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财經經驗:從月薪5w到日結200,大廠逃離者的魔幻再就業,歡迎閱讀。
米亞深知眼下并不是可以随便任性的時代,但之所以選擇脫下大廠的長衫,确實是因為精神上再也無法再負荷大廠的重壓。她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夠稍微豐富一點,不希望等自己回看走過人生,只剩下無休無止的加班和開會。
作者 | 李葵
編輯 | 布魯克
題圖 | 《我在他鄉挺好的》
米亞 1991 年出生,去年 10 月中旬從某大廠離職。離職前,她的月薪将近 5 萬塊。離職後,米亞一直做日結工,日薪在幾十到幾百之間波動。
在離職之後的第一個月裡,米亞去道觀做過義工,去上海玻璃博物館吹玻璃,去展會上打黑神話悟空遊戲,去書展展會上賣力氣搬箱子,接過兩單上門遛狗的工作,還去書店做過一日店長。此外,米亞還自費去夜校學了調酒、油畫和廚藝。
米亞計算了做日結工一個月的收入,共計 1645 元,大概是她之前大廠将近半天的薪水。
從大廠女工到日結女工,米亞不僅要承受薪資的斷崖式下跌,還要經歷社會的巨大轉變,用米亞的話來講就是," 脫下大廠的長衫後,我開始狠狠搬磚。"
米亞在上海某展會上做打《黑神話:悟空》的日結工。(圖 / 受訪者提供)
米亞在某紅書上寫下的日結總結,依舊廠味十足—— " 我在 gap 期間積極破圈嘗試新的組合打法,從思維、技能、健康等多維度推進綜合提升,打破信息繭房,沉澱自己的 gap 方法論,目前已經實現身體機能迭代,飛蚊症症狀優化;取得瘦身階段性成果,解鎖兼職收益新賽道 ……"
" 在外人看來,我就是一個大齡 30+,出來做時薪不到 20 元、招之即來揮之即去、沒有技術含量工作的無業遊民。之前躲在高薪體面的工作裡,是因為所有人都說,這就是一個成熟社會人最好的、最被認可的歸宿,而離開和脫離這個軌道,其實是比選擇進入需要更大的勇氣和代價。" 米亞如是說。
米亞深知眼下并不是可以任性的時代,但之所以選擇脫下大廠的長衫,确實是因為精神上再也無法再負荷大廠的重壓。她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夠稍微豐富一點,不希望等自己回看走過人生,只剩下無休無止的加班和開會。
2025 年春天,米亞帶着自己的狗狗去公園。(圖 / 受訪者提供)
以下,是米亞的自述。
" 有那麼一兩個瞬間
我感覺自己重回大廠 "
我花了很多時間在網上刷各類兼職信息,發出去十條,差不多八條都無人理會。有可能人家很早就招滿了。但我只要看到,都會發私信過去詢問,包括很多注明只要男孩子的招聘,我都會去努力争取。我會告訴他們,我身高一米七,力氣很大,不怕吃苦,很想減肥,工作起來并不比男孩差。
其實只要堅持詢問,總會有收獲,甚至會破格錄取。前段時間,我就是這樣接到在展會上打《黑神話:悟空》遊戲的工作。對方招聘信息上注明了只要男生,我依舊死皮賴臉跟人家講了一堆,最後活動突然要臨時增加一人,負責招聘的女孩小 D 就把我找了回來。
小 D 給我看了她的小紅書招聘後台,有很多人給她發私信,甚至有的男生會特别注明 " 身高 182、男大 ",試圖通過外在條件獲得這份工作。我跟那個女孩說,你太棒了,不愧是新時代女性,沒有被這些男大的美色所蒙蔽,堅定地選擇了我。
(圖 /《安娜》)
小 D 公司在杭州,她 1998 年出生,在英國讀的碩士。和她溝通之後,我才發現她的工資竟然不如我日結的薪資,每月只有 5000 塊,交最低的社保,這還是轉正之後加了 500 塊的薪資。她的的工作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對接布展的各種細節,準備物料,與展會方參展方搭建方溝通對接,應對處理展會期間的各種突發情況,每天背着超重的材料去其他場館做地推。展會結束那天的回程高鐵上,小 D 還要剪視頻給她的老板,視頻剪輯和海報制作也都是她的工作。
小 D 公司主要做海外展會,因此有很多出國機會,想必小 D 也應該是看重這樣的機會才選擇接受這份工作。前段時間,小 D 公司要去美國做展會,她一個人帶了兩台電腦,一台自己的,一台老板的,此外還要帶 200 個活動用的帆布袋,五六斤的產品宣傳冊,以及附贈的手環禮品。
所有東西加起來,小 D 一個人要拖四個箱子,獨自從杭州到上海浦東機場,再搭飛機去美國。老板本來要求她從杭州坐高鐵去上海趕飛機,後來大發慈悲說,要不打車去吧。于是小 D 就跟幾個友商的人拼車去了浦東機場。倘若不是拼車,即便拖四個行李箱,小 D 也是不被允許打車的。
米亞在上海某展會上做打《黑神話:悟空》的日結工。(圖 / 受訪者提供)
三天半的展會結束,我眼睜睜看小 D 的書包裡收了一斤多名片,發出去差不多五斤宣傳單頁。我問小 D,這次展會做完地推工作之後,後續會有專門的銷售人員跟進嗎?她說,後面的銷售人員也是她。她要一個人把幾百張名片做錄入,之後再一個電話一個電話打過去,詢問對方是否對他們公司的產品感興趣。前幾天,小 D 告訴我,她已經開始搜離職攻略了。
在展會裡打《黑神話:悟空》這項工作,是我所有日結工作裡工資最高的一份,算下來差不多一天 300 塊。但這份兼職比較令人難受的點是,攤位的女老板一直讓我們去展館裡招攬人,讓人們把攤位上的座位全都坐滿,還讓我們硬着頭皮去發宣傳單頁,且沒有任何贈品,因此很多人收到傳單就又塞回來了。
女老板還給我布置了一個 KPI,讓我一天收滿 100 張名片。有那麼一兩個瞬間,我感覺自己并不是在做一份兼職,而是重回大廠。
(圖 /《前途無量》)
和我一起兼職的男孩 W,也是 1998 年出生的。他是 2016 年讀大學的,學了五年建築。2021 年畢業之後進了設計院,據說被壓榨得很厲害,于是在一年前裸辭,休息差不多一年之後,開始做日結工。上海兼職的機會多一些,W 便從杭州來到上海,借住在朋友家,每天出門打零工。最近,W 因為已經在上海朋友家借住太久,很快就要回杭州了。
前兩天,W 做了一份卡丁車比賽的兼職。他告訴我,那份兼職有央視直播,他差一點就能上央視的鏡頭。
" 财神廟的香火
要比其他道觀的香火旺太多 "
我問 W 的 MBTI 是什麼,他說是 INFP,我說天啊,我是 ENTP,或許我們 N 人 /P 人真的不适合上班。我很喜歡 W 那份卡丁車的兼職,但這類兼職通常只要男生," 唰 " 一下卡丁車開過來,迅速把輪胎推出去更換輪胎。現在很多兼職都注明只要男生,女生找兼職其實挺難的。
前幾天,我看到一個聖誕市集在招人,招聘要求頗高,要求身高一米六五以上,不僅要形象好,還要英語好。市集從早上十點到晚上九點半,一天 200 塊。我問對方包餐嗎,對方說不包。聖誕市集地處靜安區,周圍全是大商場,點外賣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算下來這份兼職的時薪并不高,而且很耗體力,要一直站着分發禮品。
我發了照片和視頻過去,以為這份兼職基本可以确定了,結果對方突然告訴我,老板還要再面試一輪。我瞬間有些火大,我就幹一份兼職而已,已經符合招聘标準,也發了該發的資料,結果還要再面試,于是怼了他們幾句,後來就沒有人找我了。我知道,即便我不幹,依舊有很多人搶着幹,現在的勞動力實在太廉價了。
米亞做義工時,穿着道觀發的紅色馬甲。(圖 / 受訪者提供)
離職之後,我去道觀做過三次義工。在此之前,我只知道靜安寺、玉佛寺、龍華寺三個香火最旺的寺廟,沒想到上海有這麼多道觀。我去的第一間道觀是浦東财神廟,周五過去的,人流量不小。之後,我又在周末去上海文昌宮道觀做義工。對比下來,财神廟的香火真的比其他道觀旺太多。只要是夫妻模樣的人走過來,基本上都會花費幾百到幾千不等供上一盞燈。
在文昌宮和我一起做義工的是一個大二的女孩,比我小了整整一輪。她長得非常漂亮,身形和外貌都非常亮眼,屬于在人群中會第一眼看到的那種。那天她背着一個雙肩包,裡面裝了很多書,出門前告訴自己的爸媽去上自習,一個人從闵行區坐了很久的地鐵,和我一起做義工,給道觀打掃衛生。想想也是奇妙。
(圖 /《安娜》)
女孩眼下很迷茫,她大學學的專業是調劑過去的,自己不是很喜歡,她不知道自己将來要幹嗎,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考研。她學的專業跟敲代碼有關,班裡男女比例很懸殊,幾乎沒什麼女孩。我問她大學裡有沒有談過戀愛,她說沒有。其實她在高中時候還談過的,上了大學突然覺得沒意思,不想談了。女孩那天也求了籤,求的學業。
最近,我又去了東嶽觀,一間很小很偏遠的道觀,待了一天,一個燒香的人都沒有,但我和道長聊得很愉快,聊了兩個多小時,他叫我下次法會的時候再過去。之所以結束聊天,是因為道長要去财神廟開會,開消防安全的會議。消防安全不僅要開會,還需要做題,道長急急忙忙做完題,就去财神廟開會了。
米亞去做義工的上海東嶽觀。(圖 / 受訪者提供)
小廟也有小的好處,在大道觀根本見不着道長,而來了小道觀,直接就能和道長對話兩小時。我曾了解到一個全女性的道觀,之前因為打工錯過了,最近對方不招義工,其實我還挺想見道姑的,有機會一定要再争取一下。對了,道觀裡都是有肉吃的,在道觀做義工的午飯,三菜一湯,還有紅燒肉,非常豐盛。
人生的容錯率還是很大的
剛畢業那段時間,我很喜歡去看話劇、電影,參加各種密室逃脫活動,打卡各類西餐,總之就是很喜歡那種充滿小資情調的生活,每天都在想怎麼玩,去哪裡玩,有時實在沒事幹,回家還要看兩部電影。現在這樣的生活已經一去不返了。
那時的我花錢大手大腳,沒什麼存錢意識。進入互聯網公司後,随着收入不斷上漲,我開始有存錢意識。學着存錢是因為我幾乎沒有什麼可支配的時間,每天都要加班,沒時間也沒有精力再去消費。
(圖 /《安娜》)
彼時,在我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告訴自己,一定要為養老做打算。于是,我就開始存錢了。現在我手裡大概有 200 萬的存款,這些全都是我在大廠打工時攢下的。但最近真的縮水很多,因為其中有一部分套牢在股市,都是我前幾年高位接盤的白酒、新能源和醫藥之類的股票。
我知道我年齡不小了,30+ 在職場上并不是那麼容易找到工作,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要任性一下,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倘若在 gap 的這段時間,我找到了自己喜歡并适合的領網域,能幫我覆蓋掉一些日常生活的開銷,我都會很願意嘗試。如果最後還是沒找到的話,也沒關系,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那就是繼續回大廠當 " 牛馬 "。
米亞去書展展會做日結,要做很多體力活。(圖 / 受訪者提供)
其實我是認真在大廠裡卷過的,我有卷的能力,這已經是我第二次 gap 了,如果再回去的話,估計我也不會再掙扎了,索性再卷幾年,攢夠錢徹底給自己 " 贖身 "。但一想到再次回到那個體系裡,我就會感到非常痛苦,覺得人生啊,真是不值得。但與此同時我也知道,人會好了傷疤忘了疼。或許,随着時間的推移,我就會慢慢忘記在大廠裡的煎熬。
前兩天,我還收到一個 HR 發來的短信,上面寫道——你好,這邊怕打擾到你,就沒有直接打電話。你如果考慮這份工作的話,可以留一個微信;不考慮的話,煩請告知一下。萬分感謝。
看完這條短信,我瞬間共情到這位 HR 的焦慮,大家班兒味都好重,從言語裡都能溢出來。
我之前在某節是策略崗,電商方向,每天各種大中台、小中台,各種分析行業數據,我需要思路清晰地從一堆亂七八糟的混亂當中提煉出某種含混不明的意義,我需要證明即将做出的某個決定特别正确。此外,我還需要特别會上價值,娴熟地運用很多高概念的 " 大詞 "。每天要開很多大大小小的會,最多一天開了八個會,日常處在一種高壓狀态下。
在大廠上班時,我在工作聊天軟體的頭像是我養的狗狗,很多人會誤以為我是實習生,畢竟其他同事都是那種穿西裝的硬照,揣着兜、抱着胸端起一副精英範,只有我一個人是狗頭。哎,真是格格不入。
大廠打工這幾年,我最大的感受就是我不幽默了,這本來是我身上最突出的标籤。我每天都要靠很多杯咖啡才能撐下來,我感覺自己一點一點死掉了。
米亞接單去做上門喂狗遛狗的工作。(圖 / 受訪者提供)
離職之後,我能很明顯感覺到 " 我 " 的那部分正在一點一點長回來。在過去的一個多月時間裡,我認識了比之前四年還要多的人,拍了比之前十個月加起來還要多的照片。最重要的是我意識到我體内竟然蘊藏着這麼大的能量。
從前,我覺得做什麼事情都提不起精神;現在,我覺得身邊有趣的人和事簡直數不清。我好像又慢慢活過來了。前幾天,W 給我發了一條微信。他跟我說,雖然眼下找不到工作,但只要努力嘗試的話,人生的容錯率還是很大的。
校對:遇見;運營:鹿子芮;排版:鄭雯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