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酷樂
  • 汽車
  • 理财
  • 軍事
  • 科技
  • 遊戲
  • 互聯網
  • 娛樂
  • 财經
  • 科學
  • 社會
  • 親子
  • 電影
  • 健康
  • 教育
  1. 首頁
  2. 教育

脫長衫的人:一個95後知識勞工的流水線手記

2025-04-10 简体 HK SG TW

今天小編分享的教育經驗:脫長衫的人:一個95後知識勞工的流水線手記,歡迎閱讀。

本文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2010 年,已經是 15 年前的事了。

2000 年往前的事,我幾乎記不得了。記憶中的銀莊像塊老懷表,四季分明。親戚推門就進,誰家缺鹽少油,喊一嗓子準能借到。田埂上,弓着背的人們像倒伏的麥子。秋收時,打麥場上,連枷聲、笑聲、犬吠聲混作一團,整個村莊被烘得熱乎乎的。

2010 年後的事,我幾乎全記得。梳馬尾辮的同桌搬到縣城東頭,我再未見過她。村裡的黃土路開始鋪裝,撂荒的土地漸漸增多。村小學的花名冊每學期都在變薄,下課鈴一響,教室裡空蕩蕩的。

2015 年發生的事,我記得格外清楚。村裡荒地連片,親戚們算賬比算親情還勤快。直升機在村莊上空盤旋,說是來勘探土地。這一年,我開始讀大學。村裡的小學,已經湊不齊 200 人。

2020 年的事,仿佛就在昨天。村裡人搬走大半,親戚間的紅白喜事,也都通過轉賬代替了串門。土地被一個人承包,雇人播種,打卡幹活。村裡的小學,剩下三個學生。連縣城也空蕩蕩的,路燈比人還多。

2010 年,已經是 15 年前的事了。我像是沒有睡醒,任一切像海浪般撲來。

我的人生孤獨的像一條直線

我,1996 年出生在武威市古浪縣銀莊村。大學畢業後,我在電子廠的流水線上擰螺絲。

事實上,我做過不少工作,但無論是哪一份,似乎都沒什麼不同。有同事會驚訝于我能認出操作台上的每個英文單詞,可茴香豆的 " 茴 " 字有四種寫法,記得又能怎樣?

進廠很容易,體檢合格,沒傳染病就能幹。面試随意,進廠後,大家站成一排,產線組長挑人,看中了就挑走。我被挑去做芯片測試,全天站着。後來轉崗做芯片焊接,可以坐下。

流水線上的工作很簡單。進車間前,穿上靜電服,全副武裝。大家只看得見彼此的眼睛和露出的手。一條流水線上大概十七或者十八個人,誰和誰都不熟。

我的工作是将芯片與底板焊接,檢查外觀,确保芯⽚良品率。從早八點到晚八點,除了午飯和半小時的放風時間,整整十個半小時,一月無休。

電子廠流水線上的大學生很少。整條產線,甚至整個車間,接受過四年本科教育的,只有我一個。盡管如此,薪資和學歷無甚關系。產線組長工資最高,8500 元;助拉崗 7300 元;工程調試員 7100 到 7500 元;普通員工在 6100 至 6700 元之間。

工資每月 15 号發。月薪 2360 元基礎工資,加班費 3496.7 元,餐補 500 元,夜班補貼 600 元,合計 6956.7 元。扣除保險,到手 6500 元。

有一次,我刷到一條監獄的視頻。裡面的人說,他在監獄裡,每天做同樣的事,生產棉質手套,定時吃飯,定時睡覺。我看得淚流滿面。我的生活機械的像在演一出荒誕喜劇:

7:30,鬧鈴響;7:31,睜眼,看 1-2 分鍾手機;7:33-7:46,洗漱,吃個蘋果,喝半瓶水; 7:55,進車間,10 點上廁所;12:06,走去餐廳,12:06 打飯,12:18 前吃完; 12:20 回宿舍,午休半小時;13:00,進操作間幹活。

在廠裡,我吃飯最急,速度最快,像個餓鬼。米飯配菜,嘎嘎炫飯,12 分鍾搞定一頓。我不為此自豪,反而充滿一種戲劇般的悲涼。

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是離開的開始

電子廠的宿舍原本是八人一間,黑日班交替後,三四個人擠在一起。下了班,舍友們大多打遊戲、刷抖音、聽玄幻小說,胡亂打發時間。其實,我并不覺得有什麼落差,因為從十三歲起,我就已經在極限環境下學會了如何面對困境。

初二那年,我開始住校,我爸親手做了一個木箱給我,裡面裝着饅頭、牙刷、牙膏和青蛙王子擦臉油,那就是我所有的家當。宿舍裡住着來自各個村子的學生,最多時有三十七個人。四個人并排躺在一張通鋪上,打呼噜、磨牙、放屁、說夢話,趁夜偷東西。

人在哪裡會感到孤獨?在人群中。魯迅說,有一遊魂,化為長蛇,口有毒牙,不以齧人,自齧其身,終以隕颠。孤獨就是這樣,埋在喧嚣中,最終侵蝕自己。

我常常夢見自己是銀莊的少年,手持彈弓,口袋裡裝着石子,遊蕩在山野間,掏鳥窩、偷杏子、鑽山洞。有時,我會發呆,趁秋雁南飛,躲上山坡,靜靜聽着遠去的雁鳴。這樣的夢總是很快醒來。

小升初時,全班 36 人,幾乎都有初中上。考高中,46 人考入 21 人。高考時,同班七個人進了大學。一級一級,被淘汰、被篩選、被放棄。我接受的教育,幾乎只有考試。除了應試,我似乎什麼也沒學到。

我常常問自己,我們到底需要什麼樣的教育?為什麼我什麼都沒學會?

我看着這台龐大的教育機器,像一頭吞噬一切的巨獸。它吃進學生和教師,吐出成績。一切圍繞 " 一本率 "、"211 率 "、"985 率 " 運轉,它過于龐大,過于精密,毫不浪費任何一滴血汗,一切都為榮譽服務。在這頭巨獸面前,個體無法與之為敵。

" 一本率 " 像 GDP,走廊裡的名言像大樓外的标語,食堂裡的 LED 屏變成了另一種形式的新聞廣播。随處可見的勵志雞湯,像虛無的主體叙事。然而,一旦撩開簾幕,人們看到的是為了幾千塊日夜勞作的農民,為了生計拼命工作的流水線工人,還有每天學習 16 小時的高中生。盡管他們各自不同,卻共享同一個出廠設定——我、我的父輩,還有我未來的子女,都是如此。

無欲無求,找不到方向,沒有價值,也缺乏意義。我沒有學會如何成為自己,更不知道想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生活,在困境中雕刻着無聲的意義

2022 年末,我一個人在出租屋裡,像屍體一樣躺着,日夜颠倒。

大學畢業後,我換了好幾份工作:寫公眾号、做自媒體編輯、給甲方寫劇本、拍視頻、寫文案、擺小攤兒。然而,最終我還是失業了。像一棵沒有靈魂的樹,我躺在濟南北全福的老破小裡,小區三天兩頭封閉。

聽人說,我這樣的情況可以申領補助金。我申請了,每月 800 塊,領了六個月。我媽每周與我通一次視頻。每次,我都笑呵呵,告知她一切都好,吃得飽,穿得暖。她從不知道,我已經失業,從 2022 年一直到 2023 年。

期間,我報考了山東大學的現當代文學研究生。在考試前兩天,我陽了。嗓子痛到無法吞咽,渾身酸痛,直冒冷汗。考場裡,棄考的人不少,咳嗽聲此起彼伏。

結果理所當然," 現當代文學 " 我是考不上了,我一步邁進了 " 現當代 "。那一年,高校畢業生首次突破 1100 萬,考研報名人數 474 萬,40% 的人選擇延緩就業;有 62.4% 的學生希望進入國企或政府;國考最熱崗位的報錄比超過 5800:1。到了八月,青年人調查失業率的數據開始暫停發布。

所謂 " 周期 ",并非按年算,而是按年代。

在極度窘迫中,我在求職群裡看到濟南一家企業招保安,我二話不說就去面試。或許是學歷不差、身材夠壯,我很快被錄用了。保安的工作很清閒,每天西服領帶,打扮得像樓盤中介。我巡視走廊,檢查消防設施,做會務接待,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有領導來訪時,我們要用線測量桌面上的礦泉水瓶,确保它們排成直線,分毫不差。

我熟知每間辦公室領導的姓名、車牌号,負責的工作領網域,不同級别會議的流程、上下級的溝通方式。沒多久,我當了安保隊的小隊長,每月比别人多領 500 塊。漸漸地,我看到了手握權力的小領導如何刁難、壓制職位低的人。我厭惡這種媚上欺下的行為,也無法容忍身邊的人視而不見、習以為常。我甚至無法接受,因為一份工作需要把良知和體面抛下,或者被摧殘得體無完膚。

我接受不了内心的擰巴,也痛恨周圍的麻木。我辭職了。

自由不過是沉默的抗争

古浪縣,位于河西走廊東端,是古絲綢之路的要衝。古浪的名字來自藏語古爾浪哇,意為 " 黃羊出沒的地方 "。銀莊是古浪的一個小村莊,村裡除了老人,剩下連綿不斷的山巒和早晚凜冽的風。

小學三年級時,村小來了位邵老師。她人漂亮,笑得甜美,教我們英語。從字母 ABCD 開始,後來教我們做自我介紹。那是我第一次接觸英語。直到大學,我重新拾起英語,喜歡上看美劇。

另一個讓我快樂的事,是讀書。六年級的暑假,我翻遍了家裡所有的書,吃飯時看,睡醒了看,放羊時看,羊丢了還看。初中和高中,我幾乎沒認真聽過語文課,桌洞裡總會藏一本雜志,讀完一本再讀下一本。初二下學期,我偶然讀到《平凡的世界》,深受鼓舞,從一個連二元一次方程都不會解的差生,努力考出了 627 分,考上了縣裡最好的高中,分進了重點班。

三年的高中生活并不快樂,我開始懷疑所接受的教育是否真能帶給我成長。

有一回歷史課,老師批判李鴻章在不平等條約上的籤字,把他描繪得一無是處。我當堂反駁,老師狠狠地瞪了我。還有一次,學校舉辦歌唱比賽,全年級 24 個班,每個班都必須選一首紅歌,我不唱,又被孤立,被一些人認為是個 " 勺子 "。

在西北,腦瓜子有點不靈光的人,統稱 " 勺子 "。我卻特别欣賞一位 " 勺子 ",我喊他俞老伯。

俞老伯和銀莊上的人不一樣。他從縣城撿回來很多破爛,鐵絲、舊報紙、塑料繩,各式各樣。能用的換錢,不能用的搗鼓成稀奇古怪的小物件,擺滿一整個破屋。旁人嫌棄他,覺得他腦子有問題,他卻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也不接受施舍,從不拿别人的東西。他用這些廢物修理、改造,總能從中找到自己的意義。

多年以後,當我站在人生的岔路口,面對貧困和嘲笑,才驚訝的發現,能夠超脫世俗的評判、活得自由且保持内心平靜的人,需要多麼強大的力量。我才明白,什麼叫自持與獨立。

俞老伯是一個 " 勺子 ",在我心裡,我很佩服他。可他已經被車軋死,很多很多年了。

每個夢想,都是無法到達的彼岸

我高考那年,我們學校的一名高一學生跳樓了。此事還上了 2016 年的報紙。起因是他和同學在課間下國際象棋,被班主任批評了一個小時,勒令離校。在大家都沒注意的時候,他從六樓樓道的窗戶一躍而下。

他不是唯一的一個。

母親時常打電話提起銀莊的事。有一次,她說,馬冀跳樓死了。馬冀瘦小,喉結突出,頭發細軟。銀莊能考上高中的人不多,馬冀和我先後考入縣中,被村裡人寄予厚望。後來,他沒能考上大學,在外面零零散散打工近十年。

一個年輕人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背後的細節我不曾知曉,但從我生活二十多年的經驗來看,生活的沉重、壓力和絕望常常潛藏在人們不為人知的角落。他的死,或許是 " 努力必有回報 " 的信仰破產,或許是長期的催婚壓力讓他走向了抑郁,最終難以承受。

還有一次,母親打來電話,說四爺爺入秋就中風了,半個身子不能動彈,吃喝拉撒都成問題。煎熬大半年後,他在痛苦中死去。四爺爺是個能幹的人,放羊時能把一大片麥子割了,騎馬、殺豬、下象棋,性格豁達。

如今,他被埋在一個叫 " 大埂子 " 的地方。那裡,埋着我的太爺爺、太奶奶,奶奶,坐了半輩子輪椅的八爺爺,傻樂呵的尕爺爺,也埋下了四爺爺。

母親還說,任五是在秋雨連綿時死的。在銀莊,麥場收拾完,雨便接連而來,有時能下半個月。那年一個下雨的夜晚,任五家的房頂塌了,他被活活壓死在裡面。任五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光棍,一輩子沒結過婚。母親說,這就是未婚男人的悲慘下場。

怎麼活下去呢?三十歲後,工作難找,找到的也僅夠糊口,結不了婚,養不了孩子。對社會底層的人來說,活到老,不僅僅是生理上的延續,更多的是在貧困與壓迫中,默默忍耐,守住那微弱的尊嚴,尋找一絲渺茫的希望。

與世界的距離,是命運的無形邊界

2024 年 5 月,我花了 1650 塊在網上買了一輛二手自行車。從濟南出發,朝南騎行。累了就扎帳篷歇息,餓了就啃饅頭或泡面。騎了三個月,終于到達深圳。然後,我賣掉随身的裝備,進入電子廠打螺絲。

為什麼 28 歲的大學畢業生要進廠?因為這裡能攢錢。我要攢錢。

進廠前,填寫資料時,工廠的人事主管看見我的學歷一欄填的是 " 大學 "。她說:" 别寫大學,寫了還得填工作經歷。" 我覺得她說得有道理,随手一劃,将學歷改成 " 小學 "。每當工友問起,我都說自己小學六年級畢業。

產線上的工友,初中生、中專生居多。我與他們聊天,發現他們對世界幾乎沒有好奇心,滿足于單一、機械的重復勞動,信息獲取幾乎全靠刷短視頻。

最近,廠裡接了一批新來的學生。他們坐着大巴,從河南漯河的中專被送到深圳,學校安排了三到五個月的實習。和他們聊過幾句,他們問我,出路在哪裡?每當聽到這個問題,我總會陷入沉思:未來看似充滿選擇,然而實則是個精心設計的幻覺,現實裡,根本沒有選擇。

在深圳龍華汽車站,有另外一個群體,他們被稱為 " 三和大神 " 或 " 挂壁老哥 "。

" 三和大神 " 不願意進廠,只幹日結。整天發呆,偶爾賣點小東西,拿着身份證注冊各種 APP,賺幾十塊錢。他們住在城中村的上下鋪,稱為 " 挂壁房 "。我也住過那種地方,一個星期。木板床上鋪着涼席,薄薄的毯子,枕頭上滿是異味,衛生間要麼在屋裡,要麼就在走廊。每晚 15 到 30 塊錢的價格,對于他們而言,算是最低的生活成本。

時代抛棄了他們,他們也棄絕了時代。

我無法做到徹底躺平。凌晨的大雨傾盆而下,我在電子廠的流水線上擰螺絲。黑色的防靜電手環系在我的手腕上,保護着我與電子設備不被靜電損害,但工友們戲稱它為 " 電子手铐 "。我的人生,難道就這樣被束縛了嗎?

失落是注定的,亦是我所選擇的道路

2024 年,網紅青蛙一夜爆紅,我下班後就去當 " 賣崽青蛙 "。

我騎着共享單車,套上青蛙服,左手拎着青蛙氣球,腿夾着蛙頭套,一路蹬到印象城、環聯夜市。進價 3.3 元,賣 15 元一個。從晚上 8 點賣到 12 點,來回躲城管,趕上好運氣,能收入三四百塊。

後來,多出好幾只同行蛙,最多時一個點有三只蛙。氣球賣不動了,我就把蛙服租給别人,最後把蛙服賣掉,賺了 180 元。相比流水線上的工作,我更喜歡當 " 賣崽青蛙 "。

流水線上有貴州同事問我:" 你們那兒殺年豬嗎?" 我沉默了一秒鍾,笑着回答:" 殺。從正月初一殺到初七。" 她看着我,一臉困惑,我接着說:" 我就是我們家的年豬。"

在銀莊,過年就像是過劫。吵架算小事,砸屋燒家也不罕見。我能理解原生家庭帶來的痛苦。我最害怕的,不是這些衝突,而是每年親戚們催婚的詢問:" 啥時候結婚?"" 對象找了嗎?"" 隔壁王萬才的閨女回來了,要不要見一面?" 我像一只等着配種的豬,坐在那裡,等待着他們的安排。

他們會覺得,你跟誰結婚不重要,你不結婚,我們抬不起頭來。我一度懷疑,父母們是在轉移焦慮。生活上的種種苦難,使得焦慮迫切需要轉移,并因此投射到 " 都是為了你好 " 這件事上。

一輩子沒結婚,會死嗎?結婚過一輩子,會死嗎?

2019 年末,我在煙台的海邊遇到了 M。和她相處的日子,仿佛過去的陰霾一瞬間消散。我躺在她的臂彎裡,認真對她說:" 人,生來就是受各種苦的。"M 很詫異,覺得我太悲觀。我堅持這個觀點,因為,這樣想的時候,不容易被生活打敗。

我去過她家幾次。春末的麥田上,我有種久違的溫暖感。然而,現實的生活從買房這件事才正式開始。我們跑過好幾家售樓處,銷售顧問指着一片片雜草叢生的地皮,吹得天花亂墜。問到交房期," 大概怎麼也要到 2022 年 3 月份 "。我知道,如果我買下這塊 " 臆想中的地 ",每個月得還 3271 元,30 年如一日。

後來,M 成了别人的妻子,有了孩子,也有了屬于她的房子。我常常路過那片樓盤,抬頭望二三十層的高樓,心中充滿了悲涼:人,真的非房不可嗎?

2020 年春節,我坐火車回家過年。下鋪的大哥指着手機說:" 嘞,武漢有好多回不去家的人!蠻嚴重的!" 後來,我才知道,從那時起,一切都變了。而我的姐姐,也在那時拿出所有積蓄,在西安買下一套房。當年 120 多萬買的房子,如今 80 萬也無人問津。如果當時,我買下了那片雜草地上的一小間,2025 年的我,是否會有所不同?

M 離開,是對的。女孩子,應該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

離開是為了遇見,然而依舊無法抵達

銀莊的凋敝是必然的,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對于土地,對于長大的地方,在生命中的某些片刻,總會使人浮現出莫名的惆怅。我們離開,失去,再回來。面對故鄉,在某個瞬間,淚流滿面。

今年過年,我去看望爺爺,逗他:" 您屬什麼呀?" 爺爺告訴我,他屬兔。我算了算,爺爺竟然 86 歲了。爺爺早年聽說寧夏石嘴山煤礦招工,報名成了一名煤礦工人。五十多歲退休,回到老家,靠退休金活到現在,無病無災。 擺在我面前的問題是:怎麼活到老?

有時我也想過,如果在外面混不下去,就回⽼家放羊。後來,我仔細想過這個問題,大概并不可行。想這些的時候,母親打來視頻,聊起村裡的事。我問她:" 今年土豆種了多少?" 母親說:" 一畝地也沒種。得虧沒種,種了就賠錢。"

老家的土豆三毛錢一斤,有時三毛也賣不出去。挂斷電話後,我陷入了沉默。我知道種地苦,但沒想過,土地也如此具有欺騙性。

我想,最後我可能會成為一個無根的人。無依無靠,無所安放,靈魂終将缥缈在某個地方。

年輕人愛自嘲是駱駝祥子。他們不知道,在我們老家的方言中," 祥 " 字應讀作 "qiang"。駱駝祥子換個讀法,就是 " 駱駝強子 "。我就是當代駱駝強子。

我每天唯一面對的,就是生活。枯燥的、乏味的、有趣的、波瀾不驚的,連綿不絕的對于當下的感受和體驗。我不知道前方的路會有多少岔口,但至少,在選擇的瞬間,我擁有了某種自由。

錢可以解決很多問題,但比錢更重要的,是面對生活的态度。所謂自由,就是在這個被框定、受限的世界裡,依然有選擇去實現自己的計劃,去超越原本被決定的狀态。每個人都有自由去抵抗崩壞的體制。每個人的選擇,改變了世界。

1933 年,小說家約瑟夫 · 羅特在一封從巴黎寄給斯蒂芬 · 茨威格的信中,寫道:" 放棄一切希望,明确、鎮定、堅決,本該如此。"

後記

年後,我找到張天瑞,他已經離開了深圳。用他的話說," 已經提桶跑路了。" 他在電子廠掙到的錢,再加上之前當保安攢下的一些積蓄,存了五萬塊。五萬塊,剛好夠一筆勞務輸出的中介費。接下來,他打算一邊打零工,一邊學語言。如果體檢和籤證順利,下半年出國做工。

" 離開銀莊,去更遠的地方 ",是張天瑞的夢。高考填報志願,他坐在縣城的一間網吧裡搜索大學信息。對于讀什麼專業,去哪所學校,他沒有概念,只有一個強烈願望:離開銀莊,越遠越好,逃離那座讓他又恨又眷戀的村莊。

張天瑞現在算半個網紅。他在 B 站上有 8500 個粉絲,小紅書也有幾萬個贊。和他有相似經歷的年輕人會跑去點贊、評論。他的社交媒體名字叫 " 遊标卡尺 "," 遊标卡尺不估讀 " 是理科生們一個有些冷的梗:遊标卡尺不孤獨。

孤獨,是這一代人的集體流感。

我們聊了很久,聊他逝去的愛情,聊銀莊的人,聊餘華、莫言、賈樟柯、陀思妥耶夫斯基。張天瑞給我看他最近在讀的《二手時間》。他曾有三個理想:作家、護林員、圖書管理員。為此,他每天在睡前讀書、寫作、鍛煉、學英語。

我挺欽佩他的堅韌。他告訴我,這一切源于好奇:好奇銀莊之外的世界是怎樣的,想知道不按常規活下去會迎來什麼樣的結局,想揭開那些被人們奉為真理的背後,究竟藏着什麼真相。好奇一個普通人,該如何塑造自己的一生。

他把社交賬号分享給我。最近發布的一則視頻是他和母親。在一片荒塬上,天瑞和戴着玫紅頭巾的媽媽在雪中跳舞,像《山河故人》裡的主角。

熱門排行
  • 王治郅:楊瀚森主要的問題是速度 他的速度跟不上現代籃球的節奏 王治郅:楊瀚森主要的問題是速度 他的速度跟 郟君昊 | 2025-05-05
  • 貿易戰燒進電影院:特朗普拟重稅打擊外國電影 逼好萊塢等回美拍片 貿易戰燒進電影院:特朗普拟重稅打擊外國電影 習又夏 | 2025-05-05
  • 貸款追高炒黃金的人後悔了!有人一天虧掉6年工資,賣掉舍不得,不賣扛不住 貸款追高炒黃金的人後悔了!有人一天虧掉6年 寸飛蘭 | 2025-05-05
  • 手機電池突破8000mAh?矽碳技術的回旋镖:「折壽」換容量 手機電池突破8000mAh?矽碳技術的回旋镖:「折 衛青柏 | 2025-05-05
  • 貸款追高炒黃金的人後悔了!有人一天虧掉6年工資,賣掉舍不得,不賣扛不住 貸款追高炒黃金的人後悔了!有人一天虧掉6年 繁綺文 | 2025-05-05
  • 任天堂對Genki提起Switch 2商标侵權訴訟,後者回應稱将嚴肅對待 任天堂對Genki提起Switch 2商标侵權訴訟,後 郜萌運 | 2025-05-05
  • 哪吒汽車APP和官網恢復正常 知情人士:之前斷網因流量欠費 哪吒汽車APP和官網恢復正常 知情人士:之前斷 袁曼雁 | 2025-05-05
  • 極越汽車 CEO 夏一平名下青島/義烏兩家公司被列入經營異常 極越汽車 CEO 夏一平名下青島/義烏兩家公司 集玲琳 | 2025-05-05
  • 全國經濟第一大省明确,推動組建農商聯合銀行 全國經濟第一大省明确,推動組建農商聯合銀行 佼昌翰 | 2025-05-05
  • 桑保利:亞馬爾有配合意識&有點像梅西 姆巴佩更專注進球&更像C羅 桑保利:亞馬爾有配合意識&有點像梅西 姆巴佩 甄正浩 | 2025-05-05
  • 高露現身上海虹橋機場 黑色外套點綴亮色愛心裝飾俏皮亮眼 高露現身上海虹橋機場 黑色外套點綴亮色愛 惠惠君 | 2023-05-02
  • 《歧路旅人2》:向光而生 《歧路旅人2》:向光而生 衛青柏 | 2023-05-02
  • vivo X90S曝光:處理器更新為天玑9200+ 安卓最強芯 vivo X90S曝光:處理器更新為天玑9200+ 安卓最 袁曼雁 | 2023-05-05
  • “懶癌”發病率上升,定期體檢别忽視 “懶癌”發病率上升,定期體檢别忽視 幸聽楓 | 2023-05-02
  • 宋慧喬獲百想視後 韓素希發圖手動加愛心表情慶祝 宋慧喬獲百想視後 韓素希發圖手動加愛心表 賁芳蕤 | 2023-05-02
  • 曹操墓,裡面都有啥? 曹操墓,裡面都有啥? 衛青柏 | 2023-05-02
  • 十年了,他們終于要HE! 十年了,他們終于要HE! 惠惠君 | 2023-05-07
  • 中央部署經濟工作,釋放5大信号 中央部署經濟工作,釋放5大信号 郜萌運 | 2023-05-02
  • 高德上線手機彎道會車預警功能 高德上線手機彎道會車預警功能 習又夏 | 2023-05-02
  • 《雲襄傳》終于抬上來啦,男O女A讓人好上頭! 《雲襄傳》終于抬上來啦,男O女A讓人好上頭! 集玲琳 | 2023-05-02
  • 陳自瑤抱病為愛女做蛋糕慶生,王浩信點贊沒露面 陳自瑤抱病為愛女做蛋糕慶生,王浩信點贊沒露 賁芳蕤 | 2023-05-02
  • 等比例長大的童星,李蘭迪算一個 等比例長大的童星,李蘭迪算一個 郟君昊 | 2023-05-02
  • 21家A股遊戲公司2022年收入651億 今年“遊戲+AI”能否逆風翻盤? 21家A股遊戲公司2022年收入651億 今年“遊 衛青柏 | 2023-05-04
  • 普京籤署總統令,批準對俄刑法典相關法條的修正案 普京籤署總統令,批準對俄刑法典相關法條的修 集玲琳 | 2023-05-02
  • 這些被抓來做實驗的流浪狗,最終拯救了無數糖尿病人 這些被抓來做實驗的流浪狗,最終拯救了無數糖 集玲琳 | 2023-05-02
  • 信用風險釋放趨緩,結構性風險需重點關注 ——2023年一季度債市信用風險回顧與下階段展望 信用風險釋放趨緩,結構性風險需重點關注 — 袁曼雁 | 2023-05-02
  • 高端國產車:軍車血統,目前電動車越野的“天花板”? 高端國產車:軍車血統,目前電動車越野的“天花 謝飛揚 | 2023-05-02
  • 與周立波夫婦鬧糾紛成老賴,唐爽被司法拘留15日 與周立波夫婦鬧糾紛成老賴,唐爽被司法拘留15 寸飛蘭 | 2023-05-05
  • 解除資格!停止一切合作 解除資格!停止一切合作 佼昌翰 | 2023-05-02
  • 3699起 聯想小新mini主機上架 13代酷睿标壓處理器 3699起 聯想小新mini主機上架 13代酷睿标壓 習又夏 | 2023-05-05
  • 中銀證券給予南京銀行增持評級 中銀證券給予南京銀行增持評級 袁曼雁 | 2023-05-03
  • 前董事長被免,天山生物全面進入“中植系”時代?股價曾在一月内暴漲超400% 前董事長被免,天山生物全面進入“中植系”時 惠惠君 | 2023-05-02
  • 瘋成這樣,怎麼還能被全網吹捧? 瘋成這樣,怎麼還能被全網吹捧? 郜萌運 | 2023-05-02
  • 狂吼11次“讓一下”!交警咆哮開道嘶吼到吐 狂吼11次“讓一下”!交警咆哮開道嘶吼到吐 寸飛蘭 | 2023-05-03
  • 摩根大通收購美國第一共和銀行 摩根大通收購美國第一共和銀行 謝飛揚 | 2023-05-02
  • 台劇赢麻了,又來一部8.9 台劇赢麻了,又來一部8.9 衛青柏 | 2023-05-02
  • 事關農村土地承包和農民權益,《農村土地承包合同管理辦法》5月1日起施行 事關農村土地承包和農民權益,《農村土地承包 郟君昊 | 2023-05-02
  • 下降45分,上漲35分!34所自劃線院校復試分數線漲幅匯總 下降45分,上漲35分!34所自劃線院校復試分數線 袁曼雁 | 2023-05-07
  • "三高"已盯上青少年,做好這件事是關鍵 "三高"已盯上青少年,做好這件事是關鍵 習又夏 | 2023-05-05
  • 五一檔沒一個能打的 五一檔沒一個能打的 集玲琳 | 2023-05-05
  • 恐怖韓劇下神壇,這次膽小可入 恐怖韓劇下神壇,這次膽小可入 袁曼雁 | 2023-05-05
  • 200戶連夜疏散,原因讓人憤怒!“損失超一億”,官方通報 200戶連夜疏散,原因讓人憤怒!“損失超一億”, 袁曼雁 | 2023-05-03
  • 這劇是不是用ChatGPT寫的呀? 這劇是不是用ChatGPT寫的呀? 惠惠君 | 2023-05-02
  • 性騷擾慣犯,滾出娛樂圈 性騷擾慣犯,滾出娛樂圈 謝飛揚 | 2023-05-05
  • 48歲何炅自曝已老花眼,黃磊睡前認老,《向往的生活》證實将停辦 48歲何炅自曝已老花眼,黃磊睡前認老,《向往的 佼昌翰 | 2023-05-02
  • 一個《長月燼明》倒了,《狐妖》《長相思》《與鳳行》…在路上了 一個《長月燼明》倒了,《狐妖》《長相思》《 惠惠君 | 2023-05-02
  • 當年輕人開始不随份子錢 當年輕人開始不随份子錢 袁曼雁 | 2023-05-02
  • 張天愛假期曬“酷”存照 卷發披肩穿黑色吊帶裙大秀好身材 張天愛假期曬“酷”存照 卷發披肩穿黑色吊 嬴覓晴 | 2023-05-02
  • 畢滢用8年時間成功逼宮?曾被傳已婚生子的她,不容小觑 畢滢用8年時間成功逼宮?曾被傳已婚生子的她, 幸聽楓 | 2023-05-03
  • 宋慧喬獲視後首次曬照,拿獎杯笑容溫柔 宋慧喬獲視後首次曬照,拿獎杯笑容溫柔 郜萌運 | 2023-05-02

©2022 大酷樂 版權所有

隱私政策 | 服務條款 | 聯繫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