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娛樂經驗:今天,電影被一個詞殺死,歡迎閱讀。
不知道你們發現了沒有。
最近的豆瓣也好,還是微博也好。
被 " 定罪 " 的電影,實在太多了。
先給大家看看這幾條影評,來猜猜電影——
1、一部迎合西方意識形态、美化日本侵華戰争的電影
2、典型的政治正确及普世價值觀正确尤太二戰片
3、真 tm 會給男人美化
4、真的爹味十足
5、反胃,戀童傾向
答案揭曉。
分别是《霸王别姬》《美麗人生》《這個殺手不太冷》《教父》《紅豬》。
Sir 都有點懷疑自己,看的電影是不是跟他們的版本不一樣。
為什麼網上的怨氣,越來越大,對一件事、一件藝術作品的評論,越發二元論。
今天,就來 Sir 就來跟你們聊聊,這一年的 " 惡毒詞語 ",來吵一架。
1
關注 " 惡詞 ",還是因為一個互聯網上不成文的 " 習慣 "。
不少人都變得格外小心翼翼——
" 我覺得 xxx 更好玩 / 更好看 / 我更喜歡,(但我沒有說 xxx 不好的意思)。"
" 我沒有針對的意思 ...... 我只是 ......"
為什麼?
一言不合,就有一頂帽子砸在腦袋上。
帽子太多,腦袋都快不夠用了——
" 拉踩 "、" 屁股歪了 "、" 夾帶私貨 "、" 政治不正确 "、" 媚男 "、" 女拳了 "、" 資本入侵了 "......
Sir 明顯的感受是——
這樣的詞匯,越來越多地被用到電影上。
比起過去,大家興致勃勃地交換不同意見,悠閒地展開讨論,今天看完一部電影,好像都急于用自己的圖章蓋上一個大紅戳——
蓋得越響亮、越刺眼和醒目才滿意。
于是,一種高舉 " 正确 " 的大旗,去橫掃所有藝術評論的大軍,正在越來越壯大,越來越靠近。
像是《集結号》的屁股歪,與《八佰》的 " 夾帶私貨 " 的風潮開始,《志願軍》因為一張劇照又 " 夾帶私貨 "。
連主旋律片都如此,其他的電影也無法幸免。
從《流浪地球》開始,在預告片裡被說成 " 辱華 "。
再到香港商業電影《拆彈專家 2》是夾帶私貨的電影。
《雄獅少年》裡,都是 " 眯眯眼歪屁股 "。
人物傳記類型片《我本是高山》屁股歪。
引進大片《奧本海默》夾帶私貨;難得一見的國產神話大片《封神》也被說成是導演夾帶私貨;就連動畫電影《長安三萬裡》也成了 " 夾帶私貨 ",李白與高适之間的 " 拉踩 ".......
Sir 不理解,為什麼現在的人都不看電影,愛盯着屁股看。
也不理解為什麼 " 夾帶私貨 " 就是貶義,電影寶貴的就在于導演的作者性,不夾帶 " 私 " 貨,那該夾帶誰的貨?
除此之外,兩性議題也是如今影評的 " 重災區 "。
就連像豆瓣 9.4 分的《漫長的季節》也開始被 " 爹味 " 襲擊,《滿江紅》裡瑤琴更是成為老年導演 " 性焦慮 " 的體現,而一部科幻文藝作品《宇宙探索編輯部》被認為是有 " 隐性厭女 " 之存在。
人物設定與主流意識形态相悖的,人物角色分量比重不同的,故事視角側重點不一樣的,那就是别有用心。
這些 " 惡詞 ",更像是電影裡所表達的内容,與自己所想的、所認知的理念有悖後,既不去深究導演的創作意圖,也不在意作品主要表達。
只用 " 大帽子 " 一扣了之,就匆匆定了罪——
" 一定是 xx,肯定是 xxx。"
2
為何這種 " 惡詞 " 如今已經逐漸成為判定電影 " 好壞 " 的主流意識了?
甚至,不是針對演技、劇本、人物設定的批判。
而是直接上了 " 某一種價值 "?
首先,最大的問題,還是來自于對電影的 " 速讀 "。
将一本書,一部電影,壓縮成 3 分鍾讀完,你能獲得的,也只是對電影的片面的理解與評價,甚至,你只能從這幾分鍾、十幾分鍾裡,看到電影的一個片面。
Sir 就随口說幾個故事——
" 未成年女孩在主家幫傭多年,成年後,主母賣她去别家幹活,最後,傭人女孩用色相上位,擠走了這家少爺的未婚妻,順利成為當家太太。"
是不是綠茶婊?是不是雌競了!是不是又物化女性了?
對不起。
這是越南導演陳英雄的《青木瓜之味》,主角是一個從小就吃苦耐勞、悲憫生靈的女孩,她也慢慢通過自己身上的魅力,不卑不亢地吸引了這家少爺。
是一部極致女性視角的電影。
再說一部。
" 少年從小逃學、打架、混社會,只有在母親的葬禮時,才痛哭不止。母親去世後,又對癱瘓的祖母不聞不問,就連她去世後,身體上爬出了螞蟻,才發現她已經死了。"
讓這個沒良心的孩子作為主角,這電影就是三觀不正,就不應該拍!
對不起。
這是侯孝賢的《童年往事》,作為侯導的一部自傳體的電影,他通過家人三場去世,打開了自己對鄉愁、對親情的理解與感悟。
電影的魅力就是在于,你在這 2 小時之間,進入一個人的某一段人生故事,你與角色同喜同悲,一起忐忑、焦慮、痛苦或是幸福。
它的奇妙之處就是在于,你如果不能沉浸在其中,有些細碎的情緒,是不能被感知的。
而那些以 " 惡詞 " 為主的評論裡,以看似最正确無誤的方式評論一部電影—— " 屁股歪了 "" 夾帶私貨 "" 政治(不)正确 "" 媚男女拳 "。
最後,卻成了部電影最偉光正的判詞。
其次,還有一個問題。
是對電影脫離時代的解讀。
如今的觀眾,對于影視作品最大的要求,就是 " 三觀要正 "。
你可以看到許多評論下,有關于這部電影的 " 三觀不正 " 而打了 3 星的人。
根據中國青年報的調查(2018 年),有 90.4% 的年輕人認為會在看影視劇時,關注其傳達的價值觀;有 76.7% 的人拒絕看三觀不正的影視劇。
三觀正确,已經成為影視劇作品要最先考慮的問題,而這個三觀,也并非是作品所處的時期下的三觀。
而是,以我們現在的三觀,去琢磨那時某部作品的三觀。
所以,你在知乎上看吧——
就連四大名著都是三觀不正的。
就别說其他的什麼作品了。
《駱駝祥子》是老舍的三觀有待改善;《月牙兒》裡,因為相信 " 渣男 ",最後只能走上自賣自身的月容,更是不符合現在女性獨立的 " 三觀 "。
《雷雨》,成了 " 曹禺沒有 20 年腦血栓想不出這樣的劇情 "。
三觀不僅不正确,還亂倫,真髒。
當今天的新片。
和經典的名著,都被蒼蠅般聚集的惡詞包圍的時候。
我們的文學藝術,是否還能繼續生長?
當然你可能說 Sir 過慮了。
即使被禁锢住的不是文藝,那至少也是——口吐惡詞的人自己。
3
什麼是惡詞?
必須要聲明,這不等于惡評。
惡詞的特征有兩個:一是簡單,二是粗暴。
比如《摔跤吧!爸爸 》,雖然這部片今天高達 9.0,但在上映前,經歷過一場 " 塌房風波 "。
一部分提前看過的觀眾,把電影批判為 " 令人作嘔的父權 "。
因為片中的父親強迫女兒訓練,還剃了短頭發。
直到更多人看過片後,《摔爸》的口碑才逆轉過來。
那些說男主不該強迫女兒的人。
或許忽略了印度鄉村的社會現實,如果不強迫,女兒的前途會怎樣,她是否就有了 " 自由 "。
這就有點類似于質疑張桂梅不該強迫女生剃短發。
尊重女孩的意願當然是好的。
但在那樣極端而特殊的環境中,如果沒有張桂梅校來充當 " 惡人 ",是否對女孩來說就好了呢?
口号的批判當然傳播得快。
但我們要真正理解一部電影,不可能不花費時間去認識它復雜的語境。
于是某些時候。
惡詞搶跑,劣币驅逐良币。
還有今年的暑期檔大片《封神》。
在許多質疑聲中,Sir 看到一種反復出現的說辭——
《封神》= 男人和馬 = 父權制。
典出:《芭比》。
真的是這樣嗎?
首先,Sir 不懂一部電影拍男人和馬有什麼問題。
然後,抛開價值判斷,實事求是地來說——
《芭比》表達了 " 父權制就是男人和馬 " 這個觀點嗎?
沒錯。
《芭比》的确諷刺了這個社會無處不在的男權,也的确有肯對馬十分上頭的情節。
但,電影的台詞明明再清晰不過地表達了——
說實話,當我發現父權制的主體
不是馬的時候
我已經沒興趣了
我們看的不是同一部電影?
再說。
《芭比》可一點也不 " 厭馬 ",芭比玩具就有大量馬和農場的主題。
芭比其實提倡的是——
女孩同樣可以騎馬,可以熱愛馬,騎馬的勇氣與英姿從來不是專屬于男性。
所以。
" 父權制 = 男人 + 馬 " 本身就是對《芭比》膚淺的誤讀,再把它當成批判的武器粗暴施加到另一部電影上。
再次強調。
Sir 并不反對惡評,無論是 9.0 的《摔爸》,還是 7.8 的《封神》,或是其他多少分的電影都好。
好評與惡評都是允許的。
但,今天我們是否越來越沉溺于簡單粗暴的,條件反射式的詞匯。
而失去了更深入、更開放地思考問題的能力,以狹隘的視角凝視他人之時,被限制的恰恰是自己。
一旦你放棄了全面的審視,放棄了換位思考,那麼最後再多言辭的交鋒,都無法得到正解,不會產生共識。
電影也失去了更多的維度,似乎只剩下兩種選擇:生與死。
讓 Sir 想到了在《活着》電影裡有這樣的一個細節。
福貴在聽到龍二被槍斃了之後,匆忙跑回家。
問老婆家珍,當初給咱家定的是什麼成分?
家珍想了想,是城鎮老百姓。
接着,就出現了一段格外荒誕的對話。
" 貧民好,貧民好,什麼都不如當老百姓。"
定性。
是可以決定一個人生死的重要條件。
簡單定性之後,卻絕不會去思考這個人,是以什麼去衡量,他是該死,還是該活着。
如今,這種恐懼還是未能散去。
誰有願意日復一日地活在會被 " 定性 ",時不時會被 " 審判 " 的陰影中呢?
在迅速就要做出判斷的互聯網速度培養下," 吃瓜 " 多年的網友們在多次啪啪打臉後,終于學會了 " 讓瓜飛一會 "。
而對于影視作品的評論,怎麼還是 " 有反應 ",就立刻做動作呢。
在彼得 · 漢德克的《罵觀眾》一書裡,有這樣的一句話:
" 你們跟着思考。你們傾聽。你們随之領會。你們并沒有随之領會。你們沒有思考。你們的思想不是自由的。你們是受壓抑的。"
這種高舉 " 意識形态大旗 " 不放手的思想模式,看似是經過思考的,但卻又回到了曾經唯意識形态論的年代中。
它看似是正确的。
卻又是不自由的。
這樣單一的二元論思維,也在逐漸讓許多作品創作,走上了不得已而為之的自我審查道路之上。
正如,前幾天的《年會不能停!》裡,白客問導演," 咱們這個諷刺職場的,這沒有危險嗎 "?
我說加班的中心思想不是為了完成工作
而是為了展現态度
咱這不是諷刺職場嗎
這沒有危險嗎
導演想了想。
" 有 ",但又改了口:" 我不知道。"
這個危險從何來。
不單單是審查,也是來自觀眾的審查。
總有人拿着錘子,看什麼都是釘子。
這幾年,高分的影視劇裡,我們也是看重了它的 " 大膽 ",它敢說真話,說出某個時代裡的真東西。
不論是《沉默的真相》還是《狂飙》,還是《不止不休》這樣的作品,都是在直指一些我們曾經不敢罵的、可能會被人說是屁股歪的題材。
我們一邊說着,現實主義的電影為何越來越少。
卻一邊又以意識形态的問題,去審視當下的藝術作品,想找到它們身上的 " 糟粕 "。
《霸王别姬》裡,程蝶衣在摁在火堆前,被革命小将們逼着揭發時,他說的是——
我揭發姹紫嫣紅,揭發斷壁頹垣。
字字句句都是泣血的憤怒。
是姹紫嫣紅有錯麼?
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又有錯麼?
他所揭發的,不過是自己曾經在藝術上獲得的憧憬與自信。
原來,文化是會被自毀。
我們好像都忘記了。
一次次,大腦被格式化,肅清被标記的 " 問題 " 作品。
以為能得到完美。
殊不知那背後只是一片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