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财經經驗:中國人最難忘的一棵樹,藏着多少鄉愁,歡迎閱讀。
一片森林,一棵古樹,一片落葉,也許承載着一種文化和一種生活方式。
作者 | 張蔚婷
編輯 | 朱人奉
詩人奧登說:" 一種文化,近乎等于它的森林。" 而一棵樹,也與它扎根的那片土地的生活方式息息相關,唇齒相依。
它們可能是你小時候爬過的那棵老樹,也可能是你每天上下班路上看到的那片綠蔭。尤其在夏天,微風吹動樹葉,唰唰的響聲,散開熱氣,帶來陣陣涼意,躁動的心也得到撫慰。
更重要的是,古樹承載着許多人的記憶。它們可能是某個街區的标志,也可能是幾代人共同的情感寄托。比如,北京胡同裡的老槐樹、杭州西湖邊的千年銀杏、廣州的木棉樹 …… 每年三四月,廣州的木棉花開又落,附近居民自發彎腰撿拾落花,帶回家曬幹煲湯。這個習慣,早已融入生活,成為代代相傳的記憶。正因如此,木棉在廣州人心中扎根,也在城市變遷中得以被守護。
然而,随着城市化發展,許多古樹面臨着被砍伐或破壞的危險。1 月,《古樹名木保護條例》公布,這些 " 綠色老人 " 第一次如此醒目地集體出現在大眾視野。根據第二次全國古樹名木資源普查結果顯示,全國現存的古樹名木數量約為 508.19 萬株。近日,國家林業和草原局也表示将于今年開展第三次古樹名木資源普查,高度重視古樹保護。
王康是國家植物園科普館館長,從業超過 27 年。學生時代,他的碩士畢業論文是關于古樹景觀和保護。後來他在北京植物園工作,一個人扛着相機,拿着卷尺和小冊子,記錄古樹的樹圍和位置,為其挂上牌子,獨自為園區建立了最早的古樹檔案。他還常年到全世界的野外考察和調研各地的古樹情況,是中國最了解古樹保護的專家之一。
在王康看來,保護古樹名木對植物園來說沒有太大的困難,只是一個日常工作。每年會有專人管理,而且建立了台賬,對樹進行病蟲害防治,目前頗有成效。相對來說,真正麻煩的是城市當中的古樹保護。為了城市化發展,城市中的許多古樹經歷了多次遷移,王康強調,這一舉措雖旨在保護,但其存活率如何,仍需審慎評估。"(保護古樹)就像照顧老人一樣,(應)長期監督監管、長期照顧,保護大于利用。"
在冬末春初、萬物萌發之際,我們跟王康談了談國内古樹保護的現狀——其實,要令這些樹木脫離險境,并不能只靠眼前的條例。以下是《新周刊》和王康的對話。
城市化時代,樹木也被迫遷移
《新周刊》: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關注古樹保護的?當時國内外的情況是怎麼樣的?
王康:我在北京林業大學攻讀碩士期間,研究方向為古樹的景觀評價及其保護措施。
當時國内外對古樹保護的重視程度存在差異。古樹名木僅有部分受到大城市保護,且僅有少數保護條例,法律尚未明确具體規定,該如何進行古樹保護。
我國當時的古樹保護措施較為有限,主要通過圍欄、挂牌和簡單維護來實現。部分古樹因成為 " 神樹 " 或旅遊景點而受到關注,但數量較少。例如,北京的 " 白袍将軍 "" 遮陰侯 "、故宮的 " 連理柏 " 等古樹會吸引遊客拍照,而更多古樹則分布在寺廟和村落中,由當地居民自發保護。
20 世紀 90 年代,我國已開始有保護古樹的意識,但保護效果并不理想。此前,我國古樹資源曾遭受嚴重破壞,只有在交通不便、難以采伐的地區,古樹得以幸存。這些幸存的古樹主要集中在古村落、寺廟和森林中。這種現象在西藏、甘肅、四川等地較為常見。如今,年輕人可能未曾見過這些古樹,實為遺憾。
2024 年 6 月 28 日,浙江省寧波市岔路鎮下畈村,一棵樹齡 500 多年的樟樹。(圖 / 視覺中國)
《新周刊》:2025 年 1 月 3 日,國務院通過《古樹名木保護條例》,明确規定了古樹名木保護管理工作。從 20 世紀初植物園肇建到如今的植物園體系,我們在古樹名木保護方面積累了什麼經驗?
王康:國家植物園内現存 600 多棵古樹。自我在這兒工作以來,這些古樹已建立了詳細的檔案,包括拍攝照片、懸挂标識牌,并進行了系統的登記管理。每年由專人負責日常維護,建立了台賬,定期開展病蟲害防治工作,目前取得了顯著成效。對于植物園而言,古樹名木的保護已成為一項常規工作,并未遇到太大困難。
相比之下,城市化中的古樹保護問題更為復雜。例如,一些機電項目或水庫建設與古樹保護產生直接衝突,這種情況在全國各地均有發生。以青海的柽柳或長江上遊寺廟中的榕樹等古樹為例,許多已被迫遷移。雖然遷移被視為一種保護措施,但遷移後古樹的成活率仍需科學評估。
一棵古樹留存至今,
非常不容易
《新周刊》:當前,越來越多人開始意識到保護自然和植物的重要性,但仍有不少人缺乏這種意識,公眾關注度依然不足。在一些偏遠地區,珍稀植物可能因附近村民或遊客的無知而遭到破壞。如何讓更多人認識到保護珍稀植物的重要性,讓公眾了解哪些植物珍貴且不可破壞?
王康:古樹能夠留存至今,具有重要的生态、文化和情感價值。以百歲老人為例,他們歷經疾病、戰亂等磨難而存活,本身就是一種奇迹。同樣,古樹能夠存活至今,說明其基因具有獨特的優勢,比其他個體更為優秀。例如,某些古樹(如榆樹)產生的種子,在南方和北方均有分布,但北方古樹能夠适應寒冷、貧瘠的環境,說明其具備耐寒、耐旱等優良基因。這些特性對園林綠化具有重要意義,若能将其種子引種至更北的地區,可以進一步擴大其适應範圍,增強這一樹種耐寒、耐旱、耐風沙等能力。因此,古樹在林業系統中是一種極其寶貴的遺傳資源,對生态保護和物種改良具有重要作用。
此外,古樹名木在林業調查和城市園林保護中備受重視,還因其承載着精神寄托和文化價值。例如,南方常見的榕樹,往往是村民世代相傳的記憶之象征。許多人從小就知道村口有一棵榕樹,等到年老時,這些樹就成了他們與祖輩共同回憶的紐帶。古樹還與宗教和神話傳說密切相關,如被視為神樹或祈福的對象。
古樹的存在讓人深刻體會到人生的短暫與脆弱。與古樹相比,人類生命顯得尤為短暫。我們能夠看到一棵古樹留存至今,其實非常不容易。比如,一個人在背井離鄉多年後重返故土,在村口看到兒時(記憶中)的古樹,已是一種難得的幸福。
(圖 /pixabay)
《新周刊》:這種情感價值可能遠勝于其他物質追求。樹存在于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只是可能沒被在意。在你的心裡有一棵特别的樹嗎?
王康:我心裡有很多棵樹。
每一次見到特别珍稀的植物或從未見過的樹種,尤其是那些巨大的古樹,都會給人帶來深刻的震撼和喜悅。無論路途多麼遙遠、登山多麼艱辛,只要最終能夠親眼目睹這些古樹、大樹或多樣植被所帶來的壯麗景象,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我曾在美國見到過巨杉,它們是世界上生物量最大的樹種之一。此外,中國的水杉雖然不屬于古樹,但其高大的形态同樣令人贊嘆。要欣賞這些樹木,往往需要長途跋涉。例如,在四川綿陽平武地區的泗洱自然保護區,有一棵連香樹,100 多年前曾被一位英國植物學家拍攝過照片。如今,這棵樹依然屹立,且生長得更加茂盛。親眼見到這棵樹,并将其現狀與 100 多年前的照片對比,會讓人感到無比震撼。
當年,周圍的植被因砍伐而幾乎消失,但如今環境得到改善,這棵連香樹也因此生長得更加繁茂。這種對比不僅展現了自然的頑強生命力,也反映了環境保護的重要性。
2021 年 9 月 22 日,美國加州。美國魚類和野生動物管理局消防副主任埃德 · 克裡斯托弗在森林火災後查看相關情況。紅杉國家公園發生野火,消防人員全力控制火情,并重點保護幾處巨杉林。(圖 / 視覺中國)
古樹保護應被賦予更高的權重
《新周刊》:在你看來,當前國内古樹保護科普程度算高嗎?還能怎麼進一步提高?
王康:不高。因為他們保護做得更多,但是科普做得很少。
比如說展覽活動很少。國外有許多以古樹為主題的徒步旅遊項目。例如,北美地區有需要數天才能完成的徒步線路,如阿巴拉契亞山脈的徒步路線,全程需一周至兩周,沿途可觀賞大量古樹。日本和歐洲也有類似項目,德國每年有專門的旅行團組織活動,結合徒步、攝影等形式,帶領遊客參觀大樹和自然景觀。這些活動通常由各類協會組織,費用較高。
相比之下,我國此類活動尚未普及,可能與人們的消費興趣有關。公眾目前更關注基本生活需求和奢侈品消費,對古樹文化的興趣有限。我們曾組織北京的花友參觀周邊古樹,但參與者較少,每次約 20 — 30 人,主要為白領、有閒女性及攝影愛好者。這類活動若長期推廣并取得成功,未來可能會吸引更多人自發參與徒步或自駕遊覽。
《新周刊》:古樹名木保護如何做得更好?
王康:在城市規劃建設中,應充分考慮古樹的保護問題。制定并切實執行保護條例至關重要,這不僅是法律法規的要求,也是保護古樹的必要措施。
在進行公路修建或建築施工時,需要權衡建設行為與古樹保護之間的衝突,明确孰輕孰重。例如,修建道路或建築物時,應考慮其對古樹景觀效益的影響。這并非意味着禁止遷移或砍伐古樹,而是要謹慎對待,尤其是那些樹齡尚未達到 100 年但即将成為古樹的樹木。
在建築選址時,是選擇砍掉一棵樹齡 90 多年的樹木,還是采取其他方式,這是一個值得深入探讨的問題。在利益驅動下,平衡古樹保護與城市建設的難度較大,做出抉擇往往十分痛苦。因此,在城市建設和現代化進程中,古樹的保護應被賦予更高的權重。
(圖 /pixabay)
《新周刊》:要想好我們到底怎麼樣去跟自然共存,而不是單純地全面城市化。
王康:是的。當前,城市建設中大量興建了房地產、立交橋和橋梁等設施。然而,在人口下降的背景下,這些設施在未來 100 年或 200 年後可能失去其功能;一棵古樹卻可以繼續存活 500 年。因此,是選擇砍伐古樹以建設這些設施,還是将古樹保留并留給子孫後代,這是一個值得深入探讨的問題。
《新周刊》:做了這麼多年植物保護的工作,你最大的心願是什麼?
王康:我希望我們能夠增強自身的環保意識,縮小自身活動範圍,減少對自然資源的利用頻率、廣度和深度。我們對自然資源的開發應該适度,無須過度占有土地,不要過度破壞野生植物。
事實上,通過栽培和人工合成等方式,已能解決大多數問題。即便無法完全解決問題,也應避免首先從野生植物資源中索取。否則,我們留給後代的生存空間将越來越狹小。人類需要認識到,人類只是自然的一部分,應潔身自好,理性消費自然資源。這是最重要的原則。
運營:小野;排版:佐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