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娛樂經驗:逝世24年,悼念他的離開,歡迎閲讀。
如果評選當今作家中的 " 頂流 ",餘華一定占據一席之地。
雖然書中的故事總是催淚,但他接受采訪時,段子張口就來。
有人問他,假設 10 分是滿分,會為《活着》這本書打幾分時,餘華則滿臉認真地説:"9.4 分,剩下的 0.6 分要去問問那個豆瓣。"
他還是年輕人的 " 知心小狗 ",一句話就能消解年輕中内心積壓的苦楚。
但如此灑脱樂觀的餘華,也有 " 割舍不下 " 的人,那就是史鐵生。
史鐵生去世十幾年了,在節目裏,餘華聽到 " 輪椅 " 兩個字,馬上表情頹喪,嘴裏念叨着 " 鐵生已經不在了 ",身上鮮豔的衣服仿佛也馬上暗淡下去。
他看着大海喃喃自語:" 要是鐵生在該多好。"
他辦籤售會,一個學生拿了史鐵生的書來,他反應過來以後,馬上劃掉自己的名字,籤上 " 鐵生 "。
史鐵生讓餘華念念不忘,不只是因為他們是至交好友,還因為他足夠偉大。
莫言曾説,如果中國作協只養一個人,那個人就應該是史鐵生。
那是一個足夠偉岸的靈魂。
13 年前的今天,他永遠離開了我們,但他卻在文學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讓無數人久久不能忘懷。
秋天的懷念
作為當之無愧的文壇巨匠,史鐵生的最愛,其實并不是文學。
他曾經在書裏寫道:" 我第二喜歡足球,第三喜歡文學,第一喜歡田徑。我能説出所有田徑項目的世界紀錄是多少,是由誰保持的,保持的時間長還是短。"
田徑之王劉易斯為史鐵生籤名
但命運總是喜歡捉弄人,把一份原本熠熠生輝的希望丢在泥濘之中肆意踐踏。
史鐵生出生在北京,父母都是知識分子,母親在大學工作。
他從小就是 " 别人家的孩子 ",放在現在是妥妥的偶像劇男主角。
他十歲就獲得作文比賽第一名,中學考進清華附中,精通物理,懂無線電,還是出了名的運動健将,特别擅長 80 米跨欄。
在賽場上,他總是用外八字跑法,像一頭野牛般向前衝刺,每次都能拿下第一名。
如果不是因為後來那場劇變,不久之後的中國,或許會迎來一位優秀的田徑運動員。
17 歲那年,史鐵生自願來到陝西延川縣清平灣插隊。
陝北條件惡劣,他住在陰冷的窯洞裏,又因為長期頂着寒氣幹活,脊柱發生了病變。
有次在山上放牛時,他遇上了暴雨,被雨澆了個透心涼,第二天,因為高燒不退,他住進了醫院。
後來,病情持續惡化,他不得不離開清平灣,轉回北京,但北京醫院的醫療技術,也沒能攔截下天降的苦難。
他癱瘓了。
一下子從 " 狂奔的野牛 ",變成了失去雙腿的殘疾人,史鐵生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他變得非常容易暴怒,往日那些美好的事物,都會激起他的怒氣。
望着天上北歸的大雁,他會突然把面前的玻璃砸碎;李谷一的歌聲響起,他會把手裏的東西摔向牆壁。
他自殺三次,曾一口吞下一整瓶藥,疼得在床上打滾;他也曾伸手去摸電門,引得全院電燈同時熄滅。
雞蛋羹被他扔向屋頂,床單被他撕成一條一條。
病情惡化時,醫生告訴他,這病可能是腫瘤導致,如果不是,可能要截肢。
史鐵生躺在病床上,天天用眼睛餘光在天花板上寫字,一個是 " 腫 ",一個是 " 死 "。
是母親陪他度過最開始那段幽暗歲月。
幼年史鐵生和母親
史鐵生出事時,母親已經被下放到雲南,她當時的部門歸軍宣隊領導,一直不放她回京。
母親一個人在離兒子幾千公裏的地方,經常一個人躲起來哭,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後來,母親終于請下來了事假,從雲南回來照顧史鐵生,工資一度被停發。
為了治病,母親賣掉了家裏值錢的東西,到處打聽偏方,給史鐵生又是洗,又是敷,又是熏,又是灸,但抱了多大希望,就換回多大失望。
她決定,救不回兒子的腿,起碼也要救一救兒子的心。
為了讓兒子可以出去看看世界,父親請鄰居設計了圖紙,捧了圖紙找遍了全城,跑了好多天,才找到一家願意制作的加工部。
兩個自行車輪、兩個萬向輪,還有數根廢棄的鐵窗框,就構成了史鐵生第一架輪椅的雛形。
為了讓兒子坐得更舒服,史鐵生母親為輪椅縫制了坐墊和靠背,後又求人在其兩側裝上支架,撐起一面木板,充當書桌、飯桌和吧台。
平日裏,她對説話十分注意,避免説出 " 跑 "" 踩 " 之類的動詞,生怕刺痛史鐵生内心之中最柔軟的地方。
為了幫史鐵生實現找到價值,避免覺得自己是 " 廢人 ",母親每天推着史鐵生奔波在勞動局和知青辦。
母親對着工作人員卑微地説:" 孩子坐在輪椅上,也可以勝任很多工作的。"
結果有一個人不耐煩了,回怼一句:" 你回去再等等吧,我們這全須全尾的還分配不過來呢!"
後來,母親好不容易幫史鐵生找到一份臨時工作,讓他在街道工廠給人畫用作出口的金漆彩蛋。
史鐵生每天幹半天,每月領十五塊,這錢他用來補貼家用,給家人們買點小禮物,一幹就是七年。
母親還鼓勵史鐵生開始寫作,她到處去給他借書,頂着雨雪推他去看電影,支持史鐵生的愛好。
一個秋天的下午,母親和史鐵生約定,明天去北海看菊花,吃史鐵生小時候愛吃的豌豆黃,然後悄悄出去了。
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
原來母親早就患上了肝硬化,早已病入膏肓,只是一直瞞着史鐵生。
醫生告訴史鐵生,母親昏迷前的最後一句話是:" 我那個有病的兒子和我那個還未成年的女兒 ……"
史鐵生三十歲時,他的第一篇小説發表,過了幾年,另一篇小説獲獎,但這些他在文學道路上的閃光,母親都看不到了。
這成了他永遠的遺憾。
" 我沒死,全靠友誼 "
在親情之外,支撐着史鐵生的另一根 " 拐棍 ",是朋友們。
史鐵生二十一歲那年,住進了友誼醫院。
還在鄉下插隊的同學的信像雪花一樣飛來,心中軟硬兼施,勸罵并舉,只是為了激起史鐵生活下去的勇氣。
已經轉回北京的同學 " 神通廣大 ",每天都來看他,即使在非探視日、沒有探視證的情況下,也能溜進來,陪着他説話。
史鐵生出院之後,每到周末,他的小屋裏就會擠滿了他的同學,他們聊天、唱歌、争論,熱鬧極了,驅散了屋子裏的悲怆之氣。
當史鐵生的寫作步入正軌之後,文學界的朋友們,更是把史鐵生家當成了 " 據點 "。
1979 年春節,朋友們帶他去《春雨》編輯部參加一回作家們的聚會。
那是一座古舊的小樓,木樓梯又窄又陡,青年作家們愣是喊着号子,把他連人帶車抬上了二樓。
但讓這些文學家和編輯們詫異的是,在印象裏,遭此大難的人多半會怨天尤人,但史鐵生卻始終保持着樂觀。
他和朋友們從文學聊到體育,從體育聊到旅遊,還特喜歡聊吃的。
他指出羊肉還是牛街的好,醬牛肉還是白紙坊的地道,甚至連常營回民鄉的李小老燒餅,他都一清二楚。
作家王安憶第一次去看他,原本以為史鐵生會大發牢騷,結果史鐵生從頭到尾都在和他聊餃子。
有次大家聊得盡興,史鐵生攔着大家,説:" 都别走,我給大家夥兒做飯,做好吃的。"
他坐在輪椅上,撸起袖子開始炒菜,一面炒一面跟朋友説笑,幾個朋友都被感動得潸然淚下。
用餘華的話來説,史鐵生是一個對世界沒有任何惡意的人,反而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愛。
1995 年,《大家》雜志社舉辦文學獎,獎金 10 萬元。
當時《大家》的主編希望刊登史鐵生的《務虛筆記》,然而《務虛筆記》早已談好将在《收獲》雜志發布。
在《大家》主編的争取下,《收獲》的主編把選擇的權力交給史鐵生。
當時史鐵生生活正拮據,非常需要這筆錢,卻堅持拒絕:" 我也不知道能寫幾部長篇,還是希望能夠在《收獲》上登。"
《大家》主編不甘心,打電話給史鐵生的許多好友,但沒有人能勸得動史鐵生。
史鐵生第一次長途跋涉,也是因為朋友。
史鐵生雙腿癱瘓後,家人一直避諱 " 跑 "" 走 " 等字眼,生怕刺激到他,餘華卻對他説:" 鐵生,咱們踢球去啊!"
當時馬原在遼寧文學院舉辦了一個活動,請了幾位作家,餘華、莫言、劉震雲一起把鐵生扛上了火車,喜歡足球甚于寫作的史鐵生,一路上興奮不已。
到了球場,餘華安排史鐵生當守門員:" 你在這給我們待着,把球給守住!"
然後又跟另一隊隊員説:" 你們要是一腳把球踢到史鐵生身上,他很可能被你們踢死。"
另一隊生怕把史鐵生踢壞了,就只敢防守不敢進攻,整場比賽下來,餘華他們得了不少分。
這都是史鐵生的 " 功勞 "。
後來史鐵生在文章中寫道:" 我是最差勁,但卻是最快樂的守門員。"
那天晚上,朋友們還去農田裏偷黃瓜,在水缸裏洗一下就給史鐵生送過去,史鐵生咬了一口説," 我這輩子沒有吃過這麼新鮮的黃瓜 "。
那根黃瓜從摘下來到送到史鐵生口中,還不到十分鍾。
朋友們推着、背着、抬着史鐵生,去過中國的許多地方,去過陝北,重遊史鐵生插隊的清平灣;去過長春,見識了史鐵生父親總念叨的東北地标。
在南海艦隊的魚雷快艇,他見識了大海的波濤洶湧;在五台山上,他經歷了汽車失控的危險一幕;後來,更是走遍了大半個美國。
他在書裏寫:" 二十一歲末尾,雙腿徹底背叛了我,我沒死,全靠着友誼。"
朋友們為他對生命的态度感動,但卻沒有把他當做一個在輪椅上掙扎求生的病人,而是想和他一起看看更大的世界。
正如經常背史鐵生參加筆會的蘇童所説:" 我背着他,是背着一個文學聖潔的靈魂。"
但病魔并沒有因此就輕易放過史鐵生。
80 年代初,因為下肢麻痹,史鐵生患上了腎衰,不得不插上導尿管,随身帶着尿壺,身上總是會有尿味,免不了惹人嫌棄。
而且如果病情控制不住,會導致尿毒症,尿毒症晚期的終點,就是死亡。
即使如此,史鐵生那時留下的照片,也總是帶着燦爛的笑容。
" 雙腿和愛情二選一,我還是要選擇愛情 "
親情與友情之外,愛情也為史鐵生的人生塗上一層不一樣的底色。
" 初識 " 史鐵生,陳 | 希米只有 18 歲,還是一個學生,在西北大學讀書。
有一天,她看到了一篇名為《愛情的命運》的文章,為之深深感動,給作者史鐵生寫了封信。
之後,兩人相隔幾千公裏,當了 10 年的筆友,卻從沒見過面。
1989 年,史鐵生病情惡化住進了醫院,陳 | 希米到北京看他,對着坐在輪椅上的史鐵生説:" 你是我想象中的樣子。"
出院之後,史鐵生向陳 | 希米表明心迹:" 若不是愛情,請你離開;若是,那麼留下來,我們一起活出愛的榮耀。"
陳 | 希米留下了,很快兩個人結成愛侶,沒有豪華的婚禮,只有靈魂的契約。
陳 | 希米做史鐵生的 " 雙腿 ",推着他去看電影,在胡同裏找他愛吃的小館子,她推着輪椅的身影,遍布北京的大街小巷。
史鐵生則把對妻子的滿腔愛意都傾注在詩中:" 你來了黑夜才聽懂期待,你來了白晝才看破藩籬。"
他還把陳 | 希米形容成 " 順水漂來的孩子 "。
但他又説 : " 不是我撈起了她,是她撈起了我。"
史鐵生在采訪之中公開表示:" 要沒她,别説寫作了,我什麼也幹不成。"
在史鐵生病重無法下床時,他説一句,妻子寫一句,成了他的紙和筆。
史鐵生的不少知名作品,都來自這一時期。
作家韓少功曾經説:"1991 年的文壇,即使只有史鐵生的《我與地壇》,也足以讓整個年度榮光無限。"
但就在史鐵生沿着幸福的高峰攀登時,他的身體卻每況愈下。
1998 年,史鐵生的腎病演變成了尿毒症,只能靠透析維持生命,一個禮拜三次,每次四個半小時,如同上班。
他做了 9 年透析,遭受了 1000 多次針刺,動脈和靜脈被扎成了蚯蚓狀。
更難熬的是渴,因為患上腎病,他被限制飲水,但每次去透析,史鐵生都要脱去 3 公斤水,血液之中的營養也随之而去,他時常感覺飢餓、寒冷。
透析期間,他只有四個上午可以用來寫作,但他就這麼在輪椅上、病床上用了 4 年時間,寫出了著名的《病隙碎筆》。
在這本書裏他寫道:" 在雙腿癱瘓只能坐輪椅時,懷念能跑能跳的日子;在長了褥瘡的時候,懷念以前坐在輪椅上沒有長褥瘡的日子;在必須要透析的時候,懷念曾經長了褥瘡,坐在輪椅上的日子。"
但他不是怨天尤人,只是為了闡釋一個真理——" 人生無所謂幸與不幸,只是兩種不同境遇的比較罷了 "。
史鐵生的主治醫生對這位患者非常欽佩:" 史鐵生之後,談生是奢侈,談死是矯情。"
而陳 | 希米一直陪在史鐵生身邊,悉心照顧,在他透析時握緊他的手,給予他支持與力量。
史鐵生還曾經立下遺囑,不舉行遺體告别儀式,器官捐獻給醫學研究。
他説:" 只要我身上有一樣東西,能留下就留下。"
但捐獻器官的條件十分苛刻,器官需要在從活體身上取下的 15 分鍾内得到良好保存,不然就無法用于移植。
在一個寒冷的冬夜,史鐵生突發腦溢血,代表天津紅十字會接受鐵生捐贈器官的醫生,從 130 多公裏之外趕往北京。
史鐵生強撐一口氣,滿臉憋得通紅,一直堅持了 9 個多小時,直到紅十字會的醫生趕到才停止了呼吸。
停止呼吸後,史鐵生分别捐贈了大腦、脊髓和肝髒。
2010 年,整個華北地區一共有 5 個人捐贈了人體器官,史鐵生是第五個。
9 小時之後,史鐵生的肝髒成功移植在天津一位肝病患者身上,那是生命的火盡薪傳。
2010 年 12 月 31 日,寒風凜冽,是那一年的最後一天,距離他的 60 大壽只差 5 天。
但那一天的到來,他早已在書中做過描述:"死亡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
自癱瘓之後,史鐵生仿佛一生都在嚴寒之中度過,卻為世界營造了一抹春色。
他憑借生命之中煥發的韌性,鼓舞和感動了無數人,有許多人靠着讀他的文字,走出人生谷底期。
在寒風之中告别這個世界,史鐵生内心的世界,或許正如他曾寫下的句子:" 設若枝桠折斷,春天惟努力生長。設若花朵凋殘,春天惟含苞再放。"
【原文标題:《2023 年最後一天,悼念他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