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财經經驗:在中東待了4年後,她發現那裏的年輕人跟我們也沒什麼不同,歡迎閲讀。
有時候坐在街上喝咖啡,臨街正在巷戰。有時候一場仗結束,整條街都被炸成了廢墟,空蕩蕩也沒什麼人,過段時間,被炸毀的房屋裏就布置好開了商店。
也有人見到朋友從街對面走過來,被炸碎。那一刻,相信他去了天國,生命得到延展,而不是枉死,的确會減輕活人的痛苦。
戰争期間,家家户户都會囤積戰時儲備,糧食啊水啊,然後照常生活。
叙利亞阿勒頗
不久前,風光攝影師姚璐寫的《看不見的中東》出版,這些中東地區普通人、年輕人與動蕩和死亡相随的日常生活,解釋了她當初決定去中東前的困惑——在這樣戰亂的環境下,人是怎麼樣去維系一種日常生活的?
2016年到2020年,姚璐前往中東數十個國家,以沙發客的身份住進了31位陌生中東人的家裏。在此期間,她遇上了叙利亞内戰爆發後第一個安全感滿滿的聖誕節,趕上了沙特阿拉伯的變革期,在沙特的大街上親眼看見了首批女司機。
之後,姚璐花了2年時間書寫這段經歷,并等待出版。
性别議題大概是全世界看中東的視角,這也是她前往中東的另一個理由,她想看看在一個性别極端不平等的地方,女性過的到底是怎樣的生活。
結果,就像她看到的中東年輕人過的也是和我們差不多的生活一般,她看到的中東女性,也和我們一樣遭受着性别偏見和性别不平等的困擾,只是範圍更廣、程度更深。
比如,姚璐講起她在2012年開始做風光攝影師時,經常有男性攝影愛好者主動指導,她也經常被語重心長地教育説,女孩子不适合幹這個,太苦太危險了。這讓人突然感覺,我們只是被不同的罩袍禁锢,她們是暗色薄紗,我們可能只是可以選擇當季流行色。
伊拉克巴格達的底格裏斯河
當然,她還是遇到了那個别人嘴裏"危險"字面之下的含義,一個女性獨自前往偏遠地區旅行,有被性騷擾的風險。在伊拉克,她搭乘一輛出租車前往機場,本來已經談好了價格,但年輕的司機小夥子不停問她,多少錢?多少錢?因為兩個人沒法用英語通暢交流,小夥子點開手機裏脱衣舞娘的視頻給姚璐看,她才明白,是問她這個肉體多少錢。姚璐説,大概因為伊拉克很少有遊客前往,所以小夥子見到外國女人就認定只能是性工作者。姚璐拒絕了一路,小夥子又是想要摸腿,又是反復詢問多少錢,"看得出來他挺着急。"
總算到達機場,一停車,姚璐立馬下車奔向檢查站的士兵,假裝情緒激動地説了一通。然後士兵把司機罵了一頓,哄走了。這事兒姚璐記錄在社交平台上,她沒想到竟然有一半的留言質疑她沒給錢,説性騷擾是他不對,不給錢是你不對。這真讓人哭笑不得,這一趟的損失本就是對司機最小的懲罰,如果什麼懲罰都沒有,難保這個司機以後不會再三騷擾女性。
姚璐説,以前如果她講了自己在旅程中遭遇性騷擾的經歷,别人會説,看吧,就説女孩子自己出去不安全。現在好多了,只是會覺得她沒給錢是占便宜。但是現在她更願意在公共場合和平台上去講這些女性獨有的遭遇,因為可以讓更多的女性學會防備、學會明确拒絕、學會留證據。
雖然當聽説一個女性獨自去中東旅行,我們的第一反映的确是問,你有沒有遭遇性騷擾?但實際上4年的行程中,這麼多城市和人,姚璐只遇到了幾次性騷擾。更多的銘記、難忘,還是來自那些罩袍之下鮮活獨立的個體。
伊拉克卡爾巴拉
戰亂、黑袍、石油土豪。這些對中東的刻板印象,來自新聞裏的硝煙,倒在海灘上的叙利亞男童,電影裏全身上下只露出眼睛細細一條縫的女士,以及購物天堂迪拜。中東離我們太遠了,可是罩袍之下的生活又好像拉近了距離。
幸虧當年剛開始特立獨行,只身一人去偏遠地區拍攝風光的姚璐很有主見,她對那些阻止她的人説,我覺得女孩子可以做任何事情。
以下為姚璐自述,經後浪研究所整理後發布——
戰争結界:年輕人動彈不得
2016年到2020年,我花了4年時間去中東。因為不想走馬觀花一樣的旅遊,我選擇的旅行方式是沙發客,這是一種免費的住宿方式,沙發客和沙發主會分享彼此遙遠又陌生的生活。
第一站是伊朗這樣比較安全的國家,之後是黎巴嫩、土耳其這些,2017年去了以色列、巴勒斯坦、約旦和埃及。那一年伊拉克和叙利亞還在内戰中,戰況激烈,我以為我的中東之行到此結束了。到了年底,伊拉克和叙利亞的戰況漸漸平穩,但是第二年的3月,我的叙利亞朋友告訴我,首都大馬士革附近的東古塔地區正在發生政府軍和反政府軍的交戰,在大馬士革經常能聽到槍炮的聲音。那段時間,我一直在不停地權衡,最後決定暫時放棄叙利亞。
2018年6月,我去了伊拉克,待了一個月。非常幸運的是,快到年底的時候,收到叙利亞朋友的消息,説現在比較太平,你可以來。于是2018年11月,我出發去了叙利亞,待了一個月。
到了那裏,我驚訝地發現,叙利亞年輕人的日常生活和我們沒有什麼不一樣。我在叙利亞和一些大學生、研究生都有過交往,他們天天到學校上課,然後和朋友們一起吃飯,約朋友一起去喝喝咖啡,或者去聽音樂會,在城裏面吃美食、閒逛。
叙利亞大馬士革老城
雖然表面上看和我們沒什麼不同,但他們的生活又被極大地改變了,因為很多人本來對自己的人生有規劃,但這個規劃因為戰亂的原因,現在實施不了了。或者本身沒什麼規劃,但可能因為戰亂的原因,又不得不去思考自己的未來。總之就是他們整個人生計劃被打亂了。
叙利亞内戰爆發之後,失業率非常高,年輕人畢業之後平均要花4年才能找到第一份工作。我當時去的時候,那邊的人均月薪差不多是100刀,也就是700多人民币,其實是不夠一個人在大馬士革這樣的地方生活的。所以很多年輕人會打兩份工,一份是從上午到下午一兩點,第二份就從下午到夜晚。他們能做的事情很有限。他們整個社會還是很傳統的,也沒有什麼自媒體。他們比較喜歡在政府裏工作,政府的工作雖然很清閒,但是錢很少。像我認識的一個人,他就是上午去政府裏打卡工作,反正活兒也不多,很快幹完之後,閒聊一下喝喝茶,下午去開出租車。還有個人是上午在一個藥房上班,下午到另外一個藥房上班,反正都是些很傳統的工種。
他們的感受大概就是,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規劃都沒有辦法實現了。他們可能很小的時候,對未來有很多的想象,比如想着長大後到國外留學,或者去各地旅行。但是他們長大之後,内戰就爆發了,然後他們就會發現自己被困在了這個地方,也不能有夢想,因為他們什麼都不能做。
那種時代的災難降臨的時候,個人是很無力的,你在這個災難裏面,你是動彈不得的。所以我後來慢慢理解了,這就是身處戰争中的人的狀态。
叙利亞霍姆斯
永遠的罩袍,流水的發色
最初我想走遍中東有兩個目的,一個是想看看普通人如何在戰争中維系日常生活,另一個是源自我本人的經歷。我在2012年辭職之後,開始在中國各地拍攝風光,經常會去西北西南等偏遠一些的地方。很多人跟我説,女孩不能幹這個,這事需要體能和吃苦,不适合女孩。
後來我就想,那我就去一個性别極度不平等的地方看一看,那個地方的女生,她過的是怎樣的一種生活,她們的人生會多大程度上受性别的限制,以及她們如何看待自己這樣一種生存狀态?
書裏的第一章就是我的第一站伊朗,裏面提到一個一頭大紅色頭發的女孩。中國其實不太能看到把頭發染得那麼鮮豔的人,但我在伊朗還看到過什麼綠色的頭發,天藍色的頭發,就是各種各樣的鮮豔,他們這種反抗是特别外化的。
對她們來説,大概就是既然你要讓我遮蔽頭發,我就在你管不到的地方把頭發染得鮮豔似火,我一定要去過我自己的生活。她們也在家裏開派對,然後會穿得很暴露,也不會管什麼規則,會拍照片、拍視頻發到網絡上去。
她們非常想去做一些突破規則的事情。其實她們之前經歷過開放的時代,伊朗的這家沙發主是祖孫三代,外婆年輕的時候經歷過伊朗開放的時代,生活方式、穿着方式就像歐美一樣,母親在青少年的時候經歷了1979年伊斯蘭革命,社會從開放轉向保守,女兒出生在伊斯蘭革命之後,頗具反抗意識,就是這個大紅色頭發的女孩。
她們在外面不得不遵守規則,比如外出要穿遮住臀部的長款上衣、戴頭巾等等,但在家裏,她們有自己的秘密生活。
在伊朗,兩性被嚴格隔離。随着夜幕降臨,窺視行為的宗教警察仿佛暫時閉上了眼睛,年輕的男性與女性慢慢拉近距離,謹慎地依偎在了一起。
當然這不能説就是伊朗女性的常态,因為我遇到的人基本上都是會講英語的人,他們普遍受教育程度比較高。但是我在中東這些國家的沙發主都是會講英語的,大多是思想開明的中產,這樣橫向對比,确實只有伊朗的女性思辨性特别強,特别地要反權威、反規則。
在約旦,我住的沙發主家裏有三姐妹。有次她們説要帶我一起去商場,然後花了兩個小時相互化妝,結果只逛了10分鍾就覺得沒意思,立刻回家了。後來我在伊拉克遇到了更誇張的。
在巴格達的沙發主和他的媽媽以及兩個妹妹一起生活,他的兩個妹妹一個18歲,一個22歲。那天是開齋節,沙發主説,今天全家要一起去國家公園遊玩。我很興奮,10分鍾收拾好準備出門,結果發現他們整個家都是一種靜默的狀态,然後,兩個妹妹開始為出門做準備工作。
她們的準備工作是從剃毛開始的,先在腿上等各處塗上軟化膏,之後把身上的毛全都剃完。我當時就在想,出門不是要穿罩袍嗎,那剃毛的意義是什麼?
剃完毛之後,她們開始拉直頭發。我又想,一會不是要把頭發盤好再全部遮起來嗎?頭發拉直之後,她們就到院子裏去,兩個人面對面坐着,開始相互拔臉上的絨毛。拔完毛之後已經要吃午飯了,吃完午飯,她們開始相互幫忙化妝。
化完妝之後,開始挑衣服。我在别的國家見過的女孩子,罩袍裏面一般是穿T恤衫、牛仔褲之類的衣服,但這兩個女孩花了很大的精力去挑衣服。妹妹挑了一件到腳踝的金色長裙,她説她特别喜歡這個顏色,看上去優雅,有貴族氣質。但是裙擺太長了,她不喜歡。我還在想着,穿在罩袍裏,這重要嗎?她突然就哭了起來,最後她的大姐直接用剪刀把裙擺剪到膝蓋的地方。我心想,一件好好的裙子被糟蹋了。但是妹妹很喜歡,裙子到膝蓋是她喜歡的長度。
罩袍其實是比較輕薄的,她這條裙子又很修身,所以她又在這條裙子外面穿了一件寬松的襯衫和一條牛仔褲,最後穿上罩袍。可是,那個時候伊拉克室外的温度大概是四五十度。然後她們開始去搭配飾品。
等到她們出門的時候,已經天黑了。我們大概是從早上起來八點半開始準備出門,出門的時候是下午六點半。你很難想象,為了出一次門要準備整整一天,而且中間沒有停過,這一天一直在忙。
但是我當時挺感慨的,因為我看她們的生活,才會知道她們為什麼會這樣做。你不能傲慢地説,她們就是特别愛美,或者特别注重外貌。這是因為她們沒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她們大部分時間連門都不可以出,整個的生活就是做飯、做家務活,其他時間可能是哥哥出門了,她們就在家裏畫畫、睡覺。只有在化妝打扮這件事上,她們是自由的。
所以,她們愛化妝只是一個現象,背後是因為她們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她們對每一次出門都很重視,會準備特别久,然後因為準備太久,她們的哥哥就會很不耐煩,覺得出門這麼麻煩,就不要帶了。于是形成了一個死循環。
伊拉克巴格達
另外,在伊拉克,女人是不能拍照的,不然的話會被認為是不檢點的、風騷的。如果你拍照并且分享到網上,那麼你很可能會被性侵或性騷擾。
我在他們家的最後一天,妹妹説想跟我拍張合照,我也承諾她不會把照片發給任何人。後來她的姐姐也來一起合照,她們都沒有穿罩袍。我們三個拍得很開心,結果被她們的媽媽看到了,然後就把妹妹給拎到房間裏去,一邊哭一邊罵,"你怎麼可以這麼騷,你沒有想過你拍了這樣的照片,如果被别人看到的話,以後還要怎麼跟人結婚,誰還會要你這樣的人,你的一生都會完蛋的。"
她們想要和遠道而來的朋友拍合影,本來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願望,但是就是這樣的一個願望,竟然要面對這麼難聽的謾罵。妹妹挨罵的時候,姐姐也很緊張。我們坐在沙發上,她跟我説她從小就喜歡畫畫,長大後想成為一個建築師,但是從小到大别人都跟她説,你要盡快地學會做飯,做家務,替媽媽分擔家務活,并照顧妹妹。她説這是她第一次跟别人提起她的夢想是成為一個建築師。
妹妹挨完罵,跟我説,不能拍合照的話,能不能幫她的衣櫃拍張照片。然後她花了兩個多小時整理衣櫃,把喜歡的淺色衣服都挂了起來,不喜歡的深色衣服都疊好放在最下面,還在衣櫃周圍挂了一圈星星點點的LED燈。
我當時拍這張照片的時候很難受,因為我沒有辦法跟别人講這個女孩的外貌是怎麼樣的,我也沒辦法給别人看她的照片。大家只能通過一張衣櫃的照片去想象,一個伊拉克的18歲女孩,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她其實特别愛美,特别青春,特别愛淺色衣服。
妹妹的衣櫃
這是整個中東的行程中,最讓我受觸動的一件事。我們與生俱來的權利,是他人生而即被剝奪了的。因為我們太習以為常了,以至于想象不出一個不能拍照片的女孩子,她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在我去的地方裏,只有伊拉克和沙特阿拉伯的女性不能拍照片。
面紗的另一面——沙特不差錢
我也沒想到能去沙特阿拉伯。2018年完成叙利亞之行後,我考慮過去沙特的可能性,但這個國家從1932年建國以來從來都沒有對非穆斯林遊客開放過,是一個非常神秘的國家。特别幸運,2019年9月底,沙特阿拉伯政府宣布對包括中國在内的40多個國家開放旅遊籤。
在沙特,我看到了大量穿着黑袍、戴着面紗的女人。第一次見時感到很恐懼,因為我完全暴露在她們面前,但她們只露出了一雙眼睛。有一種很不對等的感覺。
沙特阿拉伯利雅得
沙特大部分的女人到現在為止,依然穿黑袍戴面紗,但事實上國家并沒有一個明确的規定要求一定要這麼穿。我在利雅得的時候,試圖買一套黑袍和面紗,其實我作為遊客是不需要這樣穿的,但在一些小地方,你如果不這樣穿,可能會被吹口哨或者性騷擾。因為他們整個社會就是受害者有罪論。
服裝店店員告訴我,沙特人的穿衣标準是黑袍必須把鞋子全遮住,就是連鞋子都不可以給别人看到。我説我肯定不能買這麼長的,我還要拍照片,這麼長的黑袍,萬一我被絆倒,摔壞相機可不行。
最後去試面紗,面紗是很輕薄的一層布,我自己戴得比較寬松,上面一片在眉毛之上,下面一片在下眼睑下面。店員看到後驚呆了,説我們在沙特阿拉伯戴面紗是有标準的,要盡可能少露出眼睛的部分,最好是一條線。按照這個标準,店員給我戴好面紗,上下兩片分别要在睫毛和眼睑的交匯處,腦後的結系得很緊。
我感覺就像4片刀片在眼睛上面刮一樣,很難受,每眨一下眼睛就會特别癢、特别疼,會不自覺地流很多眼淚。然後我感覺整個頭很痛,因為我經常去高海拔地區,我知道這個頭痛其實就是缺氧。
當時我戴完之後,整個感受就是很憤怒。我覺得這個裝扮太反人類了,不是正常人能承受的一種裝扮。
所以我很想知道沙特人對面紗的看法。所有被我問到的男性沙特人,他們的答案是一模一樣的,就像有一個标準答案。他們聽完我説戴面紗很難受之後,都是回答"那是因為你不适應,如果你從小你就戴的話,就會适應,會習慣。你看我們這邊的女人都戴面紗,都穿黑袍,其實沒有人規定她們一定要這樣做,所以這個其實是她們自發的選擇,説明她們沒有覺得不舒服。因為她們會認為這樣子出門之後更安全,你不會被别人看見,也不會被吹口哨,不會被性騷擾。"
但是我是一個女生,我體驗過這個東西之後,我是不相信他們的這個説法的。
于是我就問了一些沙特的女性朋友,有一個女生,她跟我詳細地分析了"自發選擇"是怎麼回事。她説,沙特是一個熟人社會,所有人都生活在親朋好友之間,這意味着你的所有行為都會被别人監督。
如果你想要與眾不同,就意味着你要跟整個系統作對。而且不僅僅是你,你的媽媽也會被人诟病,因為大家認為一個女孩子如果有一些出格的行為,肯定是因為媽媽沒有教好。
我的一個女沙發主,她也覺得戴面紗頭很痛,她也想去反抗這個東西。她説她不怕被人罵,可是她如果這樣做,愛她的媽媽也會被别人罵,被别人孤立,所有街坊都會對他們母女倆指指點點。權衡之下,她沒有做出這種出格行為。
沙特阿拉伯女性
穿黑袍戴面紗,對于女性的權利來説毫無疑問是有侵蝕的,但是這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沙特人的生活真的很富有。他們早上八九點去上個班,中午就回來了,有比較長的年假。有些沙特女人出國旅遊時不會穿黑袍戴面紗。我的幾位女性沙發主在家也不用做家務、不用燒飯,因為家裏會雇傭蘇丹人或者菲律賓人作女傭。
我遇到的沙特本地人都很有錢,不管是做工程師還是在小學裏教英語,都過得不錯。家裏面普遍有兩輛車,一輛是在城裏的代步車,一輛是進沙漠的越野車。當然外來勞工是另一回事。
我以前看過BBC拍沙特的紀錄片,其實是比較負面的評價,大概就是説他們的國家很集權,女人的地位非常低下。在别的國家,如果你這麼講他們,他們的反應要麼是很認同,然後開始批判國家政策;要麼是很愛國,馬上激烈地辯駁。但我遇到的沙特人不太在乎這些,他們會説,"你覺得我過得這麼差嗎?"就是那種我管你怎麼看待,我過得好就行了,我根本就不在乎,根本就不跟你去争辯。他們覺得我們在這種沙漠地區能過上這麼好的生活,已經很滿足了。
2018年4月18日,沙特首家商業電影院在利雅得正式開業。
其實我在沙特的時候,我也會覺得他們的生活也沒有我想象中那麼差,因為真的很有錢。即便戴面紗比較難受,你的權利可能是相對缺失了,但是你很有錢,你就容易覺得這個也不是不可接受。
我去的時候正經歷了沙特的一個變革期,現在這個社會越來越開放,女性被允許開車了,去上班的也越來越多。但是,确實許多女性還是沒有被作為一個完整的人去對待,她仍然是一個屬于她的爸爸或者丈夫的存在。
死亡痕迹——上街不用害怕突襲,太幸福了
去叙利亞之前,我在黎巴嫩、伊拉克看到過戰争的痕迹,比如一棟樓被燒毀或炸毀。但是在叙利亞,我第一次親眼看到那種大面積被戰争毀滅的城市。
在叙利亞的霍姆斯,有一天,我出門去閒逛,心理上沒有預期過會看到戰争廢墟。一開始看到的是一些很正常的街道,我出門的時候比較早,很多地方還沒有開門,街道上也沒什麼人。大概過了三四條街之後,突然之間,沒有任何過渡,我就看到了一大片全部被炸毀的樓房,四面八方全部都是這樣子的。街道上沒有人,只有挺大的霧。這個情景我以前在電影裏面看到過,現實中從來沒有。
我以前設想過自己此時的心情,可能會崩潰,會悲傷,但奇怪的是,當我站在那個地方,我是沒有情感的,整個人是空的。因為我從來沒有面對過這樣的場景,以至于我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情感去回應它。
後來我花了好幾天的時間在這樣的廢墟裏行走,有一天我看到一個完全被炸毀的大樓,有人把店鋪裝潢一下,在裏面賣衣服。後來我時不時會看到這種廢墟裏的生活狀态,看到叙利亞人很努力地在戰争中去維持一種日常生活。
我覺得這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在大環境不可改變的狀況下,他們其實是想把災難平淡化,包括他們跟我講起他們的親人在戰争中去世時,都像是在説别人的事情,像一個旁觀者。我很少遇到叙利亞人跟我傾訴災難,基本都是輕描淡寫。
伊拉克也是這樣。在巴格達,伊拉克人和我講起親人在戰争中去世時,我不知道該接什麼話,他們反而會來安慰我,説這個事情也沒辦法,生活總要繼續的。
還有一點,他們覺得死亡也不是那麼悲痛的事,認為死亡可能是去了天國,一個更美好的地方。我在黎巴嫩貝魯特的沙發主跟我講過,她是一個沒有信仰的人,有一天她親眼見到她的朋友從街對面走過來,然後就被炸碎了。她説她見過這個場面之後,突然之間就明白了人為什麼要有信仰——這個時候,如果你相信了他去的是一個更美好的天國,你的心裏會更舒服一些,更能夠接受這個現實。
所以他們對于死亡的觀念和中國人不太一樣,中國人一般比較忌諱談論死亡,也不可能住在墳墓對面,但叙利亞、伊拉克這些地方的人對于死亡的态度一般比較坦然,有時候去一些村莊旅遊,會發現他們家的對面就是一片墓地。
後來我在大馬士革過了一個聖誕節,那天很不一樣,你就感覺好像所有人都上街了,所有人都喜歡去一個熱鬧的地方擠在一起,因為國家的局勢平穩下來了,你不用擔心有恐怖襲擊。在戰後叙利亞,你會覺得"擠"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你可以在室外的環境下安心地和别人擠在一起而不用害怕死亡,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
戴頭巾的穆斯林奶奶牽着戴聖誕帽的小女孩趕往大馬士革老城,參加聖誕活動
我在去中東之前,更多的是從很宏大的叙事去看待這個地方,比如戰亂,比如嚴重的性别問題。但是我去了之後,看到很多具體的人,特别是女人,她們可能會在社會規範之外有一些小小的反抗,可能是不想穿罩袍,可能是對服飾有自己的審美,可能是因為不被允許在公共場合演奏音樂,于是就想辦法去其他地方演奏。
這會讓我覺得,人在這種宏觀完全不可控的大背景下,依然可以去做一些事情。中東女性所生活的社會比我們嚴苛得多,但她們也一直在用微小的力量去嘗試讓自己活得更接近自己想要的樣子,這給了我很大的力量。
(文中圖片均由受訪者拍攝)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号"後浪研究所",作者:可布、巴芮,36氪經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