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财經經驗:日本機器人為何不行了?,歡迎閲讀。
起大早,趕晚集。" 機器人王國 " 日本似乎成為了這波機器人盛宴的局外人。
不久前,摩根士丹利公布了 "Humanoid 100"(人形機器人 100:全球價值鏈梳理),但日本卻未能擁有單獨姓名,只是和韓國等被統一列入 " 亞太其他地區 "。而該地區上榜企業僅為 18 家,約為中國(35 家)的一半。
這并非大摩有意針對,只能怪日本人形機器人產業這幾年太不争氣:軟銀、本田相繼叫停旗下項目,傳統的機器人 " 四大家族 " 徘徊場外,日本已經很久沒出現過令人眼前一亮的產品和企業了。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熱錢湧動、百花競豔的中、美機器人產業。
在中國,不僅湧現了宇樹科技這樣的當紅炸子雞,上下遊關聯企業也全線看漲。截至 2 月底,長盛軸承、福萊新材、駿創科技等在内的十多家企業股價年内漲幅超 80%,其中漲幅最高的長盛軸暴漲超 250%。向來熱衷競逐風口的大廠也沒閒着,螞蟻集團日前成立子公司螞蟻靈波進軍具身智能人形機器人領網域,阿裏大手筆投資源絡科技,小米的 " 鐵大 " 也被傳将在今年 3-4 月迎來重要進展。
在美國,在硅谷大廠和華爾街大鳄的推波助瀾下,一級市場掀起投資熱潮,一大批獨角獸估值飙升:創立還不到三年的 Figure AI 估值高達 395 億美元,穩坐全球頭号機器人獨角獸寶座;今年 2 月中旬剛完成 3.5 億美元 A 輪融資的 Apptronik,估值接近 25 億美元;去年年底完成 4 億美元融資的 Physical Intelligence,估值也達到了 24 億美元 ……
作為一個市場份額曾長期高居全球第一、提出許多創造性技術的國度,日本機器人產業從興起、爆發到下滑的過程令人唏噓。
一、從四大家族到制霸全球," 機器人王國 " 的輝煌時代
日本機器人行業的萌芽,最早可以追溯到上世紀 60 年代 ~70 年代。1968 年,川崎重工和美國機器人公司 Unimation 籤訂授權協定、引進相應技術,次年便在自建生產車間内研制出第一款工業機器人產品 "Unimate",這是日本工業機器人行業從引進到自主研發的關鍵轉折。
起步階段的日本并未出現太多頂尖產品或技術,但有一個不可忽視的意義:确立了機器人主要為制造業、工業服務的定位,往後數十年間整個行業一直朝着工業機器人的主幹線行進。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當時日本經濟開始復蘇,經濟產值年均增長率達到雙位數,工業、制造業用工需求緊俏,企業紛紛将目光轉向機器人領網域。
上世紀 60 年代,川崎重工開啓了日本機器人產業的探索 圖源:川崎重工官網
巧合的是,日本另一個引以為傲的產業——造船業的興起,同樣和川崎重工密切相關。1878 年,川崎重工的前身 " 傳奇築底造船所 " 建造了日本第一艘現代貨船 " 伊豫丸号 ",并帶動了國内造船業的蓬勃發展。
只是沒想到近一個世紀過去了,相似的故事還在重演。
川崎重工在工業機器人領網域實現零的突破,無疑提振了國内同行的信心,日本工業機器人行業迎來一個又一個重磅玩家:以數控系統起家的發那科在 1974 年研發出首台工業機器人,機械工具制造商不二越、 電機行業巨頭安川電機也相繼入局。 " 四大家族 " 在工業機器人賽道成功會師,并合力開創了 70-90 年代的日本工業機器人黃金二十年。
經濟騰飛、需求爆發,是日本工業機器人行業一飛衝天的助燃劑。
1974 年,受能源危機影響,日本經濟出現了戰後首次負增長,但也讓政府下定決心更新經濟結構,向高級制造業轉型。70 年代後期,以汽車、家電、精密機械為代表的高端產業崛起,日本更是在 1980 年成為全球第一大汽車生產國。為了減輕人力成本及提高生產效率,流水線末端的低附加值工作,就這樣交到了工業機器人的手裏。
四大家族也不辱使命,研發出了眾多具有裏程碑意義的經典產品:1973 年,不二越研發出世界上第一台電機驅動的 6 軸機器人 "Famulus";1978 年,安川電機推出日本首台全電動工業機器人,推動行業全面進入電動化時代;川崎重工在 1983 年推出大型通用機器人 E 系列,将機器人的應用範圍進一步拓寬至重型工業領網域 ……
大名鼎鼎的日本工業機器人 " 四大家族 " 圖源:企業官網
數據顯示,日本是上世紀 80 年代全球最大工業機器人生產國,巅峰時期占據全球市場 70% 以上的份額;從 70 到 80 年代,其工業機器人產量年均增長率達 30%。此時的日本,确實無愧于 " 機器人王國 " 的稱号。不過如此誇張的增速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告别黃金二十年後,日本機器人行業在 90 年代進入平穩期。
事實上,日本國内的增長放緩早已可以預見。官方數據顯示,截至上世紀 80 年代中期,日本高級工業機器人保有量達到 10 萬台以上,全球市場占比超過五成,是美國的四倍以上,滲透率已接近天花板。
而在另一邊,日本國内的產業更新仍在繼續,制造業、工業部門陸續轉移到中韓、東南亞等地區,削弱了國内企業的生產需求。根據日本瑞穗銀行的統計,自 1991 年開始,日本國内工業機器人需求量一度出現三連降。
面對滲透率觸頂和需求放緩的大背景,日本機器人行業通過兩條策略保持競争活力。首先是在國内開拓更多新應用場景,不再局限于工業、制造業領網域。比如針對人口老齡化催生的醫療、家政、适老服務風口,日本理光公司在 1997 年率先推出了應用于家庭服務場景的人形機器人 RIBA-II,索尼等企業也快速跟進。
其次便是積極向海外擴張,特别是彼時正處于經濟高速擴張期的東亞、歐洲。在出海的過程中,四大家族依然充當排頭兵的角色。1990 年,安川電機子公司相繼落户中國、加拿大,發那科也在數年後成立北京子公司。新世紀之初,伴随着經濟全球化、中國正式入世等一系列風口的出現,四大家族持續發力,2000 年代後期日本工業機器人内需與出口比率跌破 50%,标志着海外市場取代國内,成為增長源動力。
圖源:東吳證券研究所
不過在持續加碼海外市場的過程中,日本機器人行業的挑戰也逐漸顯現:國内的研發團隊離市場太遠,不能第一時間捕捉到技術風向和市場需求的變化;產業鏈拉得太長,抬升了生產、運輸、售後等各環節的成本,在性價比上喪失優勢。2010 年代,随着中,美兩國機器人行業的蓄力爆發,日本 " 機器人王國 " 的地位遭到嚴峻挑戰,進入動蕩期。
這一時期,過于依賴工業 / 制造業場景和海外市場的四大家族,業績變得不太穩定。根據彭博 * 社的統計,2010-2020 年期間,發那科年淨利潤四度出現負增長,安川電機在 2014-2016 年間更是一度出現淨利潤三連跌。與此同時,借助強大的内需市場,以及日漸成熟的產業鏈,中國機器人行業強勢崛起,逐步蠶食了日本企業的市場份額。
2010 年,中國工業機器人開始在高精切割、高危作業領網域規模化應用,這也是中國制造業朝高端化、智能化轉型的關鍵時期。随着汽車、數碼 3C、智能家電等市場的爆發,美的收購了庫卡、和安川電機合作成立子公司,格力、海爾等大廠也紛紛下場開造機器人,助推中國在 2013 年正式超越日本,成為全球工業機器人銷量第一大國。
來到這一階段,日本不得不讓出舞台中心的位置,成為中、美兩國争霸大戲的配角。屬于 " 機器人王國 " 的巅峰,似乎也停留在了并不算遙遠的 2010 年代。
二、受挫背後:思維局限、資本亂象與經濟停滞
日本當然不甘心。機器人行業這些年的焦點慢慢從工業機器人轉移到人形機器人身上,日本也希望抓住這一機會重返巅峰。但偏偏,轉型之路上的種種決策失誤、思維局限,不僅讓日本距離曾經的王座越來越遠,也愈發讓外界确認日本機器人行業發展受阻并不意外也不冤枉,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首先,日式思維的局限性在人形機器人發展歷程中顯露無疑。
日本人形機器人產業起步并不晚,早稻田大學在 1973 年研發的 "WABOT" 是業内公認的全球第一個人形機器人,本田在 80 年代開始研發人形機器人,2000 年發布著名的 ASIMO 機器人,川崎重工也在 90 年代加入研發行列,并在不久後研制出經典的 HRP 系列。
然而,本田、川崎重工們很快便發現,自家的產品技術雖好,卻很難得到市場的認可——因為太貴了。一台 ASIMO 機器人的造價達到 250 萬美元,川崎重工的 HRP 系列主要面向科研場景,未曾考慮規模生產的成本問題。從這個角度看,盡管砸下巨資搞研發,但日本廠商似乎并不相信人形機器人能走向大規模商用,只是把它當作展示技術的工具。
與之相反,中國人形機器人廠商正是靠性價比後發制人。
優必選在 2016 年推出 Walker 系列人形機器人原型機,是全球首家将雙足真人尺寸人形機器人成本降至 10 萬美元以下的公司。憑借過硬的性價比,優必選先後拿下極氪、比亞迪、富士康等企業的訂單,Walker S 系列預計将在 2025 年二季度實現規模化交付。如今大紅大紫的宇樹科技創始人王興興,早于 2013 年讀研期間就開始試驗高性能純電驅動的技術路線,新推出的 G1 系列起售價僅 9.9 萬,堪稱人形機器人界 " 價格屠夫 "。
無可否認,ASIMO、HRP 在技術上有不少突破。比如前者的雙足運動能力、機械結構、智能互動和環境感知等,都得到業内廣泛認可。但事實表明,缺乏商業化和規模應用,再頂尖的技術也如同空中樓閣,精致卻懸浮,無法抵御風雨。2018 年,本田宣布停產 ASIMO 系列,标志着這一場歷時 18 年的昂貴試驗正式終結。
令人唏噓的是,日本在汽車、家電等領網域也有相似的遭遇:豐田在新能源轉型階段押寶氫能汽車,松下在平板電視時代選擇等離子技術路線,都是因為過于看重技術的先進性,忽略市場需求和成本而屢屢受挫。這背後,體現了日本企業過于迷信未經市場檢驗的技術、過往成功經驗的思維局限。沒有企業能一直引領潮流,在必要的時候總得放下身段,迎合市場。
其次,資本介入确實帶來了實打實的資金支持和狂熱氛圍,但也帶來了急功近利的作風,攪亂了市場節奏。
除了川崎重工之外,其餘三大家族對人形機器人沒有多大熱情,一直聚焦在工業機器人領網域。缺少四大家族的牽頭,日本人形機器人行業處于群龍無首狀态,除了本田、索尼這樣的跨界玩家,還有更多資本勢力擠進來分一杯羹——比如軟銀。
2012 年,軟銀收購法國機器人公司 Aldebaran Robotics,并在兩年後推出号稱 " 全球首台具備人類情感人形機器人 "Pepper;2017 年,又以 9.21 億美元天價将波士頓動力公司收入囊中。那幾年,軟銀帶來了日本機器人行業少見的 " 加速度 ":Pepper 在 2014 年面世後便宣布進行量產、2015 年開始面向 C 端出售、2018 年走向海外,一切計劃都被按上了加速鍵。
按照軟銀的設想,人形機器人将在服務業獲得廣泛應用,如文旅、醫療護理等。而為了盡快搶占市場,軟銀甚至采取了激進的 " 以利潤換規模 " 手法,以低于成本的價格進行銷售。
不得不説,軟銀是帶着标準的資本思維做機器人項目——但誰都知道,燒錢換增長是不可持續的。數據顯示,2017 年軟銀機器人業務虧損高達 10 億美元,處于越賣越虧的狀态。而自從量產以來,Pepper 兩年内的總產量也才不過 2.7 萬台,并發生了嚴重的庫存積壓,和軟銀當初的設想相去甚遠。
被寄予厚望的 Pepper 機器人,發展遠不及預期 圖源:軟銀機器人官網
此時,軟銀展現了殺伐果斷的一面。2020 年,Pepper 法國研發總部傳出裁員消息,并在不久後正式宣告停產;不久後,軟銀作價約 8 億美元将波士頓動力 80% 的股權出售給韓國現代集團,此時距離完成收購不過兩年多,期間波士頓動力只賣出了不足 400 台機器人。
軟銀一通操作下來,基本上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技術上的突破無從談起,雖然實現了小規模量產和商業銷售,但是是以虧本為代價。説到底,資本天性是逐利的,追求低風險和短期利益最大化,和日本機器人行業長久以來的穩定發展軌迹相悖,也很難長期堅持下去。
不過軟銀、本田們的計劃遇阻,除了自身失誤外,也受到客觀因素制約:動蕩的日本經濟大環境,既無法創造需求,也難以提供政策、資金上的支持。
如前所述,日本工業機器人的崛起,和汽車、家電等產業的爆發是相輔相成的,後者為前者創造需求,前者為後者提高效率、降低成本。但現在,經過失去的十年、泡沫經濟、冰河時代和多輪全球金融危機的打擊後,日本經濟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模樣。尤其是制造業、工業兩大支柱命脈,表現很不穩定:根據世界銀行的統計,日本制造業增加值過去十年有六次出現負增長,截至 2025 年 2 月的制造業 PMI 指數仍低于 50 榮枯線。
而中、美兩國的機器人產業迎頭趕上,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關聯產業的成長,尤其是新能源汽車產業。產業發展,從來都是一榮俱榮。只能感慨一句,雄心勃勃的日本人形機器人產業,終究沒能趕上好時候。
日本近年制造業 PMI 長期徘徊在 50 榮枯線下方 圖源:TRADING ECONOMICS
錯過人形機器人的風口固然可惜,不過日本機器人行業也不用完全灰心,因為接下來還會有别的機會——當然,中、美也在盯緊這些風口,競争在所難免。
一方面,機器人與 AI 的融合正在加深,智能互動、深度推理和學習能力的提升,會大幅提高機器人工作效率,并創造更多新需求。中國在智能化產業鏈上就有明顯優勢,比如有大量的 AI 數據積累和運動控制算法,減速器、傳感器等精密器件的國產化替代率也不斷提升。
另一方面,機器人的應用場景不斷細化,很難出現赢家通吃的狀況,只要找準優勢、揚長避短就有機會構築壁壘。比如四大家族的高端工業機器人,地位愈發穩固。以中國市場為例,MIR 統計顯示,2021 年發那科、安川電機、不二越在中國市場份額都有所上升,其中發那科以 14.4% 的占有率穩坐頭把交椅,這裏面主要增量就來自汽車、數碼 3C 等高端制造業。
機器人是一個不斷變化發展的產業,永遠不會缺少機會。" 機器人王國 " 日本光芒漸黯,卻仍在伺機而動;暫時引領風騷的中、美兩國也不能大意,未來總會有别的變數。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号:深響,作者:林之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