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科技經驗:轉行做AI的人:恐懼者、遲疑者與漫遊者,歡迎閱讀。
出品 | 虎嗅科技組
作者 | 王沁
編輯 | 苗正卿
頭圖 | 視覺中國
當今的大經濟環境下,AI 是少數的上升賽道,雖然商業化曲折,但畢竟寄托了 " 全村的希望 "。不少人跟随潮水的方向,轉行到 AI 行業:深夜求職直播間裡,人們問 " 今年 AI 賽道值不值得去 ",小紅書上不少互聯網從業者分享如何轉到 AI 產品經理。
轉行人有着不同面貌:那些想轉行、但在風險面前遲疑的,那些下決心抛掉安穩、縱身一躍的,那些在嘗試之後又返回原軌的……
有人把轉行看作在無數分岔路口做出最優解的戰争,也有人當作臨時起意的漫遊。
而站在浪頭的,是那種并非半途跟風,而是在風口與狂熱來臨之前,就有勇氣在黑暗中獨自前行的人。
熱望與恐懼
如果把大模型技術比作金礦的原點,有人離原點只有一公裡,比如深度學習、強化學習的研究者;有人離金礦一百公裡,比如非 IT 從業人員。ChatGPT 出世後,人們朝着金礦前進,近者不一定比遠者更快挖到金子。
" 除了極少數的大模型‘科班’,其他人幾乎都是零基礎。" 電子信息專業的研究生誠漢說。
誠漢是一所 985 學校的電子信息專業的研究生,有軟體開發基礎,屬于離大模型原點不近也不太遠的人。誠漢現在研三,面臨秋招。7 月,他集中跟十幾位互聯網前輩聊,得出結論——傳統軟體開發已經飽和,得轉行做大模型。
他開始行動,在 7 月把中文互聯網上播放量靠前的大模型講解視頻全都看了一遍,天天晚上激動得睡不着覺," 大模型對傳統技術衝擊很大,感覺我們之前學的很多編程技術沒有用了。"
一位朋友強烈建議誠漢 " 立馬轉行過去,分一杯羹,再慢就晚了 "。這位朋友在做數據中心算力相關的業務,一年多來目睹了大模型行業的風起雲湧:"這不是‘要不要參與’的問題,而是‘如何快速占位’的問題。"
轉到大模型,沒有想象中容易。
誠漢在七八月份投了 20 多份簡歷,都是 AI 大模型的技術崗位,最後正職崗位沒有一個能過的,只拿了兩個實習 offer。誠漢投的兩家 AI 獨角獸公司,當天投遞,當天就挂掉,實習、秋招提前批、秋招正式批都挂了。互聯網大廠的大模型崗位,則是面了一兩輪之後再挂掉。
面對慘淡的秋招結果,誠漢開始懷疑,"AI 大模型這個東西,後面到底有沒有搞頭。"
求職博主林木曾擔任一家互聯網大廠的產品負責人,收過上千名轉行或求職的學員。在他看來,想轉到 AI 的人是兩極分化的:一類是剛畢業、沒工作幾年的年輕人,沒有吃到移動互聯網的紅利;一類是工作特别久的,吃到過互聯網紅利,知道風口有多重要。
學電子信息的誠漢就是沒吃到互聯網紅利的年輕人。他曾在 21 年本科畢業時趕上移動互聯網的尾巴,當時能拿到的 offer 比現在多," 當時面試都不用出門,呆在房間裡線上面試就能拿到 offer。" 他當時進了華為的外包崗,但在拿到研究生錄取後辭職了。
轉行期間的失重感,對心理考驗很大。9 月是秋招高峰期,誠漢沒想到一個秋招 offer 都沒拿到。最焦慮的時候,他連續幾天睡不着覺,一人在寝室裡,半夜爬起來,打開電腦看 B 站上關于日本經濟 " 失落的三十年 " 的視頻,看魏晉南北朝的歷史書,或者跟一位獨自租房、二戰考研的朋友深夜聊電話。朋友慰藉他,很多事要看大環境,不是光靠自己的問題。
求職博主林木看來,就業寒冬下,"轉行的驅動力是恐懼" ——行業下行,一些人覺得自己的行業沒出路,于是轉行。
想轉行到 AI 的人群中,很多來自下行的行業,比如房地產、建築城規等。林木表示,這類人大多學歷背景好,過去在房地產企業或建築設計院,做設計師或項目經理,能力強,危機感也強。林木見過的一個案例是從 Top 985 院校本碩畢業,不至于丢掉工作,但面臨降薪,或未來薪資沒有發展。" 這類背景的人,很難一步(轉行)到位,但學習能力不錯,可以一點一點進入 AI 領網域。"
一位 95 後文濤(化名),就從城市規劃專業轉到了 AI 產品經理。文濤是城規專業的海外碩士,原本在 2022 屆校招時入職了一家房地產開發公司,做項目運營管理。
今年春節前,他離職,決定轉行到汽車或者 AI 行業。他給了自己三天時間,在各大社交平台上刷行業信息,為了 " 養大數據 "。四五月份開始,理想、廣汽、日產汽車等車企陸續裁員,他決定把更多精力投入到 AI 行業而非汽車行業上。他跟着 YouTube 和 B 站上的教程,自己寫代碼,做 AI 智能客服、AI 知識庫、AI 對話機器人的項目。五月下旬,他拿到成都一家做北美市場的外企的 AI 產品崗 offer。
AI 是新興行業,面試官和候選人都在摸索中。文濤入職的這家公司,剛剛開始搭建 AI 團隊。" 不要覺得面試官很牛逼,啥都知道。我碰到好幾個面試官,對于你自學的項目,他還沒你懂。"
有人轉行 AI 之後,面臨更大的挑戰和不适應。
相比于互聯網產品,AI 產品的難點在于,大模型是一個黑盒,其生成結果不穩定,無法在產品中達到标準化的交付效果。訓練、微調大模型的人,在調整各種參數并達到預期效果後,也不知道為何如此調參就能達到如此效果,此模型的調參 " 配方 " 也無法在彼模型上復現。
思穎(化名)是文科生,校招入職一家航旅公司,本來做運營崗,因為之前的 AI 產品經理離職,她被迫轉崗到 AI 產品崗位。" 每天不斷在和(大模型的)幻覺率做鬥争,鬥争的過程是無止境的黑盒。那些讓你眼前一亮的 case,可能要經過上百次的調試才能出來。"
思穎負責的是一個在線旅遊產品,容錯率很低。她剛轉崗 AI 產品經理後不久,AI 的幻覺便釀成事故。一次,AI 功能告知一位用戶的班機起飛時間出了錯,用戶把全責歸到了這家航旅公司,要求賠償。
轉行到 AI 的難度還在加大,因為 ChatGPT 發布近兩年以來,AI 行業也水漲船高了。去年還有跳到大廠做 AI 產品經理、漲薪 120% 的例子,今年很難再有如此高的漲薪。求職博主林木觀察,去年在社會面上想轉行到 AI 的人還不多。但到今年,很多互聯網大廠内部也開設業務 +AI 的崗位,原來做搜索、策略崗位的人更容易轉到 AI 崗位。去年招聘崗位更多在模型層,今年更多在應用層。
直接打底層大模型的崗位标準水漲船高,人們開始湧入模型廠商的上下遊產業鏈。林木建議,不要只盯着直接打底層大模型的廠商,也可以往上遊看數據采集與标注、算力中心的崗位,往中遊看行業垂類大模型,往下遊看應用層的微調、訓練、RAG 等崗位。
目前 AI 行業還沒有大規模增長、商業化,林木不太推薦當下去 AI 運營的崗位,除非是針對海外的 AI 產品運營崗位。" 目前 AI 處于 0 到 1 的階段,C 端產品的 0 到 1 取決于產品經理,B 端產品取決于解決方案、產品經理甚至前端銷售。等到 AI 能夠大規模增長或商業化,運營崗位才能發揮規模化增長、精細化運營的核心作用。"
2023 年,成都的招聘會。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在 2024 年轉行 AI,比 2014 年轉行移動互聯網,難得多。"2012 年,美團去我的畢業院校(一個 211 學校)招聘,基本上沒有學生去的。大家真正開始關注移動互聯網,是 2014、2015 年‘大眾創新、萬眾創業’的時候。現在入行 AI 的門檻高很多,過去很多產品經理培訓,在網上報一兩個月的班就可以做產品經理,現在校招生入行都需要很好的學歷背景和實習經歷。" 林木說。
林木認為,對于普通人來說,不一定要在驗證期進入一個新興行業(AI 大模型還在驗證期),可以在增長期進入。" 蘋果 2010 年發布了 iPhone 4,代表了移動互聯網的到來,(移動互聯網的)局勢很明朗。但普通人 2012 年進入移動互聯網就算早的,2015、2016 年進入也完全趕得上這個時代。"
效率最大化的戰争,還是曠野漫遊?
有人把轉行看作在無數分岔路口做出最優解的戰争,也有人當作臨時起意的漫遊。
對誠漢來說,這次嘗試轉到 AI 大模型,跟兩年前放棄工作去讀研一樣,都是在分岔路口不斷獲取新信息做出最優解。2022 年,誠漢考研二戰的初試結束後,立馬開始找工作," 三線 " 并行:考研的復試調劑、拖入職時間然後上班、找更好的新工作。他當時入職華為的外包 C++ 軟體開發崗位,在拿到研究生錄取後,辭職讀研。他覺得這是四個月的完美操作," 我應該是全網頭一個這麼做,并成功了的人。"
" 我需要不斷嘗試并獲取信息,再接收到新的信息之後,及時調整接下來的方向,而不是一股腦的一個方向。在你面前永遠是有一棵分岔樹的,每個枝丫都有自己的判斷語句和權重。每個新收集到的信息都會改變枝丫的判斷語句和權重。" 他說。
他在 7 月份進行一輪信息收集,問了十幾個從事互聯網和 AI 行業相關的人。在 8、9 月份的秋招中集中投遞了二十多份簡歷,但沒有拿到正職 offer。
在理性的決策和行動無法獲得正反饋後,他開始理性地考慮放棄。
但仍有人很松弛,有權衡但不糾結。
文悅(化名)就是如此。她不是技術科班出身,不會編程,今年從互聯網 UI 設計師跳到了 AI 產品經理,雖然不是在互聯網大廠,而在一家做 To-G 服務的農業公司。
文悅很多次在人生路口,選擇臨時變道。她 98 年生,家在河南農村,她喜歡畫畫,高中時想做藝術生,家裡沒錢不同意,于是辍學,買了無座票,在火車上站了 8 小時到杭州,在 19 歲的年紀做了快遞客服,工資三四千,輾轉幾年後,給阿裡做外包 UI 設計,上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創業公司做設計兼產品經理,月薪 18k。
她最初想做設計是因為跟畫畫沾邊,後來覺得 " 畫畫比較适合做副業,做主業就得執行甲方的意見 "。她自己發揮創意做的設計優化方案,常常排不上需求,從入職到離職都沒有落地。
去年,文悅之前的崗位上接觸到 AI 搭建知識庫的工作。今年初考慮辭職時,她開始想轉到 AI,"AI 是新行業,我有機會能趕上别人,我的背景不好,如果去飽和成熟的行業,不一定能進去。"
文悅自己整理的面試逐字稿
今年 4 月,文悅裸辭了," 我要是不辭職的話,我可能下不了決心(轉行),因為之前的工資挺高的,我害怕自己會安于現狀、不想跳。反正先辭了再說。想了個大概,但沒有想太多,沒有想很遠說一定在 AI 行業幹個十年八年的。"
文悅在家休息了一兩個月,然後用自己的積蓄來了北京," 北京做 AI 的公司多。我想反正轉都轉了,就來做得最好的城市。"
文悅 gap 期間過得 " 特别爽 "。吃喝用度也沒省錢," 一點也沒委屈自己 ",喜歡買 " 中看不中用 " 的東西,為了做小紅書賬号,把在北京的老破小出租屋,裝修打扮了一番。gap 幾個月,她把五六萬的積蓄花光了。
"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對于錢花光)我一點也不怕。不管最後能不能掙到錢,我得先想着自己能掙錢,不然肯定掙不到。大部分時候,我心裡總有一種想法,就是我一定能掙大錢。" 文悅說。
她每天中午十二點起床,做做飯,再花三四個小時看 AI 的視頻和資料,一邊學一邊用平板放電視劇," 如果我某一天靈感大爆發,幹活特别有狀态,我就會把電視關掉,幹通宵。" 就這樣學了兩三個月。她習慣給每個面試問題寫逐字回答稿,不斷更新,40 多個面試問題,寫了一萬四千字。
她的面試邀約并不多,因為她是自考大專、不是全日制本科,很多公司不會約面。後來她面了四家,其中兩家是大廠外包,她後來 9 月入職了如今這家做 To-G 業務的農業公司,月薪 15k," 沒想加工資,想着先進行業再說。"
她目前所在的 AI 產品經理崗,不用對 AI 的底層技術了解透徹,她曾經看一本講技術原理的《這就是 ChatGPT》,看了 100 多頁沒讀完。目前的崗位,要求能設計產品的功能、輔助售前去談項目就可以。
爸媽當初不同意她高中辍學,如今也不支持她換城市來北京,但拗不過她," 想做什麼,我先做完了再跟爸媽說,大部分情況下,他們都是不同意的。"
男友跟着文悅來了北京,換了工作。男友之前是做軟體測試的,在她的建議下,轉到了大模型測試崗,給大廠做外包,也是先入行 AI 再說。 男友當初猶豫要不要跟她來北京,文悅的想法是," 如果他不來,我也要自己來。好不容易想幹個事了,不能有人耽誤。"
文悅覺得未來不一定一直做 AI 產品經理,以她外向的性格,給客戶做售前也能做得很好。
" 我是想法比較多的人,今天想幹這個,明天想幹那個。以前有段時間特别想考研,後來了解到考上後要上三四年的學,就不太能接受,雖然我也不一定能考上。又想攢錢留學,雖然還不知道去哪裡留學,但就是想去,作為一個目标,讓我好好存錢。我愛好也廣泛,除了畫畫,還喜歡做手工:黏土(橡皮泥)、熱縮片、串珠、做美甲……我給自己做美甲可專業。"
如果說像誠漢和文悅這樣的普通人,還能半路進入普通的技術崗或者外圍的產品、運營崗,但對于更頂層核心的技術骨幹,并不會跟風,而是早就在大模型技術上有深耕積累的。
獵頭熊軍(化名)今年招聘了多個 AI 方向的投資崗、技術崗,往往是團隊管理者、早期投資人、研究員等級别。以他的經驗,互聯網大廠和 AI 獨角獸六大家招聘的大模型技術骨幹、核心科學家,大多數是博士起步、發過頂刊頂會論文的。
" 現在做大模型需要 RL(Reinforcement learning 強化學習)方向的人,RL 專家本來在算法圈子裡就很少,人才池很小,原來用的算法都是 NLP(自然語言處理)、CV(計算機視覺)。國内真正做 RL 的人屈指可數。原來整個騰訊 X Robotics 實驗室下面,真正做強化學習的專家也就個位數。" 熊軍說。
這種大模型 " 科班 " 出身的專家,是互聯網大廠和 AI 獨角獸創業公司都在高價尋找的。" 打個比方,如果大廠出 200 萬,創業公司可能要再加個幾十萬的價,但這幾十萬不重要,因為這個人對公司的貢獻是薪資的起碼十倍,重要的是候選人能否解決問題。"
"這批人其實都是很堅定的,沒有誰是跟風過來的,甚至在自己的領網域已經達到 top talent 的級别。不是轉不轉行的問題,是這些人對于自己的賽道是否有辨識度的判斷,是否有堅持下去的理由。" 獵頭熊軍說。
在時代潮水中,每個人面臨的都是選擇與代價,浪潮中有小魚們徘徊漫遊的空間,浪頭則永遠是勇敢冒尖者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