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電影經驗:9.1分!中國電影終于有了《好東西》,歡迎閱讀。
11 月 22 日,邵藝輝導演的新作《好東西》正式上映。此前的兩輪點映,《好東西》就已憑借堪比脫口秀的犀利金句、溫柔的女性叙事,收獲諸多好評。截至目前,《好東西》豆瓣評分達 9.1 分,評分人數超過 14 萬。
作者|陳茁
編輯|譚山山
題圖|《好東西》
與邵藝輝前作《愛情神話》相似,《好東西》的故事依然發生在上海。不過,主角們并非上海 " 土著 ",而是更能引發大眾共鳴的 " 滬漂 " 群體。
單親媽媽王鐵梅(宋佳 飾)帶着女兒王茉莉(曾慕梅 飾)搬到新家,結識了住在隔壁的樂隊主唱小葉(鍾楚曦 飾)。一個獨立的 " 鐵娘子 ",一個清醒的 " 戀愛腦 ",再加上早熟的 00 後 " 小孩姐 ",她們三人互相陪伴,彼此 " 當媽 ",女性情誼、新歡舊愛、露水情緣,在上海裡弄間慢慢發酵。
(圖 /《好東西》)
很多人表示,《好東西》的觀影過程是愉快而美好的。它讓觀眾在離開影院後,對世界不再那麼焦慮,這在當下是一件難得的事。和《芭比》一樣,《好東西》是一部适合三五女性好友一起觀看的電影。影院裡的每一次同頻共振、每一次爆笑或哽咽,讓女性在黑暗中彼此看見、确認對方的心意。
都說青年導演的第二部作品最易翻車,巧合的是,與《好東西》前後腳上映的,還有劉循子墨的第二部電影《勝券在握》、董越的第二部長片《戴假發的人》。目前,後二者的豆瓣評分在 6.5 分左右。
可以預見的是,《好東西》大規模放映後,口碑将迎來進一步的兩極分化。邵藝輝的女性主義表達絕對算不上具有冒犯性,可一旦引入性别議題,創作者就必将面對最挑剔的評價、令人不解的破防和超越電影本身的論辯。
無論如何,《好東西》無需也不可能讓所有人滿意。正如邵藝輝所說:" 能讓你感到開心、平靜、幸福的就是好東西。" 當熱門電影中的女性角色越來越少,中國電影由男導演所代言,我們需要《好東西》,也需要更多出自女性視角的作品,即便它沒有那麼 " 好 "。
邵藝輝(中)和演員鍾楚曦(左)、曾慕梅(右)。(圖 / 微博 @邵藝輝)
醒來的女性,雄競的男性
《愛情神話》講的是一個上海中年男人和三個女性的故事,《好東西》講的則是三個女性彼此溫暖、共同生活的故事。
片中兩大一小三位女主,無一例外,都是 " 醒來的女性 "。兩個大的,一剛一柔,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困境和傷痕需要處理,但她們從未放棄自我,去過一種依附于他人的生活。
宋佳飾演的單親媽媽王鐵梅,是這幾年的影視作品中常見的獨立女性形象。一出場,三言兩語,王鐵梅就把宣稱要 " 為愛結扎 " 的前夫哥怼得啞口無言。
趙又廷飾演前夫哥。(圖 /《好東西》)
事業上,王鐵梅寫過極具影響力的調查報道,剛剛入職一家名為 " 好東西 " 的自媒體公司,擔任主編;生活中,她既當爹又當媽,獨自帶娃、搬家、通馬桶、換空調濾網,是無所不能的 " 超人 "。
鄰居小葉則是一個選擇成為 " 戀愛腦 " 的獨立樂隊主唱。她就像銀幕外許多順直女的代表,忍不住為愛情牽腸挂肚,但也會為了維持自尊而強裝灑脫。約會對象胡醫生說自己 Not into LTR(無法進入長期關系),小葉便謊稱自己早已結婚生子。
受原生家庭影響,小葉的内心十分缺愛。按現在流行的心理診斷術語來說,她絕對是 " 讨好型人格 ",一句誇贊便能讓她十倍以報," 快樂倒貼 "。但即便受傷,她也從不否認對愛的渴望,失去愛人的能力。畢竟,就像她所說," 男人還是很好玩的 "。
還有鐵梅的女兒王茉莉,更多時候,大家都直接叫她 " 小孩 " ——實際上,直到現在,邵藝輝的媽媽也是這麼喊邵藝輝的。" 茉莉 " 聽起來太過女性化," 小孩 " 不偏不倚,剛剛好。她展現了一個沒有受過傳統性别規訓、" 正直勇敢、有閱讀量 " 的孩子會成長為什麼樣子;她還擁有超乎 9 歲小孩的智慧,總能犀利地指出成人世界的不合理之處,讓人懷疑她是不是從胎教時就接受了波伏娃和上野千鶴子的洗禮。
" 小孩 "、小葉和胡醫生。(圖 /《好東西》)
當然,《好東西》裡并不缺失男性角色。但無論是章宇飾演的 " 奶狗 " 小馬、趙又廷飾演的 " 軟飯男 " 前夫,還是任彬飾演的 " 渣男 " 胡醫生,都不過起到某種 " 工具人 " 般的作用。他們既沒有推動女性人物成長,也不是她們覺醒的誘因,僅僅是 " 課間十分鍾 " 的娛樂項目——這一點,從電影海報中就可以發現。
《愛情神話》海報中,幾位主角圍坐在桌旁,老白和李小姐位居正中。邵藝輝說過,老白是她理想中的男性的投射。試想,現實中有一個有錢有閒、會做家務,甚至還會道歉的男性,絕對大受歡迎。也因此,邵藝輝必須讓老白中年發福、穿 Polo 衫,才能讓人物更加可信。這些細節就和李小姐、格洛瑞亞、蓓蓓的潇灑叛逆、遊刃有餘一樣,終究是為老白錦上添花。
但在《好東西》裡,邵藝輝似乎徹底放棄了讓男性角色具有普遍可信度。小馬和前夫哥是如此 " 典型 ",又如此小眾,将他們編排成笑話無疑是個聰明的選擇,因為 " 女權表演藝術家 " 永遠不會被冒犯,他們只會在散場後繼續完成表演。更何況兩人乖巧、溫順,雄競的主題竟然是擦不擦防曬、讀過幾本上野千鶴子、懂不懂 " 既得利益者 " 和 " 結構性壓迫 "。
(圖 /《好東西》)
男性角色成為鑲邊,三位女主則占據了海報的絕對 C 位:中間是打扮成凡 · 高的小孩,右邊是 cos 成美國大法官金斯伯格的鐵梅,左邊是 cos 成墨西哥畫家弗裡達 · 卡羅的小葉。金斯伯格和弗裡達都是享譽全球的女性主義 icon,她們的抗争經驗和精神,也巧妙呼應了鐵梅、小葉的個性與人生。
對女性主義有所了解的觀眾,會在發現這些 " 彩蛋 " 時會心一笑——從不斷被提及的上野千鶴子金句,到直播間裡賣的大熱女性主義書籍《看不見的女性》和《她們不是唠叨,只是受夠了》,再到鐵梅 T 恤上印着的 "Yes, I'm a feminist" 和 "I Dissent"。
《好東西》海報。(圖 /《好東西》)
這不意味着《好東西》的女性表達是懸浮、說教的,恰恰相反,它是如此具體,融入主角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是我們當下生活最理想化的面貌。
有人批評《好東西》" 媽不像媽,孩子不像孩子,一切都是假的 "。上播客 " 随機波動 " 時,邵藝輝談到自己經常陷入思考:究竟是去呈現一個真實但她不喜歡的、她認為不文明也不高級的世界,還是去呈現一個理想中的、沒那麼真實的世界?後來,她發現自己只能做到後者。
所以,在《好東西》裡,搬家公司的名字叫 " 袋鼠媽媽 ";王茉莉随了媽媽的姓,會不假思索地說出 " 經血又不是屎,怎麼能弄髒呢?";小葉約會回家被尾随,鐵梅會騎着平衡車上前表示 " 讓男的也感受一下被尾随的感覺 ";看到随地大小便的男人,鐵梅也會大聲怒斥。而當鐵梅在地鐵累到睡着,頭不自覺地靠在鄰座男生的肩膀上,另一邊的女生會悄悄把她攬到自己肩頭。
這些碎片只是真實世界的一小部分,但确确實實是正在發生的故事。它們比現實更遠,比冒着粉紅泡泡的 Barbie Land 更近,就像上海街頭唱起的《明天會更好》,交織着歷史記憶、此時此刻和對未來的想象。
一名觀眾手繪的角色畫像。(圖 / 微博 @邵藝輝)
女性主義電影,不必苦大仇深
當我們提起女性主義電影,往往感到有一種苦大仇深的必要性。我們不願把它與商業片聯系在一起,害怕喜劇消解了現實困境的沉重和復雜。
比利時導演香特爾 · 阿克曼于 1975 年自編自導的《讓娜 · 迪爾曼》,被譽為影史上第一部真正的女性主義電影。三個半小時中,導演以真實時間為尺度,将鏡頭對準日復一日買菜、做飯、拖地的家庭主婦,讓洗碗和謀殺在電影中獲得同等注意力。
(圖 /《讓娜 · 迪爾曼》)
2019 年滕叢叢導演的《送我上青雲》,主角是有着新聞理想的女記者盛男(姚晨 飾)。盛男意外地發現自己得了卵巢癌,為籌集手術費,她不得不答應為富商李平的父親寫自傳。面對随時可能降臨的死亡,盛男踏上了一條尋找性愛、直面自我欲望的道路。在與不同男性角色的關系中,我們看到了父權陰影下女性的掙扎與自我救贖。
批評一部女性主義電影消費女性議題,是永遠不會出錯的——就像批評一部商業電影不夠深刻,無疑是展示自身電影品位最便捷的方式。但一方面,我們需要具備思辨性、能引發讨論的女性主義電影;另一方面,我們也需要輕松愉快、把各種主義和議題包裹在嬉笑怒罵中的女性喜劇電影。一千個女導演,就應該有一千種女性電影。
我們需要有人在重復女性苦難叙事的同時,提出 " 單親媽媽一定要過得苦嗎 ";需要有人把家務活想象為各種自然聲效的腦洞——晾衣服的聲音像打雷,煎雞蛋像下暴雨,煮面像沙漠裡下雨,吸塵器吸地像突然襲來的龍卷風,媽媽做菜則像熊貓吃竹子。
長久以來的刻板印象中,女導演就只能拍攝小成本的生活流電影。而相較于歷史、戰争題材,生活流往往被認為格局不夠大。但《好東西》中這段蒙太奇,絕對是今年影院中最充滿詩意的片段之一。鐵梅忙碌的背影,小孩閃閃發亮的眼神,被小葉充滿靈氣的采樣串聯起來。
做家務活一定是枯燥無味的嗎?(圖 /《好東西》)
《好東西》觀看男性的目光是調笑的,毫不掩飾地寫滿了 " 你沒事吧 " 的意味,它并非以 " 男凝 " 為原坐标,再往相反方向走。而電影投向女性的目光始終是溫柔的,它用溫暖的方式包容了一切。
正如《人 · 鬼 · 情》導演黃蜀芹所說,如果把男性視角比作朝南的窗戶,女性視角就是東窗。陽光首先從那裡射入,從東窗看出去的園子和道路是側面的,有它特定的敏感、妩媚、陰柔、力度與韌性。
《好東西》的溫柔,也體現在對非傳統家庭關系的探索和想象上。
有意思的是,當鐵梅和小葉被胡醫生誤以為是 " 拉拉 " 情侶時,鐵梅瞬間回到傳統性别秩序中,刻意扮演起 " 男性氣概 " ——穿上寬墊肩的西裝、岔開雙腿、壓低嗓音,而胡醫生也急忙表示政治正确,借機從關系中順利脫身。
很多觀眾表示,這一幕很誇張,但也很好笑。(圖 /《好東西》)
而鐵梅、小葉和小孩通過日常相處,構建了女性共居的完美模板:她們相鄰而居,共同撫育小孩,一起吃飯、喝酒、看展、旅遊——可以是閨蜜,可以是伴侶,也可以互為母女。小葉在鐵梅忙于打工時幫忙帶娃,鼓勵小孩嘗試走上舞台;鐵梅經常給一大家子做飯,以一種母親般的關懷站在小葉身後,給予依靠和理解。
小葉想用男人的愛填補心裡的洞,但牆上明明白白寫了 " 愛情沒有神話 "。最終,還是小孩品嘗她略帶鹹味的淚水,告訴她:" 你的眼睛又美又亮,怎麼看我都沒關系。"
女性互相陪伴,彼此看見。電影中,小葉心疼鐵梅總想一個人承擔所有,告訴她 " 你沒法給所有人當媽 "" 你不是我媽媽,沒必要跟我道歉 ";而鐵梅心疼小葉因原生家庭留下的創傷,告訴她 " 總要有人跟你說聲對不起 "。
小葉因為吃了過量安眠藥被誤以為自殺那個情節,更纾解了許多女性内心的恐懼,提供了一種夢寐以求的可能性。假設一個獨居女性發生意外,或許會有像鐵梅這樣的女性好友第一時間發現,也會有一張溫暖的床鋪接納不想回到孤零零房間的她。又或者,假設一個女性終身未婚未育,也會有三五好友互相關照,不用獨自面對老年生活。
這一幕,有觀眾聯想到《愛情神話》裡老白沒有修好的電燈泡。(圖 /《好東西》)
電影接近尾聲時,小孩第一次登台打鼓,發現自己還是喜歡當音樂的觀眾。而小孩真正的興趣在于寫作。鐵梅問小孩,為什麼要寫《我不再幻想》這篇作文、為什麼不能寫點樂觀的故事?小孩回答道:" 正是因為我們足夠樂觀自信,才能直面悲劇。"
這句話出自鐵梅生小孩那年寫的一篇報道,甚至她自己都忘記了。我們不清楚小馬是不是真如自己所号稱的那樣讀過鐵梅的所有文章,但可以确定的是,小孩用心讀了,還悄悄把母親當作榜樣。而她,将帶着這種樂觀和自信,去創造屬于自己的遊戲規則。
校對:遇見;運營:小野;排版:方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