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社會經驗:鳌太線失聯小夥的幸存記憶:我們征服不了山,只是山放過了我們,歡迎閱讀。
陝西省境内,一條蜿蜒在秦嶺主峰鳌山與太白山間的主脈線路,直線距離 40 餘公裡,實際距離超過 170 公裡,被稱為鳌太線。這裡有澎湃的雲海、奔湧的瀑布,也有獠牙般的峰岩、轉瞬切換的燦陽和冰雹。一些戶外運動愛好者以穿越鳌太線為追求,他們需要在海拔 3400 米以上連續翻越 17 座山頭,全程基本位于無人區。
但這已被列入非法行為。2018 年,陝西太白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發布了禁止 " 鳌太穿越 " 的公告,明确禁止任何部門和個人非法進入保護區核心區。即使如此,在 2018 年至 2024 年,非法穿越鳌太線的現象屢禁不止。
今年 2 月,18 歲的孫亮啟程穿越鳌太線。這個季節,山上晚間氣溫能低至零下 20-30 攝氏度。在這場 " 行走在中華龍脊上 " 的探險中,孫亮失聯、迷路、摔暈、骨折、無食可進 ……
《中國鳌太穿越事故調查報告》顯示,從 2012 年至 2017 年夏季,已累計失蹤、死亡驢友多達 46 人。散布在崇山峻嶺間的血迹、遺物和屍骨,是一條條生命殒于此的烙印。
2025 年 2 月 17 日 11 點 14 分,救援人員在位于鳌太線 2800 米營地下方的 1.5 公裡處發現了孫亮。這是入山 9 天半以來,孫亮首次與外界取得聯系。獲救後,他在社交平台寫道," 我們征服不了任何一座山,只是山放過了我們而已。"
鳌太線上壯美的雲海。圖片來源 /Ic Photo
以下自述,根據采訪内容和孫亮社交平台發文整理而成。
遇險
我是從網上了解到,鳌太線是條挺難的線路,就想挑戰一下。
今年 2 月上旬,我在山東日照出差,結束工作後就往鳌太線方向去了。我攜帶了 65 斤的裝備和物資,規劃的路線是别人走過的。
2 月 8 日早上 8 點鍾左右,按照計劃,我一個人從塘口鎮出發,以鹦鴿鎮為出口,全程約 80 公裡,用 7-8 天時間走完這條線。
進山那刻,我的手機就失去信号了。起初,我每天走 10 公裡左右,每隔半小時就會看一眼提前下載好的地圖,腦子裡對出口方向已經有了印象。我吃自備的衝泡米飯、牛肉幹、巧克力等食物,過夜用睡袋和帳篷,一開始行程順利,心情也挺好,感覺自己能走完。
大概在第四天的下午,手機和充電寶都被凍關機,我在半山腰迷路了,周圍是大石頭匯聚而成的石海,我無法确定自己所在的具體位置,只能憑借方向感繼續前行。我有過一絲慌張,但還是覺得自己能找到出口。
迷路後,有時我需要自己在叢生的雜草或者狹窄的過道上開路,鳌太線上天氣多變,走到森林積雪路段,我身高 1.73 米,最厚的雪已接近我的腰,讓行走變得非常吃力。我本想找此前穿越者留下的印記作為路标,但始終沒有發現。
第五天下午,我穿過森林區網域看見了一條溝,便一直順着水流方向走。這段路上都是冰,很滑,我穿着冰爪,也不小心崴了腳,疼得我無法行動。當時我聽到受傷處發出聲響,估計骨頭錯位了,就往反方向掰了一下。緩了緩後,我忍着疼又接着走。
随後,一道瀑布擋住了我的去路,我需要從它旁邊的山坡繞過去,當時坡頂沒有雪,但碎石很多。翻越過程中,由于着力點沒着好,腳的力氣沒跟上,我從大概十米高的地方摔落到石頭上,當場昏迷了。
我在夜裡醒來,伴随着右手腕強烈的痛感,當時以為右手腕也是錯位,就沒太在意,下山檢查後才知道是骨折;鼻梁右上方也有了條傷口。黑暗中,我找不到背包,沒有睡袋和帳篷,人在高海拔的地方睡覺就容易失溫,我便撿了些身旁的枯樹枝,鋪在散發寒氣的地上,暈暈乎乎躺在上面休息。一整晚,我都處于剛睡着就被凍醒的狀态。
第六天太陽升起時,我發現背包就在距離我大約六米遠的地方,但裡面的食物已經摔丢了,還剩下睡袋、帳篷、速幹衣等物資。
我憑借之前對地圖的了解,分析我距離出口已經比入口更近,我不能走回頭路。順着水流方向又走了一天多,其間,因為右手腕骨折,我只能把右手揣在外衣兜裡趕路。隐約間,我幻聽了,感覺空無一人的身後傳來人聲。
直到我看見一座人造橋,橋的不遠處有岔口,我改變方向朝上方走去,并扔掉冰爪減輕負重。
鳌太線積雪路段,孫亮的腿被厚厚的雪包裹。受訪者供圖
求生
我剛滿 18 歲,已經結束學業了,接觸徒步大概有一年時間,陸續爬了大大小小的山十幾座,其中三座是雪山(哈巴雪山、玉龍雪山、玉珠峰),除非按照強制性規定我會請向導陪同,此外都是獨自行動。
以前爬山的時候,我沒有遇到過危險,只是身體會因為透支達到極限,休息後仍然可以完成攀登。但這次,設備沒電不在我的經歷和預料之中。
經過人造橋,我看到了有人類痕迹的林場路,于是沿林場路前行。那裡就像小土坡路,沒太大難度,也沒什麼雪。
我走了兩天半到三天的樣子。途中,我看見許多礦洞和礦坑,還有一間小房子和一個野外觀察站,我在小房子過了一夜,裡面有人活動留下的廢棄氣罐、垃圾袋等,可惜沒有吃的東西。
我挨了四天五晚的餓,但不敢亂吃山上的菌子和苔藓,只能喝溪水解解渴,走一會兒歇一下。原本為了下山後方便刷牙,我曾在背包最裡側放了一支牙膏,穿越後半程時我餓得内髒疼,不得不把牙膏拿出來擠在嘴裡,當糖一樣含着再慢慢吞咽,有點反胃,也有點想吐。
我摔暈那次,帳篷杆也摔掉了,我無法搭帳篷,只能把睡袋安置在樹下或者石頭縫中避風。林場路沿途的天氣還可以,只下了一場小雪,沒有大風。
林場路上,我目睹了一具羚羊的屍體,想到如果自己走不出去,難免有些害怕,也有些内疚。
但我沒想過放棄。我和兩頭活的羚牛隔河道相望,它們沒有傷害我,只是扭頭上山去了。我還遇見過形似鼠類的小動物在洞裡跑來跑去,它們的生命力會給我一點點鼓舞。
65 斤重的背包,裝滿了孫亮穿越鳌太線的所需物資。受訪者供圖
獲救
最後一天早晨,到林場路岔口,如果往左走我就能出去了,但我辨别錯了方向,朝右又進入了森林。這片森林的積雪到我膝蓋位置,有時候我要扶一下旁邊的樹,把腿拔出來。
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小半天,我聞到了生火的煙味,就知道有人來了,很激動。我叫了聲," 有人嗎?" 一位救援人員出現在我視線裡,他前來确認我的身份,初步為我檢查了身體,還給我煮了面吃。
我和救援人員在山上休整了一夜。我從他們口中得知,失聯後,我的父母很着急,報了警。隔天,我們又走了四個多小時,于 2 月 18 日中午下山。
從家鄉湖北趕來的家人已在山下等候,他們送我去當地醫院做了檢查,又帶我回湖北的醫院做骨折手術。
離開陝西前,我接受了相關部門的批評教育,家人也支付了 8 萬多元的救援費用。
這些天,我在醫院治療和休養,回望這番遭遇,我是後怕的。鳌太線每一座山的情況都不同,有的山狂風肆虐,兩根登山杖都撐不穩我的身體;有的山暴雪紛飛,一度讓我睜不開眼睛。
登山前,我認為我很年輕,要證明自己,但現在我明白千萬不要因為有了一些戶外技能就妄圖挑戰大自然。
迷路後,我想過會有人來救我,但這種希望很渺茫,因為家人以為我是去旅遊的,他們不一定知道我遇到了危險;并且,我已經失聯好些天,位置很難确定。如今,家人也意識到這方面的風險,都勸我少玩戶外運動。
非法徒步穿越鳌太線,無異于 " 送人頭 "。生命是最可貴的,人要敬畏自然。
(新京報記者馬毅菲對此文亦有貢獻)
新京報記者 羅豔
編輯 陳曉舒
校對 劉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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