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财經經驗:百萬留學難換九千月薪,金融學子的精英濾鏡碎了,歡迎閱讀。
時代的浪頭打過來,出生在羅馬也照樣做牛馬。
自 2023 年起," 降薪潮 " 席卷了金融業,招聘需求也随之大幅縮減。
這場寒流,正深度衝擊着應屆生就業市場。智聯招聘 2024 年發布的《金融業大學生就業趨勢報告》顯示,金融行業畢業生簡歷投遞量同比增長 45.9%,而校招職位量同比下降 33.2%,崗位供需比達到驚人的 5:1。
這種冰火兩重天的局面,恰與五年前金融專業巅峰時期形成殘酷對照。彼時眾多高三學子拿着領先于同齡人的分數,花費幾十乃至上百萬留學海外報考金融,只為兌現多年後那張指向精英坦途的支票。
選擇并不是一個人做出的,這背後往往體現一個家庭的意志。" 金融留學 " 背後是學子家庭财力和業内資源的雙重托舉:既有對金融業 " 永不褪色 " 的精英光環信仰,也隐含着通過子女教育實現階層復制的深層動機。
當這批投入百萬的留學生歸國,迎接他們的卻是史無前例的就業困局。
從第一份小黑工式的實習,到秋招季直面縮編約 80% 的行業寒冬,這屆金融留學生的精英濾鏡,正在一步步破碎。
" 精英争奪戰 ",漫無盡頭
在決心逃離金融業之前,黃可曾于一家專攻醫藥行業的投資公司實習。
工作期間,她參與了許多路演與講座。行業峰會上,台上的專家們展示着最新研發的精密儀器,巨大的電子看板像是一片懸浮的星雲,不斷變幻出醫藥研究的最新成果,向投資人們證明着上市潛力與市場估值。
在那裡,她親身體驗了自己在赴美留學之前,對于金融行業的精英想象。
六年前,在填報專業時候,黃可并沒有特别的偏好,因此與父母達成共識,選擇了 " 至少賺錢多 " 的金融。
昔日的金融,是 " 錢景 " 大好的熱門專業。陳安于 2018 年前往英國留學,在她的印象裡,那一年金融專業的錄取分數線是最高的,班上的許多同學的成績都是當年全校的 " 天花板 "。
從千軍萬馬中脫穎而出的人,往往會對自己的精英地位更加堅定。在名校學府的金融專業内,越來越卷是一種趨勢,激烈的競争無孔不入。
黃可的一位朋友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讀金融本科,提到校内很多人一入學就開始尋找實習機會。這位朋友剛上大二,就已經需要同時兼顧學業、社團活動和三個實習。她每天都要忙到凌晨兩三點才能休息,電腦一刻不停地運轉,鍵盤聲噼裡啪啦不絕于耳。
而對于金融圈而言,廣撒網和勇于社交的 networking 也是必須的。大城市的社會交往機會更多,但這也意味着格外高昂的成本。黃可的一位朋友,為了争取與業内人士 " 一起喝一杯咖啡 " 的機會,曾獨自前往紐約和芝加哥進行交流,一路上交通住宿等費用加在一起超過 1000 美元。
這樣一路卷到本科畢業,并不是終點。根據獵聘的調研報告,該行業擁有碩士和博士的高學歷人才的占比達到 38.45%,遠高于其他行業。為了應對水漲船高的就業市場,繼續在海外深造,幾乎成了金融留學生的默認選擇。
黃可的研究生同學中,就有 95% 的人選擇了繼續讀研,絕大部分留在了歐美,回到亞洲的少數人,也都選擇了香港大學、新加坡國立大學等頂尖名校。
如果希望在研究生階段跻身更高層次的學校,還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花費更大的投入。陳安觀察到,本科同學中成功申請進入牛津、劍橋等頂級名校的人,四年裡的實習、科研和校内活動都做到了全面開花。而在一份名校青睐的簡歷上,有時候一份科研經歷的費用就可能高達幾十萬元。
而高昂的投資,其實從入學之初就開始了。金融行業的不少職位都優先聘用留學生,開出的薪酬也格外可觀。而想拿到海外學歷這塊敲門金磚,往往需要用一筆巨額的學費。
陳安在英國完成三年的本科學位,前後花費了約 200 萬元人民币,比同校的一些文科專業高出将近 80 萬。而黃可在美國攻讀本科,四年花了 300 多萬,正應了留學生間流傳着的一條定律:" 所有專業,商科金融最貴;所有國家,美國最貴。"
很多留學中介機構在宣傳時,都會放出這樣一張不同國家的費用對照表
無論是卷機遇,還是卷學歷資本,背後其實是金錢資本的隐性競争,想卷出頭來,要憑的不只是個人的努力,還有家庭的實力。
而能全力投入這場競賽的家庭,提供的幫助或許遠不止支付高昂的學費。
黃可的父母都是券商行業的從業者,陳安的父母也都有銀行和基金行業的工作經驗,她們身邊也有大量同學是類似的家庭背景。
父母在該行業的背景,意味着他們可以為子女規劃好最佳的求學路線、篩選出最具價值的學術和實踐機會,讓子女更早地融入行業生态。
黃可認為,家庭在實習機會上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特别是在面對 " 實習需要經驗,但沒實習過就沒經驗 " 的怪圈時。她的那位哥倫比亞大學的朋友,就曾通過父母的内推,拿到了第一份在國内投行的實習。
在這場漫漫無盡頭的 " 精英争奪戰 " 中,家庭資源就是眾多金融學子的金手指。
即便不參與這場戰争,家庭也可以為金融留學生提供一條普通人可望不可及的 " 小眾賽道 "。例如在黃可身邊,那 5% 沒讀研的同學中,有不少在畢業後回國接手家業,成為了傳說中的 " 廠二代 "。
流水線上的 " 三無小黑工 "
大部分金融學子得到的第一份實習,通常是券商公司裡無名無份無薪的 " 三無小黑工 "。沒有實習證明,沒有薪資回報,有的甚至沒有匹配帶教。許多實習生甚至都不能到達線下實習,只能完全依賴于線上溝通。
這往往是 " 草台班子 " 感萌生的開始。
黃可的第一份實習是在券商寫研報,兩個多月後就離職了。她的帶教導師甚至也是實習生,在她實習期間才剛通過轉正答辯。
這份實習具體做了什麼,黃可已然忘懷,她更願意把這段經歷理解為 " 刷簡歷 "。在她看來,大部分帶教員工 " 都認為你只是來混個 title,沒有那麼願意教你,更偏向于把那些不需要動腦子的活給你 "。
黃可的第二份實習是在一家投行," 這個活就更髒了 "。每天主要是做資料搜集、文字校對和數據清理," 只要會打字、excel 和 word 就能幹 "。
黃可在券商實習時拍下了下班後的夕陽,後來她發現 " 确實牛馬都愛拍夕陽 "
如果項目能走到中後期,工作内容将轉向更為復雜研報的分析和撰寫。一份行業研報動辄十幾二十頁,涉及廣泛的數據收集、資料整理、圖表繪制、模型構建以及深入的文字分析,通常需要一個團隊協同工作,然而研報最終的署名往往僅限于幾位正式員工。
陳安清楚地記得一位正式員工,在她精心做好的 PPT 首頁加上了自己的名字。後來她逐漸認識到,實習生沒有署名權是行業默認的普遍規則。
而這幾年市場環境不好,真正能談成的項目越來越少。對于實習生們而言,能否成為這樣的 " 小黑工 " 也往往取決于運氣。
" 三無 " 身份讓精英的光環減退,更讓她們意識到行業的門檻并沒有想象中高。
真正的門檻,可能是這樣一份 " 三無小黑工 " 需要倒貼的巨款費用。陳安提到許多券商投行有販賣實習的業務,通過社交媒體、升學中介與學生群流轉出去。遠程實習的價格基本上在 3 萬到 5 萬,但基本上都沒有帶教指導,實習生實際上只是購買了一個頭銜。至于線下實習,費用從幾萬到十幾萬元不等。這些都屬于金融機構的創收項目。
在體驗了兩段金融實習後,黃可清晰地認識到這不是自己喜歡的工作内容。陳安則轉向了傳統銀行領網域實習,發現依然是在 " 亂七八糟地打零工 ",此外她還被要求承擔一些私人事務。有次領導讓陳安工作時間幫忙看孩子,她又擔心孩子摔倒,又要防止他觸碰辦公設備,在小孩子哼哼唧唧的聲音中,她的思緒飄遠,滿心疑惑自己到底是來實習還是當雜役。
她們都開始對金融工作祛魅,卻驚訝地發現,身邊人都卷得不知疲憊。
黃可的許多同學在進入大三後便不再回校上課,而是專注于線下的實習機會,僅在考試時短暫返校。對于學業成績,他們普遍秉持着 "60 分萬歲 " 的态度,滿足于及格即可。
黃可跟同學交流券商實習時,大家普遍的形容都是 " 不分晝夜 "。帶教老師常常在深夜甚至凌晨 1 點或 2 點往群裡發了工作消息,實習生們需要馬上打開電腦幫他們去幹完。
她的一位合租舍友在券商實習,帶教習慣于下午睡覺半夜開工。帶教經常在凌晨時分醒來并立即通過消息布置任務,要求舍友盡快撰寫日報或周報。舍友只能偶爾裝睡以推遲回應,然後卑微地回復對方:" 不好意思,剛剛睡着了。"
黃可的一位研究生同學在本科四年的學習生涯中,更 " 逆天 " 地積累下 9 段實習。
這位同學本科在香港院校就讀,對 " 小黑工 " 工作表現出極大的熱情。在每次實習中,群裡通常有七八個實習生,只要帶教一發布任務,他總是第一個迅速回應,并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工作。看到他的積極态度和高效執行力後,歷任帶教都會給他分配更多的額外任務。
這位同學卻認為,自己借此學到了比其他實習生更多的知識和技能,于是常常把這些經歷挂在嘴邊。
泡沫散去,褪下精英的殼
黃可準備在北美求職時,在哥大學習金融的朋友告訴她,TOP 學校的人基本上都報名了 " 求職培訓班 ",費用在三十到五十萬人民币之間," 十個中國學生有五個在報 "。
所謂的求職中介,無論是專注北美還是國内賽道,服務幾乎都與留學中介無異:邀請從業者宣講、幫助學生修改簡歷和模拟面試、匯總校招崗位信息等。北美的求職機構,往往還會要求學生在領英上積極與行業人員 networking,并規定每周需投遞數百份簡歷,以 " 追求量變到質變 "。
目前在社交平台上,已經有不少對小中介 " 過度包裝 " 的控訴:所謂有 " 十年華爾街經驗 " 的明星導師,大概率只是當過暑期實習生;" 精準定位 "" 社群答疑 "" 拓展視野 " 這一系列天花亂墜的服務,很可能只是填寫問卷、拉微信群和抄送财經評論;對于 " 直通名企 " 的保證,到頭來可能只有一份保險銷售的 offer。
黃可沒有報名,而是徹底對金融學生 " 從申請到求職,被機構捆綁的一生 " 幻滅了。她深感在這個過程中,真實的人被不斷被削弱,到最後只剩下了一層精英的外衣。
求職期間,黃可還直接在領英上收到了求職中介廣告,這類機構通常由華人成立,目标鮮明地指向華人學生
從去年 2 月開始,黃可靠着自己投遞簡歷,陸續收到了幾個面試邀請。其中一家投行的面試已經進展到第二輪,但在後續審核中,由于黃可需要工籤支持,公司終止了她的面試過程。
黃可曾直接向一位人力資源經理發郵件詢問,她的簡歷是否還有改進的空間。HR 回復道:" 你的簡歷完全沒有問題,但遺憾的是,我們目前不考慮非美國公民的申請。"
而與此同時,黃可的許多本科白人男同學僅憑州立學校的背景就能進入知名企業," 他們不需要去卷别的東西,很輕松的 "。
黃可曾在面試前一天晚上收到取消的郵件,只因為求職公司不能協助她獲得工籤
陳安也發現,在國外求職市場," 你比他高兩個檔,也競争不過白男 "。
在 2023 年底畢業後,陳安曾在倫敦一家小型金融機構工作了一段時間,但最終因工籤問題不得不辭職離開。在此期間,她不斷尋找能夠留下的工作機會,偶爾有公司詢問是否需要工籤,當她回答 "yes" 之後,也就沒了後續進展。
陳安身邊許多希望留在倫敦的同學,主要将目光投向了四大投行的工作。不過,今年開始并非所有 " 四大 " 公司都提供工作籤證支持,因為歐洲市場的金融行業也不景氣。部分同學轉而尋找小型華人企業的工作機會,但這類職位同樣競争激烈。
回國之後,她們發現," 金融留學生 " 面對的求職戰場并沒有改善多少。
一位面試官在得知陳安是海外本碩且為本地人後,直接詢問她的家庭财產狀況和父母職業,最終以 "45 分鍾的通勤距離過遠 " 這一牽強的理由拒絕了她。
陳安察覺到,面試官的真實顧慮可能是認為她無法适應加班要求。
更多時候,陳安收到的拒絕理由是 " 你有能力獲得更好的工作 "。而給出這樣理由的崗位,通常僅提供稅後六七千元的月薪。相比之下,她認識的同等背景的往屆同學,有的入職月薪就高達 1.8 萬元。
然而事實上,陳安也并非不願意 " 退而求其次 "。今年,她在上海曾面試過一個崗位,挂出了 9000 元的薪資。結合工作内容,陳安覺得這個價格可以接受。前兩輪面試都進展順利,但到了第三輪,對方突然告知,由于她是應屆畢業生,薪資調整為 7500 元,之後還詢問她是否會用代碼來做數據報表。
最終因為對方的言而無信,陳安終止了這次面試。
從填報志願到求職,短短五六年,黃可和陳安都說不清楚,金融就業的環境是怎麼變得糟糕的。
黃可的家庭背景曾讓她堅定地選擇金融,也讓她如今離開得決絕。長輩的認知告訴她,如果經濟是海,這個行業就是泡沫,海水豐澤泡沫越多越大,而現在泡沫越來越小了。
在醫藥行業私募風投的經歷,是黃可最喜歡的一段實習。但她的帶教說,以前經濟好的時候一個項目三個月就完成了,如今很多項目持續一年多都沒有走下來,國内外的同類機構都在經歷裁員。
環境動蕩,從業者能夠掌控的就越來越少,這是黃可最不喜歡的:" 你做了很多事情去打動老板,但這個項目投不投,得看老板有沒有錢,這不是你能決定的部分。"
陳安的父母也提到,今年金融行業的招聘名額真的特别少,即便他們能夠動用關系,成功的希望依然渺茫。" 用我媽的話說,她快退休了,不想晚節不保。"
在這種形勢下,轉行、轉崗以及就業降級成為金融留學生們的共同選擇。
陳安自學過較多編程,在求職中一直努力争取數據分析的崗位,除此之外她也投遞過銷售、合作市場、助理等多種職位。高中畢業的那年暑假,她曾做過教培兼職,如今也在考慮當成主業。至少,教課的過程是可控的,學生成績提升也很有成就感——這兩方面都比金融強。
在無盡的簡歷投遞和一輪輪面試中,她們和身邊的許多朋友,不約而同地迷上了占卜。
陳安算了好多命,但最近的結果都有些不盡人意。有一位塔羅師建議她要求可以再放低一些,她崩潰地跟對方說:" 我真的低不下去了,再低我比搖奶茶的工資都還要低了 "。
黃可最近接觸的一個崗位已經走到三面,每場面試她都會給自己算塔羅," 如果好的我就信,如果不好的,我就不信。"
這也是她在面對今年金融求職市場堅持下來,唯一能夠做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