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科技經驗:兩個元素,撬動半導體全球化,歡迎閲讀。
誰能想到,周期表上的兩個金屬元素在一夜時間成為了大家熱議的話題呢?7 月 3 日,商務部、海關總署發布《關于對镓、鍺相關物項實施出口管制的公告》(以下簡稱《公告》),其中指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出口管制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對外貿易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海關法》有關規定,為維護國家安全和利益,經國務院批準,決定對镓、鍺相關物項實施出口管制,滿足相關特性的物項,未經許可,不得出口,該公告自 2023 年 8 月 1 日起正式實施。
這兩種物質都有什麼用呢?目前,镓的消費領網域包括半導體和光電材料、太陽能電池、合金、醫療器械、磁性材料等,其中半導體行業目前是镓最大的消費領網域,約占總消費量的 80%,而鍺作為同樣重要的半導體材料,在半導體、航空航天測控、核物理探測、光纖通訊、紅外光學、太陽能電池、化學催化劑、生物醫學等領網域都有廣泛而重要的應用。
可以説,镓和鍺兩種金屬在半導體行業中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雖然二者都不是稀土元素,產量也不高,但第一生產大國都是中國,根據美國地質調查局的報告,中國是全球最大的镓和鍺生產國,占全球镓產量的 95% 以上、鍺產量的 67% 以上,在 2018 年至 2021 年間,美國 53% 的镓進口和 54% 的鍺進口來自中國。
事實上,美國雖然镓的儲量較低,但鍺的儲量并不低,目前全球鍺已探明的總儲備量約 8000 噸,美國占 3800 噸,位列世界第一,而镓在世界範圍内也有不少分布
很多人心裏可能會有這樣的疑慮:國家發布對镓、鍺相關物項的出口管制後,包括美國在内的其他國家也可以選擇自己生產這兩種金屬,擺脱對中國材料的依賴。
這樣的想法倒也不能説錯,但镓和鍺并不能用這樣簡單的思路去揣測,它們背後的門道,并不比台積電生產一塊 4nm 芯片簡單多少。
不可或缺的材料
首先需要説明的是,镓和鍺同屬于稀散金屬,這類金屬以地殼豐度極低,在岩石中極為分散,難以富集為特征,有觀點甚至認為它們不能形成 " 獨立礦床 ",這些特征也決定了它們富集成礦需要特殊的成礦條件及控制因素,其成礦理論、找礦模型和勘查技術并不完全等同于其他類型礦床。
而镓雖然是地殼豐度最高的稀散金屬 ( 15μg/g ) ,但可獨立礦物卻是最少的,僅在南非 Tsumeb 鉛鋅礦床中發現硫镓銅礦 ( CuGaS2 ) 和羟镓石 ( Ga ( 0H ) 3 ) 兩種獨立礦物,絕大多數都以伴生金屬的形式存在,目前探明的絕大部分镓都伴生在鋁土礦床中,主要分布在非洲、大洋洲、南美洲、亞洲等地。
20 世紀 60 年代初,金屬镓開始引起各國的注意。砷化镓作為一種新型優質半導體的研究熱興起,随着砷化镓化合物用作半導體材料的優異性能不斷被發現,砷化镓也被廣泛應用到微波器件、激光器和發光二極管等產品中。
镓相關產品中,氮化镓(GaN)是最具代表性的第三代半導體材料之一,是目前世界上最先進的半導體材料,而砷化镓(GaAs)則是第二代半導體材料的代表,在高頻、高速、高温及抗輻照等微電子器件研制中占有主要地位。
細分國家產量來看,中國镓產量全球最高。德國和哈薩克斯坦分别于 2016 年和 2013 年停止了镓生產(2021 年德國宣布将在年底前重啓初級镓生產),匈牙利和烏克蘭分别于 2015 年和 2019 年停止镓生產。2020 年全球從礦山原料中生產粗镓的國镓僅有三個,分别為中國、日本、韓國和俄羅斯,中國作為全球最大的粗镓生產國,截止 2021 年的全球產量占比已超 90%。
前面提到,镓主要作為鋁土礦的伴生礦而存在,這也就導致了大家不會去單獨生產镓,而是在煉制氧化鋁中順勢精煉出來的副產品,統計數據顯示,中國生產的精煉氧化鋁僅占全球的一半左右,那為什麼在粗镓生產上,中國能用 50% 的產能做到一枝獨秀呢?
原因倒是很簡單,不賺錢的賠本買賣沒人做,在镓的價值得以發掘後,市場中的粗镓價格就一直在穩步下降中,這就導致了很少有氧化鋁企業願意去擴產來精煉镓。20 世紀 70 年代,镓的售價高達每千克 3000 美元,镓的產量在 2015 年達到了 575 噸的歷史峰值,但價格卻僅為每千克 200-300 美元,此後連續幾年的低價已經讓一大堆歐美的氧化鋁企業撤出了市場。
這也帶來了一個問題,短期内的镓價格上升,根本無法吸引那些企業重新開設精煉镓的工廠,因為建廠的成本遠超過這部分差價,萬一建完廠之後價格再跌下去,這部分激情開廠的企業到時候就欲哭無淚了。
當然了,國家下場幹預也是解決思路的一種。今年 3 月 9 日,美國與歐盟正在推進一項以關鍵礦產為重點的貿易協定的起草工作,即 " 關鍵礦產俱樂部 " 的倡議,其目的就是排除中國對關鍵礦產供應的影響。
不過镓受到出口限制,最該着急的不是美國和歐盟,而是隔海相望的日本,由于日本半導體產業發達,年消費量漲幅較大,是镓資源的第一消費大國,截至 2013 年,日本消耗的镓達到了 97 噸,主要依賴進口和再生镓 ( 镓資源回收 ) ,而進口的主要來源當然就是中國。
就目前情況來看,精煉技術和精煉設施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構建,有現成的镓可以買到,誰也不願再去花大力氣虧本開采,大規模現貨只有向中國購買這一條路可走,美國、歐盟和日本都未能免俗。
再來説説鍺,它相較于镓來説,又有一些細節上的不同,鍺在地殼中含量 1.5μg/g,也很難獨立成礦,一般以分散狀态分布于其他元素組成的礦物中。含鍺礦床可分為 " 煤型 " 含鍺礦床和 " 鉛鋅型 " 含鍺礦床,因此工業鍺主要來自鉛鋅礦床和富鍺煤的副產品。
目前全球已探明的鍺儲量僅為 8600 噸,主要分布在中國、美國和俄羅斯,其中美國保有儲量為 3870 噸,占全球含量的 45%,其次是中國,占全球的 41%。美國含鍺礦床主要分布在阿拉斯加、田納西州和華盛頓州,以鉛鋅礦床為主;我國含鍺礦床主要在内蒙古和雲南,在鉛鋅礦床和煤礦中均有;俄羅斯含鍺礦床主要分布在遠東和西伯利亞,以煤礦為主。
依據鍺的特性,主要發展出了三方面的用途:首先,鍺具有紅外折射率高、紅外透過波段範圍寬、吸收系數小、色散率低、易加工和耐腐蝕等特點,非常适合制作成鍺單晶用于紅外光學鏡頭和紅外光學視窗。
其次,摻鍺光纖具有容量大、光損小、色散低、傳輸距離長且不受環境幹擾等優良特性,GeCl4 作為制作光纖預制棒的重要摻雜劑,能夠提高纖芯折射率,使傳輸光向更長的波長區擴展,極大地提高了光纖傳輸效率,減少了能耗。
最後,鍺也能用于制作成鍺襯底砷化镓太陽能電池,這類電池具有高效率、高電壓、耐温性好等特點,其能量轉化率高達 50%,遠遠超過了傳統的多晶硅 ( 17%~19% ) 和薄膜電池 ( 6%~13% ) ,被廣泛地應用于空間光伏和地面光伏領網域。
如前文所説,和镓不同,中國的鍺礦儲量,并沒有壓倒性的優勢,美國已探明的鍺儲量位居世界第一,但在產量上卻遠不及中國,美國在 2013 年就開始大量進口鍺礦,基本放棄了粗鍺的開采,只負責精煉加工。
很多人覺得,這是美國在保護自己的戰略性資源,實則不然。
美國雖然是全球最大的鍺儲量國,但它的鍺資源主要以與鉛鋅礦伴生為主,鍺能生產多少,全看鉛鋅礦的產量,想要提升鍺礦的產能,就得大肆開采鉛鋅礦,而鉛和鋅作為重金屬,開采起來的污染不小,驟然大幅提升產能,可能還會對地下水造成污染。
而我國的鍺主要來自于含鍺褐煤與鉛鋅礦,集中在雲南和内蒙古等地,其中褐煤占據了大部分已探明的儲量,不論是開采難度還是環境污染,都小于鉛鋅礦,這也是國内能夠做到大量出口鍺礦的主要原因之一。
鍺的情況并不比镓樂觀多少,一旦身為最大出口國的中國開啓出口管制,美國和日本這些對鍺消費量較高的國家地區,一樣會受到很大的衝擊,且短時間内無法建立合适的供應渠道。
更重要的是,中國作為半導體、通信、光伏等產業發展最為迅速的國家,對于镓和鍺這兩種稀散金屬的需求量和消費量本就不低,而國内的鋁土礦和含镓褐煤經過多年的開采,已經出現了枯竭的迹象,适當地進行出口收縮,也能夠幫助國内企業适應未來原料低品位化,從而幹擾推動開發更低成本的金屬提取工藝。
如今對镓和鍺進行出口管制,從另一種角度看,也是讓產業從初級向高端發展,将資源優勢轉化為產業優勢的一種手段。
逆全球化與再全球化
今年 6 月,清華大學教授魏少軍在集成電路論壇上,發表了《半導體產業的再全球化》的演講,其中公布了不少有關國内半導體的數據,值得注意的是,盡管國產芯片的價值份額從 2013 年的 13% 上升到 2022 年的 41.4%,但作為 " 中國制造 2025" 倡議的一個關鍵目标,半導體自給率到 2025 年仍然無法達到 70%。
他強調的是,中國半導體制造行業過去十年間的加速增長,主要是由于外國公司在中國經營的晶圓廠所帶動的。從 2016 年起,中國本土投資者所有的半導體公司的平均復合年增長率(CAGR)為 14.7%。然而,來自中國台灣、韓國和其他地方的非中國大陸晶圓制造企業的復合年增長速度更高,達到了 30%。這不僅使中國半導體產業的擴張速度翻倍,也凸顯了中國半導體制造業對外部廠商的持續依賴。
可以説,國内半導體產業受益于全球化的發展,在新世紀到來後得以在全球半導體中扮演一個重要角色,來自世界各地的投資和需求讓國内的半導體企業乘上了東風,完成了從無到有,從有到豐富的蜕變過程。
但國内的半導體,成也全球化,敗也全球化,當國際形勢變化,新冠疫情來臨之際,半導體全球化過程也随之中斷,供應鏈出現碎片化,在這樣的逆全球化的背景之下,對外部依賴較高的國内半導體制造業自然就會受到巨大的衝擊。
如今,主要國家和地區的半導體供應鏈,開始走上了一條逆全球化的路:美國拿出了《芯片法案》,包括英特爾、三星、台積電、格芯和德州儀器等在内的多家公司正在美國建設新的晶圓廠;日本大舉拉攏台積電、美光等半導體大廠,同時推進與 IBM 和 Rapidus 的合作,推進開發 2nm 制程工藝;歐洲也出台了對應的芯片法案,要在 2030 年之前,把目前 10% 的全球半導體市場份額翻一倍 ……
同時,這些國家紛紛出台對中國的半導體限令,上到美國,下到日本,小到芯片,大到設備,通通被列入了管控的範圍之内,國内半導體企業空有一身功夫卻難以施展。
也難怪台積電創始人張忠謀在幾次采訪中重申 " 全球化已死 " 的觀點,他表示,種種管制與實體清單的作法,讓全球化和自由貿易走向死亡,他也認為,全球供應鏈的 " 分叉 " 和逆全球化帶來的是成本大幅上升,在提高了芯片的價格之餘,也降低了芯片的普及性。
如此境地之下,國内半導體更不能閉門造車,必須像魏教授在演講中説的那樣,堅定去走再全球化的路線,擴大開放,讓更多外資進來共同發展半導體。
但再全球化并不是背靠廣闊市場和充裕人力就能高枕無憂的,如何在地緣政治因素幹擾下,吸引并留住外資企業,同時解決國產企業在技術、設備和材料上的後顧之憂,才是再全球化的現實難題。
而市場和原料,既是國内的優勢,必要時候也是一種實現再全球化的反制手段。
2022 年,全球镓市場規模達到 20.46 億元(人民币),中國市場規模 7.77 億元,全球鍺市場規模相對更小,2022 年僅有 16.15 億元,在細分出來的半導體領網域中只會更少,兩者确實沒辦法和動辄幾千億美元的半導體市場相提并論。
但它們确實能夠撬動千億美元級别的市場,原因不在于它的重要性,而是一種全球化的思維行為慣性,美國日本數十年如一日地享受低價的中國原料,正是全球化帶來的好處之一,而美國的 CPU、DRAM,日本的 NAND、CMOS 能暢銷于中國,同樣是全球化的影響之一。
牽一發而動全身正是對全球化的最好概括,只要是在享受着全球化便利的國家,就無法真的置身事外,不論是逆全球化也好,去全球化也罷,只是利用自己本身在全球化中的影響力,利用全球化的手段,來達成非全球化的目的,在這個過程中,反而更容易受到外部因素的影響。
放眼世界,再全球化的土壤處處皆在,而逆全球化卻是温室中培育,誰的未來更茁壯,早已不言而喻。
哪裏會有真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半導體產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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