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财經經驗:巴黎時裝周上的中國縣城,歡迎閲讀。
出品|虎嗅商業消費組
作者|昭晰
編輯|苗正卿
題圖|MARRKNULL AW21
虎嗅注:今年,中國獨立設計師品牌 MARRKNULL 入圍了 LVMH Prize 青年設計師大獎賽半決賽。MARRKNULL 創始人王隈和時天是兩位 90 後男孩,他們的設計致力于打破時尚界對中國美學的刻板印象,脱離了繁復的傳統技藝,以縣網域文化為主題,展示屬于中國的 " 當下 "。
組委會評價他們的作品融合了古今中國文化,反思當代生活常态,能夠啓發當下中國的新一代:"(MARKNULL)将獨特的時尚态度與反時尚精神融為一體,去除了服裝固有的功能性,塑造了一種結合歷史觀點和現代方法的未來風格。"
MARRKNULL 的衣服被世界各地的明星上身,出現在劉雯拍的雜志封面上,出現在 BLACKPINK 演唱會上,出現在地球另一端的紅毯上。有人説,中國終于迎來了屬于自己的川久保玲(日本當代著名設計師)。
劉雯身穿 MARRKNULL,圖片來源:VOUGE
北京與巴黎
" 我喜歡這條褲子,但是你為什麼搭配了一個阿迪達斯的背心?" 説這話的是安娜 · 温圖爾(Anna Wintour),時尚界當仁不讓的教皇。她是美國版《VOGUE》主編,《穿 PRADA 的女魔頭》原型,曾要求整個米蘭時裝周延後——不是因為什麼重要的事,只是她要回趟美國的家。
她的評價對象是時天,中國獨立設計師品牌 MARRKNULL 的聯合創始人。那天,時天穿着自己品牌新系列的褲子,和他的合夥人王隈一起,在 LVMH Prize 青年設計師大獎賽的半決賽現場介紹自己的品牌。
巴黎,人頭攢動。24 組來自世界各地的入圍年輕設計師,各占一隅,接受着潮水般來去的評委們的審視。
在王隈不知道第幾遍闡述着 MARRKNULL 的設計理念時,正與他對話的評委突然噤聲,甚至默默後退了兩步,讓出了位置——安娜 · 温圖爾來了。
在聊完時天的褲子後,安娜 · 温圖爾又問了這兩個男孩的品牌根據地、設計理念、畢業院校。
王隈和時天的根據地在北京。他們相識于 18 歲那年的畫室,後來,王隈去了北京服裝學院學習服裝設計工程,時天去了中央美術學院學建築。2016 年,兩人創立了 MARRKNULL,第一個系列就獲得了到柏林展示的機會。後來,他們陸續到倫敦、紐約辦秀,獲得紐約 VFiles Runway 大獎,今年入圍 LVMH Prize 青年設計師大獎賽半決賽。
留在北京對于時裝設計師來説不是一個常見的決定,但兩人覺得,相比起時尚之都上海,北京生活氣息很濃,更自然,也更原生态。品牌初創期,他們喜歡在北京的街頭漫步,觀察大家的着裝和狀态,交換彼此對設計的理解;公園裏,大爺大媽們的穿衣風格、談天遛鳥的樣子也是他們的靈感來源。
在那些細微的觀察裏,他們逐漸找到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中國的當下。
在世界舞台上,中國的美學标籤往往還停留在雕龍畫鳳的傳統古典工藝上。2015 年的 Met Gala 主題是 "China: Through the Looking Glass"(中國:鏡花水月),蕾哈娜的 " 攤雞蛋餅 " 禮服将對中國的印象展現得淋漓盡致:明黃色,華麗,大片刺繡。當場較為應景的明星,穿着的也多為改良旗袍,或紅或黃或金,配以梅花、龍紋、仙鶴的刺繡。
這些元素構成了世界對中國文化的刻板印象。它們美到極致,但缺乏了一絲當代的活力。
橫觀日本,二戰後,服裝設計三巨頭川久保玲 ( Kawakubo Rei ) 、 山本耀司 ( Yohji Yamamoto ) 之外 , 三宅一生 ( Issey Miyake ) 進入巴黎時裝界,脱身于日本傳統美學的侘寂、物哀、幽玄,以前衞、簡潔、解構主義的新鮮手法,讓日本當代時裝成為了世界時尚史上舉足輕重的一筆。
中國的當下是一個宏觀命題,王隈和時天不斷在時間和空間的洪流裏找尋着切入口。
他們做過景區主題,在紐約的秀場上,模特們都拿着自拍杆,營造一種很生活化的感覺;他們做過家的主題,時天回憶起小時候爺爺用大鐵盆給自己洗澡,做出了盆一樣的魚尾裙,又印了太陽上去,體現家的温暖;他們看到泳池裏的孩子,會套摞着好幾個泳圈學遊泳,像一條公主裙,于是就做了出來……
時天的老家在縣城,縣網域文化也成為了 MARRKNULL 的大主題。縣城沉澱着中國本身的歷史文化基礎,同時,又承接着改革開放後湧進的世界流行文化。在縣城,他們能感受到強烈的文化撞擊。
這種撞擊體現在當代縣城生活的方方面面,鏡頭推進,最終聚焦到人們的穿衣風格上。比如説,王隈的奶奶會穿着很舒服的睡褲,但上半身搭配帶鑽和蕾絲的華麗上衣。
鏡頭推遠,掠過整個縣城,城市,省份,再到整個中國。這種文化的相互衝擊與圓融,恰是當下中國的寫照,呈現出一種迷人的矛盾感。于是,王隈和時天把所有的東西都表達成傾斜的:翻轉過來的裙子,傾斜的衣領。
" 時裝的表達在于内在。" 王隈在雨後涼風中的北京對我説,就像其他當代藝術一樣,從前,時裝是有流派的,但現在,時裝是融雜的。
也就是因為這樣,屬于中國的設計美,可以被世界理解。
商業與自我
自我表達是每位創作者的宿命,錢的問題往往在很後期才顯現出來。
王隈記得很清楚,MARRKNULL 第一次去巴黎布靜态展的時候,他們兩個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一位買手訂完旁邊展位的衣服,特意來到 MARRKNULL 表達自己的喜愛。" 你們的設計做得很棒!" 買手豎起大拇指," 但是我不會買。"
買手在考慮一個品牌是不是獨一無二之外,還需要考慮很現實的問題:客户能不能接受。換句話説,這是老生常談的藝術性與商業性的平衡。
買手的話無疑是當頭棒喝。彼時,MARRKNULL 已經在國際上拿過一些獎,風頭正盛。兩人也處在樂于在作品中進行自我表達的頂峰,不斷用辨識度極高的視覺元素去诠釋他們理解的當代文化,陷入了一個甜蜜又光明的漩渦。
這樣強有力的表達非常有效,讓時尚界感受到了他們的存在。2018 年,他們收到自己入圍紐約 VFiles Runway 大獎的通知,主辦方説,在所有參賽作品裏,他們的作品讓人過目不忘。
那段時間,他們不太在乎沒有賺到錢。為了節省開支,他們每天和幾個做藝術的朋友去菜市場買菜,回來合夥做飯。更早期的時候,他們從藝術區的垃圾桶裏翻撿易拉罐、酒瓶,做成包、飾品,張揚個性。雖然拮據,但灑脱又快樂。
和買手相似的聲音漸漸來到兩人耳中時,他們才開始了反思:品牌沒有盈利,确實會影響很多事情,比如説很多款式因為資金短缺無法實現,讓他們在設計時變得束手束腳。因此,他們覺得自己是時候好好考慮商業性了。
" 做一個品牌,需要的不僅僅是做出能吸引大家的東西,而是能吸引大家,并且讓大家想要買單的東西。 " 王隈對這一點有了深刻的認識。
但他們随後陷入了另一個誤區,以為商業化就意味着基本款。他們開始設計一些更日常、更适合大眾的款式,但卻迎來了危機與潰敗。業内常説,第一次去巴黎是接不到訂單的,但第一次去巴黎的 MARRKNULL 因為勇敢表達自我,接到了一位韓國買手單款 20 萬人民币的大單子。而在改為設計基本款後的那一年,巴黎展會上,他們遭受了市場的冷遇。
恰逢疫情,世界給了他們一個停下來的機會,讓他們開啓了新一輪的思考,重新梳理對商業的理解。
" 更商業的同時要更自我。" 時天話不太多,但凡是説出口的都很堅定。他告訴我,每個品牌實現商業化的方式沒有定數,需要自己摸索,但有一處共鳴,就是 " 產品 " 的打造,越 " 產品 " 的東西在銷售上越優異。
MARRKNULL 的衣架包是這個論斷的絕佳寫照。那是他們在自我表達最旺盛的時期產出的作品,靈感來自時天的縣城記憶。90 年代,家家户户在家門口拉條繩子晾衣服,衣架上的衣服向上揮舞的那一瞬間,很像一只包。于是他們設計出了衣架包。
由于創意有餘,質感不足,早期會有買手零零散散地訂購這只包,但難成氣候。後來,他們開始致力于打磨衣架包各個細節的工藝,讓它更像是一個品質上乘的 " 產品 ",配得上更高的價格。
他們把皮質從容易褶皺的牛皮換成了不易起壓痕的進口山羊皮,在運往全球的途中不會折損包包的外形;他們把包體變得一體化,去掉了所有接口;把拉鏈開口方式換成了更優雅的貝殼包打開方式。
在巴黎辦完秀之後,MARRKNULL 衣架包被英國版《VOUGE》評為當年的全球十大包包經典設計,驟然獲得了狂熱的市場反饋。一時間,會有買手一次性訂幾百個衣架包。
讓產品更像產品,聽起來容易,但實施起來很難。時天説,他們做這個轉變的過程非常痛苦,需要閲歷,需要設計上的成熟度,還需要和團隊、技術、供應鏈全都能同步。
這是一次蜕變。他們逐漸意識到,做品牌不是一場 " 一考定終身 " 的考試,而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在某個階段,大家讨論度極高的設計師,可能下一階段就會被徹底遺忘。因此,抓住市場一時的眼球,并不是做品牌的終極奧義。
寫在最後
那晚聊完,久違地,時天想和王隈在北京雨後的夜晚裏散散步。
很多年前,他們還不夠了解彼此,且都強勢地堅持自我,所以他們需要大量地對話,交換靈魂,實現意見的統一。現在,他們肩負着一個日漸成熟的品牌,他們想抓住 LVMH prize 的機會,讓品牌向更全球化的下一階段發展。他們還想嘗試和家居跨界合作,也想做裝置作品。有太多事情要做,他們必須分開行事。
時天説,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他們把所有事都處理好之後,發現自己又需要學習和充電了。那時,兩人還是會高頻地交流,一起成長。
透過帶着雨珠的車窗,我看見兩位年輕人相互陪伴的背影,逐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