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翼的灵蛇——二战中的英国皇家空军托基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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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 " 燃烧的岛群 " 第 1280 篇原创文章，作者：Behemoth。

全文共 6181 字，配图 11 幅，阅读需要 16 分钟，2024 年 9 月 7 日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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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于大战前夜

虽然成立的时间很早，但是，在成立以后的 20 多年时间里，英国皇家空军居然没有一座属于自己的独立的医疗设施。到了 1939 年，英国皇家空军高层终于决定，将选址为空军将士们修建一座医院。新医院的选址主要有以下 2 个考虑：周围有铁路车站，方便伤病员来回医院和基地，同时环境应该非常舒适，以利于伤病员尽快恢复健康。

最终，位于托基（Torquay）的宫廷酒店（Palace Hotel）因为其得天独厚的位置被选中。该镇附近铁路交通非常便利，大西部铁路（Great Western Railway）在该地有一个车站，而虽然四周群山环抱，当地的道路也很适合各种救护车辆通行。而酒店本身则就在巴巴康比（Babbacombe）镇旁边，俯视着海滩风光，一直是前来德文（Devon）郡旅游度假者的最爱。自古以来，由于这里舒适怡人的气候条件，这里一直是一个富有吸引力的疗养胜地。但是，空军拿来横行战场（或者说和平年代用来争取预算）的看家本领——空袭，本应该是空军医院在选址时必须要被考虑到的一个因素，然而在这个问题上，英国皇家空军的头头腦腦们可真是太糊涂了，居然一厢情愿的认定该地是个相对而言不太容易被敌方轰炸的地方。只可惜后来的战事无情的证明了他们的错误，而为此付出代价的，却是那些忠勇的空军将士们。

图 1. 风景宜人的宫廷酒店外景，早在战前就是闻名遐迩的度假胜地

为了能让这所医院能够早日投入使用，设计和建造人员可谓是尽心尽力，到了 1939 年 10 月，也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 1 个月，医院已经拥有 48 张床位，正式投入使用。就在这之后，医院的床位还在不断增加，到了当年 12 月时，医院里已经有 249 张床位，基本上可以满足需求。而在人员配备方面，在 1939 年，医院人员也开始陆续配备，其中，来自于英国皇家空军的军医官有 11 名（其中包括 1 名医务长以及 1 名助理医务长），来自玛丽公主皇家空军护士服务队（Princess Mary ’ s Royal Air Force Nursing Service）的有 22 名成员，来自空军部队的有 87 名包括勤务兵在内的男女士兵，还有 83 名民间雇员，其中大多数曾经是酒店从业人员。

虽然在结构上来说，酒店楼体本身不太能进行太大改动，但是，为了正常的治疗工作，在酒店的二楼还是设法隔出了 4 个卧室，以便于尽可能创造出一个安静舒适的环境，利于伤员在此进行休养。按照正常的进度，到 1940 年 5 月之前，整个工程都很难完成，在此期间，医院的运行还算有条不紊，唯一的一点小小问题就在于，伤病员们大多数都分散在各个房间里。但是，到了 1940 年 5 月以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1940 年 5 月 10 日，德军在西线发起全面进攻，部署在欧洲大陆的英国远征军也全面投入战事，远征军中的英国皇家空军成员在初期的几次空战中虽然取得了一定战果，但也蒙受了不小的损失，而在这之后，随着欧洲大陆的大部沦陷，德军也开始以法国等地机场为基地，对英国实施轰炸，而英国皇家空军也针锋相对的对欧洲大陆德国占领区目标展开空袭。在激烈的空战中，飞行员们伤亡着实不少。就这样，医院的运作也开始繁忙起来，伤病员数量开始大幅度上升。

为了重返蓝天而努力

通过铁路线和其他交通方式，来自英国本土以及海外的众多伤病员都被送到了这里，在这里，他们将得到悉心照顾，等到伤好之后，他们就将回到原来部队，继续他们的飞行。

在这些伤员当中，有相当大的一部分都是在与德军的交战中光荣负伤的空勤人员。他们当中有的是在与敌机的战斗中被击中的战斗机飞行员，也有参加对德国占领区空袭行动而负伤的轰炸机机组成员。在英国全境大部处于惨烈空战战况的情况下，这里暂时算得上是一处世外桃源了。

图 2. 正在托基医院接受治疗的霍华德 · 莱斯特（Howard Lester），他在马耳他受伤后被后送回本土接受治疗，陪床者为其妹妹

除了战斗负伤的人员当中，在飞行训练中因为事故而受伤的人员也占据了一定的比例。在 1940 年以后，英国皇家空军把一些训练基地安排在了医院附近地区，其中第 1 初级训练联队（No.1 Initial Training Wing）就设在了巴巴康比。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训练和后勤设施也都被安排在了这里。在整个大战中，来自英国本土、还有其他英联邦国家和自治领例如加拿大、南罗德西亚（今天的津巴布韦）的众多人员都在此进行训练。而在此期间，很多的菜鸟就因为各种原因在各种飞行事故中受伤，在他们受伤后，便就近被送到这里接受进一步治疗。

在治疗期间，除了对身上所受的各种伤病进行治疗以外，医院方面还会给负伤军人提供各种各样的康复训练，帮助他们恢复身体的各项机能，以便于日后重新回到部队担负战备任务。同时，为了丰富这些军人的精神文化生活，医院方面还提供了其他各种活动，以提升他们的士气。

图 3. 正在接受护士艾菲 · 库珀（Effie Cooper）的康复训练指导的伍德（Wood）和德比夏尔（Derbyshire）少尉

图 4. 正在托基医院内休憩的伤病员和照料他们的英国红十字会护士

这所医院在整个大战中曾收治过数以百计的伤病员，而在这当中最著名的或许算是詹姆斯 · 尼克尔森（James Nicolson）。在 1940 年 8 月 16 日的一次空战中，尼克尔森驾驶一架 " 飓风 " 在被一架 Bf-110 击伤，眼睛和脚都受伤的情况下，依然放弃跳伞，驾驶受伤的战机又击落另外一架 Bf-110 之后才选择跳伞，被授予一枚维多利亚十字勋章（Victoria Cross）。就在受伤之后，他被送到了托基医院，在这里，他接受了长时间的治疗，在接受康复训练之余，他还参加了由在这里治疗的空军军官组成的管弦乐团。在治疗完成之后，他又被派到了中缅印战场，最终官至中校（Wing Commander），不幸在大战胜利前夜，在 1945 年 5 月 2 日的一次空袭行动中阵亡于孟加拉湾（Bengal Bay）。

图 5. 在托基医院治疗期间，尼克尔森与其他在医院接受治疗的皇家空军军官组成了一支乐队，并经常进行演奏

而在 1941 年，托基医院还迎来了一位贵客——当时的长公主（Princess Royal）玛丽公主来到了医院进行视察。作为辅助本土服务部队（Auxiliary Territorial Service）的总指挥，玛丽公主在整个大战期间为支援前线工作付出了大量贡献，不仅将她所居住的哈尔伍德宫（Harewood House）腾出来作为受伤军人的康复之所，并且本人还亲自担任护士为受伤军人进行了一些护理工作。在包括玛丽公主和其他皇室成员以及高级官员的过问下，托基医院的伤病员们享受到了非常优越的物质和精神条件。

图 6. 在访问托基医院期间玛丽公主与来自皇家空军第 152 中队的阿特金森（Atkinson）少尉交谈，阿特金森在 1940 年 4 月 20 日驾驶 " 喷火 " 与队友相撞，面部及手部多处烧伤，后被转往托基医院接受治疗

大空袭

虽然英国皇家空军高层认为这里并不会被受到德国人严重的空袭影响，但是，德国人却并没有按照英国人给的剧本排练。就在 1941 年 4 月 22 日，德军对托基地区发动了第一次大规模空袭。而在同年 5 月 4 日，德军轰炸机又在森林路投下了约 31 枚高爆炸弹。说起来，这两次挨炸都多多少少有点 " 躺着中枪 " 的意味，因为这些轰炸机其实都是奔着普利茅斯而去，只是在轰炸结束以后准备返回在法国以及荷兰比利时等国家的基地时为了减轻自重加速飞离英国而在托基周边投下剩余炸弹。

不过到了 1942 年 10 月 25 日，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终于降临了。这是一个星期六的早晨，在大概 11 点的时候，德军对医院所在地区发起了大规模空袭。这次轰炸是以对地的机枪扫射压制开始的，之后，大批轰炸机鱼贯而入，对建筑物投下了大量 500 千克的高爆炸弹。在这次轰炸中，医院东翼的南侧被炸弹直接命中，而之后的轰炸中，直接将东翼的两个部分从上到下全部被炸塌了，这也导致了医院中绝大多数的伤亡。而西翼在轰炸中也被命中，第二枚炸弹在距离西翼西北部中心约 50 码的地方炸开，还有几枚在主路上炸响。受到炸弹的冲击波影响，许多的玻璃都被纷纷震碎，而一些框架直接从原位置被震飞脱出去了。最悲剧的是手术室，在这次轰炸中，手术室遭到了严重的波及，暂时失去了作用。幸运的是，中央区網域依旧坚固，在轰炸过后依然能够使用，而厨房部分也基本上完好无损。

图 7. 遭到空袭后的托基医院，可见其中一部分院舍已经倒塌

对于这次空袭，来自英国皇家空军第 1 初级训练联队的一名士兵记录下了他的目击经历：

" 在这样的一个特别的星期六的早晨，在教堂巡游（Church Parade）的钟声结束之后，我看见了 3 架单发动机战机排成密集编队，以几乎贴着海平面的高度低空朝着海岸线靠近。我觉得我是一个出色的对空观察员，所以我想当然的以为那是我们自己的‘台风’式战斗机正在返航。这可真的是大错特错了！在我们所驻扎的酒店前的一个悬崖顶上有一处沙包堆成的防空阵地，在那里部署有双联装刘易斯机枪，负责操作的则是来自于杜伦轻步兵团（Durham Light Infantry）的一名中士。当他发现那些战机之后，他立刻对它们进行了射击，就在这时，我也终于看清楚了来者的身份—— Fw-190！"

图 8. 在 10 月 25 日当天空袭托基医院的 FW-190 同型机，由于该机速度快、挂载灵活，德军经常以该机充当战斗轰炸机对英国进行袭扰空袭

同样在这一天遭遇到空袭的还有弗雷德 · 索伊（Freddie Sowrey）少尉，日后此人官运亨通，一路青云直上直到晋升为空军元帅。不过就在这时，作为皇家空军第 26 中队的一个 " 野马 " 菜鸟，他因为眼部感染，只能在此先接受治疗了。轰炸当天，他正寻思着到镇上去吃顿午饭，就在这时，炸弹就从天而降了——

" 当时我正站在酒店前的一扇窗户旁，欣赏着草地和林地身后的那片海的美景，就在这时，2 架战斗机低空飞过我的头顶，我觉得它们应该是德国人的 Bf-109，之后，我看见这两架战斗机的机翼上发出闪光，我意识到它们正在开火，而酒店上面几层也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我觉得现在可能趴在窗户下面会更安全一些，但是，就在这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然后我就发现自己处在一片瓦砾之中，只能勉强靠自己的左脚艰难的移动…… "

图 9. 遭到空袭后的托基医院一角

就在空袭发生时，来自国民自卫队（Home Guard）第 10 德文郡营的士兵们正在这附近进行一场军事演习。在空袭发生之后，在该营副营长亚当斯（H.W.Adams）少尉的指挥下，全营上上下下几乎没有耽误一点时间就投入到了紧张的救援工作中。因为他们的积极救助，很多本来已经命悬一线的伤员最终都得以被从废墟中被营救出来。后来，在官方战记中，亚当斯少尉这样写道：

"（在当天的演习中）我已经派出了大约 2 个班的兵力，第 1 班在柯蒂斯（Curtis）中士的指挥下，对巴巴康比路上和酒店入口处进行侦查训练，而第 2 班则直接由我指挥，对酒店周围地面进行侦查。到了当天 11 点 30 分左右，第 2 班的巡逻兵已经到达了网球场南侧中间的一块区網域，就在这时，我听见头顶上传来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我抬头看过去，发现两架德军战斗机正在以‘掠过树梢的高度’直接朝酒店扑过来。

之后，我看见左边的那架战斗机开始突前，朝建筑物投下了一枚炸弹。眼看着炸弹朝酒店飞去，很可能酒店就将在我们面前轰然倒塌，我立刻朝巡逻兵高呼寻找掩护，他们有点直接就地卧倒在了地上，还有些人在旁边的体操房寻找掩蔽部。邓肯（Duncan）下士和我也直接趴在了我们刚刚站立的位置。就在这时，炸弹直接命中了距离我们大约 25 码处的酒店，我和邓肯都被炸弹爆炸时的气浪给震撼，被抛出去了大约 20 码的距离！邓肯下士最后落在了一片树篱中，不过幸运的是，除了受到了一些震荡，他也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而我则被直接甩到了体操房的外墙上，眼部上面的一块区網域被划了一道口子，肩膀和肋部也受到了一些软组织挫伤。

眼看由于空袭演习已经无法继续，我直接下令取消了接下来的演习并且将所有还能动的人都集中起来。然后，我根据当前的情况对剩下的人员进行了分工，第 1 班对酒店顶层进行救援，而第 2 班则在乔维特（Jowett）下士的指挥下，对顶层以下一层进行救援。当我们顺着火灾逃學生通道，准备一直上到顶层时，各种碎片阻碍了我们前进的道路。我们一边挖掘一边前进，最后终于打开了一个入口。我们一开始救出来的是 4 个小女孩，她们在被我们从废墟里挖掘出来时，身上已经严重受伤。因为没办法使用担架，我们用毛毯包裹着她们，迅速把她们从楼上给抱了下来。

在最开始的 5 个小时里，我们一共从废墟里挖掘出了 15 个人，其中 6 个女孩全都经过抢救脱离了生命危险，而另外 9 个男性中则有 2 人不幸最终未能挽回他们的生命。我们把其中 4 个最危重的伤员安排在了床上，尽可能让他们感到温暖舒适。其中有个人的后背严重受伤，为此我下令所有人都不要移动他们，直到医生赶到现场。"

很快，幸存的医院工作人员就在一部分轻伤员的配合下开始抢救受伤被困人员，之后当地的国民自卫队和空袭救援队也赶到现场，由于之前已经制定了相应的救援方案，救援工作推进得井然有序。由于大部分院舍都在空袭中受损，因此医院工作人员在对伤员进行急救后就将其转往附近其他医院接受手术及其他后续治疗。虽然各种担架设备还算充足，保证伤员得以在第一时间被转移，同时伤员也能得到来自尚在维持运转的厨房提供的热水热饮和热餐供应，但電毯和电热床铺等却大部分在空袭中被摧毁或是被埋入瓦砾而无法被取用，更加不幸的是，当天天气阴冷，残余院舍的窗户玻璃大多在空袭中被震碎，等待接受急救的伤员和照顾他们的医院工作人员只能暂时喝点西北风了。

就在空袭发生时整个医院共计有 203 名伤病员，在空袭中共计有 21 人遇难（包括伤病员和医院工作人员），40 人受伤（包括伤病员、医院工作人员以及附近平民），另有 3 名在其他地方受伤的平民在转入医院进行急救时不治身亡。事实上，" 幸亏 " 这次空袭发生在周末，在空袭中遭到严重损毁的牛奶吧等地并没有如工作日的中午时分那样聚集起伤病员和医院工作人员，也并没有组织其他活动，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图 10. 在 10 月 25 日空袭中遇难的护士穆雷尔 · 戴森（Muriel Dyson）

之后的完结篇

很显然，经历过空袭的托基医院已经无法再承担伤病员救治的功能，而相关的善后工作就主要集中在了两方面：对空袭所造成的瓦砾的清除以及对剩余伤病员的转移。较为危重的伤员在伤情稳定后就在第一时间被送往托尔比急救医院（Torbay Emergency Medical Service Hospital）接受进一步治疗，剩余的则被送往托基火车站的伤病员区。截止到空袭当天下午的 15 时 45 分，伤病员的转移工作就已基本完成。一部分未在空袭中受伤且伤情较为平稳的伤病员被尽可能的送回家中接受恢复治疗，其余仍需接受住院治疗的则被转往位于罗顿（Wroughton）和梅尔克舍姆（Melksham）的皇家空军医院接受治疗。

而托基医院本体——宫廷酒店在空袭后一直被搁置在原地等待一个最终的处置决定出台，期间在 1943 年 1 月 8 日和 5 月 30 日先后两次遭到空袭，残余院舍再次遭到严重毁坏，不过并无人员伤亡，至此该医院被彻底关闭，直到战后一部分剩余建筑才得到修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