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财經經驗:裸辭去東南亞,我淪為了“數字牛馬”,歡迎閱讀。
近年來,不少年輕人選擇離開全職工作,成為 " 數字遊民 ",但當熱潮趨于平靜,他們發現自由的代價遠高于想象。在這個看似充滿無限可能的世界流動牧場裡,究竟是誰在追求自由,他們又為何開始自嘲為 " 數字難民 "?
作者 | 鄒露
編輯 | 陸一鳴
題圖 | 《夢境》
" 利用地理套利,實現财富自由 "" 月入上萬,房租 700",在社交媒體上,關于數字遊民的分享常常被熱捧。這種看起來既能實現自由,也能保持體面的生活方式,甚至還被套上 " 下一個經濟風口 " 的标籤。
在國内,數字遊民在 2022 年前後經歷過一次大爆發。復旦大學新聞學院教授姚建華稱,近兩年國内數字遊民呈快速增長趨勢,綜合多方面數據估計,截至 2023 年底,大陸地區的數字遊民和潛在數字遊民人數約在 7000 萬到 1 億之間。
這兩年,很多年輕人開始 " 只工作,不上班 ",他們辭去全職,将自己從城市中連根拔起,遷徙到安吉、大理、文昌,或者其他縣城。2023 年下半年起,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等東南亞國家相繼對中國公民開放免籤入境,這對那些正思考着下一步要去哪裡的數字遊民來說,是巨大的催化劑。
半年過去了,社交媒體上逐漸出現另一種聲音,那些裸辭後奔赴頗負盛名的數字遊民勝地的年輕人,更多目睹關于自由和自我實現話語的另一面:工休不分、朝不保夕,以及跨國流動的不平等。
實際上,無論是數字遊民還是地理套利,都是從海外流傳過來的概念。2004 年," 地理套利 " 的概念首次出現在《福布斯》上,指的是那些在高生活成本地區掙得收入的人,通過将日常開銷轉移至低生活成本地區,從而實現強勢貨币收入的購買力。理所當然地,這些初代數字遊牧主義的踐行者,也主要來自發達資本主義國家。
" 數字遊民勝地的背後寫滿了割裂,而我在巴厘島只能當‘數字難民’。"25 歲的小羊在社交媒體賬号上的一次感慨,引起諸多網友共鳴。還有人調侃,這裡沒有數字遊民,只有 " 數字牛馬 "。
在白人一片的巴厘島,
淪為 " 數字難民 "
(小羊,26 歲,前公關人)
去年 3 月,我帶着 3 萬元存款從前公司裸辭了,離職原因寫的是 " 去流浪 "。7 月,我來到浙江安吉,正式成為一名數字遊民。在那裡我認識了一群軌迹相同的朋友,随後我們遷徙到雲南大理,另一個數字遊民聚集地。
大理進入冬天後,我們就想找一個溫暖的地方,于是泰國清邁成為下一個目的地。清邁有很多 co-working(共用辦公)的咖啡店,吃的東西也很豐富,還有可以探索的自然環境——我開始理解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白人去那裡。
但是清邁的數字遊民社區對我們來說有點貴了,一間帶廁所的單人房,每月租金要 5000 到 6000 元。為了省錢,我們就自己租房子,一個月租金不到 1200 元,押一付一。
小羊在巴厘島烏布,一棵巨大的古樹下。(圖 / 受訪者供圖)
還在清邁的時候,我就想着下一站要去印度尼西亞的巴厘島,畢竟這裡号稱是東南亞最大的數字遊民勝地。然而,來了才一周,我就感受到這所謂的 " 勝地 ",并不是為我準備的。
巴厘島的 co-working 空間價格一天平均要 100 元,當然這還只是辦公的價格。至于咖啡店,消費一杯 20 元起步的咖啡,他們會給你提供 Wi-Fi 密碼,包含三個小時的使用期限。當你待滿三個小時,Wi-Fi 就會自動斷開。
巴厘島烏布的一家瑜伽谷倉(yoga barn),在那裡,小羊目光所及的基本都是白人。(圖 / 受訪者供圖)
我們本來打算在巴厘島住兩個月,但最終只待了半個月。在島上,遇到一個來自澳大利亞的奶奶跟我說,她在加拿大都沒有見過那麼密集的白人。
所有街道上的店鋪,基本上也是圍繞白人的生活方式搭建起來的,包括專賣 organic food(有機食品)的超市,遍地的 brunch(早午餐)和 bistro(酒館)餐廳,商店挂着符合白人審美的泳衣和配飾。甚至在坑坑窪窪的地面上,他們還開着室内岩館。
在那裡吃一頓 " 白人飯 ",甚至比上海還貴。如果不是路面太爛,我真的以為自己身處上海市中心。從此以後我只會稱自己是 " 數字難民 ",吃着便宜的路邊攤,找個安靜網好的地方,一邊摳腳一邊寫稿。
在清邁的拉面店裡,小羊在工作。她說:" 曠野上也是要‘随地大小班’的,希望大家對曠野祛魅。"(圖 / 受訪者供圖)
最開始的那段時間,我去了 5 個國家,40 座城市,很頻繁地換地方。有的地方要坐船、坐車,還要趕飛機,我逐漸覺得體力和精力都跟不上了。
離開巴厘島後,我又在越南待了半個月。在那裡,我沒有工作,讓自己徹底停下一段時間,想想下一步怎樣調整自己的狀态,讓生活規律一點,身體健康一點。再後來,我就回到了大理。
今天有粉絲過來告訴我,他很羨慕我可以環遊世界,過旅居的生活,他也想去體驗不用朝九晚五的自由生活。我回了他一句話:不用上班,就是随時随地在看不見的地方上班。
我最近看到一份最新的數字遊民統計報告,數字遊民平均年收入在 5 萬到 12 萬美元之間,折合人民币至少 35 萬元。但在國内,很多上班族都達不到這個收入水平,我身邊認識的很多數字遊民也根本達不到。
在東南亞,看見世界的參差
(伊芙,29 歲,前跨境電商 marketing 人)
2022 年 9 月,我換了份可以遠程辦公的全職工作。在家裡待了三四個月,我實在是太痛苦了。來年 2 月,剛過完元宵節,我就離開了廈門的家,來到安吉,在那裡前後待了四個月。
剛離家的那半年多裡,我去了好幾個地方,杭州、貴陽、大理、昆明都待過一陣子。頻繁換地方,讓我感到非常疲憊。
國慶假期快結束時,我買了一張飛往清邁的單程機票,一待就是兩個月。就在籤證到期的時候,我收到一封公司發來的郵件,以及一張績效考核表。一周後,我就被炒了。
公司本來打算一分錢也不賠給我,在律師的幫助下,我最後争取到了兩個半月工資的賠償。拿着這筆錢,我先後去了越南和馬來西亞。
就在馬來西亞,我看到了讓我觸目驚心的世界。你可以想象一下,海島的一側是水上木屋那樣的度假村;海島的另一側,是密密麻麻的貧民窟,住着沒有合法身份的人。他們的木屋由縫縫補補的木板拼湊起來,木板的下面就是海,海裡充斥着垃圾,當地的年輕人就在垃圾遍布的沙灘上吸毒。
水上木屋。(圖 / 受訪者供圖)
這種參差也出現在數字遊民的社區中。在巴厘島和清邁,我常常能看到年收入達到幾十萬美元的人,他們早就實現了财富自由,可以不用工作。但同時我也接觸過很多做着不穩定兼職的年輕人,月薪往往只有幾千元,他們往往不會去住兩千多一個月的社區。至于我在清邁的開銷,往往會達到每月 8000 元。碰到旅遊旺季,光是租金每個月就要去掉 4000 元。當然,住在社區裡的多是白人。
有趣的是,我看到很多數字遊民的工作就是教人做數字遊民,或是幫人辦理諸如籤證手續之類的,總之,就是賺數字遊民的錢。
我自己也險些被坑。今年 4 月,我從馬來西亞過境。由于頻繁出入境,我被海關拉進小黑屋裡談了 20 分鍾。直到 6 月初,我從吉隆坡坐大巴穿過泰國,被邊境攔下來時,我才知道 4 月份那次我的護照被标記為 " 下次入境需辦理旅遊籤 "。
當即,我非常憤怒地在小紅書上發了一條帖子,一下子出現好多留言,他們宣稱有辦法解決。離譜的是,有人給我開價 2200 元,但我知道如果自己去大使館辦理的話,只需要花不到 200 塊錢。
去年 2 月離開家以後,我就脫離了原本在廈門的生活圈,跟家人的聯系也在變少。我媽是個比較傳統的人,也沒有受過高等教育,她不能理解什麼是數字遊民,我給她解釋她也無法理解。去年一整年,我都騙她說我在出差。
最近,我媽常常擔心我是不是沒有工作,在國外會不會沒錢花,其實我都不敢跟她講。失業這段時間,我也休息挺久了,經常會產生沒錢的焦慮。
" 我的恐懼在于,
總有一天我還要回去上班 "
(小刀,28 歲,前廣告文案人)
考研失敗後,我先後換了三家廣告公司,原本以為換一家公司就能解決問題,直到我去了一家行業内的 " 夢之隊 " 公司,我的理想幻滅了。
在那裡,加班是常态,同事關系也處得一般,我覺得自己越來越累。2022 年 8 月,我跟公司提了離職。
離職後一年,我還是住在北京。以前的同事常給我介紹一些私活。那陣子只要有活兒我就會接。兼職的收入不固定,有時候忙些,有時候就會輕松一些,但平均月收入也有一萬左右。我漸漸發現,人其實不用上班也可以養活自己,于是我再也沒有找過工作。
我的伴侶很羨慕我這種生活方式。在我的影響下,他在去年年底也離職了。這樣,我倆就一起來到了泰國。
清邁大學圖書館。(圖 / 受訪者供圖)
雖然每天生活在清邁,但我過的依舊是 " 兩點一線 " 的生活。還在廣告公司做創意的時候,我就養成了争分奪秒閱讀的習慣,在地鐵上也要看書。這導致我幾乎每天都很累,全身都在疼痛,但還是不知不覺地堅持着這種生活方式。
這種習慣也被我帶到了清邁。聽說清邁大學圖書館的年卡只要 40 塊錢,我就把民宿選在了學校附近。我每天早上 8 點鍾起床,早飯後就到圖書館自習,中午回去睡個覺,下午繼續來圖書館工作。我在清邁,和我在北京的生活,仿佛沒有任何區别。
清邁大學校園。(圖 / 受訪者供圖)
在潛意識的思維慣式裡,我會對照自己有沒有達到一定的社會标準,產生 " 冒充者綜合征(imposter syndrome)",就是打心底有一種不配得感,甚至會不好意思稱自己是數字遊民。
比如我在小紅書上刷到很多數字遊民的帖子,他們會宣稱自己月收入多少萬、去了多少個國家、認識了多少形形色色的外國友人。那樣好像又形成了另一種标準,我會想要抓住一本教人怎麼達到這些标準的 " 曠野指南 "。
有一次,我和我的心理咨詢師聊到,自己像一個數字遊民赝品。他問我怎麼定義數字遊民,我說,收入肯定要多,不要像我這樣,每個月只是剛好夠花而已。
離職前,領導曾警告過我:" 你如果過兩年再回來上班,職場裡面都是比你小的同事,甚至有做你領導的,你能接受這樣的落差嗎?"
領導的這句話就好像 " 思想鋼印 " 一樣,刻在我的腦子裡面。我害怕自己像他說的那樣,在所謂的曠野裡兜了一圈,兜兜轉轉又回到原地重新開始。
今年年初開始,我發現自己最深層的恐懼是:我知道這種遠程兼職的狀态是不可持續的,總有一天我要回去上班。
這段時間,我學習心理咨詢,學英語,經營自己的自媒體賬号,想辦法找到新的出路。我唯一确定的事情,就是努力避免将來變成領導口中的樣子。
校對:遇見;運營:嘻嘻;排版:陳倚
封面:《夢境》
[ 1 ] 曼奇内利 , 姚建華 , 徐偲骕 . 數字遊民:自由、責任與新自由主義秩序 [ J ] . 學術探索 ,2024:1-12.
[ 2 ] 姚建華 . 數字遊民 " 熱 " 的 " 冷 " 思考 [ J ] . 人民論壇 ,2024, ( 07 ) :86-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