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财經經驗:大廠校招生,加速倦怠,歡迎閲讀。
一家公司要年輕化,也許沒有比招應屆生更好的方式了。
校招生是工作場網域的新鮮血液,是職場裏的新成人。他們籠統代表着一種新鮮熱烈的精神、态度。
大公司曾經期待校招生帶來新的東西、新的思維、新的方法。
3 年前,大公司還在進行校招規模的軍備競賽。阿裏、騰訊、美團、京東、拼多多都投入這場競賽,期待年輕人為他們帶來競争力和戰鬥力。
這一切還在進行,校招也年年都有。但一切的氛圍也在悄然發生變化。
2024 年中國有 1179 萬應屆生,這是 20 年來的最高點。但與此同時,各大互聯網公司放出的崗位并沒有增多,供需矛盾變得更加激烈。
一方面找工作變得更難。但另一方面,即便是優勝者,在他們的内心風暴裏,無意義感和倦怠感也更快地席卷而來。
初始難題和存在主義危機
阿汀是 3 年前踏入職場,正是那批 " 史上最大規模 " 的校招生之一。
他 2020 年實習時,互聯網公司的線上生意正因為疫情經歷一波小高潮。很多公司都在這一年達到了市值頂點。
接下來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互聯網大公司市值縮水,增長放緩,開啓了一輪輪的降本增效;除了出海,這個行業也少有更新的業務。
2021 年,阿汀的職業生涯就在這樣的大背景下開啓了。
無關環境,他很快就在職場裏遭遇到了第一波精神衝擊。因為是新人,他去找合作方推進業務時,對方不願意合作,覺得他煩、把他罵了一頓。" 當時會覺得有點想哭。" 找直屬上級也無法解決問題,對方受制于合作方的優勢地位,不僅沒法幫忙,還額外又批評了他一次。
這家大公司以價值觀和人情味著稱。" 拉幫結派 "、信任關系是推動業務最重要的幫手,實際推進業務時也是 " 認人不認事 "。要做個新業務,通常方式不是數據調研來決策,而是我有個新想法,給你買杯咖啡聊一聊,你幫我一個忙,以後我幫你一個," 江湖氣很重 "。
這些規則和文化,通常又只對資深老員工有利。新員工尤其是應屆生,沒有資源,也還未展現能力," 可能就不帶你玩。"
有些情況裏,老員工甚至在業務上的思考已經落後,校招生們把事情推到這裏就難以繼續。人的規則、人情的規則,成為阿汀在這家大公司首要克服的難題。
但這些規則都可以學,時間也可以抹平鴻溝,更根本的問題很快就到來了。
入職三四個月,阿汀就覺察到一種 " 存在主義 " 的危機," 就是你不知道在公司到底要幹啥,你感覺是浪費時間和生命。"
無意義感是在對未來的無望下确認和加深的。
首先,他提前就确認這份工作最遠只能做到 35 歲,甚至可能 33 歲之前就面臨被淘汰。
阿汀有一次給 leader 内推一位 34 歲朋友的簡歷,對方工作能力強,有過很成功的項目經驗,但 leader 只掃了一眼,就拒絕了,原因是年齡太大。
他看到的是這樣一個未來:經驗的積累似乎是沒有用的,因為短短幾年自己也會走到盡頭。
其次,在這家大公司,市場環境已經決定,個人無論做什麼也很難對業務有所改變。這家大公司曾經開疆拓土成為市場第一,但在後來者的不斷挑戰中持續敗退,找不到什麼好方法重新赢。
各種辦法都已經試過,有的人用非常好的技巧看似做了一個很新的東西,但結果也是 " 換湯不換藥 ",本質上只是緩解老板的焦慮。
最終他看到在這個職場,一切就變成了 " 卷過程 "。一個 PPT 或者文檔寫兩周,很完整、很嚴密,但其實只敢報喜不報憂,雖然找出了一些可以佐證的數據,但實際上掩蓋了真實情況。
一些過去崇高的向往變成了難以啓齒的古典主義,產品經理不再談論喬布斯和張小龍,程式員們也不再把當架構師挂在嘴上," 現在你去跟互聯網從業者聊這些,大部分人會笑出來。"
他們習得的新規則是讓老板滿意,給老板提供情緒價值,不僅是做一顆螺絲釘,還要做一顆會揣摩的螺絲釘。
職業成長上,大公司、大平台的光環已經卸下,阿汀笑着説,這是一個 " 騙局 "。
他将一個校招生在大公司的工作比喻為給大象修指甲蓋。在一場戰役中,大象要墜海,修指甲蓋的人沒法決定大象的轉向,但會被層層追責,為什麼沒做到讓大象的腳停下來。老板的老板罵老板,老板罵幹活的人。
與此同時,給大象修指甲的人,選項也不多,幾乎只能在相似的幾家大廠輪崗。" 你首先得找個動物園,但動物園就那幾家。"
一位獵頭佐證了這個觀點。過去,好學歷、一個大體對口的工作經驗就是 offer 的敲門磚,但現在公司的要求越來越精細化,放出來的崗位只需要在某一個業務、某一種場景下解決過某種具體難題的人才有可能通過," 過去敲門磚就是金剛鑽,現在金剛鑽要求的是更鋒利的東西。"
阿汀又比喻,如果包餃子是一個完整的事情,在大公司幹活的人甚至包不了餃子,因為他只研究某種餡料的某種成分。
無法長期積累完整的能力,在一家公司内部爬格子晉升也不再成立。過去校招生晉升不占名額,提名即可。現在在省錢的背景下,有的公司低級别和高級别晉升,占用的是同一個名額。而老板又通常更願意給中層機會,而不是跳槽風險更大的年輕人。
即便順利,職場流通的規則也顯得過于嚴格。一個 25 歲碩士畢業的 P5,通常得 3 年左右才能更新,但 28 歲的 P6 已經是這個級别最高的年齡限制," 你剛升到 P6,就已經超過年限了。"
祛魅和倦怠感更快襲來
2 年前,阿加以校招身份進入的是另一家有 20 年歷史的互聯網大公司。這家公司鼓勵工作和生活平衡,顯現出少見的人文關懷。
從學校進入工作,阿加得以驗證自己的所學,起初他感到新鮮和有衝勁。但很快不對勁的地方就出現了。
阿加上學時就熟悉微信的設計和理念,以為所有大公司的產品背後都有復雜的考量,但上班後才發現這麼大公司的產品背後,想法也會如此随機和簡單。
更讓他價值觀出現裂痕、對大公司祛魅的是另一件事。
入職不久後,他發現了一個線上產品不合理的問題。但向上反饋時,無人在意,也不覺得是重要的問題;半年後,這個問題被老板發現後丢到群裏,業務所在組立馬将問題更新為 1 号任務,優先級拉滿,最終一周上線。
創新有時候在這裏甚至會被遏制。員工如果提出一個新想法,會被要求思慮周全、方案缜密,即便有了方案,最終大概率也被駁回。可如果類似的想法,競争對手先實施,那不管是否準備妥當,立馬就會跟随。
這家成熟公司的另一個問題是山頭林立。阿加在這家公司兩年,經歷了三次組織架構調整,每換一個老板自己所有的成績和工作都需要從零開始被評價。但少有老板對新人感興趣,也沒有精力去從頭了解他的過去。
他由此無奈地領悟到一些職場厚黑學,即混得好不好,看站隊如何," 抱對團,50% 的成功率;不抱,100% 的被排擠率。"
如果説兩三年前的校招生,曾因瞥見過高點時的餘晖,在下行的道路上是緬懷、是失落,是祛魅。
那今年的校招生,僅僅從找工作開始就已經過度消耗而顯得疲憊了。
一位校招生如果要在 2024 年七月順利開始工作,他必須從 2023 年的七八月份——秋招提前批就開始戰鬥。
這個過程頗為漫長,找工作本身幾乎成為這一年最重要的 " 工作 "。
阿界是一位 "Top 3" 名校的畢業生,過去一年,他面試了四五十家公司,其中一家公司面試了十幾輪,最終才選擇了現在的 offer。
面試的每一個細節都需要被反復打磨、練習,自我介紹、分析面試官可能會問什麼問題、如何快速清晰地梳理自己的項目亮點,這些都只有在一次次重復的面試中才能熟練應對。
找工作和 " 刷題 " 很像,總能有一個結果。但真正的工作很快就讓這位 " 優勝者 " 倦怠。
對很多名校畢業生來説,答好題就有好成績,他們總是對下一步充滿期待。但進入職場後,現實變成一個個期待破滅的過程。
一些落差在逐漸衝擊他。在學校學的東西,寫的論文是在完美的假設條件下運轉的," 就像做菜時,是不允許食材不新鮮的。" 但在公司,要推進一個業務,實現一個需求,幾乎很難找到新鮮的食材。
時間和精力也變少了。阿界曾決定要在工作中持續提升技術,在業務中沉澱職業能力。但才上班一個多月,每天 12 個小時的工作時間,就讓他幾乎精疲力盡," 以前想着回去再加加班學習。現在覺得算了吧。"
更重要的是,過往的求學生涯裏,推動他拿到高績點、發表論文的都是極致工具理性,他很少被鼓勵找到自己的 " 熱愛 ",更難以通過内在動力驅動自己工作。
心力已被過度消耗,他説自己只想過一種不那麼焦慮的平靜的生活。他感到無法再承受失敗," 只有成功是成功之母。"
他被上司對技術發自内心的熱情所震動。但這讓他感到壓力巨大,預感自己 " 卷不動 "。
阿界坦承自己好像沒什麼追求,長久地生活在父母的嚴格要求之下,做很多事情都是焦慮驅動。學習是為了拿高分,而工作他只求不再扣分。
阿界的家庭條件不錯,他已然為自己預設了後退的條件:如果在職場中工作方向一直變換太頻繁而無法沉澱,或者上司自己無法清晰地梳理思路時,他就打算撤離。
極端的壓力也是他拒絕接受的,比如老板或者合作方罵人,或者進行人身攻擊時,他也會傾向回避。
他知道父母輩也許會在未來幹涉他的選擇,但他已經有一個信念,努力工作帶來大回報已經不太可能。他覺得自己沒有那麼足的心力,實在不行只能撤回個人生活。
留下來,做推巨石的西西弗斯
盡管年輕的校招生們都自覺看清真相,但除了這些工作,還有哪些工作是值得去做的?
他們眼中的可能性在消失,大公司在應屆生中依然最好的選擇之一。
首先錢給得夠。三年前,一位校招產品經理的現金年薪是 30 多萬;這個價格雖然已橫盤多年,但仍然具有極大的吸引力。而到現在,一位算法方向的技術崗,校招生的年薪為 40 到 50 萬,有公司如果格外想要争取人才,甚至能為校招生開出一年 75 萬的高薪。
創業公司曾經是一個社會的活力所在。但在年輕人的推演中,無論是對未來產業發展的想象,還是股權變現的可能都不再樂觀。
而且小公司環境和福利更差,工資更少,穩定性也更差。這是一個優劣項對比明顯的選擇。
沒有幾個人在職場感到快樂,一位大公司的校招面試官看這些新人會為他們嗟嘆," 難!是真的難!"
時代好的時候,痛苦和磨難是未來獎賞;不那麼好時,痛苦和磨難就單純只是痛苦和磨難。
大多數已經入職的校招生們會選擇至少在一家公司停留兩年,當痛苦和無意義感成了一種普遍感受,在其中的人,也必須要在精神層面去直面和對抗。
這種對抗的方式有的是現實層面的,比如把更多價值寄托于家庭、興趣愛好;有的是信仰層面的,比如找到一個超脱于人類的意志去跪拜;但也有一種人在直視工作本身,從中找到自我。
幸運的是幾位校招生在他們的同事中,看到有的人做到了。
這些人想的是——即便知道眼下做的這件事情最後不一定繼續存在,甚至三年後一定不可能繼續存在,但在這個過程中,自己真的解決了困難,得到了與别人的協同能力,得到了對問題深刻的認識和思考," 這種東西能跟着你走,你得到了那種自我滿足感。"
這些人幾乎把努力過程當作信仰本身,當他們只是把眼光放在如何做好一件事上,有的結果,如績效、晉升、好的評價反而意外到來,成為一種附加獎勵。
這幾乎就是 " 西西弗斯推石頭 " 的過程。古希臘神話裏,神為了懲罰西西弗斯,讓他不斷将巨石推上山頂,一次又一次,永無止境。
加謬在随筆《西西弗神話》寫," 諸神是有道理的,他們覺得再也沒有比徒勞而沒有希望的勞動更加可怕的懲罰了。"
但在結尾他也寫道," 西西弗告訴我們,最高的虔誠是否認諸神并且搬掉石頭 …… 他爬上山頂所要進行的鬥争本身就足以使一個人心裏感到充實,應該認為,西西弗是幸福的。"
兩年期滿的校招生們都在看新的機會,阿加和阿汀都已經開始找新的工作,他們看清職場的真相依然選擇繼續,只是下一份工作裏他們就已經不再是校招生了。
他們都将變成 " 幸福的西西弗斯 "," 清醒造成了他(西西弗斯)的痛苦,也完成了他的勝利。沒有蔑視征勝不了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