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遊戲經驗:這個被所有人誇爆,卻沒多少人看過的作品,是當代日漫的驕傲,歡迎閱讀。
大家好,歡迎來到"馬戲團說遊戲"系列的第三期。這期節目有些特殊,我們沒有順着《艾迪芬奇的記憶》和《極樂迪斯科》繼續解讀遊戲,而是把目光轉向了一直很想聊的日漫作品《冰海戰記》。姑且把這"偏題"的一期當成番外篇吧~
廢話不多說,先上視頻版:
考慮到微信這邊的閱讀習慣,我們照例放上視頻的完整文案,喜歡看圖文的小夥伴也不會錯過啦~
以下是正文:
怪物馬戲團 | 文
《冰海戰記》是我們所處的時代裡,最特殊的漫畫之一,它可能是如今極少數能被稱為"偉大"的漫畫。在19年,它甚至被冰島駐華大使館推薦過。
但同時,它又極不叫座,霸權社WIT曾在19年将其改編為動畫,質量之高,被許多人視為年度最佳,可銷量卻暴死。後來MAPPA接過了第二季的制作,在今年4到7月播出,然而這一次BD銷量更低了,數量差點沒被統計,就連各平台的打分人數都斷崖式減少。
為什麼?因為在作品反轉遍地走的現在,《冰海戰記》卻有一個很少在通俗作品裡看見的神奇反轉,而它正好出現在了第二季,把大半觀眾打了個措手不及。一些人罵它狗尾續貂,但在堅持看下去的人心中,它從一個傑作,慢慢變成了某種超越銷量的東西。
今天,我們就來聊聊這部總被人誇成神作,卻其實沒多少人看完的作品,讓你了解為什麼它的粉絲,會把它吹到如此高度。
在開始前,有個劇透警告,我會介紹故事的整體走向和背景,但會盡量避開細節。我覺得要聊《冰海戰記》,劇透是必要的,因為假如不劇透,那你很難了解這個獨特漫畫的傑出之處在哪兒,沒準根本沒耐心看下去;但适當的劇透,是能讓你看冰海時,對劇情有更深理解的。
首先,《冰海戰記》是個什麼故事?我曾問過朋友這話,以為他要回答歷史題材,或戰鬥動畫,誰知他糾結了很久後說,是個哲學故事。我本以為他在裝逼,但看完動畫前兩季和全部漫畫後,我發現這個回答居然很樸素。
我認為,《冰海戰記》,是關于兩個奇迹的故事,你們可以猜一下這兩個奇迹是什麼。但最初,它是從血和火開始的,誕生在復仇中。
《冰海戰記》的背景,在11世紀初的斯堪的納維亞,維京人肆虐的時代。Viking,是個相對現代的詞,是北歐語裡戰士(vig)與海灣(vik)的結合,指當時遍布北歐的海盜,信仰北歐神話:英靈殿、奧丁與索爾。斯堪的納維亞如今特指丹麥、挪威和瑞典,但在當時,它指維京人活動的區網域,其中就包括冰島。
而故事,就是從冰島開始的。一個被稱為"戰鬼"的維京戰士托爾茲,身為全作戰鬥力天花板,卻逃離戰場,與妻子跑到偏遠的冰島隐居,生下了叫托爾芬的兒子。
托爾茲總是對托爾芬說他聽不懂的話,譬如:"真正的戰士是不用劍的",以及"沒有人是你的敵人",他還會用高昂的代價,把素不相識的垂死奴隸買下來,只是為了讓其以自由身安葬。
當托爾芬10歲左右時,父親曾經的戰友找上門來,表面上是為了讓他回到戰場,暗中卻是要雇兇暗殺他。而年幼的托爾芬偷偷跟父親出航,見證了父親的死亡,在恐懼和仇恨中,跳上了兇手們的船,随後,他被自己的殺父仇人收養了。
第一季的劇本,就是這個糾結的復仇故事。殺死托爾茲的阿謝拉特,接納了托爾芬,告訴他,有一天,當托爾芬立下大功後,自己就能和托爾芬決鬥,讓其以戰士的榮耀復仇。
托爾芬在這種環境下長大,被徹底丢進了殘酷的維京世界。他跟随一群維京人燒殺擄掠,看着他們對一個個村莊,犯下最反人類的暴行,他自己也參與其中,害得幫助自己的村民死于非命,一切都是為了復仇。
仇恨,像毒烙鐵般炙烤着托爾芬的心靈,将他從最初的天真孩童,變成一架戰争機器。透過他的雙眼,你可以看到那個殘忍時代的真面目:那是劫匪和兇手的天地,維京人很少耕種,他們以掠奪為生,生命中唯有厮殺的榮耀,而他們把整片歐洲,都困在了這種殺伐的輪回中。
如今,有無數作品是和維京人的文化有關的,從《刺客信條:英靈殿》,到數不清的北歐神話相關作品。在北歐,有許多人堅稱自己是維京人的後代,并以此為傲,金屬樂裡有種分支就叫維京金屬,歌唱的是維京人尚武、獨立的精神,以及他們的神話。
維京樂隊Amon Amarth
然而很少有作品像《冰海戰記》這樣,在對維京人進行細致考察後,将他們塑造成一群嗜血醜陋的惡魔。于是我們看到的,是寒風磨煉的靈魂,在無盡的殺戮間硬化,直到變成玄鐵,從脆弱又自傲的身體中脫落,滲透進漆黑惡土,留下沒有靈魂的血肉,在刀劍中轟然坍塌,化作屍山血海——這是無人能改變的世界。
在《最後生還者2》關于復仇的故事翻車後,兩部日漫曾被用來嘲諷其劇本,一部是《炎拳》,另一部就是《冰海戰記》。《冰海戰記》有關于復仇的頂級叙事,它沒有探讨諒解,而是把想要復仇的托爾芬,丢進一個純粹由仇恨造就的地獄。
在這個世界裡,你會意識到,托爾茲,以及無數的父親,是被一個暴力的時代殺害的。為他們復仇,時代也無法改變,于是被毀掉的萬物,只會注定被毀滅。在這樣的對比下,托爾芬的仇恨突然變得渺小而悲哀。
然後,一個個角色會擺脫復仇劇的套路化臉譜,想要正義的托爾芬,變得愈發無情。他被殺父仇人嘲諷為狗一樣被食物牽着走,那食物,就是苦難生成的恨意。
殺掉他父親的阿謝拉特,卻變成萬人喜愛的反派,他看清了時代的野蠻,在心底,他蔑視所有的戰士和維京人,卻自嘲自己只能成為一個戰士,這是他無法擺脫的命運和身份。
于是他面對諸神黃昏的預言,試圖借刀劍和一個王子之手,終結這個時代。這被他利用的懦弱王子,在最殘酷的暴行中浴火重生,心靈的避難所被現實擊碎,于是王子質問神祇,為什麼這個世界如此美麗,卻只能被殺戮摧毀,為什麼神要袖手旁觀。在被沉默回應的質問中,他立誓要建起足以反抗眾神的王國,把名為"愛"的概念,為世人奪回來。
這個王子,就是歷史上成立了北海帝國的維京之王克努特。
緊抱仇恨的托爾芬,也在逐漸動搖,他打不敗仇敵,對阿謝拉特的情感變得愈發復雜,他的生父在世界邊緣養育了他十年,而殺死他生父的人,卻在地獄中庇護了他十載。在他身上出現了一個問題:誕生在這樣一個破爛不堪,又殘酷美麗的世界上,生存的意義是什麼?
然後,就在一切矛盾行将碰撞,衝上頂峰時,劇情卻戛然而止了——第一季結束,意外發生,托爾芬與第一季的所有角色分别,他的復仇沒能實現。三年後,第二季來臨。
《冰海戰記》的第一季,是關于戰争和厮殺的,它情節曲折,有讓人熱血沸騰的打鬥,角色就像維京人的傳說英雄,誇張勇猛,可以力大到秒殺黑熊,也能靈巧到避開弩箭。
這是最酷,最男人的"戰記",可接替它的故事,卻幾乎沒有任何戰鬥——失去復仇機會的托爾芬,徹底失去了生的欲望,淪為奴隸,和從未出現過的新角色們,一起在農場上種田。這一種,就持續了一整季,直到他從青年,變成胡子拉碴的男人。
有人嘲笑說,《冰海戰記》成了種田番,這是真的,也是之前我們所說的,最驚人大膽的反轉。
一些維護《冰海戰記》的粉絲解釋說,種田才是作品的精髓,這是一部反戰的漫畫,它真正的故事,是一個被仇恨扭曲的殺人狂,如何放下刀劍,成了一個絕不傷人的聖人。
這是事實,但是,《冰海戰記》又真的只是關于此嗎?它只是說了一個人的罪孽與救贖?《冰海戰記》到底想要說什麼?
于是,它故事中的第一個奇迹展開了。
維京時代的冰島是什麼樣的?這是一個難民成立的邊緣國家,身處冰海與火山間,環境惡劣。最初的殖民者,用過度的伐木和綿羊畜牧,破壞了冰島本就貧瘠的土地。有段時間,冰島甚至寸草不生,環境極為惡劣,不斷發生飢荒。
更糟的是,那裡幾乎沒有木材。在11世紀,冰島人靠的是西伯利亞漂來的浮木建房和做燃料,這些浮木根本無法造船。對冰島人而言,浮木是一種珍寶,是要争奪所有權的。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赤貧之地,卻竟然在哥倫布之前500年,就遠航到了美洲,在那裡建立了第一個歐洲殖民地——這些開拓者的其中一名領袖,名叫托爾芬。
實際上,《冰海戰記》,是一個錯誤翻譯,這漫畫的原名叫《文蘭薩迦》。薩迦(saga)是"口述(傳奇)"的意思,它們是維京人的詩體。
格陵蘭薩迦
而文蘭,則是維京人的一個小眾傳說,曾有一名前往格陵蘭的維京人,意外來到美洲,留下了文蘭的傳說。在維京人心中,這是一個與他們生活的冰原截然不同的世界,那裡溫暖明媚,滿是牧場和葡萄藤,土壤肥沃,富饒又平和。
《刺客信條:英靈殿》曾和《冰海戰記》雙向聯動,艾沃爾曾在漫畫出現,遊戲裡也可以找到文蘭,以及一個叫"文蘭薩迦"的任務。
對維京戰士來說,天堂是尚武且宏偉的英靈殿,唯有英勇戰死的人能前往。而文蘭,則是維京人心中鮮為人知的天堂,只有被掠奪和受鄙視的農民相信它。
現實中的《文蘭薩迦》,是《格陵蘭薩迦》和《埃裡克薩迦》的結合。很長一段時間,都有人都因為《文蘭薩迦》,主張冰島人曾先于哥倫布前到達了美洲。然而因為缺少關鍵證據,世人在500年裡,都相信美洲是哥倫布發現的。直到1961年,考古學家在美洲發現了維京殖民地的遺迹,年代與《文蘭薩迦》吻合,世人才意識到一個颠覆性的事實:第一批發現美洲的外來者,是冰島人——在如今的美國費城,依舊立着托爾芬的雕像。
文蘭遺迹
《冰海戰記》的表層故事,是一個被仇恨扭曲的少年,如何成為了開拓文蘭的冒險家。這個故事從第一話就開始了,卻在第二季結束時,才真正展開。
《冰海戰記》是一部處處颠覆你預期的作品,當你以為它要痛快戰鬥時,它走向了平靜的田園。而當你以為它要告訴你,刀劍是罪惡,唯有放下殺意,成為善人,才能獲得拯救時,它會再次掀翻你的預期。
第二季真正的主題,不是種田,而是兩個想要以不同方式改變世界的人,所面對的迷茫。
托爾芬成了奴隸,但農場主是個善人,允許他們靠勞作,贖回自由身,他還有了個奴隸朋友埃納爾。一切都看似要向治愈之路前進,然而慢慢的,你會發現和平之路無法走通。
想要為世人奪回"愛"的克努特王,讓維京人的勢力幾乎蔓延至整個歐洲,他想把他們從野蠻中拯救,然而為了做到這一點,他首先要犯下數不清的野蠻行徑。
他救贖世人的願望,讓托爾芬所在的農場也成了犧牲品,一生善良的農場主被搶走畢生财產,也被扭曲成了悲涼的惡鬼。同時托爾芬發現,奴隸就是奴隸,沒有任何幸福的幻象能改變這個事實,他們的性命不屬于自己。
沒有武力,平靜的農田就會被掠奪,不管王朝如何更迭,都是同樣的下場,所以三個王朝裡,埃納爾的住所分别被掠奪了三次,失去了所有親人和心上人。
可有了武力,人就會互相厮殺,變成野獸。
放下仇恨與屠刀的托爾芬,面向了更為窒息的敵人:一個密不透風、無法被改變的絕望時代。處處都是難以化解的矛盾:現代人常說戰争是無意義的,但戰争充滿意義,它能為部分人帶來财富,維護安寧——如此殘忍的東西卻意義非凡,這才是我們最悲哀的現實。
在這個時代,不論奴隸、戰士、農場主,不論他們待人義氣、追求财富、靜享安寧,也都能被環境扭曲成怪物。就連克努特王也變得越來越像他腐敗的父親,頭頂皇冠的詛咒,唯一的知己,是幻覺中死去的暴君,他在變成自己最痛恨的人。
這個時代裡,人賦予自己的榮光也成了騙局。所謂的戰士榮耀,毫無榮耀可言,只是一個施加暴力的借口,是大多數人的痛苦,小部分人的狂喜。哪怕英靈殿,也只是一個欺騙眾生的謊,讓維京戰士們不懼死亡,奔向虛無。
在夢中,托爾芬見到了英靈殿,那裡比最黑暗的地獄還要可怕,只有無盡的殺伐,卻又和現實如出一轍。是啊,如果英靈殿是屬于殺人狂們的地方,那大規模的厮殺,不就是它唯一會擁有的東西嗎?
在這種略帶冒犯性的叙事中,《冰海戰記》大膽地捅破了我們熟悉的"維京謊言"。它呈現的是一片毫無意義的廢土。所以在第二季中,失去生欲的托爾芬不願還擊傷害他的人,因為他認為,在自己的一生中,從未感受到任何活着的樂趣,他不理解世人為何而活,難道僅僅是因為害怕死亡?
《冰海戰記》也戳穿了自己在第一季留下的幻象:我們願意看戰士們厮殺,是因為對觀眾來說,眼前角鬥士們的一生,都被凝聚在了數小時内,關掉螢幕,很快就能回到和平的生活。所以我們難以理解托爾芬為何不還手,不能永遠當一個狂徒。
然而現實是,成為一名狂徒,不止一生的每一秒都是如此,而是世世代代也無法擺脫,直到諸神黃昏。
可是,在這份絕望間,托爾芬卻逐漸看到了一個埋藏在大地下的奇迹:在種田時,他驚訝地發現一片荒野,竟然在一小時内,被自己和友人的勞作改造成了一片農田,可以長出生產面包的麥田。
後來,這片農田被破壞了,因為奴隸是沒有尊嚴和自保手段的。但托爾芬意識到了一個和所有殘酷戰争一樣無法撼動的事實:人是有潛力改變世界的,這力量不在刀劍中。
在他殺伐果斷的歲月裡,看過無數戰士、王族與敵人血戰到底,卻從未看到世界被改變,他本以為,廢土注定如此。但突然間,密不透風的嚴酷現實出現了一個漏洞。
于是,在最深的痛苦中,《冰海戰記》真正的轉折出現了:托爾芬想起了年少時,父親告訴他的傳說,一個叫文蘭的地方。
放下刀劍的他,手中忽然握住了另一把看不見的武器,他要跨海去往文蘭,在那裡建起一片屬于邊緣人的沃土,一個刀劍無用之地,接納所有無法忍受這個時代的人,在地平線的另一側,建起任何奴隸販子和暴君都找不到的國度。
這個夢想拯救了幾乎放棄生欲和善心的埃納爾,在為蒼穹鍍金的夕陽中,他告訴托爾芬,這是自己聽過,最美的東西,他思考了一生,人類要如何擺脫戰争和奴役,也找不到解答。但托爾芬是經歷過兩個世界的人,或許他可以做到。
然而,歷史上的托爾芬,和《冰海戰記》中的托爾芬,不是一個人,他們有不同的性格和人生經歷。作者幸村誠也說過,他盡可能嚴謹地還原環境上的歷史細節,但漫畫裡一半的歷史角色,性格都是他自創的。
此外,現實中,托爾芬的殖民地在數年後就失敗了,他們和原住民起了衝突,不得不離開美洲,并沒建起一個烏托邦,也不是為此而出航的。所以《冰海戰記》,到底是想刻畫什麼樣的故事呢?
維京開拓者與原住民發生衝突
接下來,就是《冰海戰記》講述的第二個奇迹。
冰島,是一群逃脫哈拉爾德王高壓統治的難民建立的,在托爾芬的時代,他們不願再要暴政,于是建起了一個沒有國王和其他世俗統治者的政治體系,名為冰島自由邦(icelandic commonwealth)。這個體系下,沒有行政機構,只有司法和立法機構。
這在人類歷史上極為罕見,幾乎不存在,可這個奇怪的政體,竟然存活了三個半世紀。并催生了世界上最古老的國家議會:冰島阿爾庭,在公元930年建立。
重建後的現代冰島阿爾庭議會
而如今的冰島,是你朋友圈70%好友的居住地。它只有1%的可耕地,但利用科技和溫室,冰島人卻種出了各種蔬果和莊稼,這裡是世界最北端的香蕉種植地。冰島人飲用冰川融化的水,1/4的能源來自地熱,這裡連蚊子都無法存活,有世界最低的犯罪率,超過一個世紀沒有與别國開戰。
荒原和溫室
冰島人把荒原上的溫泉水直接引入家中淋浴
冰島還有發達的旅遊業,旺季時,遊客是冰島人口數量的三倍,它是個高度發達的國家,有世界前列的人均收入。更重要的是,它被視為藝術的聖地,誕生過一個個著名導演、運動員、詩人與作家。
建在冰川和火山間的城市
權遊的"魔山"演員就來自冰島
冰島桂冠詩人約恩·卡爾曼·斯特凡松的《魚沒有腳》曾在中國出圈,一些人本以為全書都被浸泡在一種澄澈透明的詩意中,所以"踩了雷"。但實際上,北歐的詩歌總是難以擺脫黑暗的,憂郁壓抑,隐藏着暴力和罪惡,以及對生存的思考——冰島藝術更是如此。
冰島首都
但在盎然的詩意中,他們又一直沒放棄對善與惡,文明與野蠻,航海與生命的思索,在這生與死的文字間,你總是能找到對藝術與光明的向往。
假如你喜歡歐美音樂,那你應該聽過一句調侃:冰島音樂領先世界100年。這裡有數不清的世界級樂手:Sigur Ros、Of Monsters and Men、因為《死亡擱淺》被世人所知的Low Roar……在這個小小的極寒之地,竟有超過一千支樂隊,170所學校裡,80餘所有音樂學院。
sigur ros:用大提琴弓拉電吉他的世界級樂隊
所以雖然一些人會反對,但許多人依舊認為,冰島算得上人類文明的一個奇迹。
而《冰海戰記》真正的故事,就是在回答,為何如此野蠻的維京世界,最終會演化成現在的北歐,為何我們在故事中看到的那個荒涼之地,會變成如今的冰島。至少,它回答了一部分原因。
文明是很難存活的,印加帝國在沒有文字的情況下,繁榮了數千年,卻被西班牙人毀于一旦;印第安人曾遍布美洲,如今只剩下少數保留地——任何文明的幸存和進步,都不是理所當然的事。
西班牙人征服阿茲特克
在北歐神話裡,奧丁把蜜酒分給了阿薩神們,但同時,也把它們分給了詩人。維京人并不是真正強悍的戰士,他們曾在正規軍前潰不成軍,克努特的北海帝國,也在他死後迅速崩塌。
北歐神話繪本中,奧丁把蜜酒分給詩人:《Mead of Poetry》
然而神奇的是,這群野蠻人,留下的文化遺產卻影響了整個世界,成為流行文化的根基之一。
《奧丁的狂獵》,《巫師》中狂獵(wild hunt)這個設定,就源自北歐神話的狂獵。
維京人是衛生狀況堪憂的野蠻人,然而他們卻有自己的書寫系統"如尼文",還有大量的薩迦詩歌,在這些詩中,大海之馬是船,劍之汗滴是血,矮人的重負是天空,他們用文學和想象去填補嚴苛的世界。然後,他們創造了自己的法典和議會,以及樂器。
瑞典哥特蘭島如尼石
維京七弦琴
《冰海戰記》中的托爾芬,是不真實的,但他一定存在,所以人類才能一次次從浩劫和戰争的暴行中幸存,建起鐵器不再日日殘害鑄鐵人的國度。
托爾芬,就是維京時代的象征,他被仇恨和英靈殿的傳說蒙蔽雙眼,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同時,卻又向往着沒有戰争和奴役的文蘭,拒絕舉起刀劍,把目光投向海的彼岸。
在《冰海戰記》無情的故事中,時不時,就會有角色想要擺脫這種殺戮的循環,超越英靈殿,成就更偉大的事。這種理想總是稍縱即逝,他們沒有出路,只能在死前悔恨,假如活過來,他們會再次堕落。
但總有理想會幸存,總會有人在意外中,發現一片叫文蘭的大陸。最終,密不透風的黑暗也會開始動搖,所有豪爽勇猛的維京戰士,最終都會在歷史的銘刻板上被屈辱征服,幾近毀滅,但斯堪的納維亞的人們卻活了下來。
你生在黑暗之中,但你所做所言的一切,都在預言光明的降臨——《冰海戰記》所述說的,就是一個野蠻敗給了自己體内孕育而出的文明的故事。
兩季動畫,也不過改編了《冰海戰記》一半的漫畫,至今這部作品仍在連載,但根據作者,故事已經臨近尾聲了。在漫畫裡,托爾芬遇見了仇恨自己的人,還有真正的殺父仇人,他的復仇立場被徹底扭轉,你會看到幸村誠是如何以更深的視角,去探讨復仇的。
但更重要的是,你會看到托爾芬在文蘭建立烏托邦。真正的戰士是不用劍的,沒有人是你的敵人,他終于理解了父親的遺言,于是他向一切造成痛苦的事物開戰,不論那是奴隸制、戰争、落後的生產力,物資的匮乏、階級、性别、善惡的壓迫與對立,還是任何阻止過去變成未來的事物。
就和之前一樣,劇情會再次颠覆你的預期,他不殺不戰的原則,難以在矛盾復雜的現實存活,僅憑個人的善良,無力抵擋一個種群的本能。
所以如今去看漫畫的評論,你會發現許多讀者對托爾芬的不滿,他們認為他的理想太過天真,太過理想化,完全杜絕暴力和武裝,是很可笑的,只會适得其反。
他們說的沒錯,不論漫畫劇情和歷史,都是在驗證托爾芬的錯誤,他的理想主義注定讓這次探索以失敗告終。
但是不要忘記作者小小的叙事詭計:文蘭,并不是美洲大陸,它是無法忍受黑暗時代的維京人們,在得知美洲的存在後,誕生的一個幻夢。
而根據歷史記載,這群開拓者最後确實找到了文蘭。他們從苦寒之地出發,送别北大西洋的冰原,一路西行,穿越如尼石中的海嘯和漩渦,長帆被奴隸與罪人的血淚打溼,禱告與忏悔的聲音,形成了風的巨斧,劈開時針和日晷儀的駭浪;存在千年的龍骨船,載着搖籃和墳墓,如遠古薩迦中跨越天空的巨馬般,駛向長夜與黎明的交界線。最終,他們來到了文蘭,那是一片沒有刀劍的樂土,富裕寧靜、柔和明亮,種着飽滿的蔬果,無法被任何奴隸主尋見,在那裡,有一千支樂隊,無垠的夜空被極光統治。
《冰海戰記》尚未完結的最後一章,名為"千年的航路"。
一些人說在歷史上,托爾芬一行人在撤退後,被困在格陵蘭凍死了,但這是誤傳。現實裡,托爾芬帶着兒子斯諾裡回到了冰島,斯諾裡是第一個在北美出生的歐洲人,他亦是冰島歷史上的傳奇,借着基督教的名義,将博愛仁慈的思想傳遍被維京文化統治的冰島。如今,冰島的信教率已經很低,但許多人還是以身為他的後代為傲。
在漫畫中,也許托爾芬是主動回到冰島的,因為他已經意識到,盲目的殖民,實際上終究是一種入侵,會為原住民帶來瘟疫與戰亂。而真正的戰士,應該有勇氣在任何地方建立樂土,哪怕是世界邊緣的一座貧瘠島嶼。
誠然,鬥争無法被消除,在出發前,托爾芬的同伴警告他,在文蘭也會發生戰争,這是人類無法擺脫的命運。現代冰島也遠非天堂,它深陷紛亂的世界,有時也會讓人失望。
我們無法杜絕戰争,不知道和平的答案,對立和仇恨無法帶來進步和安寧,但人類無法擺脫對立與仇恨。
但正是因此,我們才要繼續創作和讨論這樣的作品,它是自古以來,不斷被重復述說的同一個故事。在我們的時代,依舊能有這樣的漫畫,是一種幸運,這份幸運不是偶然的,因為不論在怎樣的時代,依靠何種媒介,都會誕生一部部《冰海戰記》,一點點,笨拙地、生澀地,緩緩将生命拉出泥潭。
所有這些,其實和熱度、銷量與評分,沒那麼大關系。所以當采訪作者幸村誠時,他說自己和其他漫畫家最大的區别,可能就是他不會去畫想畫的東西,而是為了表達一個主題,去畫所有必要的東西。
至此,冰海的傳說已經落幕,但文蘭的戰士會繼續遠航。在最後,我想把動畫第二季結尾的一段小詩,稍作修改獻給這個作品,它出現在托爾芬終于決定踏上開拓文蘭的道路後,所有渴望救贖的人們構成的畫面間,它說:
刻吧,把這個故事,刻在你身上;
刻進大地,刻進海洋;
刻在戰利品的表面,刻在敵人心中;
刻下去,把觸碰刻向我,刻下這份經歷;
将你感受到的一切,刻進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