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電影經驗:成功多年以後,這種愛情卻引得全網避雷?,歡迎閲讀。
1996 年的張曼玉和黎明不會想到,《甜蜜蜜》上映 27 年後在熱搜上被罵了。
争議源于一條電影解説,"8.9 分華語愛情片巅峰 " 的詞條下,視頻的評論區引爆輿論。
一眾觀點大致可以總結為:男主黎明腳踏兩條船,女主張曼玉則是知三當三。
沒有看過電影原片的網友驚呼:原來這部經典電影這麼 " 三觀不正 "。
在評論區的觀眾看來,因為男女主角彼此之間并非一對一的伴侶,有過不忠誠的行為,所以它不能被稱為一部好電影。
" 一段美好的感情,怎麼可能允許男女主角有這樣情感道德上的瑕疵呢?"
從主角的感情戲上來説,《甜蜜蜜》的确是一段有關 " 出軌 " 的故事。
1986 年,一輛載滿人的列車到站,年輕人懵懵懂懂來香港讨生活。
黎明飾演的黎小軍,從天津到香港打工,只為了有一天可以攢錢回家和青梅竹馬結婚。
他投靠在香港的姑媽,住在廁所旁狹窄的過道裏,每天踩着腳踏車穿梭在大街上,送宰好的雞鴨。
張曼玉飾演的李翹,是一個講流利粵語的廣州女孩。
李翹一天打兩份工,一份在麥當勞當服務員,一份在英文學校當清潔工,業餘還搗弄投機買賣,炒股、倒賣,20 多個小時不停歇,用盡全力想把自己從底層拽出來。
她的目标很簡單,出人頭地,賺大錢,希冀有一天會成為一個喝維他奶的香港人。
" 千辛萬苦才來香港,怎可以馬馬虎虎過一輩子 " 是她的箴言。
黎小軍第一次來到麥當勞,畏畏縮縮,不知道怎麼點餐。
娴熟的服務員李翹重復了幾次粵語後,發現黎小軍的窘迫,小聲換成普通話發問。
這是他們第一次碰面,自覺遇見内地老鄉的黎小軍欣喜不已。
麥當勞,信用卡,BB 機 …… 和李翹有關的全是黎小軍沒見過的東西。
黎小軍想讓李翹教他粵語,李翹見機忽悠他去學英文。她把黎小軍介紹到一家英文學校,自己背地裏拿提成,會計揶揄她 " 廣州妹 "。
黎小軍明白,但他心甘情願被占便宜。
大年三十這一天,李翹進了一大批鄧麗君的磁帶,帶着黎小軍去擺攤。" 香港那麼多大陸人,大陸人人愛聽鄧麗君,那還不得賺瘋了?"
這樣精明能幹的李翹,還是算錯了,她沒有賣出一張磁帶。
沒有一個大陸人願意在香港買鄧麗君,誰也不願意被别人當作大陸人。
就在這樣失意的新年夜,外面下着雨,心情低落的兩人在屋裏吃餃子。
雨怎麼都不停,李翹要走,天氣冷,黎小軍一顆顆為她系上外套的扣子。
四目相對,兩個背井離鄉掙扎在底層的年輕人終于還是依偎到一起。
她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兩人相吻相擁,外套上系好的扣子又被解開。
第二天碰面,李翹只説是風大雨大," 兩個孤獨的人糊裏糊塗吃了頓團圓飯 "。
分開的時候,互道了 " 新年快樂 "" 友誼萬歲 "。
黎小軍并未抛棄青梅另結新歡,李翹也沒有 " 知三當三 " 維系感情,兩人依然只是彼此在香港唯一的朋友。
正如《甜蜜蜜》的英文片名,almost love story,差一點,是一個愛情故事。
李翹自始而終沒有忘記自己的初衷,好不容易才來到香港,和一個大陸人耗在生活的雞毛蒜皮裏,大吵大鬧過完一輩子,不是她想要的。
和李翹相比,黎小軍則過于天真和懦弱,買給女友的手鏈,還送了一條同款給李翹,深深刺激了李翹的自尊心。
她對黎小軍説:" 你來香港不是為了我,我也不是為着你。"兩人就此分道揚镳。
随後黎小軍的未婚妻來香港團聚,他們順利結了婚。李翹認識了在黑道做事的豹哥,走到了一起。
到這裏,故事還沒有結束,只是兩人的軌迹不再相交。
有人評論説,黎小軍和李翹的 " 每一場感情都是真的 ",男歡女愛是真的,這段感情不符合各自的理想也是真的。
不過《甜蜜蜜》打一開始便不是如今風靡的純愛故事,更與 " 一朝失意轉頭翻身 " 的爽文叙事不沾邊,對不上現在觀眾的胃口在所難免。
不完美的主角各有瑕疵,大時代沉浮下,黎小軍和李翹只是在異鄉蜷縮取暖的底層男女。
如今短視頻解説提供的方便之下,大概很難有觀眾會願意花上 2 小時去品味一部老電影的原片。
這類解説視頻的内容往往會提取出最吸引人的劇情主線,讓觀眾更方便地一眼識别自己感興趣的題材。
所有主角的名字都可以被簡化為小帥小美,頗具噱頭的梗概寫在文案處和視頻上下包裝的位置,篩選出的精彩片段被前置,五分鍾講完一整部電影。
而如果僅僅用三幕來闡述《甜蜜蜜》,故事将會變成這樣——
第一幕:小帥與小美在香港相遇時,小帥在老家還有一個未婚妻。
第二幕:兩個人發生了關系,下一秒,小帥卻在電話裏對未婚妻説 " 我愛你 "。
第三幕:小美參加了小帥的婚禮,小帥的妻子卻毫不知情,兩人婚後又舊情復燃。
簡單粗暴,狗血值拉滿,也難怪不明所以的觀眾會覺得需要 " 避雷 "。
漸漸地,這屆網友們看劇看電影,變成了看 " 标籤 " 總結,畢竟識别标籤比體會感情來得更快,看梗概也比看劇情更高效。
影視作品、網絡小説,都可以搬進這一套網絡工業模式。
角色情感和道德上的瑕疵被放大為噱頭,觀眾則熱衷于基于道德準則審判,并順帶号召其他觀眾避雷。
這套邏輯甚至被用來審視嚴肅文學,文學批評之外,經典大家也可以變成 " 全網避雷 " 帖的聲讨對象。
諸如曹禺的《雷雨》寫亂倫三觀不正,餘華代表作之一《兄弟》太過殘忍。
《兄弟》的男主角宋凡平在小説中被人活活打死,而他此前的人物形象過于完美,讀者作為 " 夢女 ",感覺自己被背叛。
夢女,指幻想自己與文學作品或遊戲中的角色發生互動的女性
名著《月亮與六便士》也遭受同等待遇,因為讀者不能接受小説中的男主出軌而被差評。
" 不就是一個渣男抛妻棄子,還橫刀奪愛的故事嗎?千萬别看!我踩了大雷!"
老片被審判,《甜蜜蜜》不是第一部。
那些突破傳統社會的桎梏,敢于反叛,追求自由平等,追求浪漫愛情的故事,都變成了渣男與 " 小三 " 齊飛的霹靂雷。
上映後據説曾掀起美國離婚潮的經典美國電影《廊橋遺夢》,就因為宣揚婚外情題材被批判過。
《泰坦尼克号》與《梁祝》的男主,插足他人婚姻,都是讨打的 " 男小三 "。
從影視劇到文學經典,一旦被 " 有潔癖 " 的觀眾讀者們盯上,就會被貼上對應的标籤,以供給同路人推薦案例或繞道避雷。
文藝作品中呈現出來的幽深的人性,都在标籤式的二元對立中,不可避免地走向簡單。
這一趟審判潮,與時俱進的新劇同樣沒有錯過。
今年夏天的熱播古偶《長相思》,楊紫飾演的女主小夭感情線復雜交錯,也引起争議。
劇中,小夭與三名男性角色都有 CP,對三人的情感各不相同,愛情、親情、依賴,難以一言蔽之。
即便如此,觀眾認為一個合格的女主,應當是和主 CP 一對一情感相惜。
觀眾的情感潔癖之深,以致于影視劇在宣傳期就會打出自己的人設和劇情賣點。
而如果不事先告知觀眾,稍有不慎則會陷入罵戰。
《司藤》的編劇李旻説過,劇組也曾猶豫過是否因為情感潔癖黨而修改男主有過感情史的設定。
《司藤編劇李旻:這是一個雙強的故事,而不是男強女弱》
去年播出的《夢華錄》,強調女主即便入了賤籍,那也是 " 賣藝不賣身 ",始終保持冰清玉潔。
即便在與男主之前有過一段感情,但那也是清清白白,發乎情而止乎禮。
但在關漢卿的幾百年前的原著《趙盼兒風月救風塵》裏,作為妓女的趙盼兒并沒有強調自己的冰清玉潔,反而是非常直接的:
" 我到那裏,三言兩語肯寫休書便罷,若是不肯,我将他掐一掐,拈一拈,摟一摟,抱一抱,看那厮通身酥,遍身麻,将他鼻凹兒抹上一塊砂糖看那厮舔又舔不着,吃又吃不着。"
觀眾的喜好與影視劇出品方的迎合妥協,共同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可是,一部好的作品,角色的塑造應該是立體的,人性更加是復雜的。
吳越曾經出演《我的前半生》,因為 " 小三 " 的标籤,她被網友唾罵。吳越很不解,以至于後來在采訪中説:
" 一個電視劇裏,全都是温良恭儉讓,你讓編劇怎麼去構架故事呢,你白當然也有黑啊。"
東南衞視《吳越:在人群裏唱自己的歌》
《甜蜜蜜》的導演陳可辛也曾在采訪中表示:
" 我不想拍教育電視,也不想拍導人向善的電影,我很讨厭電影向我講道理。
我們把一些社會現象拍給觀眾看,你看到的世界便是如此這樣。
你可能不是這樣,但你無法避免世界就是這樣。"
電影《傑出公民》
虛構的人物并不屬于現實世界,他們只是服從于創作者的創作目的,無法對自己做出的道德抉擇負責。
如果以此為标準,只需要審查人物的道德行為,任何藝術批評都會瞬間失去意義。
文藝作品并不是非黑即白,生活更加不是。
如果我們僅僅執着于用主角人物的道德瑕疵,觀眾的情感潔癖去否定和審判一切文藝作品,最後造成的結果或許是看似幹淨無瑕的一片荒蕪。
須知道,就像李安所説的:" 電影不是把大家帶到黑暗裏,而是把大家帶過黑暗,在黑暗裏檢驗一遍,再回到陽光底下,你會明白該如何面對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