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娛樂經驗:不服,不解,不公平,歡迎閱讀。
寫在前面
這篇選題是我們臨時加的,因為昨晚白玉蘭獲獎名單出了——胡歌打敗了《漫長的季節》裡的範偉,二封視帝。
結果出來後,我發了這麼一條微博:
這條微博被點贊了将近 3 萬次的同時,# 範偉 可惜 # 還衝上了熱搜,大家都很不理解。
當然,為了避免無意義的争吵,我先得說明我們憤怒的并不是胡歌如何,胡歌是非常不錯的演員,我們也才剛誇完他的《走走停停》,我個人很欣賞他。
他憑借《繁花》裡的寶總二封視帝,這個結果如果發生在以往任何一屆,大家或許都沒有那麼大的異議,畢竟《繁花》的質量和胡歌在其中的表演擺在那,拿獎是說得過去的。
但唯獨就這一屆,我不理解,也不認同,因為有範偉。
我在微博說了,範偉這次的表演,是領先最近五年所有國產劇的演員的,是 " 超脫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 的水平,這是非常誇張的評價,但在我的評論區和轉發區,除了一些對方的粉絲之外,幾乎沒有人表示不認同。
因為這是一種不需要什麼專業鑑賞能力就能看得出來的 " 好 ",也是不需要當什麼白玉蘭評委,只要是個普通老百姓都能看得出來的 " 好 "。
但到了它應該被肯定的時刻,這種 " 好 " 是被很多外部因素稀釋和影響的,這才是昨晚我們真正憤怒的地方,說到底它和胡歌和《繁花》其實毫無關系。
所以,我們今晚臨時加了這麼一篇對《漫長的季節》裡的範偉的表演賞析。
寫這篇并不是想去給大家科普什麼,我相信哪怕沒有這篇東西,大部分人都能感受到它到底好在哪,我們只是想表達一種未到的肯定,一種額外的聲音。
一、
《漫長的季節》緊扣時代變遷、意圖還原小人物本色的背景屬性這些故事前提,就注定了失業工人王響這個角色是相當難演的。
最直觀的難度就在于,為了讓觀眾最大化地借助人物,回到那個年代,王響必須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大的層面上要跟所有人一樣,沒有上帝視角,在每一個涉及命運轉折的節點都會做得沒那麼好,人生沒什麼亮點更沒什麼爽點。
小的層面上,角色的瑕疵也要有,要多到觀眾絕對不能認為他是時代的特例,所以王響愛管閒事愛湊熱鬧,吃個油條還非要老婆裝個盤,作為父親也不算太稱職,屬于那個年代及地網域的常見男性。
在這些前提上,範偉還不能夠在情感戲表達上太過火,否則容易顯得刻意,甚至有美化這個人物的嫌疑。
說白了,看似是在演一個普通人,但實際對表演的要求是非常高的,演員有點像在騎跷跷板,尺度稍微拿捏不好,這個角色别說讨不讨喜了,都立不住。
範偉完全就是靠表演解決了這些問題。
在展現性格面的時候,範偉會用表演呈現人物的 " 心口不一 ",讓觀眾聽到台詞的同時,感受到他與表面不同甚至相反的心緒,給觀眾建立理解人物的豐富維度。
就說一個細節吧,王響對王陽一向苛刻,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但你可以在很多時刻注意到,他的目光是會有意往孩子身上靠的,那次王陽又大半夜說要出門,範偉的眼神就在他背後多停了一會,是一種洩露真實心境的下意識,非常妙。
而在涉及情感戲的時候,範偉會把那種承載着集體苦難的悲劇性往最小化演,就像是只關乎自己的命運一樣,只帶着小人物的紋路。
比如王響跟警察主動提出要幫忙調查碎屍案的那場戲,範偉一邊說,一邊一直展露附和式的,怕場面冷場的那種笑,生怕警察覺得自己僭越而拒絕。
直到警察問他為什麼這麼積極,一定要在功勞本上記一筆,範偉才把笑慢慢往回收,"(這樣)我就下不了崗了 ",同時還抖了兩下手上的筆記本,有點無措。
然後随着警察開玩笑,又很快重新把原先那種笑意抿上了。
這種特别瞬間的情感流露,反而完成了從失業這一特定事件的悲劇性,到為了謀生而不惜一切的那種共有悲劇性的情感轉化,讓觀眾輕易就能共鳴,這過程的拿捏和掌控簡直精準到了吓人的地步。
還有一重表演難度,在于人物的多階段變化,時間跨度大不說,導演還選擇把不同年代的片段交叉放映,可能上一個畫面是九十年代,下一個畫面就轉場到了老年的王響這裡。
這種并非循序漸進的做法,最考驗演員的表演,每一段、每一刻狀态都要對。
範偉可以說完成得滴水不漏,轉化之間沒有痕迹。
就比如王響和警察吃飯的前後兩場戲,你不需要從年代信息來理解人物階段,從範偉表演就能了解,在 90 年代,他的演法是讓人物的特性和氣息,較為明顯地外溢,這自然是沒有經歷過太多閱歷和波折的人會擁有的狀态。
你能清楚地識别出他的性格,甚至長處和缺口。
比如警察誇他是 " 桦鋼的福爾摩斯 " 的時候,範偉是一直帶着笑,沒怎麼謙虛和推讓的,警察跟他說注意事項的時候,他也會認真附和,一直都是順着警察走,沒有什麼彎繞。
而到了老人階段,你會發現這時的範偉跟中年範偉的最大區别,就是他把這種特性和氣息不斷往回收,你哪怕無法猜到他具體經歷了什麼,也能感覺到他已經變得難以捉摸。
這大部分正是靠範偉那種一言一行的處理來表達出來的,警察問他身體怎麼樣,他幾乎是從牙齒縫裡擠了一句 " 當一輩子司機,有點職業病,還湊合 ",然後馬上問他 " 你咋樣 ",從節奏上就把主動權帶了回去。
包括中年的範偉目光很專注,笑起來直達眼底,也顯得更容易被看透,但到了老年,你會發現他雖然還是會在說話時注視别人,也還是會笑,但整個神情裡已經是多了試探和迂回,包含了他暗暗衡量過的權力差。
到位、細膩,渾然天成。
二、
另一方面,是王響這個角色在整個劇作層面上的分量。
這個角色等于是《漫長的季節》這部劇的一個支點,它可以撬動文本層面的主題表達,處于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位置。說得直白一點,就是角色的演繹,直接影響整部劇集效果。
所以這個角色,不僅難演,而且非常關鍵,就是一塊硬骨頭。這是我第一次看這部劇的時候,所忽略的一個層面。
直到我從表演角度二刷這部劇時,也才意識到此前的這種忽略,源于演員的表演和角色特質之間的嚴絲合縫,而這正是表演的高級之處——
用表演維度上一種具體可感的 " 跨度 ",來承載 " 漫長的季節 " 這個時代命題。
一個是「個體的跨度」。
也就是範偉讓我們直觀看到的," 年輕的王響 " 和 " 年老的王響 "。
他在處理這兩個不同年齡階段的同一角色時,不僅僅是在表現身體、語氣與呼吸等生理層面上的細微改變,更重要的是诠釋這個人物由内而外的種種變化,創設出各種變故疊加在一起,在一個人身上磨出來的粗粝感。在王響身上,不是突發性的轉變,而是長時間浸泡中生長出來的迹象。
這種迹象,是在 " 年老的王響 " 身上,可以偶然瞥見 " 年輕的王響 " 的影子。
比如他和彪子一開始因套牌司機肇事逃逸被叫去警局時,他拿着自己的水杯,盯着監視器,笃定地說這一看就是故意撞的;後面又順藤摸瓜找到對方信息,在和彪子吃烤肉那場戲裡,他也是盯着從醫院撕來的病例,笃定地分析對方的用意。
眼神和狀态都對應着 " 年輕的王響 " 在推理與分析時的自信,比如到警局向馬隊分析兇手的抛屍心理;和馬隊吃包子那場戲,用醋汁在桌上畫路線以輔助分析抛屍行徑。
另外,也是容易被忽略的一點,是在 " 年輕的王響 " 身上," 年老的王響 " 也一閃而過。
比如 " 年輕的王響 " 在警局毛遂自薦幫助破案時,難為情地交代自己不想就此失業的實情。
此時,手下将馬隊拉到另一邊聊案子,王響意識到自己始終是個外人,主動背過身去。這個鏡頭裡,前景是王響的臉部特寫,他低着頭,低垂着雙眸,沉默地看着地面。再比如,他給妻兒銷戶那場戲,回答都很簡單快速,慢的只有他恍惚的眼神,始終向下看着被剪去一角的證件,沉默。
人物身上的這些變化都指向兩件事情,失業與失去家人,而這正是範偉在表演維度上刻畫出來的,集中在王響身上的特殊性。
另一個是「時代的跨度」。
這是藏在背後又嵌套在時代裡的,"90 年代的王響 " 和 " 新世紀之後的王響 "。
而對于這組身份的塑造,靠的則是在表演層面呈現出一種 " 逐漸失勢 " 的過程。
在經歷了 "90 年代 " 的那些事後," 新世紀之後的王響 " 的待人方式、說話方式和處世态度已徹底改變。
比如彪子因為小露受傷而罵道 " 有你摻和就沒好事 ",提到 " 當年 " 時,王響只是頻繁地眨眨眼睛,看向另一邊,始終沒有還口。還有王響撞見麗茹疑似出軌那場戲,原本占理的王響,也同樣因為對方提及 " 當年 " 相關,而打住了嘴,無措地捏了捏鑰匙。
和此前皺着眉頭,抱怨樓下翻垃圾的退休老職工;因為妻子大早上熬藥湯,而橫眼對着房間責備的王響形成強烈的對比。從 "90 年代的王響 " 走向 " 新世紀之後的王響 ",是個人傲氣逐漸潰散的一個過程。
而王響身上的某種潰散,又對應着一種特殊身份的消失。
這點單拎出王響和邢三兒(邢建春)這條關系線就很好理解。
王響假意收下邢三兒賄賂那場戲。範偉在處理這場戲時,始終和對方保持距離,帶着輕蔑的笑,眯着眼一會兒看對方一會兒看遠處。這些細節鋪陳着後面他向妻子顯擺那場戲,作為根正苗紅的 " 工廠元老 ",他始終瞧不起像邢三兒這樣的 " 外招 "。
而當邢三兒誣蔑王陽盜竊,抓住王響軟肋時,王響為了不影響兒子進工廠選擇向對方低頭。王響徹底放低姿态,帶着求人的微笑,和邢三兒拉近距離,始終仰望對方,視線從未離開。
年老後兩人再次相遇,王響三人抓邢三兒那場戲。
王響一開始帶着憤怒和怨氣,手指用力指着躺在地上的邢三兒,配合強硬的語氣,要彪子扒了他的衣服。當他發現邢三兒藏的是尿袋時,杵在原地,雙手都沒意識放下去,一直看着對方狼狽地撿起散落的假車牌準備離開。最後彪子和馬隊要攔下邢三兒,王響把假車牌奪過來,慢慢走向前,挽住對方的胳膊,喚了一聲 " 建春 "。
到這場戲,兩人身上已經褪去了基于 " 廠史 " 劃分出來的身份區隔,只剩下彼此都走到生命最後時,那種互通的憐憫——
" 我們打個共鳴的響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