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莽荒，大航海時代之前的東西方航海時代——焦爾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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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 " 燃燒的島群 " 第 760 篇原創文章，作者：群主飛龍

全文共 4883 字，配圖 15 幅，閲讀需要 15 分鍾，2022 年 2 月 27 日首發，2024 年 4 月 5 日重發。

本文收錄于專輯 " 古代盔甲火器和航海 "

在達 · 伽馬首次繞過好望角，直接駛抵穆斯林控制下的馬林迪後，被非洲大陸阻隔千年的東西方兩大海網域已經被連通，葡萄牙人終于可以直航印度，建立直接的貿易線。但是，這群印度洋上的不速之客很顯然動了穆斯林們壟斷千年之久的印度洋貿易蛋糕，而但凡有巨額利益關系，就不可能僅靠磨嘴皮子。

于是，葡萄牙人不但将與印度洋的千年霸主穆斯林發生衝突，還将越過印度次大陸，穿越馬六甲海峽，與我們這個中央大國發生直接聯系和衝突。這是數千年以來，兩種社會結構、兩種認知體系、兩種世界之間的直接聯系和衝突，甚至一直持續到今天。

圖 1. 留存至今的第烏要塞，這座位于印度次大陸西北角的海上重鎮，一直是穆斯林控制下的貿易港口，但是葡萄牙人的到來打破了穆斯林的貿易壟斷，所以，戰争不可避免

1498 年 5 月 18 日，達 · 伽馬的小小船隊在卡利卡特以北約 50 英裏的馬拉巴爾海岸停靠，28 日，達•伽馬船隊進泊卡利卡特港，并在那裏豎立石柱。卡利卡特的税率很低，但外貿和商業掌握在穆斯林的手裏。當地的薩穆林很友好地接待了達•伽馬一行，達•伽馬呈上了國書并獻上禮品。但葡萄牙人的貨物在卡利卡特的銷路很有限，且受到穆斯林的抵制和敵視。達•伽馬一度被穆斯林扣留，險遭暗算，幾天後才逃出。

圖 2. 早期葡萄牙人用于航海探索的卡拉維爾帆船和卡拉克帆船，此時噸位尚只有數百噸，且因為高聳的船首尾樓而重心偏高

另外，一個叫蒙凱德的突尼西亞人向達•伽馬通風報信説穆斯林另有暗殺他的陰謀。8 月上旬，達•伽馬等準備離去，但拒絕交納關税，于是卡利卡特當局扣押了葡萄牙人的一些貨物和幾個船員，達•伽馬指揮葡萄牙人抓捕了十幾個卡利卡特人予以報復，後來薩穆林放了葡萄牙人和貨物，但達•伽馬仍然扣留了 5 名人質。8 月 29 日，達•伽馬的船隊離開，薩穆林派艦隊追擊并在海上與達•伽馬的船隊交火，達•伽馬的船隊憑借強大的火力得以逃脱。

1500 年 9 月 13 日，第二批葡萄牙人船隊在卡伯拉爾的率領下到達卡利卡特。幾經周折後，葡萄牙人在城裏設立了貨棧商站。12 月 16 日，當地穆斯林發動騷亂，搗毀了葡萄牙商站，打死 50 多名葡萄牙海員。卡伯拉爾下令抓了十餘條穆斯林的商船，沒收船上全部貨物後殺了 500 多名穆斯林船員，将船付之一炬，并炮擊卡裏庫特城。随後，葡萄牙人轉向科欽、卡納諾爾、卡朗哥洛斯等與卡利卡特敵對的港口城市并在那裏通商，還獲準在科欽建立了一個商站兼要塞，留下百餘人駐守。直到 1501 年 1 月，卡伯拉爾才從科欽返航回歐洲，7 月底，船隊主力回到葡萄牙。

圖 3. 抵達印度的葡萄牙人跟當地人并不河蟹，幾乎每一次到來都伴随着血雨腥風和巨大的利益衝突

1502 年，瓦斯科•達•伽馬奉命率領 20 艘帆船組成的武裝船隊遠征印度，其規模遠超前兩次遠航，他們途中還需要在莫三鼻克等東非海岸城市建立補給基地和商站。到達印度後，達伽馬下令炮擊了卡利卡特城，并強迫薩穆林籤訂不平等的商貿條約。在印度西南海岸構築要塞後，船隊裝載大批東方的香料和貨物回國。返航前，達•伽馬在印度洋上留下一支固定的小艦隊，以對來往于印度和非洲之間的船只進行劫掠。

圖 4. 在發現通往印度新航路六年後，葡萄牙國王曼努埃爾一世就任命了首任印度總督弗郎西斯科 · 德 · 阿爾梅達（左），開始武力征服

1505 年 3 月，曼努埃爾一世任命 55 歲的弗郎西斯科 · 德 · 阿爾梅達為印度總督，并率領 21 艘帆船組成的船隊遠征印度，船隊人員約 2000 人（其中士兵達到 1500 人），阿爾梅達受命殲滅一切非葡萄牙的艦船，壟斷東方所有貿易，并占領所有重要的沿海據點，封鎖從直布羅陀到新加坡的海路，讓葡萄牙一國獨吞東方貿易的所有利潤。

1505 年 7 至 8 月間，阿爾梅達的艦隊攻占了東非城邦基爾瓦，并洗劫蒙巴薩。抵達印度後，阿爾梅達即着手在果阿附近建築要塞，攻占了科欽等地建立要塞據點，此外，他的船隊還探查了馬爾代夫、斯裏蘭卡等地。雖然手下的人數不多，但阿爾梅達的船隊仍然一直向東，與摩鹿加籤訂貿易協定。

圖 5. 盛行于地中海的大型槳帆戰艦，在中世紀後增加了船頭船尾的火炮，但因劃槳區的限制，火力并不算太強

圖 6. 為了彌補在印度次大陸的海上力量不足，葡萄牙人在當地也建造了一定數量的槳帆戰艦作為補充，且雇傭了當地槳手，注意船首也有布置大炮

葡萄牙人用火炮開辟的貿易路線也引起了同為基督徒的威尼斯共和國的眼紅，為了排擠掉葡萄牙人，威尼斯人選擇了與穆斯林聯手，招募了 1700 名來自埃及北方沿海地區、意大利、希臘和西班牙東部地區的水手、海盜、士兵。連同 12 艘戰艦的木材與武器一起，運抵西奈半島的蘇伊士港。到 1507 年下半年，在此地建造出 6 艘大型槳帆戰艦和 6 艘卡拉克帆船。

圖 7. 米爾 · 侯薩姆率領的穆斯林 - 威尼斯聯合艦隊從開羅西南方的蘇伊士港成軍，經紅海繞過阿拉伯半島，進入波斯灣口，随後于 1508 年 3 月進入焦爾附近海網域，并與葡萄牙人發生了第一次大規模海戰

1508 年初，聯合艦隊在靠近聖地麥加的海網域進行試航後正式宣布成軍，由米爾 · 侯薩姆指揮并得到威尼斯顧問的支持，前往印度。聯合艦隊中的槳帆戰艦可容納 180 名槳手，另有約 50 名來自威尼斯的火槍手或穆斯林弩手，是盛行在地中海超過千年之久的古老戰艦。卡拉克帆船只需要幾十個基督教海員就能夠操縱，且可以安裝重型火炮，威力與葡萄牙對手不相上下，船上較大的空間可以攜帶充分的補給。顯然，這 1700 人的聯合艦隊跟葡萄牙人實力相當。

1508 年 3 月，抵達印度的聯合艦隊開始南下尋找葡萄牙船隊，他們很快發現阿爾梅達之子洛倫索 · 德 · 阿爾梅達率領 3 艘的小型卡拉克戰船、3 艘卡拉維爾船和 2 艘大型槳帆船，正在為 20 艘向自己繳納貢賦的印度商船隊護航。3 月 24 日，當洛倫索的船隊正停泊在焦爾港内時，聯合艦隊發起了突然襲擊。

圖 8. 在印度次大陸岸邊停泊的葡萄牙艦隊，可見至少五艘卡拉克型帆船，顯示在該地的葡萄牙人開始大量使用大型海船

起初，葡萄牙人誤以為這些帶有典型歐洲風格的帆船是從波斯灣一帶返航的友軍，等到穆斯林艦隊的 5 艘卡拉克帆船衝到很近的位置時，葡萄牙人才如夢初醒。此時，葡萄牙戰船還停泊在離開海岸不遠的錨地，受保護的印度商船隊則停泊在更靠海岸的位置上。

圖 9. 葡萄牙人的卡拉克帆船，船帆上的十字架代表船主為基督徒，船體兩側已經開有炮門，此舉大大增加了帆船的火力，不過據信應該是 1511 年之後才開始普及

米爾 · 侯薩姆的戰艦一邊發射火炮，一邊集中了大量弩手向着葡萄牙戰艦發射箭矢，船上的埃及和土耳其步兵也做好了跳幫登艦的準備，希望一舉奪取葡萄牙人的戰船。葡萄牙人也有着自己的優勢，他們的船上裝備有更多的火炮，因為威尼斯人給他們建造的卡拉克船，主要只在上層甲板搭載了火炮，以及艏樓與船艉樓上的輕型火器，而葡萄牙人則将更多火炮裝入了帶有炮門的下層甲板，在火力上猛烈不少。

值得一提的是，自從火炮在中世紀成為一種實用化的武器後，自然而然就成為海戰利器。最簡單的做法當然就是安放在甲板上，但是沉重的火炮和炮彈顯然會提升帆船的重心，造成不穩定乃至沉沒。而且，當初為了應對大西洋上的狂暴風浪而特意抬高的船首樓及船艉樓也加劇了這種不穩定性。

圖 10. 據稱是世界上首艘開設船側炮門，并将沉重的火炮下移至火炮甲板的英國造卡拉克帆船 " 瑪麗 · 羅斯 " 号，1511 年建成，1545 年因大風從側面吹襲，而船體重心過高而翻覆沉沒

圖 11. 剛建成的 " 瑪麗 · 羅斯 " 号擁有雙層火炮甲板，前後 4 根巨型桅杆上安裝有 9 面巨型風帆，其航速甚至超越了許多更輕型的帆船，也就是從這一刻起，西式大帆船開始對東方阿拉伯系和中國式帆船形成優勢

圖 12. 在非戰争期間，" 瑪麗 · 羅斯 " 号也作為國家力量的象征多次出訪

解決的辦法只有兩個：一是提高艦炮鑄造技術，減輕重量；第二是将火炮安放甲板下沉，在船體兩側開出炮門，戰鬥時開門，平時關閉。這個點子據説是法國人德 · 夏爾日想出來的，采用這種方法建造的第一艘戰艦是 1511 年英國海軍的卡拉克帆船 " 瑪麗 · 羅斯 " 号，帶有雙層火炮甲板和舷側炮門。奇怪的是，按照這個時間點，1508 年爆發的焦爾海戰中的葡萄牙帆船還沒有裝備舷側炮門。總之，可能是被葡萄牙人旺盛的火力所壓制，穆斯林艦隊不得不停在 500 米外的距離對射，那 6 艘槳帆戰艦也無法取得勝利。

第二天，戰況發生了對葡萄牙人有利的轉變，勇猛的洛倫索下令主動出擊，圍攻穆斯林聯合艦隊，并成功奪下兩艘槳帆戰艦，如果持續下去，聯合艦隊就懸了。不過到日落時分，古吉拉特人的增援艦隊趕到，大大提升了穆斯林艦隊的士氣，而葡萄牙人不得不退守港内。

圖 13. 奧斯曼手抄本上，描繪了穆斯林海軍同葡萄牙人的海戰

圖 14. 大型的阿拉伯帆船，在葡萄牙人首次抵達印度時，曾記錄到阿拉伯帆船的尺寸并不屬于葡萄牙人的帆船，但在西方帆船技術發展後，差距開始顯現

第三天早上，葡萄牙人選擇了撤退，先是那 20 艘被保護的印度商船，然後是葡萄牙人的戰艦，甚至前一天被俘獲的兩艘槳帆戰艦也被拖在後面，洛倫索的旗艦在最後斷後。這天古吉拉特人也加入了戰團，和侯薩姆艦隊一共圍殲葡人。

洛倫索的旗艦在之前的戰鬥中受了創開始漏水，船速越來越慢，穆斯林和印度艦隊将這艘旗艦團團圍住，一發炮彈奪走了洛倫索的性命，為了不讓他的屍體落入敵手，船員們将之抛入大海。越來越多的穆斯林們登上洛倫索的旗艦，戰鬥變成了屠殺，葡萄牙旗艦上的 100 多名船員中，僅有 19 人被俘幸存。一個名叫安德列 . 費爾南德斯的見習水手此後還在船的中帆杆簍鬥内繼續抵抗了 2 天，不時向下面的圍攻戰投下石塊。其他的葡萄牙戰船無力救援，只能悻悻然返回南方的主要基地科欽給阿爾梅達總督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