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軍事經驗:拯唐啓宋風雲會—沙陀族中原征戰史,歡迎閲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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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燃燒的島群"第1232篇原創文章,作者:汪明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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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陀族起源于西突厥中的處月部,其早期部落活動地網域,根據《新唐書》記載:"處月居金娑山之陽,蒲類之東,有大碛,名沙陀,故号沙陀突厥雲"。金娑山即今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境内的博格達山,蒲類即蒲類海(今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東部巴裏坤湖),因其境内有名為沙陀的大碛(即大沙漠),故以此為号。永徽五年(654),唐朝平定西突厥阿史那賀魯叛亂之後,在處月部地網域設定了金滿、沙陀兩個羁縻州,以其部落首領為都督,兩個羁縻州隸屬于北庭都護府統領。
龍朔二年(662),唐将薛仁貴西征鐵勒時沙陀部酋長朱邪金山曾率本部落協同作戰,因功被授予讨擊使之職。長安二年(702),朱邪金山再度從征有功,被唐廷授予金滿州都督、張掖郡公。開元二年(714),朱邪金山入朝,不久後卒于長安,其子朱邪輔國嗣位,先後被唐玄宗授予左羽林衞大将軍、永壽郡王,其母為西突厥五咄陸部貴族之女。朱邪輔國死後,其子骨咄支嗣位。骨咄支在位期間,唐朝爆發了安史之亂,沙陀部積極出兵協助唐軍平叛,立下大功,唐玄宗特封其為特進、骁衞上将軍。骨咄支死後,其子朱邪盡忠嗣位。
圖1. 巴裏坤湖風景照
安史之亂之後,唐朝逐漸走向衰弱,其安西四鎮及北庭都護府相繼被吐蕃攻陷。在唐朝與吐蕃争奪西網域的拉鋸戰中,沙陀部落曾長期與唐北庭都護府共同抵御吐蕃的進犯。就在此時,興起于漠北的回纥汗國也開始向北庭一帶擴張。沙陀與回纥有着非常密切的聯系,天寶年間,骨咄支曾擔任回纥副都護。後世也有學者認為回纥是沙陀一族的祖先。
貞元五年(789),吐蕃進攻北庭都護府時,朱邪盡忠曾勸動回纥忠貞可汗派兵救援,當終究未能挽救北庭陷落的命運。貞元六年(790),吐蕃攻陷北庭都護府,沙陀部也跟着投降了吐蕃。《舊唐書》記載:"北庭之人既苦回纥,是歲乃舉城降于吐蕃,沙陀部落亦降焉"。前後總計有七千餘帳,三萬餘沙陀人投靠吐蕃。
圖2. 吐蕃騎兵畫像
由于沙陀騎兵強悍善戰,吐蕃經常以其為前鋒,攻擾唐朝邊境,沙陀部眾傷亡甚多。同時吐蕃又對沙陀部落十分忌憚防備,經常懷疑沙陀部與回纥及唐朝勾連。沙陀歸降後,吐蕃便将其從處月故地遷移到了甘州(今甘肅省張掖市)。甘州地區是整個河西走廊水草最為豐美之地,素有"金張掖"之稱。吐蕃擔心沙陀久居于此後勢力壯大難以控制,計劃将沙陀全族遷至河外地區(今青海省玉樹一帶)。河外平均海拔高達4500米,乃是高原苦寒之所,只有貧瘠的高山苔原适宜放牧,如此安排,自然是要将沙陀一族逐步扼殺。為此,沙陀首領朱邪盡忠再和長子朱邪執宜商議之後,決心脱離吐蕃,回歸唐朝。
圖3. 張掖地貌
元和三年(808),沙陀部落三萬餘人在首領朱邪盡忠帶領下,踏上了回歸唐朝之路。獲悉沙陀東遷消息之後,吐蕃馬上派騎兵銜尾窮追。蕃、沙兩軍在河西走廊近千裏的地網域内邊走邊打,前後交戰四百餘次,封堵、突圍、阻擊、突襲的場景每天都在上演,在血火中掙扎的沙陀人蹒跚着奔向東方。在遷徙過程中,朱邪盡忠被吐蕃追兵殺死,出發時的三萬餘眾,此時還剩下不到萬人,其中士兵僅剩2000餘人。
歷經千辛萬苦,朱邪執宜率殘部到達唐朝靈州境内,投靠了唐靈武節度使範希朝。範希朝是當時的名将,為政清廉、治邊有方,邊境各族對其都非常敬畏。沙陀來歸時,範希朝對其部眾都進行了妥善安置,不僅為其購買了牛羊等畜產,還從太原調撥了錢糧衣物,颠沛許久的沙陀部落算是暫時安頓了下來。
圖4. 沙陀騎兵油畫像
元和五年(810),唐憲宗首召朱邪執宜入京朝觐,賜以金币袍馬萬計,并授特進、金吾衞将軍。後因範希朝調任河東節度使,沙陀人随其遷往河東。範希朝挑選沙陀勇士1200餘人組成"沙陀軍",其餘部眾被安置于定襄川(今山西省定襄縣一帶)。朱邪執宜則以神武川黃花堆(今山西省應縣與山陰縣一帶)為根據地,為唐朝拱衞北部邊疆。唐文宗開成年間,沙陀部多次随唐振武節度使劉沔打擊黨項部對振武(今内蒙古自治區和林格爾縣)、隴西一帶的侵擾。朱邪執宜死後,其子朱邪赤心嗣位,繼續為唐朝效力。
唐武宗時期,朱邪赤心多次率部配合唐軍反擊回纥、吐蕃、黨項等入侵。鹹通十年(869),因鎮壓龐勳起義有功,官拜單于大都護、振武軍節度使、徐州觀察使,賜名李國昌,加入了李唐宗籍。其子也因戰功卓著,賜名李克用,受封為雲中牙将。至此,沙陀一族開始在中原大地開啓了一段風雲激蕩的歲月。
圖5. 李克用CG畫像
一、胡漢交融的風俗特點
(一)結義傳統
沙陀軍隊以騎兵為主,戰鬥力非常強悍。在平定龐勳起義過程,沙陀騎兵"左右突圍,出入如飛,(龐軍)大敗,伏屍五十裏,斬首二萬餘級"。陳寅恪先生曾點評説:"沙陀殆以騎軍見長,故當時中原無敵手也"。盡管能征善戰,但沙陀民族畢竟人口稀少,要想在亂世中生存發展,就必須千方百計壯大自身力量。為此,沙陀民族一直延續着結義的習慣。
《新五代史》記載:"(後)唐自号沙陀,起代北,其所與俱皆一時雄傑虣武之士,往往養以為兒,号‘義兒軍’,至其有天下,多用以成功業,及其亡也亦由焉"。
結義風俗,屬于遊牧民族傳統。由于草原上自然災害和戰争頻繁,牧民經常在戰亂中失去親屬和家人,這種環境導致了結拜"兄弟-父子"和收繼婚姻傳統。前者是男性成員之間互相結盟,弱者能夠依托強者生存的處世之道。後者則是保證男性戰死後,女性親屬有人保護,不至于成為孤兒寡母。説到結拜兄弟,當代最熟悉的可能要屬鐵木真和扎木合了,當然鐵木真也曾經将克烈部王汗奉為義父。再往前追溯,西晉時期幽州刺史鮮卑段匹磾為拉攏并州刺史劉琨,與其相約結拜為兄弟。最典型的還有安祿山将楊貴妃和唐玄宗認為母親和父親的政治表演。
圖6. 鐵木真與札木合(取自影視劇《成吉思汗》)
到了隋唐五代時期,這類養父子互認的情況就更多了。各方諸侯帳下都有一幫出身胡族或者漢族的勇士作為養子,從後唐的藩漢馬步都校、藩漢總管等頭銜就能可見一斑。收養義子已經成為當權者扶植親信力量的一種手段,如安祿山養同羅、奚、契丹壯士八千人為義子,史稱"八千曳落河"(曳落河為少數民族語,即壯士)。李克用也收養了不少義兒,史書記載有一百多人,其多以"嗣"字或"存"字排序,小説中有十三太保。
《新五代史》中明确記載就有李嗣昭、李嗣本、李嗣恩、李存信、李存孝、李存進、李存璋等,李嗣源和李存審因單獨有傳而未被列入其中。這些養子義兒們各自統率精兵,如李嗣恩,初為鐵林軍小校,後任突陣指揮使、左廂馬軍都将;李嗣本,初為義兒軍使,後任威遠、寧塞軍使、代州刺史;李嗣源,任橫衝都軍使;李存信,官至蕃漢馬步都校,等等。義兒一旦被賜予姓名,便有了父子之義、"骨肉之恩"。這種建立在血緣宗法關系基礎上的社會部門和軍事組織在一定歷史條件下,其穩定性和戰鬥力都是相當強大的。李克用諸養子中,除李存孝反叛之外,其餘都對他忠心耿耿。李克用之後的沙陀系君主們,也是以這些義子、義兄弟為班底,組建了"從馬直","義兒軍"等精兵,這些人構成了日後五代諸王朝的軍事基礎乃至政權班底。
圖7. 安祿山畫像
五代歷史中,曾產生過"一軍之中出五帝"有趣現象。在梁、晉(此晉為後唐的前身,一般稱為前晉,以區别于石敬瑭建立的後晉)争霸的戰鬥中,前晉軍中有5名将領,日後都成為了皇帝。
《廿二史札記》記載:唐莊宗為晉王時,與梁軍距于河上,垂十年。時李嗣源為大将,莊宗與之謀取郓州,嗣源請獨當之,乃以騎五千襲取郓。梁軍破德勝南栅,莊宗悉軍救之,嗣源為先鋒,擊破梁軍。是明宗在軍中也。嗣源子從珂,嘗從戰于河上,屢立戰功,莊宗呼其小字曰:"阿三不獨與我同年,其敢戰亦類我"。胡柳之戰,又從莊宗奪土山,軍勢復振。是廢帝亦在軍中也。是時,嗣源婿石敬瑭,常在嗣源帳下,号左射軍。梁将劉鄩急攻清平,莊宗馳救,為鄩所圍,敬瑭以十數騎橫槊馳取之,莊宗拊其背而壯之。又從莊宗擊敗梁将戴思遠于德勝渡。是晉祖亦在軍中也。而劉知遠(漢高祖)時方為敬瑭裨校,德勝對栅時,敬瑭為梁人所襲,馬甲斷,知遠辍騎以授之,自跨斷甲者殿而歸。是漢祖亦在軍中也。計是時唐莊宗、明宗、廢帝、晉高祖、漢高祖皆在行間,一軍共有五帝,此古來未有之奇也。
對于武士君王并不多出的古代中國,這堪稱奇觀。雖然這種義兄弟的結構能夠在激烈的戰争環境下讓沙陀人互相照應,但這樣一群"兄弟"之間難免會攀比較勁,一旦有人脱穎而出、扶搖直上,其他人未嘗不會有羨慕乃至嫉恨之心,最終引發内讧。終後唐一代,宗室、藩鎮叛亂不止,多少有這方面的因素。
(二)折箭為誓
中學課本中曾有篇課文叫做《伶官傳序》,裏面提到晉王李克用在臨死之前,将三支箭(分别象征契丹、桀燕、後梁三大仇敵)交給其子李存勖,讓他牢牢記住父親的仇人。用箭來表示仇敵或者先輩的遺訓,也是亞歐大陸草原民族常見的習俗,類似故事還有吐谷渾汗國的可汗阿豺在死前以折箭的方式教育子孫團結。至于更古老的斯基泰人,則用4支箭和魚,兔,鼠等物品構成的書信威脅波斯王大流士,暗示如果波斯人不能上天入地,那就等着被斯基泰人用利箭射死吧。
圖8. 後唐莊宗李存勖插畫像
具體到沙陀人所屬的突厥系民族中,箭往往象征着權威、權力和團結,比如西突厥分其國為十部,每部賜箭一支,十部号稱"十箭"。此後李存勖每次出征前都要先請出三支箭,再将三個仇敵逐一打敗之後,再還箭于太廟以告戰功。進入中原之後,沙陀民族雖然還保留着折箭為誓這樣的草原習俗,但也在慢慢接受漢族文化環境的影響。李克用執掌一方藩鎮以後,不僅倚仗沙陀族的子侄武将,對于漢族士大夫也非常重視和優待,史稱唐末"喪亂之後,衣冠多逃難汾、晉間",太原一時成為文人雲集之地,李克用開辟基業,李存勖建國稱帝,皆得力于李襲吉、盧質、王緘等眾多漢族文臣襄助。
二、南征北讨的赫赫軍功
(一)善于遠程奔襲作戰
沙陀騎兵善于遠程奔襲作戰,經常在具體戰鬥中直接襲擊對方的将領或搗毀敵人的指揮中樞。最成功的一次,便是由李嗣源、郭崇韬提出的以精騎直取梁都的計劃。
據《資治通鑑》記載:"王彥章、張漢傑以禁軍攻郓州,段凝、杜晏球以大軍當陛下,決以十月大舉。臣竊觀梁兵聚則不少,分則不多。願陛下養勇蓄力以待其分兵,帥精騎五千自郓州直抵大梁,擒其偽主,旬月之間,天下定矣"。
按照這個計劃,龍德三年(923)十月初二,李存勖親率後唐4萬精鋭步騎自楊劉(今山東省東阿縣楊劉鎮楊柳村)渡河南下。初三,後唐軍進至郓州(今山東省郓城縣),以李嗣源為前鋒,當夜便越過了汶水(今山東省大汶河)。次日晨,後唐軍與後梁軍相遇,一戰而勝,攻克中都縣(今山東省汶上縣),擒獲梁軍主将王彥章等。獲勝之後,李存勖采納了李嗣源急趨汴州的建議,命其率5000騎兵連夜出發,自率主力繼後。初七,後唐軍進至曹州(今山東省曹縣西北),後梁守将不戰而降,梁主朱友貞聞訊十分恐慌,在外無援軍、内乏實力的情況下自盡。初九日,李嗣源所部、李存勖後軍相繼進入大梁。十二日,後梁軍主帥段凝聞知大梁危急,率軍自滑州回救,到封丘時知大梁失陷,随即向唐軍投降,後梁宣告滅亡。
圖9. 後唐滅後梁之戰示意圖
後唐之後的沙陀騎兵也打出過類似的戰例。開運二年(945)的陽城之戰,契丹以數量龐大的騎兵包圍了後晉軍隊,但後晉将領符彥卿還是借着夜色和風沙掩護,帶領精鋭部隊直撲契丹皇帝耶律德光的大帳。慌亂之中耶律德光不知後晉軍隊的虛實,只能孤身騎着駱駝逃命。此戰契丹軍大敗,後晉沿途拾獲契丹兵器甲胄、旗仗數以萬計之多。縱觀沙陀騎兵的征戰史,基本上沒有在重圍之下一觸即潰的現象,這也和後世宋軍在對外戰争中經常一潰千裏的表現形成了鮮明反差。
(二)精于騎射勇悍善戰
騎射是沙陀民族的傳統藝能,比如在開平四年(910)的柏鄉之戰中,沙陀騎兵精于騎射的特點就發揮得淋漓盡致。此戰中,前晉以沙陀騎射手環繞梁軍營地放箭,将後梁軍堵在大營中,時間一久後梁軍糧草消耗殆盡,不得不用草席和茅草棚喂馬,戰馬吃了幹草病死很多,讓後梁軍士氣更加低落。最後前晉軍又以騎兵直逼後梁軍大營,逼迫飢腸辘辘并且失去戰馬的後梁軍出戰,最後成功擊潰了後梁軍。
除了騎射,沙陀軍隊還具有出色的格殺突擊技能,這也得益于其優良的裝備。據記載,在兵器方面,除了矛槊之外,沙陀軍尤其喜歡使用槌或者檛等打擊類武器來擊破敵軍的重甲,相比擅長弓矢但是拙于劍戟的契丹人,以及缺乏優良铠甲只能大量使用皮甲和骨質箭頭,缺乏持久近戰能力的室韋人,這樣的配置更利于近身搏殺。
同時,由于和粟特裔的薩葛、安慶等粟特人部落融合(後世一般稱沙陀、薩葛、安慶為"沙陀三部落",像朱邪赤心在鎮壓龐勳之戰中職務便是太原行營招讨使、沙陀三部落軍使),後者發達的手工業也為沙陀軍隊提供了良好的護甲。像前晉軍名将李存孝每次迎戰強敵,都要身披重甲,手持長槊或者鐵錘類的打擊型武器,帶着最精鋭的親信出入敵陣,斬殺對方的将領。比如在澤州之戰中,面對來到城下的梁軍,李存孝帶領500精鋭騎兵出陣,并高呼"我們這些無家可歸的沙陀人,等着吃你們的肉當軍糧,快讓你們中的胖子出來領死。"随後,李存孝親自挺槊衝鋒,斬殺了後梁将領鄧季筠。
又如柏鄉之戰,戰前梁軍集結了八萬兵馬,而前晉軍只有步騎二萬餘,雙方力量對比懸殊。晉王李存勖擔心晉軍怯戰,便在陣前向李嗣源賜酒,故意用手指梁軍説道:"梁軍不愧為天下精鋭,真令人膽戰心驚啊。"李嗣源立即領會了晉王意圖,大笑着飲掉了杯中酒,高呼道:"汴梁精兵、徒有虛名,我為大王破之!"而後挺身上馬,身背硬弓,帶着百餘沙陀重裝騎兵突入後梁軍中,雖然梁軍箭矢如雨而下,但有重甲保護的晉軍騎兵不曾有絲毫損失,一個急進急出的突襲,頓時打了梁軍一個措手不及,生擒了梁軍白馬都騎校兩員,前晉軍将士頓時戰意昂揚、士氣大振。此戰,晉軍斬首二萬級,繳獲馬三千匹,後梁軍精鋭盡喪,大傷元氣。
圖10. 柏鄉之戰示意圖
天福八年(943),契丹軍隊大舉南侵,後晉少帝石重貴率兵至澶州(令河南濮陽)與契丹軍隔黃河對峙。在後來的激戰中,後晉骁将藥元福故意将契丹軍引到自己所在的陣型位置,然後和另一猛将慕容邺各自帶領200精騎從側後殺入契丹陣中,将契丹騎兵砸得血肉橫飛。到了後晉時代,由于契丹已經統一了草原并占有幽雲十六州,後晉軍隊已經出現了馬匹短缺問題,但沙陀騎兵依舊保持着一定戰鬥力。開運三年(946)的靈州戰鬥中,缺乏騎兵的後晉軍隊遭到了大隊黨項騎兵的包圍,補給線和水源都已被敵軍切斷。但是藥元福發現敵人騎兵數目雖多但是質量較差,不耐久戰,于是親自率領少數精鋭騎兵殺入敵陣,最終反敗為勝。
最精彩的還要數貞明三年(917)爆發的幽州之戰。此戰,遼太祖耶律阿保機親率十餘萬騎兵包圍了前晉重鎮幽州,而前晉的大部分軍隊此時都在南線與後梁軍隊對峙,李存勖一時也無法抽調太多兵力去解幽州之圍。為此,他征詢諸将意見,李嗣源、李存審、閻寶等前晉大将都主張立刻救援。經過深思熟慮,李存勖采納了諸将意見,咬緊牙關開始調兵救援幽州。為了救援幽州,李存勖派大将李存審、李嗣源等率軍七萬北上解幽州之圍,他本人則坐鎮黃河一線,繼續指揮剩餘軍隊與後梁周旋。
事實上,這一決定确實有着很大風險。雖然史書記載前晉此次一共派軍七萬北上,但實際上投入作戰的前晉軍隊超過三萬,因為前晉舉國之兵也不過十二萬左右,在兩線作戰,以及還要分散兵力駐守其它重要軍鎮的情況下,三萬人已經是前晉此時能夠出動的最大兵力了。援軍出發後,李存審、李嗣源帶領3000騎兵作為前鋒為全軍開路。為防止在平原地帶被契丹騎兵突襲,晉軍特意選取難走的山路,沿着山澗趕赴幽州。晉軍一路在山澗下行軍,而契丹人則占據山頭等高處,雙方都無法直接攻擊對方。
當晉軍走出山區時,契丹已經聚焦了萬餘騎兵守在了山口。面對強敵,剛剛結束漫長行軍的晉軍士兵非常害怕,士氣不斷下降。危急時刻,作為先鋒軍指揮官的李嗣源脱掉頭盔帶領一百多騎兵衝到陣前,用契丹語大聲喝道:
"汝無故犯我疆場,晉王命我将百萬眾直抵西樓,滅汝種族!"
随後這一百多沙陀精騎便直撲契丹軍陣,經過一番較量後打退了契丹軍的攔截,大軍随後跟進,一路俘虜和斬殺了大量契丹兵。在前往幽州途中又遇到了更多契丹騎兵。面對蜂擁而至的契丹軍隊,救援軍沒有慌亂,李存審和李嗣源随即命令士兵将手中的鹿角和拒馬堆積成堅固的"鹿角陣",阻擋契丹騎兵對軍陣的衝擊,然後又讓士兵們取下挂在腰間的弓箭和強弩,對環繞營寨射箭的契丹騎射手不斷射擊,一時間雙方萬箭齊發,箭矢遮雲蔽日。
結果令人大跌眼睛的是,以騎射手為主的契丹軍隊竟然在弓弩互射中不敵晉軍,據《資治通鑑》記載:"契丹騎環寨而過,寨中發萬弩射之,流矢蔽日,契丹人馬死傷塞路。"這是因為騎兵無法像步兵那樣組成緊密的弓箭陣地,并且騎射手所用的弓箭也多為體型較小,長度僅有1.5米左右的騎弓,其弓力、威力和射程均小于步弓(長1.8米左右)和強弩,因此在互射中,契丹騎兵大敗,損失慘重卻又衝不開救援軍的"營寨"。而當契丹軍隊人仰馬翻混亂之際,晉軍順勢發動反擊,将契丹人打得大敗虧輸。此戰中前晉軍俘虜和陣斬的敵人數以萬計,通往幽州的道路上堆滿了契丹遺棄的辎重車輛、馬匹牛羊、武器铠甲,此後晉軍又多次擊敗契丹的襲擾,最終順利解除了幽州之圍,而契丹的第一次南下作戰也以失敗告終。
圖11. 遼與前晉幽州之戰示意圖
(三)臨危不亂屢屢翻盤
身處五代亂世的沙陀精兵不僅能正面擊敗敵軍,在遇到突然襲擊之時,也能憑着高超的戰術素養和格鬥技能逆風翻盤。比如鎮壓龐勳起義時,埋伏于渙水河畔的叛軍趁唐軍渡河時突然殺出,一度包圍了唐軍主帥康承訓。眼看叛軍勝利在望,500沙陀騎兵奮勇衝鋒,他們揮舞着鐵錘,在叛軍中殺出一條血路,最後不但救出了主帥,也擊退了叛軍。之後叛軍試圖再次夜襲包圍唐軍,結果又遭到沙陀騎兵反擊,不能承受如此高強度作戰的起義軍很快被沙陀騎兵擊潰。
中和四年(884)五月,李克用率沙陀騎兵追擊黃巢,路過汴州之時受到了朱温的熱情款待。朱温在上源驿設下酒宴,豈料酒酣之際,朱温突然發難,率軍進攻醉酒的李克用一行。危急之中,侍從郭景铢撲滅住宅中的燭火,扶着李克用躲到床下,然後以冷水澆臉為他醒酒,最後清醒過來的李克用乘着天降大雨之際,衝出了重重包圍,一路突破汴河橋上的守軍防線,從尉氏門(汴州南門)放下繩索,缒城得出,監軍陳景思等數百人因為斷後,而在城裏力戰身亡。
三、内外消磨下的黃昏時代
既然戰鬥力如此強悍,那麼這個群體是如何衰落的呢? 首先還是沙陀貴族對于軍事實力過分看重,不少擁兵一方的大将認為只要兵強馬壯就可以成為天子,像石敬瑭、安重榮都是這類人物,這也導致了沙陀集團内部不斷内耗。特别是後來石敬瑭引誘契丹人南下,并獻出了幽雲十六州,不僅為後來的中原王朝防御契丹制造了巨大困難,也加速了沙陀系将領間的内部矛盾,安重榮、安從進乃至石重貴先後起兵反抗契丹統治,也加速了沙陀自身力量的分流與衰退。
再者是後周及北宋開展的一系列軍事改革,從制度上宣告了沙陀騎兵的沒落。後周建立之初,沙陀三王朝時期留下的侍衞親軍仍是禁軍的主體,父死子繼、兄終弟及的沙陀遊牧部落兵制傳統還在深深影響着禁軍部隊,五代禁軍似乎已經和南北朝的軍户無異。這支尾大不掉的侍衞親軍在五代政局中翻雲覆雨,也令周太祖郭威心存芥蒂。
為此,他以李重進為殿前都指揮使,建立了新型的"殿前軍",以打破侍衞親軍在中央禁軍中一家獨大的局面。在後來的高平之戰中,曾經不可一世的侍衞親軍一觸即潰,導致周世宗柴榮下定決心實施改革,他着眼于加強殿前軍的實力,意在徹底壓制流淌着沙陀血脈的侍衞親軍。
到了北宋,很多五代時期歷經血雨腥風的沙陀系胡漢将領繼續得到重用,但是北宋崇文抑武的時代大潮,已經決定了沙陀系騎兵的末路,即使在雍熙北伐中,少數還保留着五代遺風的騎兵表現出了極強素養,但終究還是受到大環境的拖累而不斷損耗。發源自"沙陀-北漢"系禁衞軍的兩代楊家将,就是這一過程的親歷者。雖然楊業是出身北漢政權的漢人将領,但是其出生于少數民族雜居的代北,從小能騎善射、堅忍善戰,頗有沙陀遺風。
太平興國五年(980)三月,遼國十萬大軍入寇雁門關。面對強敵,楊業以數百精鋭騎兵從山間谷地隐蔽穿行到雁門關以北,然後突然出現在遼軍後方,與雁門關守軍前後夾擊,大敗遼軍。到了楊延昭之時,其行軍用兵風格酷似乃父,在實戰中往往是先以小部分精鋭誘敵深入,且戰且退,然後突然發動反擊一舉擊敗對手。
據《宋史》記載:"延昭伏鋭兵于羊山西,自北掩擊,且戰且退。及山西,伏發,契丹眾大敗,獲其将,函首以獻"。
值得一提的是,沙陀系君主們還有一個常見愛好,就是喜歡戲劇,寵幸伶人。比如石重貴就公開表示看《春秋》不是其家族傳統,還是看戲更符合他們的口味。在重武輕文的五代時期,一些有見識的伶人也會趁機諷谏君主,規勸他們的一些狂悖行為,如今這些沙陀英雄也已經成為了史書和戲曲中的人物,他們的光輝形象和沙陀民族曾經開創的輝煌時代,将永遠被人們傳唱和贊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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