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電影經驗:挨罵的“老登電影”能讓創作者清醒嗎?,歡迎閲讀。
聽見觀眾的聲音。
文 | 李欣媛
編輯 | 劉南豆
觀眾為電影造了個新詞——老登電影。
不温不火的電影市場,因為這個名詞的出現,迅即在社交平台裏熱鬧了起來,讨論不斷蔓延、深化。從造詞原生地小紅書再到影音集聚地豆瓣,觀眾紛紛表達着自己對這個新造詞的理解,讨論也從起初的 " 老登電影 " 發散到了 " 老登文學 "。
豆瓣話題
" 老登 " 慢慢成了一種類型風格的創作描述,它既簡單直白,同時又邊界模糊,特别容易激發人的讨論欲。不少觀眾表示," 這麼多年一直對這些電影有種説不上來的感覺,‘老登電影’終于具象化了它。"
這種凝聚性的心聲起源于反抗式定義。《好東西》日益上漲的票房,逐漸突破圈層,不少人憶往昔般驚嘆 " 小妞電影 " 的回歸。然而,覺醒的性别意識讓觀眾開始質疑 " 小妞電影 " 内核的陳舊,繼而創造出 " 老登電影 " 進行類比性表述,試圖反抗電影業長期以來對女性的偏頗理解。
《好東西》(圖源:豆瓣)
詞語誕生的背後,能夠看到,關于電影經典性的釋義權,從創作者等業内精英人群逐漸轉移到了大眾,市場的話語權正在進行着更替。但與此同時,作品總是無法顧及已經完成的意識形态表達,而觀眾的審美意識卻始終在成長變化,不同時代背景下作品的闡釋意義,必然會面臨 " 不合時宜 " 的 " 審判 "。愈來愈熱的讨論之外,也有聲音表示,對 " 老登電影 " 的嘲諷,實則是一次缺失邊界的矯枉過正。
這種謹慎的态度看似在守護電影,但别忘了,放置在更高樓閣之上的電影,也最容易蒙塵。
" 老登 " 的流變
回溯 " 老登電影 " 的詞源,離不開 " 小妞電影 "。
票房口碑飄紅的《好東西》為電影市場提供了一個輕盈的故事,它以女性為故事主視角,建構了時髦都市下男女情感關系的朦胧暧昧,這種氛圍基調讓不少人聯想起了失落已久的 " 小妞電影 "。
但相似的輕盈質感并不能構建《好東西》與 " 小妞電影 " 之間的關系。《好東西》的輕盈是精準拆解了女性不同身份下的困惑,并不放大女性苦難,就像王鐵梅拒絕為單親媽媽塑造塑造苦難叙事。而 " 小妞電影 " 脱胎于好萊塢舶來詞 "Chick Flick",是一種都市浪漫愛情輕喜劇的類型套路。" 小妞 " 更多被弱化為男凝載體,并未從女性眼光出發,這也是 " 小妞電影 " 沒落的根本緣由。
觀眾試圖借由《好東西》推翻 " 小妞電影 " 塑造的刻板認知,不過卻并沒有聲嘶力竭地怒斥 " 小妞電影 " 的陳舊,反而 " 照貓畫虎 " 塑造了 " 小妞電影 " 的對立面 " 老登電影 ",即 "Dick Film"。
小紅書網友的機智迅即被迷影氛圍重的豆瓣網友快速捕捉到,小組 " 歐美娛 " 率先開啓了對 " 老登電影 " 在豆瓣的科普,之後,網友持續地用 " 老登電影 " 進行審判,并将豆瓣 TOP250 的電影進行了 " 十二道登味 " 的等級區分。
" 十二道登味 "(圖源:豆瓣)
随後,文學小組緊随其後,将 " 老登 " 概念進行了嫁接取用,開發出了 " 老登文學 ",并進行了 " 第一屆老登文學獎提名 "。
在這些提名之中,不乏名導大家的作品,比如,弗朗西斯 · 福特 · 科波拉的《教父》,馬丁 · 斯科塞斯的《禁閉島》,還有弗洛伊德、賈平凹、王朔等作家。
《教父》《禁閉島》(圖源:豆瓣)
評選提名幾乎無差别掃射了過往所有作品,但值得注意的是,即便有如此多視為 " 老登 " 的作品,從始至終,并沒有一個明确的标準來定義何為 " 老登 "。
其實,追溯 " 老登 " 這個詞可以發現,它原本是東北方言中帶有貶義的一個身份稱呼,代指為老不尊的人,之後,這個詞在互聯網上不斷被梗文化包裝出新的社會性含義,即説教味重、沒有邊界感的年紀大的男人。
換言之,在網友的界定裏," 老登電影 " 其實就是爹味電影,然而 " 爹味 " 當然是無法明确的,畢竟,每個人心中都有不同的界定和理解。所以,一部電影是否被劃定為老登電影,答案往往眾説紛纭。
這一點與 " 小妞電影 " 大有不同,其作為一個更加具備學術性的概念,本身從產業裏來,也有更清晰明确的邊界。正因如此,盡管 " 老登電影 " 某種程度上脱胎于 " 小妞電影 ",但是兩者之間并不能構成強烈的對照組。
女本位視角出現
" 老登 " 和 " 小妞 " 的對壘,某種程度上其實是女性觀眾的一次意識形态反擊。
當電影步入商業化市場," 第五代 " 借助女性視角進行母題創作的表達便失去了土壤,進而讓位于動作片、戰争片等強調視效的商業性作品。這其中變化最為明顯的莫過于張藝謀,在高峰期創作了《菊豆》《大紅燈籠高高挂》等作品的他,在《英雄》之後,創作視角發生了遷移,最近的《滿江紅》《堅如磐石》更是遭到了部分觀眾的質疑。
《滿江紅》《堅如磐石》(圖源:豆瓣)
在 " 第五代 " 導演之外,其它創作者的創作生涯幾乎伴生着電影市場商業化的不斷躍進,形成了固定的創作氛圍。
在這種氛圍中,擁有鮮明特色的女性角色在銀幕上陷入很長一段時間的沉寂期,進而導致女性演員困境凸顯。毒眸之前在文章中曾借助賈玲《熱辣滾燙》的行業意義分析過(《為什麼我們只有一個賈玲?》),創作者無法想象出當下的女性形象,于是保守地退回到男性的叙事領網域。
當創作者樂此不疲地偷懶套用之前的創作方法論時,觀眾群體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于是,一個市場矛盾躍然紙上,女性叙事越來越少,但女性觀眾的消費欲望明顯上升。根據燈塔專業版的《2024 中國電影觀眾變化趨勢報告》,截至 10 月,2024 年購票用户中女性占比 58%,已經成為市場主力。
《2024 中國電影觀眾變化趨勢報告》(圖源:燈塔專業版)
再加上觀眾審美的提升,一部作品往往面臨着更多的質量審視。而所有審視之中,性别覺醒往往是觀眾關注的焦點,甚至會形成一定的輿論影響,進而影響票房情況。
觀眾的抗議其實就是在表達對于男性視角作品長期作為市場主流作品的不滿,呼喚女性主體性電影,不想再看被塑造的刻板女性形象,于是,當《好東西》《出走的決心》,這類完全把 " 女性 " 作為主體性 " 人 " 的作品出現,便引起了觀眾強烈的共鳴。《好東西》近 7 億的預測票房,也側面驗證了女性電影的成功。
説到底,這是一個建立新的語言體系的過程,觀眾正在将男性主視角的文化話語權地位從默認正統,拉到被解構的客體地位。
而創造 " 老登電影 " 不過是觀眾的無奈之舉,當下的電影語言體系中缺失女性視角電影的完整身份,而只能簡單地用性别進行電影區分,好像将 " 女性 " 視為某種類型進行特殊化優待。當觀眾找不到合适的叙事範式,于是,便試圖建立一個特殊的片種,也反過來對男性視角的影片進行客體化。
塑造經典的權力
在這次讨論中,大眾對于 " 老登電影 " 的确立其實并沒有多大的質疑,不過,當一批經典電影被貼上這個标籤後,才開始有了反對的聲音。
持反對意見的觀眾認為,對經典無差别的掃射,既是拿着本朝的劍斬前朝的官,沒有考慮到作品彼時的創作時代,又是一種濫用定義權的群體性狂歡,傷害了經典作品,有矯枉過正之嫌。
(圖源:微博)
這類觀眾的恐慌和憤怒其實不難理解,畢竟,一些被業内人士奉為偶像的諾蘭、馬丁 · 斯科塞斯、姜文都被定義為 " 老登 ",這就相當于行業失去了坐标系,對部分影迷和創作者而言是極大的衝擊。
但是," 經典 " 的金身本就是個偽概念。一般來説,主流語境塑造作品的經典地位,可是,受限于創作背景,任何作品都不會永久完美無缺。執着于電影的經典地位,無異于刻舟求劍。現代觀眾當然也擁有對過去經典作品不認可的權利,畢竟,每個人的評價體系不一樣,每一時代思想意識也是不一樣的。
退一步來説,對經典作品的質疑,其實并不是從根本上對電影進行徹底地否認,恰恰説明,觀眾豐富的理解,是對經典作品的進一步完善,體現了作品另一個層面創作的力量。
而當下的讨論,從始至終對 " 老登電影 " 只是一種心聲,而沒有任何實質性動作,完全算不上 " 矯枉過正 "。至少是到了像 HBO Max 對《亂世佳人》采取下架動作,或者近來好萊塢批判 "DEI 倡議 " 影響電影質量的這種程度,再來讨論所謂的 " 矯枉過正 " 吧。
《亂世佳人》(圖源:豆瓣)
與其説," 老登電影 " 是一種類型确認,不如説是一種聲量的凝聚。畢竟," 老登電影 " 并沒有成為一種權威用詞,而是借助梗文化進行一種輕松的文化表達,它來自于觀眾。
定義權的變更更多是一個信号,即觀眾聲量正在形成一種更猛烈、更有價值的影響,重塑着電影市場規則。觀眾用共識審美建立了一個反叛且另類的叙述空間,試圖進行一次新的權力書寫,确立主體自我和權力機制。
與此同時,如何對待這種聲量也考驗着創作者,如果只把這種意見随意地認定為輿論場中聒噪的喧鬧,那之後與觀眾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遠。只有進行反省的創作者才能真正赢得觀眾的選擇,觀眾的聲音是值得尊重,創作者需要認真地面對。
畢竟,電影不能再陳舊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