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编分享的科技经验:微软和OpenAI,是如何渐行渐远的?,欢迎阅读。
不久前,英国竞争与市场管理局(The Competition and Markets Authority,CMA)正式批准了微软对 OpenAI 的 130 亿美元投资,给这一备受关注的科技合作关系盖上了合规的印章。但这对刚刚获得一位 " 长辈 " 认可的伴侣,似乎已经貌合神离。
据报道,微软已开始秘密打造自己的 AI 模型,而 OpenAI 也积极寻求其他投资方和计算资源提供商,双方正悄然为可能的分道扬镳做准备。
从亲密无间到战略疏离
2019 年 7 月,微软向当时仍是非营利组织的 OpenAI 投资 10 亿美元,在当时这笔投资被视为一种相当前瞻性的战略押注。協定约定,微软将成为 OpenAI 的独家云提供商和 " 首选商业化合作伙伴 ",而 OpenAI 则承诺将其服务迁移到 Azure 云平台。
图丨 萨姆 · 奥尔特曼(左)和萨提亚 · 纳德拉,正是这一年两家公司开始合作(来源:Microsoft News)
这一伙伴关系迅速扩展。2020 年 5 月,微软为 OpenAI 构建了一台专用的 Azure AI 超级计算机,拥有超过 28.5 万个 CPU 核心和 1 万个 GPU,网络带宽达 400 Gbps,在当时全球超算排名中位列前五。OpenAI 首席执行官萨姆 · 奥尔特曼(Sam Altman)当时称赞道:" 微软打造了我们梦想中的系统 ",这极大加速了 OpenAI 的模型训练进程。
合作的第一个重大成果在 2020 年 9 月出现,微软获得了 GPT-3 大型语言模型的独家授权,可将其技术用于自家产品和服务。2021 年 6 月,这一合作关系取得了首个面向消费者的重大突破:GitHub(微软旗下)推出了 AI 编程助手 "GitHub Copilot",由 OpenAI 的 Codex 模型提供支持。同年 11 月,微软推出 Azure OpenAI Service,将 OpenAI 的先进模型作为 Azure 认知服务提供给企业客户。
其中尤其关键的节点是 2023 年初。在 ChatGPT 掀起全球 AI 热潮后,微软宣布与 OpenAI 进入 " 第三阶段 " 战略合作,追加约 100 亿美元投资。据报道,这一交易使微软持有 OpenAI 约 49% 的股权,并有权在收回投资前获取高达 75% 的利润抽成。更重要的是,微软获得了 OpenAI 技术的独家商业化权利,这直接促成了微软产品线的全面 AI 化:新版必应搜索引擎和 Edge 浏览器集成了类 ChatGPT 功能,Microsoft 365 办公套件内置了基于 GPT-4 的 Copilot 助手。
正是这一时期,奥尔特曼将与微软的合作称为 " 科技界最佳基友情 "(Best Bromance in Tech),而微软 CEO 萨提亚 · 纳德拉(Satya Nadella)则将这一关系描述为对 OpenAI 的 " 深度投入 "。表面上,这是一场完美的联姻:微软拥有资金和计算基础设施,OpenAI 拥有顶尖 AI 人才和技术。然而,随着双方各自的野心和战略需求发生变化,这种和谐的平衡开始动摇。
2023 年 11 月,OpenAI 董事会突然解雇奥尔特曼,理由是他 " 在与董事会的沟通中不够诚实 "。这一决定震惊了整个科技界,也让微软高管措手不及。据知情人士透露,微软 CEO 纳德拉对这一事件感到震惊,并私下表达了对 OpenAI 稳定性的担忧。
图丨 OpenAI 解雇 Altman 的公告(来源:OpenAI)
在微软等投资方的强力干预下,奥尔特曼在几天后重返 OpenAI,但这场风波对两家公司的关系造成了难以弥合的裂痕。微软虽然在危机后获得了 OpenAI 董事会的无投票权观察员席位,但据《纽 * 约时报》报道,微软董事会开始对公司的 AI 战略过于依赖 OpenAI 表示担忧,并向纳德拉施压,要求调整策略。
资金与算力之争进一步加剧了这种裂痕。OpenAI 的财务状况远不如其估值光鲜:据纽 * 约时报 24 年 10 月的报道,OpenAI 预计 2024 年将亏损 50 亿美元,其计算成本预计到 2029 年将飙升至每年 375 亿美元。在这种压力下,OpenAI 多次尝试重新谈判与微软的排他性協定,希望降低算力成本并获得从其他供应商购买计算资源的自由。
奥尔特曼还向纳德拉请求额外数十亿美元投资,但在奥尔特曼被短暂解职后,微软重新考虑了这一请求。据知情人士透露,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尽管 OpenAI 继续要求更多资金和计算资源,微软却不再轻易松口。
于是,OpenAI 开始积极扩大其投资方阵容,试图降低对微软的依赖。据报道,OpenAI 一直在与苹果、英伟达和阿联酋控制的科技投资公司 MGX 等机构讨论战略投资。24 年 10 月,OpenAI 完成了 66 亿美元的融资,估值达到 1500 亿美元,投资方包括 Thrive Capital、英伟达、阿联酋主权财富基金 MGX 等,微软虽然参与了此轮投资,但其主导地位已不如从前。
而真正的轉捩點,是 2025 年年初赚足眼球的 " 星门 "(Stargate)计划。
2025 年 1 月,在特朗普总统就职仅两天后,OpenAI、软银、Oracle 和 MGX 在白宫宣布启动这项宏大计划,这是一个预计投入高达 5000 亿美元的数据中心项目,旨在为 AI 提供前所未有的计算能力。
微软也宣布 " 参与 " 其中,其 Azure 云计算每年投资 800 亿美元用以建设数据中心,给 OpenAI 提供算力服务。但其实,这一支出只是微软在本财年用于建设数据中心的总支出,而非属于 " 星门 " 项目。
实际上," 星门 " 计划最早的想法,是由微软和 OpenAI 共同提出,在 2023 年,他们曾讨论过建造一个耗资约 1000 亿美元的超级计算机,计划于 2030 年左右建成。微软内部将该项目称为 " 水星 "(Mercury),而 OpenAI 则将其称为 " 星门 "。然而,到 2024 年上半年,奥尔特曼对微软的建设步伐感到不满,开始寻找替代方案。
2024 年 6 月,OpenAI 抓住了一个关键机会。埃隆 · 马斯克的 xAI 此前曾与 Oracle 和数据中心开发商 Crusoe 商谈在德克萨斯州阿比林市建设站点,但马斯克突然决定自建数据中心。奥尔特曼迅速接手这一项目,将其作为 " 星门计划 " 的第一个站点。于是,Oracle 开始与 Crusoe 合作为 OpenAI 开发该站点。
图丨阿比林数据中心(来源:Crusoe)
根据 OpenAI 向投资者透露的预测,到 2030 年," 星门计划 " 将支持 OpenAI 75% 的计算力需求,这将从根本上扭转当前主要依赖微软提供算力的局面。OpenAI 和软银各自承诺向项目投入 190 亿美元,换取约 40% 的经济权益,Oracle 和 MGX 则提供了另外约 70 亿美元,其余资金将来自其他投资者和债务融资。
" 星门计划 " 的启动标志着 OpenAI 与微软关系的重大变革。据报道,微软最初只是将阿比林交易视为一次例外,但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奥尔特曼很快确定 OpenAI 需要更多的计算集群来开发超越人类表现的 AI。2024 年 10 月,OpenAI 首席财务官 Sarah Friar 告诉同事,公司已在考虑为数据中心筹集债务,无论是否有微软参与。
随后,两家公司就合作关系的各个方面进行了协商,包括微软作为 OpenAI 独家云提供商的地位。2024 年 12 月底,两家公司修改了協定,删除了与云相关的排他性条款,这意味着 OpenAI 可以自由寻求其他云服务提供商。2025 年初,双方还就未来合同中微软向 OpenAI 收取的算力费用达成了降价協定。
图丨外界猜测两家公司关系已经不复往常,于是奥尔特曼在 X 上发布与纳德拉的合照作为回应(来源:X)
尽管如此,微软仍保留了重要的商业利益。微软继续持有 OpenAI 约 49% 的股权,有权获得高达 75% 的利润抽成,并保留了使用 OpenAI 知识产权的权利。纳德拉将这一变化视为一种平衡,使微软能够继续从 OpenAI 的新模型中受益,而无需承担建设大型 AI 训练集群的全部成本。
微软的 AI 独立计划
不过,面对 OpenAI 不断增长的成本和不确定性,微软还是早已开始实施降低依赖的战略。2024 年 3 月,微软以至少 6.5 亿美元的价格 " 挖走 " 了 AI 创业公司 Inflection 的大部分员工,该公司前首席执行官兼联合创始人 Mustafa Suleyman 被任命为微软消费者 AI 部门的负责人。
图丨 Mustafa Suleyman(来源:World Economic Forum)
Suleyman 肩负双重使命:一方面继续与 OpenAI 保持合作关系,另一方面为微软打造能够替代 OpenAI 技术的自研产品。而这也是微软谨慎态度的一个缩影:既不想完全切断与 OpenAI 的联系,又不愿过度依赖这一合作伙伴。
Suleyman 领导的团队已经取得了重大突破。根据最新报道,该团队已开发出代号为 "MAI" 的 AI 模型家族,在内部基准测试中展现出与 OpenAI 和 Anthropic 等行业领导者产品相当的性能。此外,他们也在开发 o1 类的 " 推理模型 "(reasoning models)。
微软已经开始尝试将这些 MAI 模型替换掉 Copilot 中的 OpenAI 模型,并考虑在今年晚些时候以 API 形式发布 MAI 模型供外部开发者使用。这将使微软直接与 OpenAI 的 API 服务形成竞争,标志着双方关系从纯粹的合作伙伴向潜在竞争对手的转变。
" 微软不能只依赖 OpenAI 技术,否则可能会被甩在后面," 投资银行 D.A. Davidson 分析师 Gil Luria 表示," 这是一场真正的竞赛——而 OpenAI 可能不会赢。"
另外,微软已开始多元化其 AI 供应链。据 The Information 报道,在 Suleyman 的指导下,微软正在测试来自 Anthropic、马斯克的 xAI、DeepSeek 和 Meta 等公司的模型,作为 Copilot 的潜在替代品。这种 " 多厂商 " 战略明显是为了降低对 OpenAI 的依赖风险。
随着双方各自推进自立计划,双方工作关系也变得日益紧张。据 The Information 报道,去年秋天,Suleyman 在与 OpenAI 和微软高管的视频通话中,要求 OpenAI 员工解释其最新模型 o1 的运作原理,尤其是其 " 思维链 "(chain of thought)技术。
当 OpenAI 未能提供详细技术文档时,Suleyman 提高嗓门,告诉包括时任 OpenAI 首席技术官 Mira Murati 在内的 OpenAI 员工:你们没有履行与微软協定中的义务!通话随后突然结束。
据知情人士透露,一些 OpenAI 员工指责微软没有提供足够的计算能力,甚至抱怨如果另一家公司率先创造出与人腦匹敌的 AI,那将是微软的责任,因为它没有给 OpenAI 需要的计算能力。
有意思的是,OpenAI 与微软的合同中包含一个条款,规定如果 OpenAI 构建出通用人工智能(AGI),微软将失去对 OpenAI 技术的访问权。这一条款最初是为了确保像微软这样的公司不会滥用这种未来机器,但如今,OpenAI 高管将其视为获取更好合同的途径。说到这,我们或许可以理解 OpenAI 对 AGI 那种近乎狂热的执念的部分原因了。
图丨耐人寻味的是,纳德拉最近表示 "AGI(这种说法)毫无意义 "(来源:The AI GRID)
不过,微软构建自己 AI 能力的努力并非一帆风顺。据 The Information 报道,Suleyman 加入微软后迅速重组了公司内部 AI 团队,将以前分散在不同部门的 AI 项目整合到一个新部門,由其 Inflection 联合创始人兼首席科学官 Kar é n Simonyan 领导。
这一重组引发了一系列高层离职。仅在 Suleyman 加入几周后,时任必应(Bing)CEO 的 Mikhail Parakhin 就辞职离开微软,据说他对失去对必应业务的控制权感到不满。去年 8 月,在微软工作十多年的 Misha Bilenko 和 Saurabh Tiwary 也离职加入谷歌。
去年 10 月,微软 Phi 模型的首席研究员 S é bastien Bubeck 离开 Suleyman 的部门,随后完全离开微软加入 OpenAI,并已吸引多名前微软研究人员加入他的团队。
似乎,Suleyman 与微软原有 AI 的技术和文化之间的磨合都不那么顺利。据参与这项工作的人士透露,在 Suleyman 的领导下,微软至少进行了三次大型模型训练,每次花费数百万美元,但都未能产生理想结果。
Suleyman 和 Simonyan 认为问题出在 Bubeck 练 Phi 模型使用 AI 生成数据的方法上,而 Bubeck 则认为问题出现在训练过程的后期阶段。这种技术分歧最终导致 Bubeck 离开 Suleyman 的团队。
尽管如此,Suleyman 的团队最终在过去几个月取得了突破。他们开始使用类似 OpenAI o1 模型的 " 思考链 " 推理来提高输出质量,克服了由训练数据引起的问题。然而,挑战依然存在:过去两个月,OpenAI 已发布了更强大的 o3 推理模型和 GPT-4.5 的预览版,微软仍在努力追赶。
" 基友情 " 将走向何方
微软与 OpenAI 关系的变化实际上也是如今人工智能领網域一种现象的写照:一方面,科技巨头控制着开发尖端 AI 所需的计算资源和资金;另一方面,专注 AI 研发的初创公司掌握着顶尖人才和创新技术。这种不对称的相互依赖关系注定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演变。
OpenAI 在过去一年中一直在努力降低对微软的依赖。今年 2 月,英国 CMA 在批准微软投资 OpenAI 的决定中专门提到 " 减少 OpenAI 对微软计算依赖的伙伴关系近期发展 " 对其决定有特别贡献,这显然指的就是 " 星门 " 项目。
与此同时,监管环境也在不断变化。除了英国 CMA 的调查外,欧盟和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也对微软与 OpenAI 的关系进行了审查。2025 年 1 月,FTC 在一份市场研究报告中表示,大型科技公司与 AI 初创公司的合作关系引发了反垄断担忧,可能 " 造成阻碍,剥夺初创公司关键 AI 投入,并泄露可能破坏公平竞争的敏感信息 "。
从微软的角度看,减少对 OpenAI 的依赖不仅是战略需要,也是对监管风险的规避。通过构建自己的 AI 能力并与其他 AI 供应商建立关系,微软可以在未来面对监管机构时更有力地论证市场竞争的多元化。
更广泛地看,微软加大对自研 AI 的投入也反映了其对与谷歌、亚马逊和 Meta 等科技巨头竞争的战略考量。谷歌已经通过 DeepMind 和 Gemini 系列模型在 AI 领網域取得了相当大的进展,亚马逊正在推广其 Bedrock 服务和 Claude 等合作伙伴的模型,Meta 则开源了 Llama 系列模型。在这种竞争环境下,过度依赖单一外部合作伙伴对微软而言风险太大。
微软与 OpenAI 的商业关系远比表面上看起来复杂。微软持有 OpenAI 约 49% 的股权,并有权获得高达 75% 的利润抽成,直至收回其投资。然而,OpenAI 的巨额亏损使这一安排在短期内无法为微软带来实质性回报。
在这种背景下,微软和 OpenAI 都面临降低成本和提高效率的压力。微软通过开发如 Phi 系列等小型高效模型来降低成本,而 OpenAI 则通过扩大投资来源和寻找更多计算资源供应商来分散风险。
尽管如此,双方的排他性協定将持续到 2030 年,这意味着无论表面关系如何变化,两家公司在未来五年内仍将在商业层面保持紧密联系。微软首席财务官 Amy Hood 就表示:" 当我们双方都成功时,我们才能共同成功。所以我认为大家都在规划十年或二十年后会发生什么。这对我们双方都很重要。"
从 2019 年的首笔 10 亿美元投资,到今天的 130 亿美元深度绑定,微软与 OpenAI 的关系已经从单纯的投资者与被投资方,演变成一种相当复杂的关系。
Amy Hood 最近的一句话或许最能概括这种关系的本质:" 我们对拥有 OpenAI 的领先模型感到非常自豪。但我们也有其他模型,包括我们自己构建的模型,以确保有选择。" 也就是说,微软认可与 OpenAI 的合作价值,但也不会将所有赌注都押在单一合作伙伴身上。
如今,再用奥尔特曼嘴里的 " 科技界最佳基友情 " 来描述这两家巨头的关系,恐怕已经不再完全准确。它将如何演变仍有待观察,但可以确定的是,两家公司都已开始为可能的分道扬镳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