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编分享的电影经验:无疑,今年十佳,欢迎阅读。
写在前面
今晚聊最近的一部新片,也是一定会出现在我今年华语十佳的一部——
《乘船而去》
片子本身很好,豆瓣 8.3,但我也得坦白,这份喜欢还是有一些私心的,因为电影主创所拍摄的故乡以及往事,和我的故乡、回忆都是挨着的,在地理上是相邻的县市,在文化上都是一个讲吴侬软语的江南水乡,人们都靠水而生,逐水而居。
看完和同事聊起,我第一反应都不是谈电影本身,而是描述起来已经被电影弄得有些重合的回忆。
更为重合的是电影里的故事,它与很多年轻人的当下相关——电影是一个关于离家与归家的故事,而我们这一代都在经历着无法从父辈身上寻得经验的迁徙和出走。
电影的故事简介里的第一句话是 " 独自生活在运河边农村的老太太周瑾(葛兆美 饰)突然被确诊腦瘤,漂在外地的子女不得不回乡照顾。"
这是电影故事的起因,读起来好像只是一个寻常的家庭变故,但因为这场迁徙的背景,故乡家中的最后一个老人即将死去这件事,对于离家的人不再只是意味着失去一个亲人,更是失去故乡。
离家的年轻人总会习惯新鲜的城市,故乡的生活和自己发生切割早也成了一种注定,尤其像电影里那个定居上海结婚生子的长女,故乡对于自己的意义,已经仅剩下了自己的母亲,而当母亲逝去,她嘴里的故乡,也就永远化成了一地无凭无据的所在。
这是一个对于出走者来说注定会到来的时刻,我在看电影的时候无数次设想我的这一天,以及自己在那个未来,会如何接受和自处。
谈到这里好像我对这部电影的喜欢,已经不只是因为和主创拥有相似的故乡,而是更广泛的一种情绪,一代出走的年轻人的未来和痛苦,以及那个 " 家乡 ",我们能如何与其在遥遥相望中,完成一生的对话。
一、家,家乡,和家人
就像前面说的,电影讲的是一个关于家乡和迭代离家的人的关系的故事,通过在浙江德清小城的老人周瑾及其儿女、外孙三代人的人生际遇和选择,提出了每个人几乎都要面对的问题:
离开家乡,还是留下?离开后,还回来吗?
高铁飞机取代了船,电子支付取代了纸钞,时代变化让从前有限的选择变得多元,这些问题的答案也注定变得暧昧而易变,甚至连家的概念都在不断扩容。
电影里这个普通的南方家庭也不例外。
他们从交流上就淡化了传统的尊卑秩序,大的不拿架子,小的不用过分尊敬,老人会跟儿子说 " 你没你姐姐本事大,我反而不担心 ",儿子也在老人熬夜看电视时,说 " 三点了,该睡觉了 "。
姐弟之间的交流也不会因为长幼而存在权力强弱,医院为了要不要给妈妈继续治疗的那场吵架戏里,吵到没法说下去了,姐姐说的也是 " 你是人渣 ",弟弟则反击 " 你是疯子 "。
这便是在表明,这部电影里,他们的现实身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另一个符号化的身份:回家与否这个议题之下,做出了不同选择的个体样本。
外婆选择了守家,从收养自己的家庭离开,然后决心在这方遇到了爱人,生育了儿女的水土之上,行至生命终点。
姐姐离家,在上海打拼十五年,和外国人结婚,经营自己的小家,每月定期回去看妈妈。
弟弟也在北漂当导游,认为北京也只是中转站," 租房只是洗澡睡觉的地方 ",很偶然才回老家一趟,在茫茫人海里寻找自己的归处。
外孙,也就是姐姐的儿子,从前跟外婆很亲,但长大后几乎不再回去,在外婆 " 你要找到自己的家 " 这样的开放式培育下,坚持表演的艰辛道路。
外婆患上了重病,是给他们带来了又一次关于选择的诘问:当留守家乡的最后一人也将消失,之后,你的家会在哪里,你又要走向哪里?
二、金手表,炸鸡,腌鸭蛋
这个问题存在的必然,让每个人物都无法避免地进入一种犹豫和困顿之中。
这也跟时代背景相关,不动声色的剧变里,人们的欲念,信仰乃至对生死的看法都不断被重构,但新的文明尚未完全覆盖,所以观念也只能是且新且旧,含旧向新,处于新旧切换的缓冲地带。
导演制造了大量生活流的意象呼应和对照,来呈现这种自相矛盾的状态。
外婆身上就有许多变化的叠合痕迹,她亲眼见过一个死者的儿子回来奔丧,最先想的却是去扒自己送给父亲的金手表,可见在帮人诵经的活计里历经了无数生死和利益之争,对所谓的外在体面不再在乎,在现代理念的冲击里越来越先进和开放。
这也是为什么她只有兴致来了才穿戴金器,患病后也更想安于当下,让儿子带她去吃炸鸡,还想过要掀开氧气罩,这些都是比较接轨现代的观念与选择。
同时,她又坚信自己种的南瓜,腌鸭蛋是比外面要好的,也坚持不去美国接受治疗,原因是这样 " 魂灵才能回来 ",这些又或许源于她出身的那个可以买卖童养媳的旧年代。
儿女这边也是如此,女儿嫁了美国人,尊重孩子的选择,几乎任何事情都开诚布公说,虽然跟丈夫约定好每年回美国两个月,但要不要去也都由女儿自己决定。
但对于母亲,她宁愿收下腌不透的腌鸭蛋再扔掉,也不直接沟通;对于母亲患病,她也更想要弥补曾经因为医疗水平低下,失去大哥的遗憾,而希望母亲坚持治疗。
在亲人和生死面前,西方的自由意志让给了东方的退守理念。
儿子的个性也比较洒脱,一直在寻找自己真正喜欢的生活,所以也希望尊重母亲的意愿,让母亲不受苦地离开,但在母亲试图摘下氧气罩时,他还是在停顿之后,选择了重新给她戴上。
包括孙子,固然选择不回家,认为 " 外婆会理解我的 ",但也还是梦到跟外婆见上了最后一面。
无论行走在什么方向的道路上,人们都深陷某种程度上的两难。
三、船
面对这种阶段性的状态,或许因为导演自己也身处其中,她不想抨击任何,也不想拔高意义,也没法找到一个确切答案,只想为此找到一个安放情绪的方法。
这个方法在电影里,体现在水行的船上。
船是一切故事的开头,外婆乘它而来,在这里生儿育女,最后也乘它而去,但它并不是一切故事的结尾,而是更多新故事的起始。
每个后辈都在老人的消逝,乃至船的消亡之后,寻找或创造属于自己的船,就像女儿搬家时会带走那罐腌鸭蛋,继续着某种精神的延伸。
可以说船在电影里就是一个承上启下,连接新旧的物象符号,它有着很强的包容性,你可以借着乘船得到短暂安宁,停留在旧的状态里,只把它当作过渡,也可以借用它,去向远方。
电影的视听也展示了这一点,导演用不同空间转场来混淆虚实,例如外婆在运河里坐船游玩时,平行剪辑到孙子正在片场绿幕前划船。
孙子每每回想起外婆,也总是一个超现实的回忆画面,天色微暗,独坐在一艘船上,被水轻轻摇啊摇。
以及,儿女还是可以在任何时候,选择坐上从前父亲亲手制作的船,一边念叨着母亲说过的出嫁细节,一边用手感受水的静谧和温度,弟弟还因为喜爱木工,制作了一艘手工小木船。
这些都在表示,船是虚拟的回忆坐标,哪怕它的实物走向消亡,也总会有新的方式与之重逢。
因为船的意义,是连接,是代际之间的纽带,更是连接之后,对地理和心理距离的超越。
四、" 呼愁 "
如此描绘船,也同时做到了另一件事,就是既完成了 " 呼愁 " 性质的表达,让观众得以共鸣,又进一步加以打破,让观众并不沉溺其中,转而更有能量面对自己的道路。
呼愁,是土耳其语的 " 忧伤 ",它不是某个孤独之人的忧郁,而是一种集体情绪和某种共同氛围,不仅关于丧失或死去亲人,亦是关于其他的精神磨难,像是愤怒、爱、怨恨和莫须有的恐惧,它们就像一种记忆幽灵,时刻缠绕城民。
这个词起源于帕慕克面对伊斯坦布尔这座城市的观察,我想它对于素有忧伤感怀的我们也同样适用。
这种情绪在描绘故乡的电影屡屡得见,这部里也有,水乡的房子被慢慢拆掉,城市空间一寸一寸侵入其中,所展示出的虚无。
女儿丈夫对她想要安身立命的不满和不解,姐姐跟并非亲舅舅的娘舅为了葬礼处置权吵架所体现的愤怒。
还有外公的信里对孩子和妻子的关怀,外婆一边分钱一边交代遗言,里面所包含的那种为儿女计的殷实而深沉的爱。
但船没有为这些时刻停留,船永远来来去去。
外孙没有回家,外婆在他十八岁时给他买的摩托车让他迈向了更大的世界。
女儿坚持遵从母亲的遗愿,办了一个只有寥寥数人的葬礼。
儿子决定重拾从前喜爱的木工。
外婆则一身清净,安然上路。
每个人都驾驶着自己的船,往悠悠远方去了。
写在最后
李娟在《我的阿勒泰》里有一句话我很喜欢,读的时候特意记下来写在了备忘录里——
我不是一个没有来历的人,我走到今天,似乎是我的祖先在使用我的双脚走到今天。
看这部片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这句话,人的迁徙本质上是选择,选择落脚处,就像我开头写的,是我的祖先选择逐水而居,这里才成了会让我情殇泛滥的故乡。
而当我们以另一种生存目的,选择别处落脚,下一代的故乡便被重新定义——于是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和祖先在用同一双腿继续迁徙。
至于此刻的故乡,这座城市,它是我的来处,不可取代的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