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财經經驗:賈國龍,餐飲界最會折騰的男人,沒認輸,歡迎閱讀。
" 你不折騰就沒有未來。" 賈國龍說出這句話時幾乎帶着不止不休的堅決。一如既往,這顆頑石仍在滾滾向前,磕磕碰碰間,逐點褪去老舊青苔,直至磨得表面發亮。
作者 | 郭梓昊
編輯 | DR
與賈國龍的見面約在北京海澱的一處小院。這裡曾是西貝旗下高級餐廳九十九頂氈房的所在地,也是賈國龍對于西貝第二曲線探索的 " 試驗田 "。過去 8 年裡,西貝的新零售、快餐項目從這裡橫空出世,一路折騰、跌跌撞撞。
如今,随着西貝退守莜面村 " 陣地 ",小院曾經的人聲鼎沸,隐隐歸于平靜。
" 做快餐 8 年了,投了那麼多錢,承認做不了,舉手投降。" 去年年底,賈國龍在公司内部會議上宣布砍掉零售、收縮快餐,重新回到西貝擅長的復雜中餐;兩個月前,他又在社交媒體上公開反思:" 過去幾年裡,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對手、遠離了顧客、忽略了員工。"
對于以折騰聞名的賈國龍來說,這個決定下得并不容易。
從 2015 年至今,賈國龍在快餐上花掉 5 個億,但先後推出的 9 個快餐項目基本全軍覆沒。這為其招來不少争議。有人質疑 " 賈國龍為什麼總閒不下來 ",也有人批評 " 賈國龍就是在瞎折騰 "。
可當賈國龍 " 不再折騰 ",人們又略感陌生和惋惜。看客們憋了許久,徒留一句:"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老餐飲人們無奈感嘆 " 面對行業陣痛,就連老賈都折騰不動了 "。倒是在西貝内部,所有人都為這個決定松了一口氣——折騰了那麼久,賈國龍總算回到 " 能力圈 " 内了。
(圖 / 視覺中國)
但,一個把 " 折騰 " 二字刻進血肉的餐飲江湖老炮,真的會就此停下嗎?抱着這樣的疑問,新周刊在小院裡見到了賈國龍。一身白色 polo 衫和工裝褲的休閒打扮,57 歲的賈國龍梳着大背頭,身材健壯、面龐寬厚,有着内蒙古漢子特有的粗犷和率真。
他剛一開口,一股生猛氣息便撲面而來—— " 西貝 36 年走來,憑的就是這股子折騰勁兒 "" 中國人會造詞兒,總愛把創新說成折騰 "" 彎路也是路!做企業哪能怕走彎路 "。
寥寥幾句,足以證明,愛折騰的賈國龍沒有變,甚至生命力愈發蓬勃。事實上," 愛折騰 " 對于企業家并非貶義詞。正如知名财經作者李翔所說," 誰又能說雄心是錯的,追求偉大的公司是錯的,想做出差異化的好產品是錯的?只是時代變了臉。"
2024 年是國内餐飲業的拐點之年,近半的餐廳被卷入價格戰,徘徊于盈利的生死線上。餐飲人的内心愈是熾熱,頭腦就愈要冷靜。過去幾年裡,從快餐、零售到預制菜,賈國龍總愛談論西貝的野望。而在這場采訪裡,賈國龍更多展現的是一種不同以往的定力:西貝的能力圈在哪?賈國龍的邊界在哪?
" 我要做的,就是給自己畫個圈,在西貝這棵已經成長的樹上繼續施肥、繼續剪枝,讓它多產出。" 回到主業的 9 個月裡,賈國龍力求再造對管理的體感:見同行,重新學習企業管理;見顧客,在飯桌上收集意見、給予反饋;見員工,就連後廚的洗碗工也要聊上一聊。
與此同時,賈國龍并未徹底放棄對快餐的執念。采訪當晚,賈國龍正好約見西貝的美國團隊," 到底在美國是做正餐還是做快餐?我想應該是後者。十年之後要長出什麼樣的西貝,和現在種下的種子是有關的。"
(圖 / 視覺中國)
賈國龍的辦公室裡,一幅手工畫被莊重地裱了起來,放在整間屋子的最高處。那是他給湖畔大學的入學 " 申請 ",主題是 " 世界因你有何不同 "。細看内容,一顆顆五角星組成了世界地圖,代表着西貝的 LOGO 落在世界各地。一旁則是賈國龍手寫的人生信條—— " 實現一個原本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發生的未來 "。
這張粗糙的手工畫,讓賈國龍成為當年兩個被湖畔大學錄取的企業家之一,也奠定了他後來的快餐夢。" 你不折騰就沒有未來。" 賈國龍說出這句話時幾乎帶着不止不休的堅決。盡管餐飲業已經大旱三年,這顆頑石仍在滾滾向前,磕磕碰碰間,逐點褪去老舊青苔,直至磨得表面發亮。
以下是新周刊與賈國龍的對話(節選,内容略有删改):
錯就錯了,我沒有心理障礙
《新周刊》:最近李翔和你的訪談實錄《折騰不止》出版。我們很好奇,你這股折騰勁兒到底來自哪裡?
賈國龍 :可能與滋養我的成長環境有關。
俗話說:" 黃河百害,唯富一套(河套地區)。" 我老家内蒙古臨河自古處在黃河灌溉區,地裡既能打出糧食,也能種出瓜果蔬菜,家家戶戶養雞養鵝。父母是當地的赤腳醫生,在缺醫少藥的年代,也算鄉裡受人尊敬的文化人。所以我小時候物質上還算富足。
吃飽喝足了,那就是到處野玩。農村孩子不像城裡,總被父母護着。我媽愛喊我 " 信天遊 ",像個停不下來的野孩子。上小學後,我更是喜歡在玩上折騰,夏天跟着一群孩子在河裡泡着;上高二,恰逢排球熱,我每晚睡覺都抱着收音機聽女排比賽,還打進了校隊的主力二傳;後來考上大學,還是貪玩,上課看武俠、下課踢球、晚上看電影,讀到大二又辍學創業。
我個性中天生就有這種野性成分,成長經歷中多是折騰事兒。
《新周刊》:這種 " 野性 " 對你後來做企業有幫助嗎?
賈國龍 :幫助太大了,更多是對創新意識的保護。與城裡孩子接觸,你會發現農村小孩危險意識普遍不強,面對好玩的事情都會下意識想要摸一摸。所以我腦子裡什麼都敢想,什麼都敢 " 先試試看 ",而不是擔心 " 摔了怎麼辦 "。
(圖 / 視覺中國)
直到現在,做企業就像小時候野外探險,淨做些外界所說的 " 危險事兒 "。但我自己知道,探險是有安全邊界的。就像小時候渡河,我們會往水裡丢一條輪胎,誰累了都可以靠着遊回岸邊,這是出于本能的安全保障。
《新周刊》:所以你是一個憑借直覺去做事的人?
賈國龍 :我是憑直覺,但誰說直覺不是一種計算,它更直接、快速。西貝從确立中餐的前沿位置到現在,十餘年都是靠着直覺摸索,邊折騰邊試錯。和愛迪生發明燈泡一樣,窮盡一切材料,總有一種行。
我對探索不同商業模式的原則也是排除法,只是挫折過程被别人看到了。有人是悄悄的錯,對了才說。我的性格裡,将犯過的錯誤展示出來,并沒有什麼心理障礙,錯就錯了。只是時間久了,外界就給你貼個标籤,有的叫 " 折騰不止 ",有的叫 " 瞎折騰 "。
《新周刊》:聽起來還是有點小委屈在?
賈國龍 :這有啥委屈,别人否定你,有時候還是動力—— " 時機不到,你們給我等着 "。因為上網少,我有一次幹脆讓管理公關業務的同事,把網上的負面全羅列出來,看了不到十分鍾我就笑了,罵得一點水平都沒有。
《新周刊》:當時網友對西貝和你最多的評價是什麼?你自己是怎麼看待這些标籤的? 賈國龍 :關于賈國龍就是 " 嘚瑟 "。關于西貝就是 " 價貴、量少、難吃 "。你看這幾個詞兒疊加在一起,西貝真是那樣,還能在第一陣營?還能健康活着、擁有那麼多顧客?
西貝有沒有問題?有。部分菜确實标價是标高了,我們調價。但罵的聲音還停留在五年前。還有人說西貝量少,西貝熱賣的商品全是大盤雞、大饅頭、大花卷、大拌菜," 大 " 字開頭。
西貝有點小貴是事實,量小我們不承認。
(圖 / 圖蟲創意)
西貝的願景變了
《新周刊》:《折騰不止》中你提到一句話 " 做快餐八年,舉手投降 ",這只是表達無奈,還是說真的想通了?
《折騰不止》,李翔 著
中信出版集團, 2024-8
賈國龍 :你可以把它當成開個玩笑、調侃一下。我舉手投降,給西貝的 " 撤退 " 找個理由。
《新周刊》:那其實還是不服?
賈國龍 :這個是真服了。你不能對所有的事兒都不服。把你扔進遊泳池,跟潘展樂比遊泳,你也不服?快餐确實不是西貝的強項。
《新周刊》:所以你現在認同西貝 " 沒有快餐基因 " 這種說法?
賈國龍 :有點絕對了。西貝快餐總共試過九個模式,每次嘗試到一半,都會發現 hold 不住。後來發現是定價模型出了問題,我的選材标準太高,不願意進入所謂極致性價比的遊戲,就想做優質供給。但做好了,想跟消費者多要三塊錢,卻完全要不上。消費者會問,别人一樣東西賣 20 元,你憑什麼賣 23 元?
後來我才知道,正餐花的是人的零花錢,做好了能多要十塊;快餐花的是人的生活費,得一塊錢一塊錢地算。在快餐賽道,卷低價的品牌多,面對面我們打不過人家,這裡面能跑出來的人我真心佩服。就像米村拌飯的周強,他簡直是我們這行的大英雄。
《新周刊》:沒有人勸過你 " 咱降低标準,也許這個項目就活過來了?"
賈國龍 :沒有人勸我,光廚師那關就過不了。不用那麼好不行嗎?他使勁兒搖頭。西貝的廚師們都是傳統正餐訓練出來的思維,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門兒清。放到快餐探索上,這種正餐思維就成為擋着我們的一堵牆。
《新周刊》:西貝的快餐項目算是結束了嗎?
賈國龍 :西貝給快餐留了個種子,以小團隊創業的形态在做。現存的十二家店裡還有六家焖飯拌面、六家小鍋牛肉,就放在那兒,西貝的快餐項目不會再開新店。
《新周刊》:快餐和零售從高舉高打到全面收縮,有某個轉折契機嗎?
賈國龍 :更多是一種被現實擠壓的結果。探索第二曲線的幾年,我抽走了公司的大部分資源,主要幹部跟着我做快餐、零售,資金配置也比給莜面村的多。危機來了之後,突然發現莜面村原有競争力在下降。我自己也做過四點反省總結,這幾年确實有點 " 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對手、遠離了顧客、忽略了員工 "。
同時,這也與西貝願景的變化有關系。
十年前,在咨詢公司幫助下,我們确定了西貝最初的願景:" 全球每一個城市、每一條街都開有西貝,一頓好飯随時随地,因為西貝人生喜悅。" 當時我就在想,怎麼才能讓全球每條街都開有西貝?只有做麥當勞式的、鋪天蓋地的快餐。
(圖 /pixabay)
但經過這幾年的折騰,包括危機來臨以後,我們在去年年底對願景做了修正描述,叫 " 西貝的 LOGO 在全球每一個城市閃耀 ",願景變了,策略也要相應跟着變了,開莜面村式的正餐也可以覆蓋這個願景。
給自己畫個圈,西貝要繼續開飯店
《新周刊》:如果讓您現在重新界定西貝的能力圈,哪些事情是西貝不會做的?
賈國龍 :西貝做不了海底撈的火鍋,也做不了喜家德的水餃。西貝能力圈就是繼續開飯店,做復雜中餐,先把莜面村做好。而我要做的就是給自己畫個圈,在西貝已經長出來的這棵樹上繼續施肥、繼續剪枝,讓這棵樹多產出。
另一方面,我還要考慮,這棵樹能不能在别的地方種,别的市場是否也需要你這棵樹。今晚我還要見我們的美國團隊,到底在美國是做正餐還是做快餐?這又是一個選擇。種快餐的種子,最後長出來快餐的樹;種正餐種子,長出來正餐的樹。十年之後要長出什麼樣的西貝,和現在種下的種子是有關的。
《新周刊》:西貝對于出海做快餐還是正餐,目前明确方向了嗎?
賈國龍 :還在商量,我個人還是偏向快餐,在海外再造一個正餐的西貝多 " 重 "。這幾年,投入大、教訓也大。交了那麼多學費,那不能白交,最起碼要增加土地肥力,不能白白變成沉沒成本。
至少我現在對快餐的理解更明确了,沒有過去那麼無知無畏。做快餐一定是做門店模型,不能全部做成直營店,全世界大餐飲的商業模式全是加盟模式。西貝出海也是要 " 輕 ",目前先是以餐飲咨詢公司的形式在嘗試。
(圖 /《深夜食堂》)
《新周刊》:重新回到莜面村的一線業務後,你自己的狀态怎麼樣?
賈國龍 :現在我的狀态,相當于回到了五年前,需要再造對一切管理的體感。首先是,見行業裡的大客戶和同行,重新學習餐飲行業,提升自己的管理。
還要不間斷地見消費者。我們注冊了一個 " 西貝老賈愛請客 " 的社交媒體賬号,每隔一段時間由我來組局,請西貝的顧客吃飯,在飯桌上收集意見、給予反饋。
同時還要見員工。之前我每年都會下店見基層員工,就連後廚的洗碗工也要聊,現在這個習慣要重新拿回來,彌補對老業務端員工的忽略。
《新周刊》:現在開飯店所需要的能力,跟九年前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賈國龍 :過去餐飲是粗放經營,原材料、人工、房租也低,顧客需求還很高,正常定價就能得到利潤。現在的餐飲人工、房租在漲,顧客出的價錢卻不漲反降。這就會逼着老板在經營、管理上做到更少的浪費。除此之外,在大環境下行的情況下,對于虧損的門店該收縮收縮。
《新周刊》:有沒有碰到一些具體的問題?
賈國龍 :不是一些,而是成堆,幾乎每天都是問題。
其實西貝還不是個大公司,但已經得了大公司病。就像一個醫院的外科大夫,能看膝蓋卻不看小腿,能看小腿卻不看腕關節,這肯定不行。西貝也差不多,比如市場部分工過細,幹文案的不幹策劃,幹策劃的做不了運營,這在一家還處于 " 中間介質 " 的公司裡面絕對錯誤。我要做的是,挨個部門了解情況,然後合并同類項。
碰着小年,千萬别着急把樹砍了
《新周刊》:這兩年包括海底撈在内,大家都在卷低價、走下沉。作為面向城市中產的餐飲品牌,西貝莜面村未來會嘗試把客單價做低嗎?
賈國龍 :客單價做低西貝就死了,而且死得更快,哪怕只是調低了 10、20 元。企業留的利潤不是說老板拿回家花,而是應對未來的風險和生產。企業有正常的利潤才健康,才能繼續這個遊戲。
另一方面,低價卷到最後,傷害的肯定是消費者。尤其是食品安全,低價風險遠遠大于多花十塊錢。就說一個油,快餐的油,三天一換都是良心企業了。
《新周刊》:應該說,現在的消費者更推崇 " 極致性價比 "。
賈國龍 :這是一種潮流趨勢,還是平台造出來的概念,我沒想明白。有些非常美好的詞兒,最終對社會的傷害非常大。我覺得 " 極致性價比 " 就屬于其中之一,它絕對是偽命題。一分價錢一分貨、物有所值、貨真價實,老祖宗傳下來的關于商業的詞才是對的。
(圖 /《熊家餐館》)
" 極致性價比 " 帶來的需求不是美好商業,美好商業是分層分級,高有高的活法、低有低的活法。" 極致性價比 " 拼的是人。打個比方,人工成本已經占到了西貝的 30%。現在來談極致性價比,就是給人最低的工資、最多的活兒。假如你是這個人,你願意嗎?在 " 極致性價比 " 的邏輯裡,商家掙不上錢,怎麼給工人開高工資,怎麼鼓勵上遊生產好的原材料?
《新周刊》:所以西貝不會參與到這輪由 " 極致性價比 " 主導的價格戰?
賈國龍 :就算生态位不給我留空間,我也不進入 " 極致性價比 " 的邏輯。如果全社會都追求 " 極致性價比 ",是非常不美好的社會。西貝莜面村還是堅持 100 元左右的客單價,但菜品結構會調整,在原有的基礎上,多推出平價但優質的菜品。
(圖 /《深夜食堂》)
《新周刊》:近期北京餐飲業利潤下降的數據,你作為 36 年的餐飲老兵有何感想?
賈國龍 :如果種過果樹,你就會知道,果樹周期分大年、小年。碰上大年,果樹結的果子又多又甜;突然小年一到,果園裡的樹一顆果子都不結,你會特奇怪,好歹結幾顆不行嗎?氣候有周期,餐飲行業也一樣。但你不能一遇上小年,就直接把 " 果樹 " 砍了。
(圖 /《熊家餐館》)
另一方面,我最近也在思考,我們餐飲的利潤到底哪去了?包括我們和平台的關系,餐飲行業不掙錢,但是外賣平台上半年财報亮眼,我也想不明白,利潤被誰賺了呢?過兩天要跟平台一起開會,我要請教他們。我們是解決 3000 萬就業、面向十多億消費者的大行業,現在生态上的企業不好過,平台卻蒸蒸日上,這是你們的價值觀嗎?
《新周刊》:就你的體感而言,餐飲行業探底了麼?
賈國龍 :小年到底是一年、兩年、三年,這個我沒法判斷。唯一的方法就是适應環境,既要瘦身又要降費用。最近海底撈财報也出來了,上半年是最近幾年最好的一次,又怎麼解釋呢?說到底還是要保持一個創新力。老話說,企業不創新沒有未來,而創新本來就是一個折騰事兒。換句話說,你不折騰就沒有未來。
校對:遇見;運營:小野;排版:楊玮敏
原文标題:《餐飲界最會折騰的男人,沒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