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科技經驗:這屆00後,畢業就相親?,歡迎閲讀。
畢業後,被迫衝刺下一個結婚 KPI。
文 | 徐嘉 張靜倫
編 | 園長
周六下午 4 點,北京玉淵潭公園的綠道上,行人稀疏,惬意輕松。
從東門進,走幾百米,就到了著名的相親長廊。據網友評價,這裏的熱鬧程度可以擠進北京的相親角前五名。
眼前,數量過百的中年男女們正竊竊私語,相互打量,在心裏做加減乘除:户口、學歷、年齡、房產、職業、收入,都是重要的評價指标。看起來,這似乎是公園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 我給你介紹,這是我兒子。" 穿粉色防曬衣和水晶鑽花皮鞋的中年阿姨雙手背後,沿着長長的紙質 " 信息流 ",停在一張黑字粉底的征婚啓事面前。
" 兒子 2000 年的,您着急什麼?"
" 都 23 啦!"
"23 您着急什麼?"
無須多言,眼前 " 着急 " 的母親掏出手機:" 來,我給你看看,不然你還覺得我在開玩笑!" 她點開一個群聊:" 你自己看,00 年到 05 年的群,有 1000 多人了!"
在這裏,進微信相親群是有門檻的,在校生、未婚、已婚的,都有各自的池子,不能亂進。眼前説的這個,指的是由出生于 2000 年至 2005 年、尚在校讀書的孩子的父母們組成的群聊。往上翻翻聊天記錄,淨是在群裏公開讨論、要臨時組相親飯局的父母發言。
" 現在獨生子女早點結婚是對的,趁着父母年輕幫你看孩子,條件好可以連着生二胎三胎。" 她左手揮舞了一下,往空中一提,似乎要将什麼一網打盡。
相親角
這是如今發生在許多畢業生身上的故事:當他們終于讀完大學,走進人生的新篇章,很快又有了除成績外新的 KPI:婚姻進度。
剛剛畢業一月的萌萌哭笑不得:" 大學三年間我戀愛,父母都説以學習為重,不要談;但一到大四,他們就完全變了,總問我怎麼還不談戀愛,這個時候我已經分手了,結果家裏幾個人還把我騙去相親!"
在後浪研究所基于 1369 位年輕人得到的《年輕人相親報告》顯示,4 成以上的年輕人在 21-25 歲已經有了第一次相親經歷。
這些早早就加入相親隊伍的年輕人們,是主動出擊,還是被迫參與?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找到幾位一畢業就面臨相親壓力的朋友,和他們聊了聊對這件事的感受和思考。
難以説不的年輕人
春節催婚,一場全家人輪番上陣的過年大戲。
2022 年春節,小葉從四川飛回 2000 公裏外的温州老家過年。剛下飛機,又冷又餓的小葉已經率先感受到了山雨欲來的相親架勢。
小葉先跟着父母到奶奶家拜年。沒想到剛進門,就被長輩們圍住開始了 " 三堂會審 "。
先是姑婆出動。她上下打量小葉,眯起眼睛笑着問:" 今年幾歲啦?有沒有男朋友啊?"
媽媽趕忙接上:" 沒呢!都 25(虛歲)了,八字還沒一撇呢!"
姑婆擺擺手,衝媽媽心照不宣地笑:"25 都沒男朋友,這怎麼行!一會好的都被人挑完了,姑婆幫你物色物色。"
小葉的 " 不 " 字剛説出口,就被媽媽狠狠瞪了一眼,只能把接下來的話硬吞了回去:" 後來,我全程一言不發,端坐、假笑、點頭,就像機器人,任憑她們擺布。"
在外生活充實、滿腹理想的小葉,在老家温州的客廳裏,感覺自己變成了被設定好程式的機器人。小葉嘗試過向父母表達自己的想法,但他們的回答如出一轍:" 你眼光不能太挑、别駁了人家面子 ......"
在温洲,任誰幫忙湊成了一段姻緣,就會有一筆豐厚的紅娘費。多則幾萬少則幾千。這也暗含着當地對于婚姻這件 " 人生頭等大事 " 的重視程度。這不,剛到正月初五,熱心的姑婆就帶着相親對象來小葉家串門。
全家人帶着陌生男孩湧進小葉的房間,一番寒暄後,父母無視她尴尬中試圖求救的眼色,和姑婆一起離開了。
門外是鍋碗瓢盆敲打、小孩們瘋跑的熱鬧氛圍,門咔吧一聲關上,房間裏頓時安靜下來。小葉和眼前不知道名字的男生對視無言,尴尬一笑,只得各自低頭玩起了手機。" 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那男生叫什麼名字,只記得他戴一副細邊黑框眼鏡,滿身潮牌,很瘦弱。" 這不是小葉喜歡的類型。
" 後來我就懂了,和他們説什麼都沒用,不見面的後果就是把男生約到家裏強行見面。還不如先見了,應付過去。"
由于許多年輕人天然對相親感到排斥,父母們也就各有各的對策。當葉子的父母對陌生男孩敞開大門,使用 " 硬湊 " 戰術,北京女孩萌萌則被家人以學習為名 " 騙 " 到了相親現場。
" 那是在大四,我實習出差回京的前一天,舅舅打電話説明晚一起吃個飯,商量一下考研的事情。" 抱着學習的目的,萌萌欣然答應。
第二天晚上 8 點,萌萌拖着 24 寸的行李箱,下了火車就直奔涮肉店。那是北京的 2 月,在銅爐的熱氣中,舅舅向萌萌介紹:" 這是我們部門的小 X 同學,學習很好,考研過了,也有資源。" 舅舅的 5 位朋友也陸續抵達,這些平均年齡超過 35 歲的男女,共同為了一個考研的話題來此聚餐。
十幾盤涮肉下鍋,
當話題終于在兩個年輕人中轉到:" 你今年多大了?" 出生于 1999 年,尚未大學畢業的萌萌很快意識到,這是一場以學習、聚會為名,精心包裝過的相親會。而眼前的男生并不是她點的 " 菜 "。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 11 點,父親探出頭來調侃:" 怎麼樣啊那小夥子?"
" 我都沒看。" 萌萌頭也沒抬,直接進了房間。
在這場只有當事人被蒙在鼓裏的相親中,萌萌眼裏的舅舅一直在秉持自己那一套固化的權力系統、性别觀念:" 他根本就沒拿我當有尊嚴的大人來看。"
在她看來,舅舅不了解自己的性格與志向,只是将自己部門的年輕人介紹給她,還美名其曰 " 愛情事業雙豐收 ",最在意的父母也瞞着自己,這更令她失望。在過去的十幾年,父母對年輕人們來説一直是庇護的角色,但當父母決定給孩子相親,又似乎站在了孩子的對立面上,開始一輪輪的試探、催促。情況正逐漸離譜。這天,在自家房間辦公的土根,毫無防備,轉頭遇上了來刺探軍情的男方家長。
土根埋頭工作,聽到背後傳來哒哒哒的高跟鞋聲。她習慣笑着歡迎家中客人的到來,當回過頭朝房間外看去,一個陌生阿姨站在門口。
阿姨似乎沒看到土根的笑容,只是面無表情,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這個女孩。
蓬頭垢面的土根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當阿姨終于張口説話,卻是直截了當詢問土根的學歷、專業和收入。
當聊到不高的工資,土根記得,這個目的明确的中年女人曾有短暫的沉默。" 這女孩學的是藝術,估計讀專科,可能成績不太好。" 後來,土根聽姨媽説,自己得到了這樣的評價。
沒過幾天,土根收到阿姨的兒子發來好友申請:" 不好意思,我媽偷拍了你的照片。" 到這時,她已經無力再去計較什麼。" 體驗十分差勁,有被冒犯到。"
至今已經畢業六年,每年都要經歷一次相親,到現在,土根已經完全放平了心态:" 我一般都積極配合 ,事後再列舉相親對象的缺點 ,父母最終會被我説服,這樣就不會發生任何矛盾。"
因擇偶、婚育觀念不一而產生的家庭嫌隙,正在葉子的家中、萌萌關上的門後、土根被審視的房間裏滋生。當父母的愛摻入控制欲、親子關系成為權力鬥争、隔代人的價值觀激烈碰撞,這場屬于相親的 " 戰争 " 也日漸更新。
與父母的 " 戰争 "
長期在上海工作的大麥回到内蒙老家,幫忙籌備朋友的婚禮,臨走的前一天晚上,筋疲力盡的大麥拒絕了情侶朋友組的四人相親局,決定回家和父母一起吃頓便飯,在她的設想裏,父母會對她的做法感到欣慰。
回家的母親看到躺在床上的大麥,試探着問:" 怎麼還沒出去啊?" 母親知道,對方小夥是努力上進的 " 富二代 "。
" 太累啦,晚上咱們一家三口吃個飯,明天就回上海啦。"
大麥漫不經心説着自己的計劃,母親卻衝到大麥面前:" 是你拒絕的?"
" 咱們這麼醜,人家能給介紹就不錯了,為什麼不去?" 對于這樣的言論,大麥早已習慣。在她的眼裏,母親一直是比自己精致的女人,她常批評大麥邋遢、醜,屬于打壓式教育的典型派。
但這次,她再也受不了母親的打壓。" 我一直覺得她是心直口快的類型,我都可以自己調整心态,為她找理由。但在找對象時,盡管我在朋友裏都是很自信的,也一直努力工作,她還是把我看得很低很卑微,永遠配不上别人。"
至今提起這事,大麥都感到非常難過。那天,她和母親因為相親吵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架。
母親控制欲極強,會因大麥在赴約前沒剪掉褲子上的線頭而反鎖家門;因為她在 18 歲時未經商量剪短了頭發而把她在深夜推出家門;也會在每一次久别重逢時格外關注她的穿着打扮,稍有不慎,緊随其後的就會是母親一邊為她擦幹淨鞋子,一邊唠叨批評的場景 ......
2021 年,畢業一年的大麥以被冷暴力的方式結束了人生中第一段戀情,170 的身高瘦到了 80 斤。沒過多久,母親就讓她去相親。
" 我的父母直到最近兩年,還是一次大吵後,才開始注意我愛吃什麼。在我眼裏,他們一直不太關心我,這次也是。我作為一個人,她沒有關注我受到什麼創傷,有沒有療傷,我感覺自己還沒有‘活’過來,就讓我去見新的人。"
在大麥看來,這是許多父母中普遍的 " 瞎着急 " 心态:父母們最應該搞明白的是孩子有沒有準備好。
" 不是説别人是否優質,也不是説我看不上這些人。而是現在我剛分手,或者正是升職加薪的關鍵時候,你在這兩個月給我安排相親,這不是搞事了嗎?但他們每次就會把矛頭指向你:有什麼瞧不上人家?這個不好嗎?我沒有説他不好,但有沒有想過我是否準備好呢?"
畢業 3 年,經歷無數次來自母親催促相親的大麥,在今年收到來自母親的死命令:" 今年過年必須帶一個人回來,得到你談戀愛的消息。"
" 嗯,好的。" 大麥習慣了母親的催促,可以輕松地回應,卻也感到壓力逐年倍增。在母親催婚的背後,是十幾年長期的打壓和控制。大麥高挑靓麗,外形出眾,但私下卻飽受飲食障礙、身材容貌焦慮的困擾,一直屬于樂天派的她,逐漸感覺自己開始喪失自信。
盡管和母親的拉鋸戰極為耗神,但大麥一直在嘗試理解。
幾年前,父親的生意發生變故,一直做老板、從未打工的母親到商場做工,為她賺幾千元的學費:" 她堅強、獨立,也太苦了。" 大麥體諒父母,從大二開始,每學期打 4 份工,再沒向家裏要過生活費。
這些年,家裏的經濟狀況稍有回轉,但父母也年輕不再,當説起母親對自己找對象的要求,她只説了兩個字:" 有錢。"
在她看來,母親過度的催促似乎還有種 " 把我的婚姻當作她翻身機會 " 的意味。
事實上,大麥并不對婚姻感到抗拒:" 我身邊的女性朋友對于我很想成為一個母親這件事都很驚訝,事實是,我想走進婚姻,主要也是因為我很喜歡孩子。我從小就被鎖在家裏,睜眼就是冷菜冷飯,吃百家飯長大,如果我有了孩子,我想給 ta 所有需要的東西,給 ta 愛。"
但目睹過父母在欠債還債的生活裏掙扎,她對于擇偶也有了确定的要求:" 絕不過有債的生活。" 落到現實中,這意味着對方必須是上海本地户口,同時自有住房。這是她能夠進入一段親密關系、感到安全的最低标準。
過往痛苦的感情經歷、來自母親的打壓式教育、原生家庭的經濟變故,這些都讓大麥感到很矛盾:" 我有點不太自信。以前沒有在戀愛裏被好好愛過,這讓我很渴望一段有安全感的愛情,但又因為自己已經預設了好像有點功利的目的,就沒辦法去全情享受感情,也因為這樣比較抗拒相親。"
但當渴望被關注、被愛的大孩子們踏出社會,父母卻在用相親再次重演小時候的戲碼:" 忽略孩子的意願,只給孩子自己認為好的東西。" 但問題的根本在于,這根本就是一場只關于年輕人自己的故事,父母永遠不是其中的參演者。
" 這是我們自己的故事 "
在和相親對象聊天時,土根最擔心的就是代溝問題。" 溝通是一段關系中最基本的要素,但在相親中,大家盡管年齡相仿,卻連基本的電波頻率都對不上。"
在她看來,大多數長輩介紹的相親對象都只篩選了物質條件 ,而從未注意過精神層面的條件篩選,因此許多參加相親的年輕人也缺少這部分特質:" 他們對于提升專業技能沒有追求,也沒有發展自己的愛好、藝術修養,缺少對人生的規劃,大多也只停留在搞錢、結婚生子,業餘時間通常用來消磨 ......"
在無數次相親之後,土根終于獲得了内心的答案:"
也許父母做不到我們這麼佛系,是因為他們那一輩無法像我們這代人一樣,不顧他人眼光我行我素吧。" 和相親對象的溝通障礙背後,也暗含着年輕人和老一代人更深的婚戀觀代溝。
畢業一年後,程式和女友分手,回到了浙江老家。很快,爺爺奶奶就開始為他張羅相親:" 那是我以前的初中同學,5 年都沒見了。"
" 如果長輩們摻和進來,這件事就變得非常有目的性,也很刻意。" 程式擔心,這會給女孩帶去尴尬,也不好意思再和對方保持聯絡。
而萌萌也曾和朋友讨論:" 如果是理想型,父母幫你找到了,要不要在一起?" 她斬釘截鐵:" 不要。"
" 其實擇偶觀、擇偶标準這些,本身就挺虛的,要是你把條件都羅列出來,感覺就像是在挑選一件商品一樣,但若是符合了所有的條件,你就真的會愛上這個人、真的能跟這個人結婚嗎?"
萌萌告訴刺猬公社:" 如今二十四五的年紀,依舊被當成小孩子管,出去玩一定要問去哪裏和誰一起,自己想做什麼還得請示父母,只要是和父母想法不一樣就會被打壓。我想要擺脱他們的控制,就要從相親這裏做起,況且感情這種事,更應當順其自然。"
據《2022 上半年中國互聯網婚戀交友市場研究報告》的數據顯示,Z 世代在經濟和思想上都更加獨立,更希望在婚戀中掌握自主權,主張個性獨立,也呈現出新的婚戀觀:" 三觀合,溝通最重要 "、" 追求真愛,重質量 "、" 重過程,強調男女平等 " 等。
在那次無聲的 " 戰争 " 後,北京女孩萌萌打算搬出家,脱離父母的 " 控制圈 "。慢慢找到屬于自己的内在節奏,并按照自己的節奏去生活。也許會重拾荒廢了很久的鋼琴,也許會養一只狗。
和萌萌這樣堅定脱離家長控制,反對相親的女孩不同,也有些年輕人懷揣着好奇,奔入相親市場。
大麥的表妹出生于 2001 年,還沒畢業的她就在家長的推動下,嘗試了幾次相親。大麥激動地打開手機,給刺猬公社看表妹的照片:" 她長得和明星一樣。如果有下一屆創造營,我一定會推舉她去。"
本就内向的表妹毫無戒備,人情世故尚難以周全的她很快就落入了下風,遭受了相親市場的 "PUA" ——以往單純而對社會毫無感知的表妹,竟在幾次相親後,開始對自己產生了擔憂:" 别人會喜歡我嗎?我是不是不夠好?"
大麥直言,這是件既危險又殘忍的事情:剛踏出學校,沒有經過社會的磨練、沒有金錢、沒有獨立自主的能力,就赤裸裸的被推進社會準則下研判。在這樣的境況下,尚未形成自己觀念的畢業生,很容易就在自卑心态下喪失了原來的價值體系,轉而會去追逐另一套準則。
" 在過去的十幾年,我們接受的教育是要善良、正直、不卑不亢面對世界,要去努力争取,努力就有回報,未來是值得期待的,這是我們的規則;但相親市場更像一個名利場,它完全不在乎年輕人在之前這麼多年的努力,所有引以為傲的品質都比不上原生家庭豐厚的資源。當沒有準備的年輕人被推進相親市場,能得到的只有挫敗感:這完全不是你的舞台,這是資產、身家的大比拼。"
而小葉則已經有足夠強大的心理來抵抗這套沉重的規則。
她始終堅信:人生活得精彩與否,和結不結婚、生不生育沒有直接關系。她想要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結婚與戀愛不同,意味着要承擔更多責任,還多了許多的條條框框。我害怕結婚之後不再自由,沒辦法追尋自己的理想。所以我不會給自己設定一個結婚時間,哪怕是 40 歲、60 歲都行。我首先要成為更好的自己,至于未來一起同行的那個人,安靜的等着就好了。"
現在小葉經營着一家娃娃機店,她決定先攢錢,等到有足夠的存款後,再去土耳其開一個海邊餐廳。
" 找不到理想的婚姻,找到理想的自己也未嘗不可。"
小葉夢想中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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