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财經經驗: 一座村莊都在等過年,歡迎閲讀。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号: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作者:劉子 1984,題圖來源:AI 生成
一
離過年還有兩個月,父親在老家已經做好臘腸臘肉,還特意打來視頻,展示他的年貨。照例還是那句話," 你們什麼也不用管,早點回來就行 "。
往年的年底,是他最忙的時候,他參與的戲團,也就這段時間有點生意。今年他不打算去了——不賺錢,何況又老了一歲,估計體力也跟不上了。他打算棄 " 武 " 從 " 文 ",從登台演出轉做幕後,買了個小号開始練起," 有個手藝在,戲團、樂隊,再老也有人請 "。一個六十好幾的人,都在努力重新發現 " 市場 "、轉型,我們又有什麼好抱怨。
我們也為他高興,畢竟去附近工業園做事,只能做點力氣活,年紀大了,讓人不放心。母親在上海幫我帶孩子,他一個人在家閒着,沒事可幹就只能去打麻将、打牌,前陣子手氣不好,連着輸好些天,氣得飯也不做。
其實他們不過打個兩塊三塊的牌局,一天輸赢也就幾十。我們開他玩笑,他哈哈讪笑," 輸不起咯,還得留點錢辦年貨呢 "。
二
父親這代五六十歲的人,是鄉村當前的人口主力。他們大多在家閒着:土地都承包出去了,早就不靠土地生活;去正規一點的工廠做工,沒人要了;附近做點小工,這幾年房地產、修路、鄉村基礎設施之類的活兒已經很少,一年也出不了幾個工;本地又沒什麼其他產業,缺乏穩定就業 ……
于是不管天氣如何,每天總有那麼幾桌撲克、麻将。不過已經降到一塊錢一局了,一天輸赢最多就十來塊錢,大家都打得起。然後就這麼 " 賭資 " 降級着,從年頭打到年尾,打着打着就快過年了——一想着過年總得賺點錢、置辦點什麼,結果打牌的人倒是少了。
在鄉村,婦女的就業其實更靈活和高效一些:做點小工,偶爾有種植户請人幹點農活。今年年底,鄰縣就有人來請人種百合,一早有車過來拉,管一頓中飯,晚上又送回來。100 塊錢一天,總算解了許多人家攢錢過年的燃眉之急。
鄰縣是山區縣,原本比我們縣窮——我們縣是全省知名工業縣,這幾年,倒成了我們那一帶農民羨慕的對象。無他,鄰縣有一些本土產業,除了山區種植,還有一大特色是花炮產業——贛西、湘東一帶的煙花爆竹,享譽全球。
這也是鄰縣傳統的民富產業,催生了不少富人,還為地方提供了收入較高的穩定就業。在中國制造業,尤其是縣網域工業面臨產能過剩、轉型更新的當下,這樣的本地民富產業,顯得更為可貴。
譬如我們老家縣,21 世紀以來大興招商引資,憑借土地、税收、本地勞動力便宜等優勢,從江浙招來了大量服飾、制鞋、陶瓷等企業,時至今日,這些原本從沿海轉移甚至淘汰過來的企業,今天繼續面臨轉移和淘汰,工業園空置、工廠開工不足等狀況,較為嚴峻。招工量也就持續下降,随之招工條件緊縮,不少工廠早就明确不招 45 歲以上的中老年人了。
所以,離過年還有兩個月時間,不少村民就早早等着過年了。
三
村裏的麻将、牌桌上,還有一大主力——青壯年。他們不屑于跟老年人打幾塊錢的牌局,往往聚集在鄰村小賣部。而鄉村小賣部,往往就成了鄉村小 " 賭場 "。
這些年,村裏的光棍現象有增無減。外出打工,就業形勢同樣不理想,還疊加人工智能、機器人趨勢,工價、性價比逐漸走低,越來越不是出路。貧賤夫妻百事哀,年輕人離婚成了常事,打着打着工跟别人跑的情況也屢見不鮮。而鄉下的男人不像女人,離了婚,沒錢還帶着娃,很難再婚,因此光棍越來越多。
他們多在外打過十幾二十年工,普遍不願再進工廠了。老家附近工廠流水線,一個月 3000 元,努力加加班,起早貪黑,少數月份能到 4000 元,只有女人願意穩定幹着。男人們更傾向幹裝修之類的工作,忙就忙一陣,閒下來就玩。可惜這些年房地產困局,這類工作越來越少。除非實在沒錢用了,或者小孩上學要繳學費了,他們一般不願進廠。
平常月份,沒有女人管着,許多光棍們就黑在牌桌上。以 " 賭博 " 為生計者,亦大有人在。有時運氣好,赢着錢了,就約上村裏的同齡人,進縣城大吃大喝兩天。老家村民群裏,不時見他們發視頻。
當然,打牌本身并不產生價值,多數人輸赢相抵,談不上賺錢。年底了,倒見他們收斂起來:總得找點活幹幹,準備過年,或者總得準備點本錢,以備過年大家回來了再 " 賭 "。所以,我的幾個同齡人,年底倒老老實實地上班去了——客觀來説,他們沒什麼消費,也沒有房貸車貸,三四千工資,不亂花,基本能存下來。
我們能批評他們什麼呢?也就這麼個 " 活法 " 罷了。
四
最期盼過年的,似乎還是老年人。
我的奶奶,85 歲了,房前屋後種點菜、養了十來只雞。每回我給她打電話,她的説法跟我父親一樣," 你們什麼都不用管,雞我養了,菜也種好了,你們人回來就行 ",末了又總是問上一句:" 今年過年會回來吧?"
前些年疫情,加上孩子還小,有三年我們留在上海過年,最難過的,就是她了。
老實説,近年的經濟形勢和壓力,時常有讓人放棄回鄉過年的想法。但一念及 80 多歲的奶奶和外婆,就立馬打消這個念頭——老人家,常年獨居,最盼望的不過就是過年 " 一個也不能少 "。對她們來説,這樣的過年團聚,只能數着次數了。
" 那有一群群孩,天天念想着遠方 "。作為一個鄉下孩子,那時,我跟這首歌裏唱的一樣,總是念想着去遠方。我跟村裏的孩子一起,時常花上半天,爬上村旁的山,向遠處眺望,盡管視線盡頭不過是十幾裏地外的鎮上。但就算是那片白房子,也讓我們羨慕不已。
1995 年,我上初中。有一回,奶奶去鎮上趕集,買回來兩件白 T 恤,我和堂哥一人一件,胸前赫然寫着大大的—— " 上海 "。那是我第一次穿 T 恤。以前的鄉下孩子,為了不同季節都能穿,衣服一般都是請裁縫做的長袖,夏天就挽起袖子,而為了耐髒,一般以深色、灰色為主。那件扎眼的白 T 恤,是當時鄉下中學裏的時髦 " 款式 ",只是有點大,挂在我瘦小的身上,晃呀晃的,讓我怪不好意思。
有一年我趁着在寧波工作離職,回到家鄉接上她,去了這座海邊城市,又去了普陀山拜了她天天拜的觀世音菩薩,又帶她坐上船,去了大海中的東極島。遊人們見了,都説," 老人家好福氣,兒子還會帶你出來玩 "。
這回是她不好意思了," 哎呀,是孫子帶我出來玩 "……
後來,我們都走得遠了,或進城生活或外出打工,或人模狗樣或些許狼狽,或衣錦還鄉或行囊空空,忙來忙去,或早一步或晚一點地回到原點,也終究是為了那一頭,有人在盼望。
" 過年 ",終究是平頭百姓最温暖、最實際的期盼。
五
老家習俗,大年夜和初一,是要全家族的人聚在一起吃飯的。鞭炮響過,一大家子二十多個人圍坐桌前,下筷子之前,先由老人家和當家人説一些總結和來年祝福的話。
一年一年的,總是祝福來年更好,大家多賺點錢之類。我們也就這麼希冀着,過了一年又一年。
" 共同富裕 ",也是一個國家最真誠的祝願。我們更須努力,尤其在這困難的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