。
标志着 LGBT 群體的彩虹旗,圖源網絡
理解和接納,是治愈的關鍵
很多跨性别者會将做手術的那一天,視為他們重獲新生的日子,或者説人生的第二個生日。
紀錄片《曉迪》,講述 17 歲的跨性别女孩黃曉迪的故事,父母在她生日那天,将她送進戒網瘾機構,希望借此扭轉她的性别認同。
性别焦慮很復雜,不是一種可以根治的疾病。我們會通過改善跨性别者對自己身體的接納度,來緩解他們的焦慮。
下體重置手術,是性别重置手術中的主體部分。手術完成後,醫院會開具證明,跨性别者可以去公安部門更改身份證上的性别信息。
但下體轉換并不代表性别的完全轉換,只能説改變了跨性别者的第一性征,或者説改變他的社會性别。
有些跨性别者在手術前沒有做足夠的心理準備,或者説手術效果達不到他的預期,即使做了手術,焦慮也沒有明顯改善,或者會產生新的焦慮,所以也需要我們術前嚴格評估,亦需要跟受術者充分告知手術可能達到的效果和可能出現的風險,以使他們有更加理性的期望。
接觸跨性别者的過程中,我發現對于他們來説,除了想改變自己的下體,身上還有很多地方需要改變。除去醫療需求之外,也還有排解焦慮的需要。我們需要根據對方的實際情況,補充其他的治療。
而且即使身體完成了改變,其他方面帶來的焦慮也有可能存在。比如來自社會和家庭的壓力等等。
這些年,雖然網絡發達了,跨性别人群的社會可見度和接納度還是很低。不過相比過去,(跨性别者的社會可見度)環境已經改善了很多。
現在,很多跨性别者的父母态度也在逐漸改變,有越來越多的父母還是出于愛孩子的角度,無奈中選擇主動去了解。有一些父母讓我們也感覺到很心疼,他們在門診陪孩子就診時,全程都很壓抑地聽我們講完科普,也有些邊聽邊流淚,但最後離開的時候,很多人會真誠地鞠躬道謝。
我們也看到很多跨兒們的父母越來越理性了。當他們從内心接納 " 孩子是跨性别者 " 後,個别父母甚至會主動做科普,呼籲大家不要歧視跨性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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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有少數家長,依然暫時無法理解,或者不願意接受現實。他們有時會説些氣話," 就算孩子死了,我也不願意他不男不女 "。如何幫助這部分家長,恐怕除了醫療以外,還有待全社會對性多元化概念的大眾科普,這樣的路任重而道遠。
未來,如果能把 " 性别認同 " 和 " 性少數群體 " 的内容加入性教育中,從青春期開始了解相關知識,社會對于跨性别者的理解和接納度或許能更高一些。
當全社會對于跨性别群體有更多理解,希望出現更專業的跨性别友善醫療機構。這樣無論是來診者,還是從業人員,都能夠在一個體面、可靠、安全的環境下就診。這是我們最終的願景,作為一個跨性别友善醫生,我期待能有實現的那一天。
點 " 在看 ",你是你,或是妳,都一樣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