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遊戲經驗:走不出的網戒中心,歡迎閱讀。
周齊是個有烙印的人。21 歲他被父母送進網戒中心,4 個月的 " 治療 " 後,他的人生因為被恐懼纏上而截然不同。15 年間,他的生活起起落落,網戒中心在數次傳聞關閉的消息出來後真的關閉了,但對周齊的影響似乎無法清除。
總的來說,周齊是這樣的,他現年 36 歲," 不修邊幅,胡子很長 ",孑然一身,剛離開父母所在的城市 3 個月,似乎再也不打算回去。他是溫順的人,也可以說是謹慎和缺乏信心,他不得罪任何人,過去是害怕有人會聯合父母送他回到網戒中心,現在是因為慣性。他要開始新的生活,所以跟過去進行切割。他發出 5 年前寫的在網戒中心的經歷,他正在準備起訴楊永信,他找回了一些勇氣。
這是周齊的 15 年,他與許多人纏鬥,包括楊永信、父母和他自己。
逃離
周齊離開家鄉的行李裡有一台辦公用的電腦、為了業務準備的幾部手機和幾件随手拿的雜物,除此之外,他想不出還有什麼是一定要帶走的。牙膏和衣服在網上買就好,比花力氣帶走便宜。被留在老家的是過去 30 多年的生活,他都看作是廢墟,不必留戀。
他像是倉皇逃跑般離開,其實已經計劃了很久。最早是 2008 年,在臨沂四院,也是被稱為 " 網戒中心 " 的地方,他跟着護士一起去收宿舍的床單,發現了整個中心唯一沒人看守的通道。他仔細觀察過。從 13 号室出來後,他就格外敏銳地找尋縫隙,那裡沒有楊永信、沒有點評師、沒有家長,也沒有盟友—— " 盟友 " 就是被送進這裡的 " 病人 "。他抱着床單打開一間間宿舍門的時候找到了那個機會,但他沒走。
之後還有許多談不上成熟的計劃,那時周齊已經出院回到家,在楊永信吧裡看盟友的發言。裡面讨論誰逃走了,誰又被抓回去了的帖子幾乎各占一半。他佩服那些隔三岔五叫嚣着 " 楊永信我逃到山西了,你來抓我 " 的人,他說敢留大名的人一般是真的,他們膽子大,有手段。他總結了離家出走的幾個步驟——拿到錢、換座城市隐姓埋名、打工養活自己。
每當父母提到要把他送回臨沂,或者察覺父母情緒不對的時候,他就會用從網戒中心學來的那套辦法應對,恭維、捏肩、洗腳。這些通常都會起效,但他仍會找機會在貼吧裡逛一圈,看看盟友罵楊永信,再看看其他逃走的人如何生活,僅限于此。他連出縣城的車費都沒有。
過了幾年,周齊有錢了,住在高級小區新買的房子裡,一度開着豪車。父母還是那樣,容易發火,容易抱怨,但已經不再提出要送他回網戒中心,他覺得忍一忍就過去了,也就不再想離開。" 搬很多東西很麻煩的 ",就這樣又過了十多年。
2023 年春節的争執看起來與過去的每一次沒有不同。父親的朋友請他吃飯,那是有很多人的場合,他以往不太參與,從網戒中心出來後,他就沒什麼社交,親戚聚餐也不去,但對方執意要求他到場。
那時他生意賺不到錢,在父母的語言裡,是一事無成的大齡 " 廢物 "。他知道這些話在熟人間流傳過不止一遍,堂哥見到他就當不存在,其他人還要再加一兩句長輩的忠告。他記得只有外婆碰到母親罵他時說過," 一直說他會受不了的 "。他有時會想,他們想要的孩子到底是什麼樣?他說不出來,他躺在床上冒冷汗,他覺得 " 他們永遠也不會滿意 "。
後來,周齊把那次聚餐總結為 " 鴻門宴 ",飯局開始沒多久,父親的朋友就指出他的過錯,牽涉出上一段失敗的相親,女方對他不滿,輾轉幾個人傳達給他。周齊臉上挂不住,但已經習慣了順從的姿态,尤其是在應激狀态下不說髒話,不反駁。他埋着頭吃完那頓飯,回到家,覺得自己必須離開。他認為,正是父母在其他人面前對待他的方式,造成人們對他的輕視。他生活在小地方,吃個飯都能碰到熟人,人們對一個人的印象是不會有變化的。
等到第二天,他給一位阿姨打電話,約她出來吃飯,這是兩個人第一次面對面坐下談話。談話由周齊講述 15 年前被父母送進網戒中心開始,到阿姨擔保他離開也不會再讓父母送他進去結束。
兩人對談話的内容都有不同程度的陌生感,周齊已經 36 歲,他 21 歲被送到臨沂,之後 15 年裡,他沒在現實中對任何人說過這段經歷。說出來是有恥感的。阿姨在周齊被送進網戒中心前聽到過他父母的打算,但她不清楚 4 個月的時間究竟給周齊的人生帶來了何種影響。印象中,周齊好像一直是現在寡言少語的樣子,有時他母親說他什麼事都做不好,她覺得也沒錯。
親戚忽然就都理解了周齊,他們一改過去對待他的态度,一位曾以為他腦袋有問題的兄長拉他吃飯,說很同情他。周齊覺得到了坦然面對過去的時候,他喝過幾杯酒,對着席間的親戚慨嘆," 我現在還會做關于網戒中心的噩夢 "。
電擊 " 治療 "(圖片來自網絡)
他很快遭到來自父母的反擊," 送你進去是對的 ",他們列舉了周齊過去種種無可救藥的行為,叛逆、不聽話、沉迷網絡、" 腦子遲早會出問題 "。他們堅信是楊永信改造了周齊,他們才有了現在的兒子,雖然兒子依然有很多毛病,但還算乖順。
" 他們不會承認的,也不會發生變化。" 周齊說。他想通了這些,就确定了離開的時間。他逃離的對象已經分不清是楊永信還是父母,網戒中心的長效機制讓父母有足夠多的機會再度送他回去," 再偏 " 的人每天都要被電擊,他見過那種絕望。網戒中心在 2018 年底關閉,他不再有強烈的危機感,但為什麼拖到現在逃離?他認為原因是自己的猶豫不決,他好像一直在等某個時刻,可以不顧一切的瞬間。不确定是徹底失望還是有了勇氣,3 個月前,他等到了。
治療
周齊是被爺爺奶奶撫養長大的,父母在外地做生意,初中前,他們每年固定見面的時間只有春節和暑假,他會有相對長的時間和父母生活在一起。" 可能當時生意順利 " ——這是他後來總結的——父母會帶他去動物園,那是值得期待的時光。中學以後,他和父母的關系逐漸生疏,可以列出的原因有很多,貪玩、學業、青春期,他偶爾會逃課去打遊戲。周齊暑期不再去父母的城市,他們一年就見幾次。僅剩的見面場景少了些溫馨,多了指責和互不理解。
成年後,周齊開始和父母共同生活。那時他們關系已經不太好,三天兩頭吵架。很難區分這種場面和發生在其他家庭的矛盾有什麼不同,在周齊看來,他們吵架的頻率更高一些。不過,他已經可以賺錢,完全夠一個人生活,他索性搬出去住。
搬出去那年他 21 歲,大專辍學,自己開了網店,淘寶店主在當時是小眾職業,利潤不錯,只是多數人看不懂他在幹什麼,他盯着電腦的樣子在父母眼中是不務正業。有親戚告訴父母,周齊的狀态和電視上說的網瘾症幾乎一樣。
楊永信編著的網瘾相關書籍(圖片由盟友提供)
在一次激烈的争吵後,周齊終于搬出去了。他向父母隐瞞了住址,但在縣城找到一個人不是難事,他被帶了回家。明明快 20 年都沒有生活在一起的人,非要綁在一起成天吵架,他弄不明白,還是照做了。
再次生活在一起,父母和孩子已經是陌生的樣子。問題倏然而至,長大的孩子試圖尋求自由,而此前缺席的父母斷定,孩子似乎不可挽回地走向了堕落。這些問題最後都交給了楊永信裁定,在搬回家的第 3 個月,周齊被父母送進了臨沂的網戒中心。
頭幾天,他用方言跟母親說帶他回家,母親沒有答應,也沒有舉報他。舉報是會被電擊的,他嘗過那種痛。他并不感激母親的不舉報,父母是明知有電擊才送他進來的。但他還是學會了表演出感激的樣子。
網戒中心的日程中包括學習孝經,念書和實操并行,被改造的盟友給父母捏肩、捶背、洗腳。點評課則需要發揮更積極的孝行,周齊至今欽佩那些想哭就能哭出來的盟友,他們跪在父母腳邊流的眼淚要用掉幾包紙巾擦幹。他不敢懈怠,裝出痛哭的樣子,只有這樣才能表現出對過去的反省。
盟友孝親(圖片來自網絡)
真實在當下是次要的,為了突出改造的效果,盟友們會編出各種聳人聽聞的故事。有人說自己曾販毒幾百公斤,有人說叫了幾千人幫自己打架,周齊說自己沒日沒夜地玩遊戲。所有的誇大都是為了鋪墊 " 永信模式 " 的成功和父母育兒的正确性,但對盟友而言,這只是為了免遭電擊," 不投入一點不是要把人電得生不如死 "。
入院一個月後,周齊成了班委,好處是減少了被電擊的次數,他的身份轉換為輔助點評師去電人。接待新人是班委的工作,通常的步驟是,他拿着檔案給新人父母籤字,再拿着籤字的檔案對新人說:" 我們先進去做個檢查,很快。"
走進 13 号室的人在電擊床前總會醒悟,他們掙扎逃跑,班委上前控制,綁在電擊床上還要固定肢體。周齊按住對方腦袋的時候手在發抖,他知道有多痛,被電一次的時間只有 7 秒,但點評師會斷斷續續地電到人絕望。
怎樣才算絕望?當你正确回答了自己被送進來的原因,表達了對父母的歉意并承諾過後會跪在他們面前感謝自己被送進網戒中心後,你發現這些還不夠,你仍會被電擊,操作者告訴你,要電滿一個小時。7 秒的痛就可以忘掉做人的尊嚴,愛和恨全都消失,3600 秒呢?
父母會在 13 号室門口等到一個痛哭下跪的孩子,他原本無法被管教,他們幾乎要失去的孩子突然就成了另一副模樣,他們也欣喜,也哭,感謝楊永信和網戒中心。他們不需要知道過程,其他人會提醒他們,如果你能把孩子教好,為什麼還會送到這裡?
4 個月裡,這種場面周齊見過七八十次。他知道那都不是真的。比起孝道,表演才是網戒中心教給盟友的第一課。有人中午還說痛改前非,下午就出逃了,不過結果總是被抓回來,接受加大電量的 " 治療 "。
班上有傳言,每個人都要在出院前接受 " 再偏體驗 "," 再偏 " 的意思是 " 再次走偏 "," 再偏體驗 " 則是回家後父母不滿意孩子表現再送回來的電擊 " 治療 ",強度比首次入院更甚。恐慌蔓延開來,出于對電擊的畏懼,周齊放棄過出逃的機會,他知道逃走的人中只有一個成功,他逃不掉的,還會丢了班委的身份。身為班委,他已經很久沒做過電擊了。
直到出院," 再偏體驗 " 也沒有實行,反倒是周齊的母親主動要求,在離開前點評師對他進行一次鞏固 " 治療 "。" 她看到我做電擊是興奮的,巴不得我做了電擊跪在她面前。"
楊永信的 " 幽靈 "
出院後的兩三年時間,周齊的生活幾乎都一樣。他起床吃過早飯就去上班,換了很多份工作,工作都是父母找的,有的在親戚店裡,有的則有親戚照看。他做的工作多與體力相關,搬鋼筋、做服務員。午飯是雇主提供,下班後回家吃飯,再是一套 " 孝親 ",給父母捏肩、捶背、洗腳,然後去睡覺。
他幾乎沒有錢,工資直接匯給父母,吃飯不需要錢,公交車費是僅有的幾塊錢。出院後的盟友不能碰錢,這是家長們的共識。" 我要是有 5000 塊錢我就跑了。" 可是沒有離開就得繼續忍受,父母的一個電話就能将他送回臨沂,只要不回去,眼下的生活就是滿意的。
但周齊仍然再次被送回臨沂。他找不出被送回去的具體事由,他猜,也許是母親發火沒有及時安慰,可他認為無論自己做得多好,父母都有不滿意的地方。在網戒中心,母親堅持再做一個療程的治療(4 個月),父親沒同意,他們在旅館住了一天就回家了。這一天穿插在兩年多的日常中,就像一次劫後餘生,也是一次警告,要更順從,要更會識别情緒。
除了表演,周齊在網戒中心學到的還有察言觀色,他稱之為 " 打探消息 "。他謹慎地待在父母身邊,捕捉他們的情緒," 是不是又要把我送進去了 ",他懷着這樣的目的給他們剝橘子、按摩,試圖抵消每隔幾天就會提到的 " 送回網戒中心 " 的話題。
事情的好轉來得比較突然。好像在周齊 23 歲時父母才意識到孩子需要融入社會。周齊在路上碰到過一次同學,他們以前曾經同時做電商,對方在他消失的時間裡已經賺到不少錢。這次見面對他是有衝擊的,看到父母态度松動,他壯着膽說,自己想要繼續做電商,他承諾半年後賺到錢就給他們。
父母開始允許 23 歲的周齊自己找工作,不再要求他給自己洗腳,也可以花自己的工資,可以社交,但那時周齊身邊已經沒有親近的朋友。父母跟周齊說,有一個女孩挺好,周齊就去追求,不管自己是否真心。
周齊的電商生意不錯,父母看了他的賬戶餘額,終于相信這是機遇,于是不再阻攔。生活似乎開始有轉機,他戀愛了。
周齊沒有信任的人,女友是唯一的依靠,現在 36 歲的他回望過去,3 年彼此依賴的時光曾照亮過他。他想要和女友結婚,母親不同意,她始終認為兩人不合适。女友的缺點是父母在那段時間最常提及的話題,他們已經不常說起網戒中心的事了。
周齊分析,兩人分手是因為他聽進了父母的話,認為女友不好。他明知父母武斷、強勢,但還是下意識被灌輸,他沒有那麼堅定。他也聽出了言外之意——或許只是他的想象——如果忤逆父母,他說不定會被送回臨沂。
後來他又有過幾次戀情,但都不長。他無法和其他人培養出互相依賴的狀态,他認為責任在自己。" 女朋友和我交往幾個月,連我的真名都不知道,是我自己不說的。"
周齊還是買了房,順理成章地搬出去住。他嘗試了許多利潤豐厚的生意,也賺到了錢,買了一輛好車,花 4 萬塊買了一個吉利的手機号,花幾千元請人吃飯,但他對過去閉口不談。他捏造自己富二代的身份,為了回避那些對他的财富來路不明的質疑,他不是真的自己,也沒有真的朋友。
他的助手利用支付平台的漏洞轉走公司的錢,他跟父母抱怨,那是他們都知根知底的人,父母不提對方不好,只是說他辦事不周全。他沒有報警,他覺得自己在社交關系裡永遠是弱勢。" 要跟每個人好,否則他們聯合起來搞我怎麼辦?" 他指的是被送到網戒中心," 就算沒有了這個地方,父母要是說我腦子有問題,精神病院也可以送進去。"
他有許多假設,都是以重回網戒中心為結果。他的不安來源于任何細小的觀察。比如他弄不清父母和助手的關系,他常看到他們在一起談笑風生,在轉錢事件發生後也照舊。這讓他不敢得罪任何人。
只要在 13 号室被電擊過,恐懼是無法清除的。
人生重啟
2018 年,周齊在網上發了一條在網戒中心的自述,得到了 1300 萬次閱讀。有人同情他的遭遇,有人留言說 " 胡說八道的文章會受到法律的嚴懲 "。那年他 30 歲,離開網戒中心 10 年,網戒中心當時尚未關停。家委會的人在網上攻擊爆料人,成群地出現在評論和私信中。他們猜測周齊的身份,根據他透露的信息鎖定了另一個人。家委會說,這是一個混混,他不會改好的。他們說,知道他在哪兒,可以直接開車去抓他回網戒中心。
周齊說,差一點,他們就去抓了。
周齊以 " 為了有尊嚴的活着 " 為名在微博上發帖
這一年,周齊的爺爺過世,他親眼看見 " 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一把灰 "。那是真正養育他的人。生命消逝帶來的疼痛混合着與父母争執的憤怒,使他寫下網戒中心的經歷,許多細節清晰得像是昨日,卻是 10 年間他第一次書寫和陳述。
有人質問周齊關于網戒中心的細節:" 怎麼證明你沒有說謊?" 戴牙套電擊,暈倒了吸氧再電,他很想知道這樣的經歷該怎麼證明。最後他退出了讨論,他害怕楊永信會派人來抓自己,這有過先例——出院盟友的 QQ 群被發現,其中幾個人被抓了回去。
家委會的家長們仍在呼籲重開網戒中心
在采訪中,周齊反復提到 " 被抓回網戒中心 "。他說,楊永信可能會定位到手機位置,家委會的人會開着面包車把他五花大綁帶回臨沂。他覺得楊永信目前只是蟄伏在暗處伺機待發,而自己可能已經被楊永信盯上。" 楊永信不怎麼恨的人,他都這麼電擊,像我這樣的後果不是很嚴重?" 在網上爆料後,周齊在一個旅館的 1 樓住了段時間,他說,如果真有壯漢來抓他,他能随時跳窗逃跑,他自己家在 17 樓,跳下去人就沒了。
2023 年,厭煩了與父母重復無解的争執後,周齊離開了家鄉,他重發了 5 年前的文章,在網上留言說 " 尋找網戒中心的兄弟姐妹,起訴楊永信 "。此時,網戒中心已經關停了 5 年。周齊已經在新城市裡住了 3 個月,他形容現在的自己 " 一個中年人,不修邊幅,胡子很長 "。生意不好有幾年了,他有很多時間回想過去。5 年前,網友告訴他,他的父母的性格有問題,他聽進去了,他不是沒意識到這一點,網戒中心裡學孝經,他從沒學進心裡,但父母一直對他說,他的命是他們給的,他聽了總覺得虧欠他們。
父親曾對他說,你意志力強,不會自殺的,活着,我們就還是你的父母。他一直順從,生意好的時候,父母給了不少建議,最後虧了,他也不能說什麼。父親被蒙蔽,接手了一家負債的企業,需要還債的時候,周齊被迫承擔了一部分。他覺得好笑,那麼明顯的騙局,還往裡鑽,但他沒有提醒," 不會聽的 "。
如果沒有網戒中心會怎麼樣?他想過,他會反抗父母,生活會更好,他做電商時是淘寶的黃金時代,他會結婚有孩子……總之比現在好。送他進網戒中心的父母,他有怨,但提到恨,他說," 他們畢竟是父母 "。所以他離開了," 不能再被父母的情緒影響 "。
生活在新的城市似乎跟過去沒有不同,他的工作在家裡就可以做,吃飯靠點外賣,不怎麼出門,但他有了很多能量。他重新活躍在 5 年前的賬号上,他接受媒體采訪,約了盟友 6 月見面。看到豫章書院的案子有了結果,他覺得自己也可以試試。他不想只得到一個道歉,那彌補不了什麼,他需要賠償,被電擊之痛纏着的 15 年無法找回。
不過,這個念頭常常在變化,他願意舍棄賠償,如果楊永信被判無期徒刑,或者 " 找來一台 DX-IIA,讓我給楊永信實施電擊,如果 1 小時他承認不了自己有網瘾,我願意坐牢 "。DX-IIA 是一種電休克治療儀,因缺乏安全性而被認定為非法儀器,它曾一度被網戒中心使用。
有傳言說楊永信已經癱瘓,周齊說自己不會相信的," 他一定還活得很好 "。沒有什麼原因,他只是認為被人簇擁、高高在上的楊永信不應該這樣倒下,邏輯太簡單了。周齊猜想,楊永信肯定是看到豫章書院的事才把自己編得慘點,他不能相信,楊永信還沒接受懲罰就先被擊垮。
周齊試着去報過案。報案時,民警告訴他,臨沂的案子只能在當地報警,而他覺得 " 不可能去臨沂,怕都怕死 "。他得想别的辦法。豫章書院的志願者聯系到他,跟他說,一定要堅持下去,有結果的,可沒人能跟他保證什麼,要花上多久的時間——楊永信一定會被懲罰嗎?但他願意相信事情會走向光明,他說," 未來的路都要跟楊永信有關 "。不過,他沒想好具體的計劃," 先把警報上 "。
過去害怕被認出來,周齊在網上發帖時模糊了許多信息,現在他甚至做好了出庭作證的準備。他開始擔憂自己的身材,這幾年胖了不少,他想應該先減肥。另一個變化是,周齊不再對家委會的威脅表現出軟弱,他們整齊劃一的評論,以及在臨沂市政府賬号下哀求重開網戒中心的意志都無法再吓倒他。周齊憤憤地在賬号上曬出家長們的留言,他相信這是楊永信唆使的,躲在幾百家長背後出謀劃策,但那只是虛張聲勢。" 沒有電擊,哪個小孩能聽你的。" 他對楊永信喊話。
周齊不再逃避,在他決定離開故鄉時,他就不一樣了。即便他仍無法在現實中吐露一切,但現在他可以向網友傾訴,人們同情他,也理解他,他不再孤單。他獲得了很多力量,終于可以向過去揮拳。
(文中周齊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