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電影經驗:沒人接受得了他離開,歡迎閱讀。
很突然。很突然。消息傳來,讓整個電影圈悲痛,震動——導演萬瑪才旦,因突發疾病醫治無效,于 5 月 8 日凌晨在西藏逝世。
萬瑪才旦身兼多個身份,同時是編劇、小說家、監制。但最不能忽略的一個身份是——他是故土的記錄者,是文化的傳承者與傳播者。早期的 " 藏地三部曲 ":《靜靜的嘛呢石》《尋找智美更登》《老狗》。講述這藏地文化與當下社會中的 " 張望 "、" 追尋 "、" 堅持 "。
△ 《靜靜的嘛呢石》獲得釜山國際電影新浪潮獎提名,并獲得中國電影金雞最佳導演處女作獎或者,談論宗教與人的自我意志關系,現代與傳統衝突的——《五彩神箭》《塔洛》《撞死一只羊》《氣球》。
今年,三月底才剛殺青的《陌生人》。黃軒、旺卓措領銜主演,看樣子,是已經想要将藏地電影推向更遠、更廣的電影市場裡了。可惜,電影還沒上映,萬瑪才旦就在他創作的黃金期猝然離世。
今天這一篇。懷念萬瑪才旦,走進萬瑪才旦。人生無常,作品卻會永恒。01藏語,開口在銀幕上說話了萬瑪才旦長片處女作,2005 年的《靜靜的嘛呢石》。在準備登上大銀幕前,就有報道稱——填補民族電影空白的作品。在這之前,西藏題材的影視劇也有。電視劇《格薩爾王》,田壯壯的《盜馬賊》,馮小寧的《紅河谷》。
但,都是從 " 外部 " 的視角。幾乎看不到藏族人自己開口,講述那些摒除了傳奇化、民俗展示效果的當代故事。這便是《靜靜的嘛呢石》給中國電影帶來的衝擊。而電影中,也是一個關于衝擊的故事。一個鏡頭足以概括出劇情的矛盾衝突——穿着僧服的小喇嘛,手裡拿着 VCD,頭上戴着孫悟空的塑料面具。傳統與現代,外面的世界與内心的信仰,将會如何影響這個稚嫩的孩子?
△ 中國台灣攝影師李屏賓在看過這部劇本後,說,如果檔期允許的話,将會不計報酬擔任攝影一職小喇嘛迷上了看電視,電視上播着《西遊記》,裡面有一個 " 漢人喇嘛 " 和一個很厲害的猴子。萬瑪才旦毫不掩飾地将對外面世界的 " 渴望 ",寫在這個小喇嘛的臉上。這種糾結、衝突,這是萬瑪才旦想要的真實。采訪裡,萬瑪才旦說到:" 我的故鄉總給世人一種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或蠻荒之地的感覺。我不喜歡這樣的‘真實’,我渴望以自己的方式講述發生在故鄉的真實故事。"可以說,萬瑪才旦的電影裡總在講述着現實、命運、宗教之間的衝擊。但,他卻又巧妙地将這些龐大的命題嫁接在一個人身上,或是,一條狗的命裡。《尋找智美更登》,一部行走在現實與傳說之間的公路片。《智美更登》是傳統的藏族,取自與佛經故事,講述的是智美更登王子無私奉獻,最後甚至獻出雙眼的故事。這天,村裡來了個攝制組,想拍攝一部關于《智美更登》的電影,他們需要找一個最會唱戲,也是漂亮的女孩當女主角。當他們找到了符合這個條件的女孩後,她始終蒙着自己的臉,并有一個要求——要帶她去找她的前男友。
女孩長什麼樣?電影從頭到尾,都沒有将她臉上的圍巾摘下來。一路上,智美更登的故事沒說多少,一行人倒是大聊起各自的愛情故事。回憶裡的戀人與蒙着臉的女孩,兩種意象相互交織之下,讓這趟遙遠的 " 尋找智美更登 " 并不只是找人那麼簡單。它像是在尋找着一種永恒的、不會褪色的美,這種美可以具象為,對信仰的虔誠,對愛情的執着,對新舊思潮下的西藏,人們更為真實的現實需求 ...... 如果說,以上兩部是藏區人民對外界馬不停蹄地 " 追求 " 與 " 憧憬 "。那《老狗》,更像是傳統的堅守與決絕。牧民家,兒子賣掉父親養了許多年的一條老藏獒,現在城裡人都流行養藏獒,炒得價錢很高。父親得知老狗被賣後,不辭辛苦,終于将這條老狗找回。再一次與老狗牧羊時,幾次三番被人詢問藏獒價格,甚至連偷帶搶也要把老狗偷走後。父親帶着這條老狗,走到了山坡上的矮牆後頭,親手完結了這條老狗的性命。
故事比之前的要更殘酷,也更冷血。但,老牧人一次次地追問,藏獒是牧人之寶,城裡人養狗幹什麼呢?
在電影裡,城鎮化、商品化無孔不入地走進西藏地區。電視裡見縫插針地出現 " 電視購物 ",鏡頭裡從牧人騎馬趕羊,到小轎車、皮卡、大貨車的慢慢進入。一種混亂的、無序的社會現狀,衝擊着西藏人民的生活。
藏獒象征着什麼呢?還留存在這片高原上的一種傳統的堅持,不願妥協的精神。然而在強大的物質世界和現代化之下。人的生活,就像是那條拴不住的狗。02家鄉,擔心它再也不認識了如果前面的幾部電影,都有着一種類似紀錄片的寫實風格。那自從《塔洛》後的作品,可以說,是萬瑪才旦開創了 " 西藏新浪潮 " 的流派,一點都不誇張。《塔洛》作為他作品的分界線,畫面、故事,更講究了,鏡頭語言也更為深刻。《塔洛》說的是什麼故事呢?一個沒有身份的人,丢失了自己身份的故事。塔洛,一個幫人放羊的羊倌,他的名字在藏語裡,大意是 " 逃離的人 "。在這部電影裡,萬瑪才旦旨在拍出一個簡單又迷茫的小人物,他本想逃離了城市,逃離愛情,最後,只能逃離 " 自己 "。
所以,萬瑪才旦挑黑白色調拍攝這部電影,暗指塔洛的内心——只有黑白兩色,非黑即白,他能放好羊,就是好人;少了羊,那就是壞人。就是這樣的一個簡單的小人物,在一次派出所找他辦身份證後,塔洛不得已下山,準備辦身份證等事宜,卻在這座燈紅酒綠的小城鎮裡 " 丢 " 了自己。萬瑪才旦毫不吝惜地用畫面營造着 " 混亂 "。在照相館裡,穿着西裝,坐在紐約自由女神背景布前拍結婚照的新人,一臉尴尬與不自然。但,當他們懷裡抱着小羊羔時,馬上就露出放松的微笑。
而塔洛在電影剛出場時,用誦經的語調在背着《為人民服務》宛如是他的另一種經文。可在電影最後,塔洛剪掉了小辮子後,被女人騙光了錢後,再次回到派出所時,那本該刻在習慣裡的 " 經文 ",他怎麼都背不順溜了。
《塔洛》的迷茫與混亂,有人說,是因為孤獨、愛情,或是人性的迷失。而在《撞死一頭羊》裡,它的 " 荒誕 ",來自于夢與救贖。值得一提的是,這部電影由王家衛監制,是有那麼些王家衛的色調。
但,故事卻有傳統宗教上 " 施舍 " 與 " 解脫 " 的含義。金巴,常年戴着墨鏡的長途司機,在路上撞死了一頭羊,準備超度這只羊;康巴漢子,金巴(畫面左),要找到殺父仇人,搭上了另一個金巴的車。鏡頭故意只露出兩個人的半臉,這兩個人,此時也是有着合二為一的含義。
兩個人,一個,因無意殺生而感到愧疚;一個,為了殺人,而心生恨意。可在最後,殺手金巴看見仇人年幼的兒子,而生憐憫之心,放棄了殺人。司機金巴,卻偶然如入夢,在夢裡成為了殺手,幫金巴手刃兇手。電影最荒誕,也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這段夢。卡車停在河床上,但,鏡頭下移,從河面倒映的虛晃影子,就是夢的入口。
在萬瑪才旦看來,殺手金巴,放下屠刀,是解脫;司機金巴,夢中殺人,是施舍。在夢裡,《我的太陽》從開頭的藏語版本,變成了意大利語,這也是萬瑪才旦在這裡面增強了 " 夢 " 的特征,他對這一段的解釋是—— " 在夢裡出現了他完全聽不懂的這樣一個歌曲,這樣的一種荒誕感、夢的超現實的感覺就起來了。" 在電影最後,一行藏族的諺語:" 如果我告訴你我的夢,你也許會遺忘它;如果我讓你進入我的夢,那也會成為你的夢 "。
故事在此時,有了莊周夢蝶的意味,是蝶化莊周,還是莊周化蝶。只有夢中人才知道。對于萬瑪才旦來說,《氣球》是一部非常大膽的作品。以氣球的意象,串聯起女性的身體、生命輪回、社會現實等多種議題。父親從城裡給孩子帶來氣球做玩具;孩子偷完父母床頭櫃裡的 " 氣球 ",母親意外懷孕;母親的肚子如同氣球一天天鼓起,這是她的第四個孩子,家裡已經養不起了,她想打掉這個孩子。可活佛算到,這個孩子可能是爺爺的轉世,于是一家人都希望她能生下來 ……這氣球,是輕盈,還是沉重?
電影裡,女人與羊,是同時存在的。當卓嘎懷疑自己懷孕,去醫院檢查。鏡頭,從醫生的視角望向栅欄,一只被拴在草地上的羊羔。鏡頭一轉,從羊的視角,望向了卓嘎。女人,與羊羔,其實早已經共為一體了。
《氣球》的開頭,卓嘎的丈夫将羊圈裡把不產仔的母羊挑了出來,關在了另一邊。- 這母羊平時看起來挺老實的 - 不產羔老實有什麼用
卓嘎仿佛是在為自己說話。在電影裡,導演更像是站在遠處,以一種窺視的視角看着這一家人。将主題放置遠處,而中間特意用建築物、木板等,作為間隔,呈現出第三者視角。
比如,女人去衛生院找醫生拿保險套。
鏡頭中間特意用窗戶擋住,以一種第三者的角度,看着這兩個竊竊私語的女人,談論着能改變自己命運的問題,生育權,能否由自己把握。或是,當大夫找到卓嘎,想問她什麼時候去醫院做人流手術時,還是用這種視角,產生一種疏離感。窺視着這個女人的選擇,而不去幹擾。這也是萬瑪才旦所想要表達的—— " 那樣一個處境的女性,她最後做出的任何決定都是合理的,也都是遺憾的。我和她一樣,時常處在兩難境地中,同樣沒有人能給我答案。"
在萬瑪才旦的電影作品裡,他總是一種溫和的眼光,柔和地注視着這片土地上的人與故事。不帶有褒貶的凝視着這群人的生活與不能反抗的命運。他帶着命運下的一種慈悲,寬容。03火種,讓它繼續傳遞沒人接受得了萬瑪才旦的離開。他的創作還如此活躍,他的話還言猶在耳。萬瑪才旦的最後一條朋友圈是昨天,對年輕人電影人充滿了關注與鼓勵。
對于很多年輕人來說,他不單單是一個導演。更像是一位導師。在今年的第十三屆北京國際電影節裡,萬瑪才旦作為注目未來單元國際評審團的主席。"ReelFocus 真實影像計劃 " 裡,他又是 " 新血 " 的評委會主席。
這麼多年來,萬瑪才旦一直致力于對于年輕導演的扶持與幫助。微博上,是年輕導演作品的推廣與支持。
是對小成本的紀錄片,不遺餘力的轉發。
在他手裡,也出了不少優秀年輕導演的電影。比如,導演王學博《清水裡的刀子》,拿到了 21 屆釜山國際電影節,新浪潮獎;
導演拉華加的《旺扎的雨靴》,獲得 12 屆 FIRST 青年電影展,最佳導演獎;
導演久美成列的《一個和四個》,獲得 16 屆 FRSIT 青年電影展,最佳劇情長片、最佳導演、最佳演員,三項重要大獎。并入圍 34 屆東京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最佳影片提名。
也因為他,更多藏區電影随着他的腳步,慢慢走了出來,也慢慢多了起來。僅這一、兩年準備上映的新導演作品,他就監制了 7 部。比如《黃昏馬戲團》《第二個孩子》《冬旅人》,而藏區電影就有 4 部——《新娘》《河州》《千裡送鶴》《黑帳篷》。在第三屆海南島國際電影節大師班上,萬瑪才旦說:" 我是一個嚴格的監制,從創作階段就介入,幫忙把關劇本、拍攝,搭建主創團隊,還有選送電影節,電影推廣等,投入的時間精力比自己拍電影還多。" 問其原因——回答是:" 出于一種情懷,甚至帶着使命感做這些事情。"他知道這裡的不容易。自然,會加倍愛護。如今,萬瑪才旦的離開,Sir 無法輕飄飄地說,這是觀眾的損失,中國電影的損失。這些,都不想說。因為,這是無法估量,也無法衡量的。此時的我們,仿佛少了一個溫柔的導師,一位貫通宗教、文化的智者,一位撫摸土地,望向天空的觀察者,一位為藏地書寫的記錄者 ......Sir 想用萬瑪才旦的書,《故事只講了一半》裡的一個故事,做為結尾——我再也睡不着了。整個世界安靜下來的時候,自己完全清醒着,這感覺是一件特别難受的事情。這個時候,真想随便找一個正在呼呼大睡的家夥大打出手,不管那個家夥是個大塊頭還是個小瘦子,不管最後打赢還是打輸,都無所謂。凌晨五點,我的手機很刺耳地響了起來。我趕緊拿起手機看,是扎巴老人的女兒旺姆打來的。我立馬接了電話,旺姆在電話裡說 :" 阿爸剛剛走了。" 之後,是死一般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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