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财經經驗:學歷貶值,他們離開辦公室走進職業學校學藍領,歡迎閱讀。
随着時間的推移,社會對藍領和白領的認知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近年來,藍領工人的短缺問題日益凸顯。
據《2023 中國藍領群體就業研究報告》顯示,藍領群體的月均收入已顯著提升,技能勞動者的求人倍率超過 1.5,高級技工的缺口更是達到了上千萬人。
就業趨勢更好的藍領,也成了不少白領的就業方向,也湧現了一批大學生反向選擇進入高職高專 " 深造 " 的景象。
為了了解這群 " 反向 " 選擇的人,本期顯微故事找到了一群從白領變藍領、從本科 " 升 " 專科的年輕人。
這一現象的背後,是技術斷層和勞動力市場結構性變化的現實反映。
以下是關于他們的真實故事:
在這所電工培訓學校裡,30 歲出頭的王野像個異類。
" 很少有女性來學電工,像我這個年齡的就更少了 ",王野是全班 30 個學生中唯一的女性,也是唯一一個重點大學畢業的大學生。
外表上看,王野就更不像電工了:她戴着一副窄框眼鏡,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燙染過的頭發随意地在腦後扎成一個丸子,更像是一個 " 坐辦公室 " 的。
事實上,來學電工之前,王野确實是 " 坐辦公室 " 的。到今年 8 月,王野在互聯網行業已經工作了 10 年,可惜在年初的時候,公司倒閉,王野失業了。
失業後,王野投了上百份簡歷,也請昔日好友内推,但始終沒有回音。在偶然得知縣城的 Tony 老師光靠剪頭發,每月能賺到 3 萬元,王野萌發了學一門過硬技術養活自己的想法。
電工就是王野給自己找的 " 傍身 " 技術。
在她看來,随着城市獨居女性越來越多,以後上門服務的女電工會越來越吃香,而且有技術就不用擔心像互聯網行業那樣,受年齡限制。
圖 | 上門做電工的阿姨
和王野一樣,主動學一門硬核技術的年輕人不在少數。
" 而且大家學得也越來越接地氣、注重實用性了 ",在職業技能機構做招生的高鵬說。
2 年前,高鵬接到的咨詢,多是以心理咨詢師、營養師、新媒體運營師、咖啡師為主,咨詢群體以寶媽為主,不少都是抱着有補貼,學一個技術做副業的打算。
但是現在,咨詢高鵬的多是關于美容、木工、家政、電焊、水電工、化妝這些實用性強職位,咨詢者中不少是白領。
還有一些年輕人則選擇直接去 " 拜師 ",力求能學一門馬上能上手的 " 技術 "。
" 我幹美甲的時候,就經常有客人問我們收入,問能不能教她們、多久能出師 ",在上海開美甲店的小顧說。
她還嘗試過 " 招生 ",結果真以 999 元包教包會的價格招來了兩個想學習的 " 打工人 "。
在白領紛紛跨界藍領時,一些年輕人甚至選擇 " 回爐重造 ",通過 " 本升專 " 的方式來完成職場轉型。" 本升專 " 指的是已經本科畢業的年輕人,回到職校重新學習一門技術。
其實畢業後再學一門傍身技術,并不是什麼新鮮事。
早在 2009 年,青島技師學院就開辦了 " 大學生技師班 ",招收已經有專科及本科學歷的學生。2015 年以來,大學生技師班中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學生是大學生。
随着 " 白領 " 回爐重造的需求越來越強烈,國家鼓勵發展職業教育。" 夜校 " 爆火的同時,全國各地的職校們紛紛推出 " 大學生技師班 "。
比如,對口鐵路的河南鄭州鐵路職業技術學院,今年更是計劃招募 100 名大學生、退伍士兵入讀。
在同齡人還在網絡上高喊脫不下 " 孔乙己長衫 " 時,早有白領脫下長衫開始另尋出路了。
PART 2
" 技術比上班吃香,藍領比白領值錢 "
28 歲的餘光環就是主動選擇 " 本升專 " 的年輕人之一。
2021 年,從某民辦學院行政管理專業畢業 2 年後,餘光環重新參加高考,如願進入了本地一所高職院校學習口腔醫學技術專業。
談及自己 " 本升專 " 的經歷,餘光環說:" 主要還是學歷貶值太快,大學生不值錢了 "。
餘光環的父母在縣城經營着兩家口腔診所,收入頗豐,但夫妻二人都是當年的 " 中專生 "。
後來兩人雖自修了文憑,但始終内心有缺憾,所以他們将 " 讀大學 " 的希望寄托在了兒子身上——在他們看來自己做縣城開診所也是 " 藍領 ",從縣城三教九流人嘴裡 " 讨食 ",一點都不體面。
那時剛好是國内創業潮高峰時期,餘光環的父母樸素地認為 " 學歷越高越好,大學生就是比大專生好 "。
因此,盡管餘光環成績并不優秀,夫妻倆還是花大價錢送兒子去民辦學院讀了本科,并選了當時最熱門的 " 工商管理 " 專業。
可當 2019 年餘光環大學畢業時,才發現外面 " 大學生滿地走 ",自己一張民辦本科文憑很難找到合适的工作,加上後來經濟下行,餘光環一直在不停換工作。
他幹過銷售、地推、房屋中介,工資始終在 4 千元左右徘徊,和父母當初對 " 大學生 " 的期待相去甚遠。
幾經商量,餘光環決定子承父業,回家繼承口腔診所。
做口腔醫生需要取得口腔類别執業醫師資格,而參加執業醫師考試需要醫學背景。經過家裡商量後,餘光環才決定去攻讀一個全日制的醫學專科學歷,然後考取執業助理醫師,滿足年限後再考取執業醫師。
" 雖然兜兜轉轉,會比别人花很多年時間,但就業有保障。" 餘光環說。
王野決定去做藍領,則是看中了 " 人力 " 比 " 腦力 " 值錢的趨勢。
作為一名經歷過互聯網高薪時代的從業者,王野說自己其實是做過艱難的思想鬥争,數次 " 破防 " 後才堅定選擇做藍領 " 電工 " 的。
今年 2 月某天,王野出門忘了帶鑰匙,不得已找開鎖師傅上門服務,師傅僅花了 10 分鍾就開完了鎖,事後收了她 150 元。
這件事給了王野巨大的衝擊——在互聯網公司,一名 985 畢業的文科學生,一天的實習工資也才 150 元。
根據《2023 中國藍領群體就業研究報告》顯示,2023 年藍領群體的月均收入為 6043 元;而統計局公布的 2023 年全國城鎮私營部門就業人員年平均工資為 68340 元,月平均為 5695 元。
圖 | 2023 年藍領職業平均薪資
" 但兩者付出的代價截然不同 ",王野出生于四線城市,一路披荊斬棘寒窗苦讀 16 年,大學畢業後在上海找到一份坐辦公室的工作," 結果 32 歲還失業了 ",反觀開鎖師傅,根本沒有失業壓力。
" 而且活幹得好的話,根本不愁客源,到時候還能創業,組建一支高素質的電工隊 ",經過仔細思考後,王野選擇成為 " 藍領 "。
" 學一門技術 " 也給不少年輕人安全感,和更多的選擇餘地。
" 上班太累了,開咖啡店、花店這種門檻太低,投入高又競争大,沒點技術門檻活不下去的 ",分析了自家口腔門診的優勢後,餘光環越發覺得自己轉行是對的," 縣城可以沒有咖啡店,沒有花店,還不需要牙醫嗎?"
" 國内實在是太卷了 ",27 歲從事會計行業的唐力文說,他正在一所職業學校學水電工。
根據财政部公布的《會計改革與發展 " 十四五 " 規劃綱要》,預計到 2025 年,具備初級會計資格的人員規模将增加至 900 萬人以上,這也意味着國内會計行業供大于求。
前兩年唐力文開始關注海外機會。
由于不想花費巨額學費去留學,唐力文想通過工作的方式過去," 做藍領是最好留下來的 ",但海外不少藍領的準入門檻高,還需要漫長的培訓和考核,唐力文這才提前在國内 " 培訓 " 一下。
而在企業端,他們也願意花 " 高薪 " 去聘請技工。在招聘網站上,過萬、不要求學歷的技術崗位工資比比皆是。
圖 | 來自《财新》的報道,藍領群體規模已達 4 億人
某種程度上來說,年輕人選擇學一門手藝,不再是出于豐富生活、解壓的考量,更是出于現實的考量。
随着越來越多年輕人想學一門技術,也催生出了一個畸形的市場。
大部分白領學習技術的第一站是專門的培訓學校,或者某些營業機構開辦的短期培訓班,如美甲培訓班、化妝培訓班。
圖 | 随處可見的招生資料
和需要參加高考、有學籍的職業技術學校不同,市面上大部分職業培訓機構都是盈利機構,辦學水平和質量參差不齊,收費也各不相同。
" 根本原因還是因為技能培訓教育不透明,學校招不到好老師,生源也沒有篩選,教學質量沒有保障 ",王野說。
此外,大部分學校培養學生的标準就是是否能考下證書,這也導致這些學校的培訓課程大多是圍繞考證内容來的,講述的是最基本的内容,與現實脫節嚴重。
王野坦言,自己當初花 8000 元上的電工培訓學校很水," 要麼學得很淺,就跟掃盲一樣;要麼高深内容全是理論,老師也沒實際操作過 "。
她上的第一課基礎電工知識,包括電路組成、電阻、電壓等概念," 放在初中物理課上,就是 10 分鍾的内容 ",但還有很多人反映聽不懂," 這樣教出來的電工,确實沒法實操 "。
圖 | 某電工培訓學校課程
" 不透明 " 這一點在一些行業的短期培訓班裡更明顯。
" 電工這些需要去正規學校學習才能考證,美容、美甲這些又不需要考證,你壓根不知道教學背後是什麼内容,都是開的盲盒。" 計劃學美甲當副業的楊柳回憶起自己的 " 求學 " 經歷,憤懑不平地說。
去年楊柳通過自己的美甲師,聯系到了一個 " 美甲學校 " 學習美甲,對方承諾她花 2000 元學習 2 周時間,學完就是成熟的美甲師了。
結果,到 " 學校 " 後楊柳發現這裡就是一個民居,而且加 1000 塊能更新為 " 全能班 ",再加 2000 元,還送 " 美睫技術 ",而到上課時,所謂的 " 專業老師 " 也不過是這個班早幾期的學員。
時間成本和學費,只是這個畸形市場的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培訓結束後找不到 " 工作 "。
在培訓學校脫離實踐,培訓出來的年輕人不實用,所以很難找到工作。
這一點,在上海做電工的陳師傅曾帶過一個在培訓學校學過電、有初級電工證的年輕人,結果等陳師傅帶他去維修現場時,對方面對電路傻眼了,在那裡分辨了半天路線也不知道怎麼操作。
陳師傅眼疾手快操作後,年輕人依舊不懂," 結果你教他的時間比自己幹還長,誰願意這麼事無巨細帶人哦?"
" 性别 " 也是個問題。
" 我們想學技術,就是為了能不失業,結果在勞動市場,女性基本上沒法就業 ",王野說。
她原本計劃做個女電工,服務獨居女性,但很快發現可行度低——大部分人需要找電工時,都是突發需求,會就近通過物業、門衛或者牆上的小廣告聯系,其中不乏電工團隊或者中介公司," 這些公司壓根不會招女生 "。
通過互聯網發帖等方式引流,則根本沒法保證穩定客源," 畢竟上海這麼大,跑來跑去時間就夠折騰了 ",為了能真正學好這門技術,王野去工地幹了一段時間小工才上手。
至于一些年輕人直接 " 拜師 " 的道路,更難以行得通。
" 技術講究的是師徒制,什麼叫師徒,古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當徒弟不僅沒工資,還要忍受師傅的罵,就是一個免費勞動力 ",陳師傅說自己 16 歲出來做學徒,就是這麼忍過來的," 受過教育、崇尚平等的年輕人吃不了這個苦的。"
因此這些所謂的拜師,最後還是成為了一門 " 體驗課 " ——大量想收割年輕人人的機構湧入,變成年輕人花大價錢購買狗爺教育 " 教育 ",
" 跟知識付費一樣,不少年輕人買的是一個學到的感覺 ",王野說。
更有一些機構,看準這個機會,開始推出 " 本科技術班 ",以不包食宿、教技術、" 義工 " 的名義,來招募 " 免費 " 勞動力。
" 最後你會發現,無論是體力還是腦力從業者,教育的本質,都是要錢的 ",王野總結。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