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编分享的财经经验:长安街车祸案后的14年:经过地狱,也帮活人破地狱,欢迎阅读。
如果没有那场震惊全国的车祸案,王辉和曾经的爱人陈伟宁会符合当下最完美的"精英北漂"叙事。
夫妻俩分别毕业于清华和北大,均为知名外企的高级白领,育有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女儿。世俗的幸福曾像蜜糖一样包裹着一家四口。
但2010年5月9日的一场飞来横祸,导致王辉全身13处骨折,丈夫陈伟宁和6岁的小女儿珠珠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命运之手翻云覆雨,人要如何在巨大的劫难中打捞自己?极限女性第二季第三期,《新周刊》专访"长安街英菲尼迪车祸案"的幸存者王辉,听她聊聊车祸发生后的14年。她经过了地狱,也在和有相似经历的人一起"破地狱"。
作者 | 花瓢白
编辑 | Felicia
5点35分58秒。这个时间点,是昏迷后醒来的王辉从监控录像上看到的,当她和丈夫陈伟宁在车里等建国门外大街永安里路口的红绿灯时,一辆英菲尼迪轿车以近120km/h的车速冲了过来,把他们的菲亚特轿车撞成两截,其后又撞在一辆正在拐弯的639路公交车上。
(图/《今日说法》)
那天是2010年的母亲节,王辉和陈伟宁原本商量着要买鲜花,准备丰盛的午餐。但因为小女儿珠珠半夜喊肚子疼,夫妻俩便在凌晨爬起来带她看病,而大女儿珍珍留在了家中。没想到就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一家人就此天人永隔。
后来王辉才知道,肇事司机陈家不仅酒后驾驶,且在事故发生后弃车逃逸。丈夫和小女儿的离世,妻子的永久性残疾,让这个曾羡煞旁人的高知家庭支离破碎,舆论场上也掀起了一番讨伐醉驾的高潮。
一审判决后,陈家被判处无期徒刑,赔偿366万余元,里面包含了伤者的医疗费、孩子的抚养费和老人的赡养费。但这个钱连覆盖王辉的医疗费用都不够,医生说王辉的身体需要接受"终生康复"治疗。
身体的破碎,心灵的坍塌,无法想象王辉在深渊中度过了多少日夜。人要如何面对自我和他人的痛苦?14年过去了,王辉逃出长安街的阴影了吗?
"拼接"的身体
"很有活力,很优雅,很流动。"
去年年底,王辉意外地从旧同学那收到一个自己20岁时的视频,不禁唏嘘。那是在北京大学念书时参加的一个舞会,她穿着一袭银色的吊带丝绸长裙,笑靥如花,翩若惊鸿,脖子上的丝带随着曼妙的舞姿飞舞。
洋溢的青春和生命力跃然于螢幕上。对王辉来说,跳舞能让她处于一种心流的状态。时光荏苒,曾经一起跳舞的旧友有些已成为国内舞蹈界的大咖。
如果没有发生那场车祸案,王辉现在应该还常常跟陈伟宁跳华尔兹。两人因跳舞结缘,后又在北京十所高校参与的首届"精彩人生"校园社交舞大赛中获得摩登-华尔兹单项组冠军。
但如今,她不得不习惯这具无法保持平衡的身体。车祸导致她伤到了脊神经,全身13处骨折,身体右侧几乎感知不到冷热和疼痛,"相当于人是碎掉的"。
有一段时间,她还常常在起床时发现睡裤上有血,才知道半夜上厕所时撞伤了,但她没有知觉。"我现在去医院,一般抽血和打针都让人家打右侧,因为不疼。"王辉打趣道。
她左侧身体的肌肉萎缩了,比右侧小了一圈,温度也比右侧的要凉一些,因为血液循环不畅。王辉母亲还在世时,曾每天帮女儿按摩至少三个小时,持续了好几年。
王辉在家中打扫卫生。(图/新周刊)
当年,医生一度认为王辉需要截肢。王辉父亲是一位军人,曾任空军地勤。听医生说要截肢后,他悲伤地看着女儿,但又假装镇定:"辉辉没事儿,爸爸有腿,爸爸的腿给你。"
没过一会儿,他又自顾自地说:"我老了,腿骨质疏松了,是不是给你不太好?"他真心实意地想把腿给女儿。
后来在医生的抢救下,王辉没有截肢,但左腿还是被截走了5厘米,先打断再延长,置入许多钉子,脚踝已经变形。她的小腿没法像正常人那样转弯,走路时有点跛脚,也因此几乎每年都会摔倒。
王辉对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特别清楚。最初,她很难接纳这具由零散的金属材料重新"拼接"的身体,因为她原本是运动细胞很好的女孩子,"能排到前5%",在校时就是长跑健将,跑过马拉松,还在3000米比赛中获得过全校第二名。
而现在,她被认证为重残二级,肢体的晨僵伴随着每一个黎明,能走路已属最大奇迹。
"站起来"的过程也令王辉感到很挫败,医生一度认为她需要坐轮椅,只有极小的概率能站起来。屡试屡败还不是最糟糕的,有时候王辉实在忍不住哭,一哭就导致整个月的康复成果归零,汹涌的情绪裹挟着脆弱不堪的身体。
但因为从小学起就喜欢长跑,王辉很早就有过追求"极限"的体验。"小时候每天早上,我在我们的城市里跑很久。觉得坚持不下去了,但是再坚持,就知道那个‘极限’会往上提。"
康复的过程亦是如此。有一根手指,在做完手术后只能保持"勾着"的姿态,王辉就一直训练它,花了三个月才让它立起来。
王辉车祸后经历了漫长的康复期。(图/《时光缘》)
双脚的站立则经历了更漫长的时光。从轮椅到助行器,再到双拐和单拐,最后完全靠两条腿走路,王辉就经历了两三年,并随时可能因再次摔伤而重新坐轮椅。
最痛苦的是给腿做植皮手术——因为骨头被截断的地方肉烂掉了,医生会先把变黑的部分直接削去,"像削烂苹果一样",然后从腹部取皮,切成小块贴在上面。这个过程很煎熬,特别是取皮之后,留在上面的纱布往往已经黏在肉上,揭下来时无比疼痛,也不会打麻药。过两天又有肉变黑了,继续重复此手术。
疼痛在记忆中打下了深刻的烙印,但王辉得学着跟这具陌生的身体相处。比如有人在路上喊她,她不能下意识回头,需要整个身子转过去。因为代谢系统变得很差,王辉如今一天只吃一两顿,并习惯了吃素。
前不久,王辉又摔了一跤,手脚都留下了疤痕。但她觉得很幸运,"只要没骨折,就是很好的。"
"死神来了"
对灾祸的反刍,深深折磨着王辉和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王辉怨过命运的不公,怨过肇事司机陈家,也怨过自己:为什么回家的时候不亲自开车?她没有陈伟宁那么守规矩,如果看到是黄灯,可能一脚油门就直接过去了,不会停在那等绿灯。
王辉的父母也很自责,小孩只是肚子疼,为什么要半夜把夫妻俩喊起来去医院?陈伟宁的父母则在想,五一假期时,大家为什么不在老家多待几天呢?
每个人都在想,或许只需要一个微小的变量,这一家人就能侥幸逃过那个吞噬命运的裂口。
但在王辉看来,一切似乎早有预兆。她总会想起事发前几天做的梦。在那期间,一家人正好去了井冈山,准备在陈伟宁的江西老家度过五一长假。一天凌晨5点多,王辉梦见自己抱着小女儿珠珠坐在一个半圆的坟墓里,里面还有二三十人。她问旁人这是哪里,得到的回答是:大家是在等死的。
她很诧异,但梦境很快进入到下一个场景,是她独自从坟墓里出来了,但是珠珠没在身边。她在那个路上一直走,后来还碰到了大女儿珍珍在玩单双杠,但她已经长大了,仿佛时间过去了很多年。
因为这个梦太清晰了,王辉醒来后,就随手把这个梦记录在筆記型電腦上,起了个名叫《从坟墓中醒来》。她还在上面写道,回北京后要带小女儿去做体检。
王辉家里还留存着事发前几天大家在井冈山的合影。(图/新周刊)
许久之后,王辉躺在病床上,有家人找到了她的筆記型電腦,看到了这个文档,很多人都吓坏了。王辉觉得,全家似乎陷入了《死神来了》的魔咒,被死神追着跑。
而且在那一个月里,王辉家就发生了三场车祸:先是父亲开车时和公交车发生碰撞,闪了腰,而在那之前,当军人的父亲在过去若干年都是零事故;从井冈山回程时,王辉全家坐在朋友的车上,却无缘无故和其他车发生刮蹭;最后是5月9日凌晨,因为小女儿珠珠半夜说肚子疼,夫妻俩开车带她去医院,悲剧就发生了。
陈伟宁和珠珠的告别仪式那天,王辉坚决让亲友们把她抬到了现场。她看到爱人和小女儿躺在那里,脸特别白,和平常鲜活灵动的样子完全不同。她让亲友抬着她的担架绕灵柩转了两圈,眼神一刻都不愿离开。
"我从来没那么久没有见到他们。如果我不去,未来就一直见不到了,内在会有特别大的遗憾。"
王辉被亲友抬到追悼会现场。(图/《时光缘》)
漫天的哀恸淹没了王辉。她一度想留下遗书,把大女儿珍珍托付给亲人。直到一个邻居来看她。王辉向邻居诉苦,说觉得珍珍好可怜,刚过6岁生日,就失去了爸爸和双胞胎妹妹。邻居听了,反驳她说:"珍珍不可怜,珍珍还有妈妈。她只要有妈妈,就不是孤儿。"
这句话深深撼动了王辉,因为这个邻居自身就是孤儿,从小在哥哥嫂嫂家长大,深知个中艰辛。在那个瞬间,王辉突然意识到,不能让珍珍成为孤儿,哪怕陪伴她的是一个残疾的妈妈。
珍珍的难题
但当王辉慢慢开始自我重建时,大女儿珍珍的变化成为了另一个艰巨的人生课题。
车祸发生的头几年,珍珍表现得出奇乖巧。在王辉早些年间的微博上,还记录着珍珍一些"懂事"的日常。比如她看到妈妈电腦桌面是爸爸和妹妹的合照,就会挪一挪笔记本的角度,对妈妈说:"别让姥姥看见,她会哭的。"出门的时候,珍珍会主动推上一天的轮椅,不让别人推。她和轮椅一样高,但拐弯时很慢很稳。
身边所有人都在对珍珍说:你要懂事,要照顾好你妈妈。
但事故发生时,珍珍不过是个刚过6岁生日的小朋友。没有人意识到这有什么问题。直到珍珍十一二岁时,有一天她突然爆发,说:"我才是个孩子,为什么所有人都让我照顾妈妈?"
珍珍开始反复生病,但被家人误以为她在"装病"。她拒绝上学,拒绝见陌生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说不想去学校了。
王辉很难接受,觉得你妈是北京大学经济学、法学双学士,你爸是清华大学电子工程系的硕士,你又特别聪明,考剑桥、牛津都没有什么问题,怎么可以不上学?
作为伟宁留下的唯一后代,珍珍被寄予厚望。(图/新周刊)
王辉使出浑身解数对付她。有时候好不容易说通了,但次日早上就看到珍珍僵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眼泪把整条枕巾打湿了。王辉当时不了解这些抑郁症的躯体化症状。一次激烈的冲突之下,她气到失控,拿一把尤克里里把女儿身上打青了。
后来在2015年,王辉的母亲被查出肺癌,不到一年就走了。在旁人眼中,珍珍表现得满不在乎,于是被家人骂"白眼狼"。有一回,一名亲戚甚至对珍珍说了一句伤害性极大的话:怎么死的不是你。
恶言和偏见,不停地攻击这个小女孩。不久之后,珍珍确诊了抑郁、强迫和焦虑症,还有创伤性应激障碍,甚至曾吞食过量安眠药。
次生创伤如同巨浪,再次覆没这个家庭。大家本能地认为王辉是最弱、最惨的人,对珍珍却抱有极大期待,仿佛认为这是陈伟宁的唯一后代,要延续家族的荣耀,因为据王辉所说,因为她父亲是江西省九江市武宁县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第一个考上清华大学的人,是载入县志的人物。
"争一口气",如同一座隐形的大山。在珍珍身上,一家人有很多不公平的投射。包括在事故后的头几年,王辉每次看到大女儿,都容易想到小女儿。她清楚地知道,这种强烈的联想其实是自己的某种憧憬,比如希望珍珍能具备珠珠的某些特质。
珍珍和珠珠虽然是双胞胎,但其实是性格迥异的两个女孩。珍珍比较有主见,逻辑思维很强大;珠珠则比较柔软,会说很多贴心的话。王辉希望大女儿能像小女儿一样,更温柔,更懂事。
两姐妹小时候蹲在厕所给爸爸洗袜子,玩得特别开心。(图/新周刊)
许久以后,王辉才从珍珍的角度看清这场灾难对她的冲击。每天出门会吻她额头的爸爸消失了,总是拽着她衣角、形影不离的双胞胎妹妹也消失了。妈妈活着,但是剃着光头躺在床上,肿得认不出是谁。珍珍原来的生活土崩瓦解,亲人一团乱,匆匆将她带离了北京,寄放在陌生的南昌姑姑家。
活着仿佛成为了一种羞耻。"其实所有活着的人都会有愧疚的,这个孩子更是。她会觉得也许应该我走,为什么我好好的,我不值得。"
在旁人提议下,王辉决定转行,攻读心理学。这也是王辉当时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绳索,希望以此支持女儿走过那片沼泽。她去考了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的证书,但很快发现知识理论不过是虚空的教条,哪怕以女儿的偶像宋仲基为榜样激励女儿,最后都会失效。
她意识到,女儿一直没有去做哀伤处理。这是经历丧失事件后大概率会出现的心理过程,当事人先会经历震惊、难以置信、抱怨,觉得是个梦,后面还会出现愤怒、悲伤、自责等情绪,只有走完全程,才有可能完全接纳事情的发生。
王辉的心理咨询工作室一角。(图/新周刊)
王辉果断给珍珍办了休学,并让她接受心理咨询。这个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但在舍弃一切传统的期待和要求后,珍珍反而成长了起来。
去年,王辉家的一只狗狗怀孕了,生下4只小狗,是母女俩亲手接生的。小猫和小狗给珍珍带来许多慰藉。她原本有严重的洁癖,总是把手洗破,但自从养小动物之后,她在猫狗的吃喝拉撒、疾病照料等方面已然是一个小专家。
帮活人"破地狱"
人生像一艘没法掉头的船。如果不是在2003年发现怀孕,王辉和陈伟宁本打算在那一年出国深造,结伴申请美国的杜克大学。陈伟宁已经考完试,就差王辉,结果她就在那个关头查出怀上了双胞胎。
夫妻俩一琢磨,觉得挺难得的,决定取消升学计划,并在孩子还未满月时就在北京买下了现在这一套房子。
这个房子保存了大量四口之家的回忆。如今,客厅的书架上还保留了一张珍珍和珠珠的合照,那是在朝阳区红领巾公园里举办的"北京双胞胎文化节"上,珍珍和珠珠穿着一样的衣服,扎着冲天马尾辫,兴高采烈地留影。
王辉家中摆放着的唯一一张姐妹合照。(图/新周刊)
姐妹俩在客厅里摇着花手绢跳舞的情景仿佛就在昨日。王辉母亲极疼爱这对外孙女,很多旧照片都是她拍的,还在每张照片背后亲笔写下时间、地点和概要。后来珠珠去世,王辉母亲悲痛欲绝,"几乎疯了",一直想把小孙女从医院的冰柜里带出来,又不断担心她冷,把她生前盖的小被子送过去。
所以,王辉对前段时间大火的电影《破·地狱》印象特别深,特别是那位千方百计想要保留儿子遗体的母亲。她深深认同那一句台词——"活人也需要破地狱,活人也有很多地狱"。
王辉觉得,自己如今的心理咨询工作,也像是在给活人"破地狱"。
她帮很多人做哀伤处理,陪他们走完整个哀悼循环圈。"只有做一个完结,人才能够心安理得地活着,不会因为一个家人的离去,就这辈子都不可能幸福快乐了,就像错过了太阳,还要错过月亮和星星。"
王辉自己的哀伤处理,也走了很长一段路。她至今仍特别感谢北京卫视的《时光缘》节目组,给她和家人办了一场跨时空的道别仪式,因为追悼会上那匆匆一眼是不够的,"他们就扶着我的床转了两圈,太快了,我还没有一个很深的连接。我想去拉拉伟宁的手,想去抱抱珠珠。"
节目组为此费了极大的心思。陈伟宁生前留下的影像资料不足以建模合成全息影像,节目组就大海捞针,寻找和陈伟宁高相似度的志愿者,最后用"易容术"合成全息影像,并连夜培训志愿者跳华尔兹,在台上与王辉重现当年婚礼上的共舞。
节目组还专门找了一个6岁的小女孩。她扎着和珠珠一模一样的辫子,来到王辉身边。尽管知道她不是珠珠,但在台上,王辉抱着她许久许久,舍不得松手。
王辉和"珠珠"的正式告别。(图/《时光缘》)
成为心理咨询师之后,王辉还常常遇到一些拥有相似的内心创伤的人。一次,一位妈妈找到她,说自己刚上大学的孩子醉酒后躺在马路上,被来往车辆碾压了头部,几近毁容。抢救过来后,孩子需要做一系列手术,但是他的举动变得很怪——总是咬妈妈的手。
这位妈妈很困惑,但她越是躲,孩子就越是拽着使劲咬她,让她不知所措。王辉听了之后告诉她,也许是这个孩子太痛苦了,没有办法用语言来表达。但他很希望自己能被理解,就会找最信任的人,通过咬的方式来传递这层痛苦。
王辉建议,如果能够接受,就试试不要躲,让孩子知道自己的处境能被感知到,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疗愈。话音未落,这位妈妈就说没问题,如果这样能让孩子减少痛苦,她就照做。
后来这位妈妈给王辉反馈,孩子发现她不再躲之后,慢慢就把嘴巴松开了,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她陪许多人走过了这样的时刻。作为一个经历过重大创伤的人,她对心理咨询有自己的见解,鼓励来访者拿到"硬币的另一面"。"有些咨询师会在一个人掉进黑暗深沟时,支持他快速走出来。我则是你到深渊里了,别着急出来,你在这里打个滚,玩一玩。这里有宝藏,这里有力量,有你更深的生命力所在。"
"能够坐轮椅,
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没人说得清,心理学对于王辉而言,算不算是一种拯救她的"宗教"。
一位高中同学曾到北京探望她,心生感慨,"虽然我们只活了一世,但是我看到你,觉得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你是活了两世的人。"
王辉以一种惊人的毅力实现了自我重建。她甚至放下了对肇事司机陈家的怨恨。"如果我充满仇恨的话,那一个恨意是躲都躲不住的,一定会传递给孩子的。"
是非好坏不再依据过往的世俗标尺。她希望自己永远记得,她曾像植物人一样躺了三个月,整整一年都没法洗澡和独自上厕所,所以"能够坐轮椅,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如今,王辉常常以笑容明媚、眉眼弯弯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讲述她的故事。这个看似"伤疤重揭"的过程,并不是一开始就能做到的,王辉也自我隔离过一段时间,直到一次,她参加了一个成长营,听见一个人问大师:如果家人离世了,想为他们做的事情也没法做了,那遗憾该在何处安放?
这也是长期堵在王辉内心深处的问题。她自觉有很多遗憾,比如没法看到小女儿长大成家,也没法兑现承诺,在50年后和陈伟宁再爬庐山。
王辉和陈伟宁曾有这个50年后的约定。(图/《时光缘》)
但是大师的回答,让她醍醐灌顶:"那我们是否可以做一些事情,让世间上这样的遗憾不再发生,或者更少发生?"
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引路的星星。她开始去拍一些公益宣传片,让所有考驾照的人都看到醉驾的危害,并成为了北京市道路安全宣讲团的团长。
她的案例也如同一个导火索,推动了醉驾入刑和危险驾驶罪落地。许多人还开始给小孩配备安全座椅。代驾行业也从那时候开始兴起,越来越多人学会在酒后叫代驾。
时至今日,王辉再路过长安街时,身体还是控制不住会有反应。"前些年从那经过,当时我躺在后面的车上,按理说我是不知道的,但是我的心跳会加速,身体会发热。我的整个身心对那里都是有记忆的。"
但她还是努力尝试重新开车。她内心有很多冒险的部分,甚至想过去学泰拳,骑自行车,结果又摔骨折了。康复师把她臭骂了一顿说,"辉辉,你不知道你的身体是被拼接起来的吗?"
她对生死的看法已变得和曾经不同。不久前,比她小一岁的表弟因为心梗突然去世,她紧急回家,特别清晰自己要做什么:除了和弟弟道别,还要去支持他的家人。
她现在完全能接纳生死,能够理解庄子在妻子去世后"鼓盆而歌",因为生死就如同春夏秋冬四季运行一般。她也能接受自己随时离去,她和珍珍都为自己选好了葬礼的音乐。"别人说,除了生死都是擦伤;但在我现在看来,生死都不是大事"。
王辉接受一切"如其所是"。(图/新周刊)
王辉也走进了一段新的婚姻。事故发生后,王辉的颈部被切开了,置入了一块钛板和八颗钛钉,食管、气管、声带被拨到一边,声音变得很沙哑。为了调整自己的声音,王辉偶然认识了教声音训练的李想。
他对王辉照料有加。在王辉漫长的康复治疗期间,他总是很早就等在楼下,陪王辉坐很久的地铁到医院,直到结束了再陪她回来。他也是除了王辉母亲之外,身边唯一支持王辉去进修心理学的人。而王辉母亲患肺癌后,也是李想去帮忙照顾。
但女儿珍珍不太情愿和李想住在一起。王辉猜想,珍珍迈不过心里那道坎,也许也对父亲怀有愧疚,而没有血缘的男人亦会让她有所不安。所以,现在的王辉拥有三个家:一个是她和女儿珍珍的家,一个是她和现任丈夫李想的家,还有一个是她父亲的家,分别对应王辉作为母亲、妻子和女儿的三种身份。这和想象中的再婚家庭不太一样,但王辉觉得是能让彼此都舒服的状态。
人生的难题,或许不会有真正解完的时刻。王辉知道,自己无法揣测和左右命运,但正慢慢走向她所能抵达的极限。
2010年11月9日,王辉在微博上发了这张合照,写道:我的爱人伟宁和宝贝珠珠去旅游去了,你们好好玩噢。(图/王辉微博)
校对:遇见;运营:鹿子芮;排版:小烨
出品人:孙波
总监制:蔡彬 吴慧
策划:詹智彦 黄静利
记者:白瑜彦
导演:聂一凡
制片:冯小蕙 白瑜彦
摄影指导:赖国彬
摄影:彭博文 陆雯雯
剪辑 调色:聂一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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