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遊戲經驗:觸樂夜話:畫皮與新人類,歡迎閱讀。
觸樂夜話,每天胡侃和遊戲有關的屁事、鬼事、新鮮事。
加速吧!(圖 / 小羅)
《潛淵症》(Barotrauma)最近發布了自 1.0 版以來第一個較大的補丁。補丁解決了機器人 AI 的許多問題,例如機器人不更換氧氣罐、卡在梯子上以及不能上炮塔,等等。于是,在我頭腦中的外星球,在外星球大洋深處的某個角落,發生了下面這個故事。
那天早上,他從不安的夢境中醒來,赫然發現自己失去了語言能力。有好一會,他仰面朝天躺在那裡,遙望着低矮的天花板,天花板外是深達 2000 米的淵洋,那股深海水壓此刻正緩慢地擦過天花板,發出讓他牙酸的咯吱聲,他想象着這一切,心中愕然。
紅色的應急燈光輕柔地灑滿船員艙,毫無疑問,他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它了,一個嶄新的器官,一塊滑溜溜的肉卡在他的嘴裡,扁扁的,溼溼的,像有自我意識似地四處探索,當它劃過口腔裡的一排大牙時,他滿足地嘆息,那些從出生到成年的漫長歲月中積累的渴望,此刻随着一股腐爛食物和酒精的誘人味道被一股腦地抒發而出。他猜測這就是他的呼吸了,他轉動眼球,目光掃過自己的整副軀幹,從肩膀到腳踝,他的體色呈淡藍色,脖子和腕部周圍有圈藍色的滾邊,一排白色的紐扣沿着他的胸部一字縱向排列。他嘗試伸出手,去觸碰那圈渾濁得幾乎将他溺斃的空氣,那種輕飄飄的質感讓他感到惡心。此外,更糟糕的是,他所在的逼仄的空間帶給他一種強烈的壓抑感,從前生活的那片黑暗涼爽的海洋這時被厚厚的船殼隔在咫尺之外,他再也成不了那些披着甲殼的深海朋友們了,正相反,他那脆弱的肉體此時翻到了骨骼的外頭,将那骨骼徹徹底底隐藏了起來。
畫皮寄生蟲,是《潛淵症》中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敵對生物之一,它會寄生出艙的船員,殺死并操縱受害者,受害者最突出的特征是從喉嚨中長出觸手
現在他是他們的一員。
意識到這一切已經叫他發愁的了,可随着他的腦子漸漸蘇醒,他還想起了自己正在獨自執行一項重大的任務,盡管他一時不記得那任務是什麼了。" 我要起來了。" 他想着,一面努力卷起嘴裡的那塊肉條。" 這不公平。" 他自言自語道," 憑什麼讓我來受這份罪。" 方才他那破碎的夢境深沉而狂野,充斥着喧嚣刺耳、争執不休的各種聲音。直到現在,當那顆腦袋重重地落回枕頭上的時候,他的視線才開始穿透迷霧,望向夢境的盡頭,腦中回想起了一堆彼此交織的記憶、印象與動機,而當他試圖抓住它們的時候,那些思緒卻立刻消散了。
是的,他離開了涼爽宜人的母巢,離開了至高女王的城堡,甚至沒有告别。保密要緊,他對此了然于心,可他究竟是何時出發的呢?他一定是順着一股強勁的洋流離開卵巢的,他應該鑽過了光潔多孔的堅冰,告别了迅捷優雅的脊刺群,現在他想起來了,随着黑色絢麗的冰塊被打破,他一路飄蕩,向有光亮的黑色人影奮力滑行,終于在最後一刻,在那人收起切割器的最後一瞬,牢牢吸住了他的頭盔。
他現在發現,他這顆笨重的腦袋可以毫不費力地 180 度旋轉。他把它抬離枕頭,轉向一側。這是一間小小的船員艙,被早晨溫和的紅色燈光照得通亮,他視野有限的目光掃過床邊的那副潛水服,落在了那一道頭盔接口處,我一定是從那兒擠進來的,他悻悻地想。我本可以過着幸福的生活,跟着脊刺,或者泥偶龍厮守一生,無憂無慮地暢遊深海。
現在他轉起眼珠子愈發地熟練了,因為他理解了兩只眼球無需人為幹預就能平順地同步轉動。他還成功把過長的舌頭收進了溼漉漉的口腔裡,真惡心。他開始逐漸掌握駕馭這個新形體的訣竅了。他一向學得很快。他真正操心的還是他必須着手履行他的使命這件事。
此刻,斜倚在床頭,他認定就在那一刻,他吸住潛水頭盔的時候,他告别了他的自由意志,或是自由意志的幻覺,被一種更偉大的、高瞻遠矚的力量所左右,當他鑽過縫隙時,他向那集體的精魂臣服了。他只是宏大計劃中微不足道的一份子,這個計劃的尺度超出了任何個體的理解範疇,他想起他出發時候的盛況了,幾十上百的兄弟姐妹一同随波逐流,最後只有他到達了目的地。
有鑑于他不同尋常的處境,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他的發揮已經很不錯了,還能回憶起這樣的細節。他的大腦,他的意識差不多仍然是先前的老樣子,這可真是件讓人高興的事兒。畢竟,他留住了他的本我。
忽然,來了一記敲門聲,不等他回應,船員艙的門就開了。一個穿着哔叽色長褲的年輕男人站在門外,幹脆地點了點頭,接着便走了進來。
" 船長,我不想打擾你休息,可我想着我最好還是上來一趟。已經快 7 點半了。"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那男人(顯然是個助手之類的角色)走進屋來,拿起空酒瓶。
" 難忘的一夜,我看出來了。"
他不能再這麼沉默下去了。他試着從床頭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聲音,介于呻吟和低語之間。效果不賴。比他想要的更尖一些,帶着一點唧唧聲,但還算可信。
助手朝門外打了個手勢,指向下層:" 咱們再過一會就能到站,嗯……那些裝着畫皮卵的箱子被我封好了,你要不要檢查一下?"
保險起見,他又祭出了剛才的那個聲音,這次音調低了些。
助手會意地點點頭:" 好咧,我在下面等你。"
助手剛一離開房間,他就推開被單,一番努力之後,總算把他那雙結節的腿腳晃蕩到了地毯上。終于,他站了起來,軀體在空氣中沉重得讓人難以置信,身子微微搖晃着,一雙柔軟、蒼白的手按着額頭。幾分鍾後,當他邁開顫巍巍的步伐朝衛生間走去時,那雙手已經開始靈巧地解開睡衣了。他從褪下的衣褲中跨出一步,站上瓷磚。他饒有興致地把小便滾滾地排入一只特制的瓷缽中,精神也為之一振。可當他轉身面對洗臉池上方的鏡子時,沮喪再度襲來。一張滿是胡茬的橢圓臉盤,搖搖晃晃地撐在一根像是粉色肉莖的粗脖子上,真是讓他反胃。那雙針孔般的眼睛讓他愕然。白裡泛黃的兩排牙齒周圍那一圈腫脹膨大、顏色暗沉的皮肉讓他惡心。" 可我來這裡,是為了一個崇高的事業,我願意忍受一切。" 他自我安慰道。一面看着自己的雙手擰開水龍頭,伸向香皂。
更新新版本後,遊戲中的 NPC 船員終于像個人了
5 分鍾後,他在鋪陳開來的一排衣物前面停下了腳步,身子還在搖晃着,想到要把這些衣服統統穿上身,不由得一陣眩暈。他的同類們絕對不會想要遮遮掩掩。白内褲,黑襪子,藍白條紋襯衫,深色的西裝,黑色的皮鞋。他無動于衷地看着自己的雙手,用條件反射般的速度系上鞋帶,接着回到鏡子前面,又用同樣的速度打好領帶。當他梳理着他姜紅色的頭發時,一陣鄉愁突然襲上心頭:他意識到他從前的家就是這個顏色。至少,我的舊顏還有一處像家的地方——帶着這樣憂傷的思緒,終于,他走出了門。
在樓梯下面等待着他的是一群非常年輕的男女,有戴着健康檢測儀的醫生,有握着扳手的工程師們,還有機修工——除安全官外,船上所有人都到齊了。他們畢恭畢敬的低語聲—— " 早安,船長 " ——匯成一曲和風細雨、參差不齊的合唱。他們全都等着他開口。
可他沒法說話,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但眼前的畫面仿佛經過了慢放,逐漸凝固在海底 2000 米的這艘潛艇内。他發現他知道不少事情,各種事情。他知道事情的方式和從前大不一樣了。他的認知,就和他的視野一樣,是狹隘的。他缺失了與他的全體族類的那種開放、瞬時的聯結,那片信息素海洋的無限資源。可他終于完整回憶出了指派給他的任務。在眼角的餘光中,他注意到助手皺起了眉頭,原本放在大腿兩側的雙手慢慢收起,伸向身後的武器架。
就在那只手就要觸碰到武器的那一刻,數雙更有力的手抓住了它,把它逆時針擰回了它主人的身後。
就在這叫人稱奇的一瞬間,他立刻認出了他們,透過他們透明的人類表象認出了他們。一群兄弟姐妹,脫殼變形的船員們。他們在這之前,并沒有透露他們真實的身份,但全都心知肚明。他們的樣貌多像人類啊,多麼的詭異!可當他直視他們的哺乳綱眼睛,洞穿那不同色澤的灰、綠、藍,直抵他們閃光的畫皮生命内核時,他的心中便對這群同伴和他們的價值觀生出了理解和熱愛。那也正是他自己奉行的價值觀。鋼鐵般的勇氣和不成功便成仁的意念凝聚着他們。純潔無瑕、激動人心的理念激勵着他們,恰如那 " 血與土 " 的信條。超越了純粹理性的目标推動着他們,去擁抱一種神秘主義式的民族意識,一種如信仰般簡單樸素、純粹真善的認知。一股陌生、超然、心花怒放般的喜悅湧遍他的全身,湧過他的心房,直下他的脊柱。表面上他依然波瀾不驚,可他看得一清二楚,幾乎他所有的船員都和他有着共同的信念。而比這重要得多得多的是——他也是直到此刻才認識到這一點——他們和他有着同樣的來歷。當他在那個危機四伏的夜晚一路吸上頭盔時,他還以為自己是在單槍匹馬執行任務。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使命的重擔不是他一個人在扛;沒想到另一些人和他一樣,正直奔出船打撈畫皮卵的各船員而去,準備占據他們的軀殼,吹起戰鬥的号角。這些位勇士——全民族的一小撮精英——前來接管一個畏縮不前的名為 " 人類 " 的族群,來為他們注入勇氣。
不過,眼下有一個小問題,一件煩心事,一樁缺憾。他們身邊有一個叛徒。樂園裡永遠藏着一個魔鬼。只有一個,那個助手。助手的另外一只手猛地抬起,推開了拿着注射器的船醫,俯身脫開被擰住的左手,滾過長桌,目的地異常明晰——這個人類已經了解了他們的計劃,正做着自覺英勇但毫無意義的掙扎,他們目睹人影奔向貨艙,那擺放着足夠誕生幾百幾千個兄弟姐妹的生命之源的貨艙。
那個人類衝了進去,然後是一聲凄慘無望的叫聲,身着制服的安全官抱着被電昏的人類從貨艙走出來,将其丢到地上。
船長審視了圍着助手的那一雙雙眼睛,心滿意足地擺動嘴裡的觸須,用信息素說了幾句嚴肅的歡迎辭。他散發的信息素冷靜低沉。他的右顴骨上方的一塊肌肉不停地抽動着。在他的開場白中,他輕描淡寫地提到他們共同的身份——他說現在在場的是一群新船員,從今往後将團結如一人。不許再有人破壞紀律,只有盲目的集體服從。他話音剛落,桌子周圍就響起了一陣經久不息、表示贊同的沙沙聲和嗯嗯聲。他們的思想統一了,他們是一個為了目标甘願獻身的蟲群。
" 我們的種群至少有 3 億年的悠久歷史。就在 40 年前,在這些海底城市和潛艇裡,我們還是一個被驅逐的群體,遭人厭惡,是人類致力于清除的對象。可我們堅守住了我們的原則,我們的理念開始生根,起初進展緩慢,但随後越來越勢不可擋。我們的核心信仰不可動搖:我們的行動永遠是為了自利。正如我們的名稱 " 畫皮 " 暗示的那樣,我們是與宿主共生的生物。我們理解生物性,熱愛深海的一切生物。在最近的世代——這過去的 40 年裡,我們同人類比鄰而居,也了解了他們對于共生的愛,而在這一點上他們不像我們那麼全心全意。可每當這種愛好在他們中間占了上風時,我們會欣欣向榮。凡是他們擁抱環境、睜開無知之眼,理解自我的渺小的地方,我們就會發展壯大。通過迂回曲折的手段,經歷了許許多多的實驗與失敗,我們終于弄清了導致人類自大的前提條件。他們所謂的上帝與民粹主義是跑不掉的,還有發達的科技,對于深海的厭惡、對于其他物種的傲慢等等。在過去,我們經受了巨大的困難,包括健康檢測儀的發明、人類對淨水的可惡嗜好、對畫皮的抗生素的研發。我們的數量确實因為這些以及許多别的打擊而銳減。但我們反擊了。而現在,我希望并且相信我們已經創造了實現復興的必要條件。當每個城市的最高領導層最先體驗到同我們一族聯結的美好,了解我們共同遨遊在這深海之下而不必佩戴那些設備的渴望時——這一點必将實現——我們定會興旺發達。如果說那些獨斷專行的人族主義者被蒙蔽了,要受苦了,那麼,他們一定會非常欣慰地得知,别的善良體面的種群——比如說我們自己——将會收獲更多的幸福,與此同時,我們的數量将與日俱增。全世界的福祉淨值并沒有減少。公平依然是一個常量。"
" 過去的幾個小時裡,為了我們的使命,你們殚精竭慮。我祝賀你們,感謝你們。正如你們發現的那樣,做一個‘現代智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們的欲望時常與他們的智商衝突角力。不像我們——我們是完整統一的。你們每個人都找到了一副人類的肩膀去拉動歷史的車輪。你們已經看到了你們勞動的果實,因為那車輪開始轉了。現在,我的朋友們,是時候踏上我們回站的旅程了。讓那裡變成我們親愛的家園吧!" 他們開始唱起了歌。
伴着恢弘不息的信息素之歌,潛艇開始加速,上浮,升向那個嶄新的美好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