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娛樂經驗:面對原生家庭的創傷,她選擇用脫口秀回擊,歡迎閱讀。
走上脫口秀這條路,應該有一點以此回擊父母的教育方式的想法,但是大部分還是因為我真的喜歡。其實從入這行開始,我一直沒有想過我真的能做成。我這個人特别沒有進取心或者叫奮鬥的感覺,我從來不像很多演員那樣,說我一定要拿個名次。
作者 | 洞照
編輯 | 尤蕾
題圖 | 受訪者提供
《脫口秀和 Ta 的朋友們》完播的第二天,山河還在反思自己的表現," 我一直都覺得我不配進半決賽,我不配進決賽。我永遠覺得自己不夠好。"
假如了解山河的過去,你就會知道,這番話并非自謙。對于一個在控制和打壓的烏雲下長大的人,反省和自我懷疑已然形成了條件反射。
(圖 / 受訪者提供)
做脫口秀演員可以看作山河最大的一次反抗。但直到現在,那片烏雲仍籠罩着她。" 我聲音小一點,我媽也在。" 父母會監督她的一舉一動,而她不想因為聊起原生家庭的話題,令他們有任何不快。
不過,對早已不奢求也不需要父母理解或認同的山河來說,控制消不消除都無所謂了。現在,她事業之外的最大願望是讓自己放松和快樂。對那些跟自己遭遇相似的人,她的寄語也圍繞着快樂。
以下是山河的自述。
" 一定要讓你按照他們的想法去生活 "
自我意識沒那麼強的時候,我跟父母的相處模式就是聽他們的。我那時有一個感覺,他們說的都對,給我塑造的價值觀、世界觀我全部都接受,沒有質疑過,就算長大了一點,也還是這樣。
比如我高中和大學的時候,他們總讓我陪他們出去跟他們的朋友吃飯,或者是出去玩。我其實不想去,因為跟他們出去了之後很累,但我回了家還得寫作業,還得幹我自己的事。
我從來沒有叛逆過,是大人們口中那種很乖、很聽話的小孩——當然我現在不太喜歡這兩個詞——所以我不是次次忤逆他們,就是偶爾一次兩次說我真的不想去。結果他們就會先兇我,然後再用道德綁架的方式:你不要你媽媽了嗎?你就對你媽這麼心狠嗎?
現在想起來其實很壓抑,很難受。我當時明明不開心,但是我會擔心他們會不會不開心,我不陪他們去是不是我就錯了,我是不是就是不孝子了,所以大多數時候都以我妥協告終。
(圖 / 受訪者提供)
我覺得他們對我就是控制,控制欲超強,除了這種事,别的事也有體現。我知道他們關心我,這種方式可能來自他們内心的不安全感。他們都是在破碎的家庭長大的,後來又是白手起家,一路上經歷了很多,所以會更加謹慎,不想讓我失敗。
小時候我們家租房住,一直搬家,所以我從幼兒園到小學一直在換學校。二年級我轉到一個新學校。剛去的時候,有兩個女孩有點排擠我,我跟爸媽講了之後,他們去找了班主任,這件事解決得還可以。
不過,我記得,從小到大,就算是我受欺負,他們也會覺得我有問題,說你怎麼不這樣,你怎麼不那樣。之後的很多事也是,他們總會先問我有沒有問題,如果實在沒有問題,再去說别人,有一點受害者有罪論。
當時那個班主任也不太喜歡我,因為我是從西安城中村一個比較不好的學校,轉到一個比較好的學校,老師可能覺得我土土的,或者是覺得我寫字不好看,數學成績也不太好,但是我當時真的不知道我哪不好。
三年級換了一個班主任,那個班主任挺喜歡我的,後來我的成績好起來了,在學校裡面也 " 聲名顯赫 " 了。我從小學到大學都是學校比較有名的人,不是因為成績,小學是因為才藝多,大學是因為社團幹得很紅火。
在學校取得收獲和關注是因為我自己的特長,那些我爸媽明顯看到,但是他們不培養的特長,比如跳舞、朗誦和小品。
(圖 / 受訪者提供)
小時候我特别喜歡跳舞,但是我爸媽硬是不讓我跳,把我舞蹈課停了,讓我練琴,這個事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我當時舞蹈其實特别好,考到了七級,而且很喜歡。
練琴我每天都堅持不下來,我的童年記憶就是坐在琴旁邊,書本是撕爛之後用膠帶粘上的,因為每次我彈錯了,老師或者我爸媽就會摔書。我印象裡我的眼睛是看不清琴的,因為眼裡都是眼淚,我就坐在那硬彈。
最害怕每周老師來上課的時候,我不知道我要反抗,我就覺得這是爸媽給我的任務,我要完成,我不完成就會讓他們失望,我就不是個好孩子。
就像我考上研究生的時候,聽說我被錄取了,我第一反應不是終于能去我想去的學校了,而是我終于放下了一口氣,爸媽終于不用罵我了。現在想想挺難受的,證書拿回來我都沒看一眼。我并不為這件事感到自豪和開心,就是一個交代,就是完成了一個任務。
我問過他們兩次為什麼必須讓我練琴。去年問,他們說因為你太胖了,你跳不好了,但是我當時明明跳得很好,有點胖也是勻稱地胖。今年問,他們說因為耽誤學習。那為什麼讓我練琴?所以就是控制欲很強,一定要讓你按照他們的想法去生活。
" 我做的第一件忤逆父母的事 "
在朗誦和小品上,我覺得我有天賦。我從小就對這些感興趣,春晚的小品我能一遍又一遍地看,都能背下來。幽默對我的吸引力好像是骨子裡就帶的。
在大學,人家耳機裡聽流行音樂,我聽相聲,也去西安的小園子裡看線下演出。後來刷到張雪峰的視頻,才知道了脫口秀,然後搜到了一家西安的,就報名當志願者,去給人家擺凳子、檢票。好開心,當時就覺得我也要成為這樣的人。
我們家從來沒有過真正的口角戰争,基本上就是他們輸出,我不說話。我剛當志願者的時候,每次出門我媽都會挖苦我、打壓我," 又給人搬凳子去,一分錢都不掙 ",讓我心情不好地去。
大二我韓語 TOPIK 五級沒過。看我特别喜歡的演員的專場的時候,我爸給我打電話,從演出現場把我叫回家罵了一頓。現在想起來,那件事簡直太令人焦慮了,讓我坐立不安。
他也沒有任何解決辦法,就是純罵你:你都成這樣了,你怎麼還吃東西呢?你怎麼還有臉開心呢?你怎麼還 …… 這些句式好像充斥了我的一生。
(圖 / 受訪者提供)
在西安演出的時候,我沒有想過我會做一個全職演員,我當時也是把它當成興趣愛好去發展的,沒有想到能發展得好,所以也從來沒有抱着 " 我一定要把這個做好給他們看 " 的心理,真沒有。
我其實一直都是妥協的心理。父母說那些話沒有道理嗎?也不是。可能這個東西真的不穩定,他希望你有一個穩定的工作。這個是最痛苦的地方,你又愛他們,理解他們,但他們又讓你不開心。
其實我不想出國讀研,因為 2020 — 2021 年是脫口秀發展得最好的時候,也是我發展得最好的時候,但是他們非要讓我去讀書。我那段時間特别難受。
留學時,我第一次接觸到在父母支持、鼓勵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孩子,或者說我第一次意識到他們是在愛裡培養出來的。那時我羨慕的感覺有點像垃圾桶旁邊的小老鼠,或者小野貓看家貓的感覺。
我當時抑郁症、焦慮症,實在受不了了去找心理咨詢。心理咨詢說,你的朋友們就是自己在求助,不開心了讓朋友來陪,或者告訴朋友。他們花錢有度,平時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對金錢的規劃性是他們小時候父母培養出來的。這些我都沒有,尤其是性格方面。
我不開心了永遠不會跟别人說,也從來不會明确表達出自己的需求。聽到他們表達的那一刻,我覺得,哇,你居然能當眾說你想要,以及你想要什麼。我作為那個被需要的人沒有反感,我才發現其實提自己的需求沒什麼,不會給别人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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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想,以後要做這樣的人嗎?我試過,但是不可能。那一刻我覺得完蛋了,這個東西是我改不了的。
父母知道我去做心理咨詢,但是沒怎麼當回事。我了解他們,我也不奢求他們能關注、理解。當時我是怎麼想的?就是無所謂吧。我已經放棄了對他們的奢求,我只要自己病能好就行。
留學結束後,我在心裡對自己說:我再也不想做我不喜歡的事,不想對父母妥協了。但是找工作還是妥協了一下,我在《脫友》裡講了。我後來辭職了,那是我做的第一件讓我覺得忤逆父母的事。
走上脫口秀這條路,應該有一點以此回擊父母的教育方式的想法,但是大部分還是因為我真的喜歡。其實從入這行開始,我一直沒有想過我真的能做成。我這個人特别沒有進取心或者叫奮鬥的感覺,我從來不像很多演員那樣,說我一定要拿個名次。
包括比賽,我只準備了一篇稿子。我當時想着我肯定是一輪遊,因為一直處在這樣的教育環境和打壓下,我會覺得我真的不好。你說這算好事還是壞事?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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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再去復盤原生家庭的一些事情,我覺得肯定還是有可取之處的。比如說我愛焦慮,所以我凡事都會提前考慮和準備,避免了很多錯誤情況的發生;讨好型人格可能也有好處,比如大家覺得跟我相處比較舒服,都喜歡跟我一起。
大家會用未雨綢缪、細心體貼這類詞形容我,我知道這是我的長處,但我更想在這個基礎上變得更灑脫和勇敢。
有的人就喜歡做規劃,但我并沒有在這裡面收獲多大的開心,我只會焦慮;我其實不太喜歡社交,但是在社交場合,我總會不自主地當那個調節氣氛的人;意識到自己又在下意識讨好别人的時候,我會很難受,想改又改不掉,而且我也意識到有時候讨好是沒有用的。
" 其實我還挺棒的 "
我這種性格可能乍一看不是很适合脫口秀,我自己也分析過為什麼會做這一行且做得還不錯。可能一是因為天賦,我有特長,比别人做得好,能靠這個賺錢。另外就是我很感興趣。
做脫口秀以來,對我影響最大的人是步姐(步驚雲),除了表演上的幫助,她還喚起了我的自我意識。我爸天天說我 " 看你屁股大成什麼樣了 ",到現在也是,以至于外人那些話顯得無關痛癢,我都意識不到是在不尊重我。直到步姐提醒我,我才意識到那是不對的。
比我優秀的演員和行業前輩們也對我影響很大,包括邱瑞、童漠男、周奇墨、何廣智等等。還有身邊的朋友,他們很多時候代替了家人。再就是給我正反饋和鼓勵的觀眾。
很少有人鼓勵我,支持我,說我很棒,很漂亮。這些話全都是觀眾告訴我的。爸媽永遠覺得我很胖很醜很難看,叫我尿盆臉,而觀眾說我長得好可愛。前 100 次聽到,我覺得他們肯定是在安慰我,但是後來上了節目,越來越多人這麼說,我才發現原來我不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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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博置頂裡寫 " 我和觀眾在相互治愈 ",這是對于我們這種人來講,脫口秀最有魅力的一個地方。我節目上也一直在說,做脫口秀對我最好的事就是大家給我的自信,就是觀眾的掌聲和笑聲。這種支持和鼓勵是我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我會覺得我被觀眾又養了一遍。
還有就是我在節目裡講的,它是我面對負面情緒唯一的武器。我有事不敢說,但是我能把它寫成段子,上台把它處理一下,變成好笑的事,我覺得這特别特别酷。而且通過節目我對自身的挖掘更深了,如果我沒有參加這個節目,可能我不會認真思考自己的性格和經歷。
《脫友》像是一個脫口秀演員們的 " 烏托邦 ",我可以在舞台上講我想講的任何内容,不用擔心觀眾嘉賓聽不懂、接不住,節目裡的演員、笑友團的嘉賓和觀眾都能把我穩穩托住,講了自己想講的内容,這也是我在《脫友》的收獲之一。
到此時此刻,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一直做一個全職喜劇演員,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寫出更好的東西。決賽播出之後我一直在發呆,我在想好像這幾篇稿子都還不是很好。我一直都覺得我不配進半決賽,我不配進決賽。我永遠覺得自己不夠好。
這也是因為我對自己要求高,我對我的段子要求高,我一直對脫口秀抱着敬畏之心。反觀我那麼多篇稿子,可能最滿意的還是第二篇講情緒性進食的,那個稿子比較完整,其他的我自己都不滿意。
但我從未想過放棄。去年行業特别不好的時候,我清楚記得有演員問我對脫口秀還有沒有熱情,我下意識說一定有,還發了一個微博。我絕對是有熱情的,絕對是熱愛這件事的。我一直覺得不是行業不好,是我自己的段子不好。
《脫友》對我最大的幫助是讓我更自信了,性格也在潛移默化中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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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賽前節目組讓我們給自己寫句話,如果奪冠了就當作冠軍感言。我當時想到的第一句話是 " 其實我還挺棒的 "。從小長到大,我從來沒有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本來發這句是開玩笑,但想了好幾分鍾,還是決定用這句。我覺得這句話挺好的,因為我的能力得到了認可。
受到的關注和喜愛變多,我心态上的變化就是我得寫出來更好的東西,要不然對不起觀眾,其他的好像一直沒有什麼太大變化。我覺得名利這些東西只是一時的,最重要的還是要繼續寫稿,繼續往前走。
我對脫口秀的熱愛不是來自于名利,我永遠熱愛的是脫口秀本身。說這話真的不是在裝,我永遠在想:我能不能寫出來比這個段子更好的?我的段子還能怎麼改?這個段子如果讓我喜歡的人寫,會寫成什麼樣?
包括為什麼我晉級了不開心,也是因為我覺得這個段子并不好,我怕辜負觀眾對我的喜愛和期待,我當時就想下一輪一定要寫出更好的東西來。其實我一直覺得,哪怕不晉級,只是有一篇稿子能留下來,有一個梗上了熱搜,讓觀眾印象深刻,這都會讓我開心。
(圖 / 受訪者提供)
迄今為止,父母都沒有看過我的現場。請他們去他們不去,說你有專場了才配讓我去看。這個感覺不是安排給我任務,而是你還是不夠好,你足夠好了才配讓我去看,高高在上的那種權力感。
他們看不看無所謂,因為對我來說,他們的理解和認可真的不重要了。節目上張雨绮和大張偉兩位老師說,希望父親給我個擁抱,我知道就算給了,也已經過了我想要的時候。
如果現在他們做這件事,我反而會覺得有點怪。你能理解那種感覺嗎?我覺得不重要了,過去了。我也想明白了,只要你不再幹涉我,不再打壓我,就可以了。當然現在也還是會打壓我,但是我不往心裡去了,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 我覺得女演員會更難,
它并不是個紅利 "
對于把 " 女☓☓ " 劃為一個帶點特殊性的群體的做法,我不喜歡,非常不喜歡。脫口秀演員就是脫口秀演員,為什麼叫女脫口秀演員?企業家就是企業家,為什麼是女企業家?我們就是普通的脫口秀演員,大家是一樣的。
但我也在想,最開始用這種說法可能就是因為你的特質,因為女演員少,所以會給你加上這麼個标籤。所以我還是希望女演員能再多一點,那我們就都是演員了。有些人覺得女性标籤能給我們帶來紅利,說實話,我覺得沒有。
女演員在脫口秀這個行業裡面一直都要更困難一些,我們永遠會面臨一個困境:在線下,當觀眾倒吸涼氣的時候,心裡就咯噔一下,就知道這個梗處理得不好。菜菜在開放麥講寡婦命的時候,現場好幾個男觀眾發出反感的聲音,我們聽了很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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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遇到的困境,女生想講的話題,都是很沉重的。我們遭受的一些規訓、指責和刻板印象,對我們的傷害很大,我們真正想講的話題就是這些話題,如何把好笑和它們結合得更好,真的是很困難的事情。所以我覺得女演員會更難,它并不是個紅利。
我們上周讨論了在脫口秀裡如何處理原生家庭話題,我覺得基礎還是得好笑。原生家庭和月經羞恥、重男輕女其實都是老生常談了,很多自媒體也早就說過了,我們要做的是在有共鳴、有表達的前提下,讓它變好笑。不好笑就成了訴苦,就成了抱怨。
對于跟我有類似經歷的人,我想說我們能意識到這個事情對我們的影響,這個是别人帶給我們的痛苦,就已經很棒,雖然可能從意識到到做到還有一段很長的鴻溝。我在沒有意識到的時候是很痛苦的,但我現在能識别出來這是他們在打壓,這是他們在刻意地苦難式教育,就減輕了一半的痛苦了。
我希望大家愛自己,多有點自信,多去做一些自己能收獲到自信的事,從每一件小事開始做,就是自己養自己,自己鼓勵一下自己。我自己的願望除了在脫口秀上的,就是希望我不那麼焦慮,生活裡面能稍微放松一點,每天的開心能多一點,我覺得就行了。
(圖 / 受訪者提供)
我到現在都沒有找到一個讓自己放松和讓自己開心的方法,因為我這個人除了脫口秀之外,沒有什麼特别明顯的興趣,所以我就又會把它當成我生活的全部。當我沒事的時候,我又開始想稿子。你說讓我出去玩,我不知道去哪玩,我也不知道我現在需要怎麼放松。
我很久沒跳過舞了。那天步姐約我去跳爵士舞,我有一點猶豫。之後我準備去嘗試一下,報個那種商場裡的班,因為我看到好多人都會去,不是非得特别酷的那種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