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财經經驗:一線城市的「限時親密」:為了省錢,我和陌生人拼床合租,歡迎閲讀。
你的租房預算是多少?房租是否會拖累你的生活?
前段時間,我在小紅書的合租帖上刷到有人在找 " 房搭子 "。很多租房帖子打上了這樣的 tag# 同屋同床 ## 同屋不同床 #。
北漂青年們通過社交媒體尋找陌生的合租室友并不稀奇,但為了降低房租,已經有人開始和陌生人拼床睡了?
舉例小紅書上的找同床室友帖子
根據 58 同城、安居客發布的《2023 年畢業生租住調研報告》,在超八成年輕人的理想狀态中,租金都應該控制在工資的 30% 以下。一個剛畢業不久的年輕人,按照月薪一萬左右的水準計算,月租起碼要控制在 3000 元以内。
可對于剛畢業不久的北漂,3000 元很難換來一個面面俱到的舒适環境。
要想獲得更大的房屋面積和舒适的居住體驗,就只能走到四環、五環外去謀求一處月租 2000 元的住處,在通州,整租一套兩室一廳的月租在 4500 元左右,那樣就需要忍受每天 1 小時 + 的漫長通勤。而如果想在打工人聚集的西二旗、知春路、望京等地租一處靠近公司的住處,就要忍受狹小簡陋的居住環境。
租房的奇葩環境,不實地去看一下是無法理解的。我曾經想用 3000 元在芍藥居租一間二居室,在租房 APP 上,每間房的照片都是用廣角鏡頭加明亮的打光拍攝,看起來光鮮亮麗。實際去看過房後才知道什麼是 " 照騙 "。
其中,有簡陋的半地下室——那個房子僅僅有一半窗户露在地面以上,探出頭向外,可以看到樓下底商炒菜的鍋爐呼呼冒着熱氣;也有間号稱是三居室的 loft,説是三居室,其實是把閣樓的空間改造成了一間房,飄窗也被算在居住面積内;還有很多老式公寓,衞生間僅僅能容納一個人站立,抬起手來拿淋浴頭都容易撞到牆壁。
這就不難理解,受不了這樣的獨居環境,但又想滿足低預算内的地段、居所舒适度的高性價比,找室友、甚至是拼床室友就被提上了日程。
我小心翼翼詢問了幾個 " 房搭子 " 帖,就這樣發現了小莎。2022 年下半年,她剛剛從上海來到北京,入職西三旗的一家互聯網公司做策劃。她的老家在湖北,曾經輾轉過三個城市,又在疫情期間經歷過兩次封城。工作三年後,她越來越發覺攢錢的必要性,在衣食住行幾大類中,房租是最需要優先節省的。
在小紅書上,她找到了現在的同床室友夢涵,此前她們完全不認識,僅僅是為了省錢就湊在一起拼床合租。後來,兩人一起找到了西三旗的一間三居室,這間房子一共住 6 個女孩,原本都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在一起拼床,奇妙地建立起了 " 北漂限定式 " 的友情。
她們向「後浪研究所」聊了聊這場歡樂頌式的奇遇。
" 你能接受拼床合租嗎?"
和陌生人同睡一張床是怎樣的體驗?
第一個夜晚,小莎覺得也沒什麼特别接受不了的。這間卧室 15 平,一張 1.8x2 米的雙人床,兩個人睡着還算寬敞。
那是去年的 10 月,天氣已經漸涼。小莎前一天早上 6 點起床趕飛機,從上海來到北京,待業已經三個月的她,終于拿到了北京一家公司的 Offer。她的行李裏有 2 個枕頭和床單,但被子還沒寄到,室友夢涵有家人郵過來的一床被子,卻沒有枕頭。兩個人頭一天見面,東拼西湊出了一套床品,簡陋湊和了一晚。折騰了一天累得不行,小莎倒頭就睡。
雖然在此之前小莎完全不知道夢涵長啥樣,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實姓名。
房子是她和夢涵一起找的,138 平三居室的一個 20 平的次卧,月租 3000 元,倆人各掏 1500 元,在西三旗附近,距離小莎的新公司步行一公裏。夢涵是她在小紅書上 " 撈 " 的,一直線上聯系,這才是第一次見。
兩個女孩拼床睡的體驗,非但不糟心,還意外得舒适。一般夢涵十一點多就會上床睡覺,小莎則會持續到半夜一點左右。雖然兩人入睡時間并不一致,但并沒因為這個吵過架,但夢涵往往沾枕頭就着,完全聽不見小莎有什麼動靜,一睜眼就是 8 點多,又該上班了。
小莎記得某天半夢半醒之間,她嫌熱把身上的被子踹到一邊,夜晚涼了要拽被子,迷迷糊糊拽成了夢涵的,聽見夢涵叫了一聲,她吓了一激靈又把被子放了回去。但整個過程兩人都不是很清醒——她和夢涵都屬于睡覺不老實,但睡得很死的類型。
像她倆這樣,神經大條、不敏感,願意讓渡一部分私人空間來換取低價房租的人,倒适合拼床合租。
比起能省出錢來的滿足感,拼床的尴尬顯然算不上什麼。
經歷過兩次疫情封城,去年 7 月上海的公司裁員,小莎就在名單上。三個月待業期,日子太不好過了,公司拖欠工資,一直沒給到應有的賠償款。她邊和公司打勞動仲裁的官司,邊在上海找各種兼職,努力填補上每月 2250 元的房租窟窿,邊找下一份工作。
" 遇到這種突發狀況我才意識到,房子又不能拿來啃,你餓死在那個房子怎麼辦?沒有收入的時候哪怕能省 100 塊錢都很快樂。有的人會多花點錢讓自己住好點,但我覺得手上還是得有錢,現金才是最重要的。"
等到去年 9 月,接到了北京這家互聯網公司的 Offer 後,她打算将租房預算控制在 2000 元 / 月的标準内。
小莎的租房信條就是能省則省:"3000 塊錢的租房預算我也能出得起。但我為什麼要把那個錢給房東?為什麼要幫房東還貸?我雖説很摳門,但我也是那種可能一頓飯會吃掉 400-500 塊錢的人,那是因為飯至少是吃在我身上的。可在房租上花那麼多錢,不是純給北京房價買單嗎?"
當她正高強度浏覽租房信息時,一條房源介紹下,夢涵也在詢問同一地段的房子,恰好被小莎刷到了。鼓起勇氣,她私信了這個陌生人:" 姐妹你好,請問你也是要找這邊的房子嗎?"
和她一樣,對面也是個工作時間不久的女生,做财務。夢涵之前在河北老家生活,從沒有租過房,最近找到一份北京的工作,想在新公司附近找個住處,預算是 1500 元 / 月,比小莎的底線還低一點。
夢涵的小紅書主頁一片空白,沒什麼真實生活分享,像一個假人。但不知為何,小莎對這個素未謀面的網友產生了極強的信任。她們處在類似的處境,都是一窮二白的年輕人,她本能覺得對方不會是一個騙子。
" 我就問她,你能接受拼床合租嗎?" 要知道,1500 元在北京可租不起西二旗的單間。如果她倆組個隊一起負擔,情況就會好很多。可另一個現實的問題是,單間基本都只有一張雙人床。對于拼床的提議,夢涵答應得很爽快。
莎莎和夢涵在小紅書上的私信
" 她説可以,那我也沒問題。我們就這樣完全把自己半夜睡覺的人身安全交給一個陌生人了。" 小莎和夢涵口頭達成了 " 君子協定 ":睡覺不打呼噜,不夢遊,不帶男生回來,組成了 " 拼床搭子 "。
還好随後的日子證明,她倆都做到了。
她倆也實現了最樸素不過的願望——不被房租拖累,失去正常的生活。
小莎搬家過來在客廳擺了 10 個大箱子
流水的 " 床搭子 "
新租的房子地點在西三旗附近,距離小莎的公司步行距離僅僅 1 公裏,能控制在 20 分鍾以内,午休甚至還有時間回來吃飯。這個地理位置她非常滿意。
頭一次聽説拼床時,我立刻聯想到狹窄逼仄、不見日光的群租房,但真實情況并非如此。
這個房子面積總共 138 平米,一間朝南主卧,兩間朝北次卧,外加兩個衞生間、兩個陽台。客廳面積在 40 平米以上,公共空間非常大。室友們在起居室擺放了很多雜物,即便如此,這裏也能容納下兩個室友同時鋪開瑜伽墊運動。
北京市出租房屋人均居住面積标準規定不能低于 5 平米。 算起來,小莎和夢涵同住 20 平的次卧,比起一個人合租、蜷縮在 8 平米的單間裏,這顯然更加舒适。更何況,大部分時間她們都在客廳活動,卧室也只是睡個覺。
北京西二旗地鐵站,圖源視覺中國
整個房子月租 10000 元,主卧 4000 元,兩個次卧各 3000 元。主卧住了倩怡和花花兩個女孩,理論上,其他兩間卧室也都各住兩個人。但另一間次卧的 2 個租客剛剛搬走,目前暫時空缺。
倩怡是整個房屋的整租人,一般由她通過個人名義跟房東籤訂一般為期 1~2 年的租賃合同,再在網上各平台發布招租通知,把其他卧室租出去,她算是二房東。
加上倩怡微信時,小莎發現她的昵稱是 "XX 中介 + 電話号碼 ",才知道她的本職就是房屋中介。 倩怡今年 29 歲,是個爽朗的東北女孩,從 2018 年畢業開始就來北京做中介了。 剛畢業時,她也是拼床合租的,只不過是和自己的大學室友,互相認識。
" 最開始北漂我們收入都有限,房租又貴,大學室友陪我度過了北漂剛開始最難的階段,我就習慣拼床的生活了。" 倩怡説,在大學時,她們就是睡前會互相竄到各自的床上去玩一玩的關系,合租後蓋一床被子也沒什麼奇怪的。
一年多後,大學室友離開北京去外地發展,倩怡不可避免地去尋找一個全新的陌生人拼床,只能逼着自己去适應。
那時一個有意向的租客來看過房後,對房屋條件很滿意,順理成章成了倩怡的新室友。第一天晚上和陌生人睡,她把一床被子換成了兩床,兩個人各自緊貼着床邊,很拘謹。
"我就提前跟她説好,我這個睡覺不老實,你諒解一點,或者是我有什麼問題,睡着了你可以把我叫醒。我會提前跟她説,大家在一起相處,你要理解别人,别人才能理解你對吧?"
其實倩怡早就适應了拼床的習慣,她的睡眠沒受什麼影響,比起自己,她更擔心自己的 " 床搭子 " 睡不好,每天早起都會詢問她睡得怎麼樣。倩怡的這番熱心倒是讓室友受了感動,一來二去,兩人的關系也拉近了。
然而這也只是暫時的,随着這任室友離開北京,她又要開始找新人。這麼多年來,倩怡一共換了三個房子,都是三居室、四居室,每個單間住兩個人——她發現這是最經濟節約的租房方式。
因為她的職業身份,大家都覺得她是最懂房屋租賃内幕的人,找房和續約的事也都由她來負責,久而久之,倩怡也成了維系整租的核心角色。
換了不少同床室友後,花花和倩怡湊在了一起。花花算是目前比較穩定的室友,她和倩怡已經一起住了一年半。本來她倆不是同屋,只是同房,花花和另一個室友拼床住在隔壁。2021 年,她倆的 " 床搭子 " 恰好都搬走了,倆人都落了單,就湊在了一張床上。
對于這種拼床合租模式來説,上一任租客離去後,承擔空房費用是最大的風險。 不過到目前為止,倩怡從未遇到過空置太久的情況,基本有人退租後,過個 3-5 天總會有新租客入住——在北京的熱門地段,她絲毫不需要擔心房屋空閒租不出去。
而去年 10 月是個特殊情況,小莎和夢涵入住時,另一間次卧已經空置 1 個多月了。房屋空置時的租金只能由倩怡和花花兩個人平攤。
擔心房屋空置太久,4 個人負擔不起房租,花花就自掏腰包把次卧的雙人床改造成了兩張單人床,在床頭各安了兩盞小夜燈,買了條一米八的鐵索,中間拉上了窗簾。這樣,不太能接受拼床的人也更可能住進來。
還好,沒過一周就有兩個來北京實習的女生拿下這間 " 同屋不同床 " 的屋子 ,只不過她們也只是短租 3-6 個月,在實習期結束就會離開。
今年開始,小莎因為社交媒體玩得溜,也幫倩怡發起了招租信息。無奈,帖子發出後她一早上接了五六個問詢電話,全是短租 3 個月的實習生。倩怡很希望小莎幫她再找兩個長租室友,解決頻繁更換室友的麻煩,但就目前的形勢來看,長租客越來越少。
根據諸葛數據研究中心的報告,2023 年 6 月全國大中城市租賃市場在租房源量環比下跌 5.27%。" 我就感覺我根本吸引不到一個常住的人過來,我們這附近的公司也都在裁員,只有實習生短租會來租房子。"
在畢業季後,次卧又要空出來了,倩怡她們也不得不面臨新一輪的空房危機。
限時的親密
6 個來自天南海北、完全不相識的女孩住在了同一個屋檐下。這是一種奇妙的緣分。
" 一開始想想,如果 6 個自私自利的人擠在這個房子裏,大概每天都會過得非常難熬。但我們 6 個不是這樣,過得還挺好的。" 小莎説。
在這裏,小莎體驗到了不一樣的温暖。她經常覺得在這個家裏和其他女孩的關系比父母還親近。從小到大,她跟父母就是 " 東亞式家庭 " 的相處關系,在同一個屋檐下,能有飯吃,有地方住,能過得舒服,但他們不會有很多深入的内心交流。
在這個出租屋裏,她依然維持着大學生宿舍式的集體生活,能讓她在工作之餘得到一絲喘息。
花花也是同樣的感受,她是重慶人,來北京前一個人在深圳打拼,住着月租 700 塊的城中村單間,一天只吃一頓飯,飲食不規律又熬夜,身體出現了很大問題。她有個親姐姐在北京常住,看她過得不好,就把她接到北京來調養身體。住了三四個月,姐姐的孩子長大了需要一間單獨的屋子,花花就自己出去找了一份連鎖咖啡店長的工作,搬出來租房,這才認識了倩怡。
認識倩怡前,她對房子的認識一直是:一個能睡覺的地方。漸漸的,她的想法改變了。
在家裏,倩怡是個大管家,負責調和所有人的關系以及處理家裏大大小小的事務。每當有新室友搬進來,她都會提議一起吃個火鍋,拉近大家的關系。倩怡很會做菜,排骨炖豆角、土豆炖雞腿、涼拌蕨根粉都是她的拿手好菜,是新租客來的飯桌必備。
大家在一起煮火鍋
在倩怡看來,室友和睦是維持合租關系穩定的關鍵。" 在北京地上沒有家人沒有親人,你可能需要靠的就是朋友了對吧?北京最不缺少你需要交的朋友。"
這麼多年來她也不是沒遇上過糟心的室友。曾經有一位合租室友,經常把自己關在屋子裏,跟所有人都合不來,有時不知怎麼惹到她了就在屋裏自言自語,砰砰砸門,摔東西發脾氣。那讓她心有餘悸,也讓她格外珍惜現在的室友,希望維護好這個和諧的小家庭。
小莎第一次看到倩怡做的一大桌子菜時有些尴尬,自己沒貢獻什麼力量,就主動提出洗碗。她從行李中翻出了手套和洗潔精,這頓飯後,這些個人用品也留在了廚房成了公用品。在公共用品上,她們不會特别計較各自的支出。比如家裏的油不夠用了,紙沒了,誰看見了就去購入。
像學生宿舍一樣,如果太過斤斤計較是過不下去的。
一般倩怡加班過了飯點,給在家的花花打個電話,花花就會起來開火給她做飯。早上,客廳桌子上總會放着幾個煮好的雞蛋,一般都是早起的人給大家煮的。
有一次,夢涵留了一小碗茄子,告訴小莎下班回來可以吃。那天小莎一下幹到了晚上 10 點多,回家之後累得不行,人都不想動。她這輩子從來都不吃茄子,看到夢涵留的那碗菜,自己頭一次主動吃得盆幹碗淨。
" 我覺得我們之間熟悉或者説逐漸變得特别親密,都是在一個非常微小的生活瞬間。可能人跟人的聯系就是這麼緊密起來的,倒不是説某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小莎説。
" 低頭不見抬頭見 " 的日子裏,客廳成了大家待的時間很長的空間。晚上 8 點後,這段時間是每個人一天中最放松的,大家陸續回來就窩在客廳的沙發上刷手機、看劇,吐槽公司、同事、老板,聊到 10 點多困了,就各自回房間睡覺。
剛來北京實習的大學生佳琪入住次卧不久,她説,感覺在這個房子住就像《歡樂頌》一樣,只是這裏沒有富二代,也沒有公司老總。
《歡樂頌》劇照
但她們心裏也都清楚,這種温暖的人情味也只是 " 北漂限定 " 罷了。這樣的小家庭總會有解散的一天。
新的租客越來越難找,大家的工作也不那麼穩定。還有倩怡,她是維持這個小家庭運轉的靈魂人物。經歷了八年北漂,她也快 30 歲了,家裏面催得緊,目前第一步考慮優先規劃自己的個人問題。
現在她有一位正在相處的男朋友,兩人也會交流未來,他們知道北京肯定是留不下來的。" 我把所有的青春都放在了這,北京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但它并不是一個适合我的地方。我現在走又有點不忍心,白瞎了我的青春。"
每天晚上小莎熄燈上床時已是一兩點鍾,有時夢涵還沒睡着就會和她淺聊幾句。夢涵平日寡言少語,在每個夜深人靜的時刻,還是偶爾會感性一下,抱怨一下生活、工作、對象。
拼床确實讓她們的關系更親密。兩個人都沒有睡着的時候,一定會聊聊天,正是這種時刻,會讓小莎感覺到," 也許我們兩個人并不是兩個因為省錢而躺在一張床上的人。我們只是認識了很久的朋友。"
這種親密很難得,但它也是限時的。
就像大學畢業之後,跟生活再無交集的大學室友間的關系——給彼此的朋友圈點贊、結婚了随上一份份子錢,小莎這麼形容," 僅此而已。如果有一天我們不再合租了,我覺得,我們可能也就是這樣的關系。"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号" 後浪研究所 "(ID:youth36kr),作者:任樂瑤、許嘉婧,36 氪經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