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電影經驗:徐克這還頂得住嗎,歡迎閱讀。
好消息。
一部新片未播先火,武俠迷集體沸騰了。
在預告都沒影的情況下,豆瓣詞條火速攢了五萬多評論。
不過呢。
仔細分辨,沸騰的好像大多是披着武俠迷外衣的……肖戰迷。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将于明年上映的電影版《射雕英雄傳:俠之大者》,男主肖戰,女主莊達菲。
導演徐克。
肖戰飾演郭靖?
但Sir頂鍋也要說一句,新《射雕》最懸的還不是選角,而在于徐老怪本身。
且不說近年來的《狄仁傑》系列、《龍門飛甲》不溫不火。
更讓人擔憂的在于——
徐克版《射雕》,是向前還是向後?
徐克會選擇先鋒,還是保守?
甚至。
Sir不擔心毀經典,擔心的是徐克他不敢"毀"了。
01
先說清楚一點。
雖然徐克的經典武俠作品很多,但徐克最大的招牌是"俠"嗎?
并不。
胡金铨,華語武俠的一座高峰,李安的《卧虎藏龍》致敬他《俠女》的竹林戲,徐克的《新龍門客棧》是翻拍他的《龍門客棧》。
徐克帶着迷弟的心情,找他來合拍《笑傲江湖》,結果中途兩人鬧掰。
原因是徐克經常想一出是一出,不僅前期準備全部推翻,還經常和自己觀念不合,又改劇本又換場地,折騰得夠嗆。
最後無奈退出,鏡頭也被删得七七八八。
徐克拍《東方不敗》,讓林青霞反串出演。
此舉引得金庸大為不滿。
因為東方不敗在書裡是位男性,而林青霞僅靠"美貌"對他來說遠遠不夠。
如此,以至于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金庸都不允許徐克改編自己的作品。
如果說金庸、胡金铨代表傳統武俠的典範。
那麼徐克與他們的衝突不是巧合,恰恰說明了徐克最大的特點——
新。
在舊武俠的故事上,植入叛逆的内核,全新的風格。
要知道,"徐老怪"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他的電影或邪典妖異,或夢幻绮麗,或凄美幽怨,像一把割開儒家中庸表皮的利刃,顯露出幾寸稀有的與傳統背道而馳的逆鱗。
1979年。
處女作《蝶變》。
作為徐克"混亂三部曲"的開篇,也是彼時香港新浪潮的代表作。
徐克采用半古裝半時裝的突破性服化道,再有幾場光怪陸離的特效加持,讓觀眾大開眼界,見識到傳統武俠光明背後的暗面。
蝴蝶本是女性嬌美的喻體。
但在徐克手中,它就能變成密恐愛好者狂喜的對象,殺人如麻的工具。
從蛹到蝶變的何止是一只蟲豸。
而那層繭殼的名字,細看才知道叫做江湖。
彼時的徐克曾說。
他拍電影時參考過日本的《八墓村》或希區柯克的《群鳥》,因為他想着這樣的懸疑氛圍,從沒在香港電影中出現過。
而只要是前人沒做過的,他都敢于嘗試。
在此之後。
《蝶變》的成功拉開了"混亂三部曲"的序幕,後兩部《地獄無門》《第一類型危險》,内容一部比一部勁爆。
前者用R級片的大尺度血漿諷刺了"人吃人"的社會;
後者則關聯香港的六七暴動,用電影内涵政治。
可以說。
"混亂三部曲"為徐克的"怪",定下了最初的基調。
但又何止是徐克——
大抵沒有哪位導演,可以抵抗這種強烈個人風格被大眾肯定的喜悅。
也因此。
在後來的電影中,徐克索性放開拳腳,大肆啟用自己的"怪誕美學"。
——當然也是團隊配合得好。
不信你看。
《青蛇》,他找來年僅28歲,已是金像、金馬在手的雙料影後張曼玉。
音樂黃霑,美術張叔平。
有了這些大佬相助,這才誕生了片頭那撩人一幕——
藍色的絲衣順水流下。
輕柔、蕩漾,像捉不住的軟語勾引。
加上女聲空靈:
人生如此,浮生如此,緣生緣死,誰知?誰知?
于是青蛇貪歡的性感,電影浮生若夢的禅機,才鮮活撲鼻。
同年的《梁祝》也是如此。
梁山伯郁郁而終,祝英台裹上嫁衣,一白一紅對比鮮明。
美術張叔平,音樂胡偉立,黃霑填詞。
——這一切揉在徐克的導筒内,令悲劇平添更深一層的肅殺寒意。
原來封建禮教把人變成活死人才是真的,而愛情,不過是順道的殉葬品。
理解到這一層才明白。
銀幕上的森森鬼氣哪裡是設計,分明是還原。
憑此兩例。
可以說徐克的"怪",與他早期恰逢的一些良機不無關系。
有好的團隊、好的演員作配,導演才有底氣塑好一部部經典。
也因此。
當武俠這一類型再交到徐克手上時,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拒絕模仿。
第二件事呢?
破解。
破,是要把武俠片曾經的套路打碎,哪怕是金庸這樣的經典,在徐克手裡也是可以被試驗翻新的樣本;
解,則在于重新賦魅,用自己的風格與立意,去創造一片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新江湖。
比起簡單的武力值比拼。
徐克的武打場景中,有獨特的表達。
《黃飛鴻》兩場戲讓Sir記憶猶新。
其一,那場著名的"倉庫大戰"。
黃飛鴻對上嚴振東,二人在沙河幫中比劃起拳腳。
只用了沙包煙霧等極為簡單的特效布置,便完成了教科書式的名場面。
動作漂亮,拍攝難度大,只是表面。
其二,更因為彼時的黃飛鴻與嚴振東,不僅使用兩種截然不同的武俠路數,他們還代表了清末民初這一特殊時期,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兩種"宗師"形象。
嚴振東出身底層,名望、權欲大過天。
武功對他而言是力量,也是亂世難出頭的不甘。
由于心數不正,因此哪怕嚴振東出腿快、下手狠。
他最終也敵不過洋人更加狠辣,更不講武德的一顆子彈。
而黃飛鴻呢?
除懸壺濟世之外,他還有一股對朝廷麻木的失望,對國難當頭的憂患。
武學于他,是自強而國強的恢弘志氣。
面對浪潮席卷而來,自己也要做好定海神針,挽留住哪怕方寸間的民族尊嚴。
因此,黃飛鴻的武功不僅是"佛山無影腳"的敏捷,更有穩中求勝的自洽。
有個細節——
他的結局,同樣也是一顆子彈。
只不過這次瞄準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侵略者。
他可能不懂什麼叫"師夷長技以制夷",只曉得中國人千百年來的江湖規矩,不外乎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原來好的動作戲不光能看了個爽。
還能看出每個角色在武學造詣上的差别,體會個體不同的心境、路數乃至角色命運與冥冥中的因果輪回。
02
現在,大家常常感嘆的是——
徐克變了。
這樣的說法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也許是05年的《七劍》)
并伴随着近幾年狄仁傑系列以及《長津湖》等主旋律電影的出現,逐漸加深。
雖說徐老怪,我們還是能看到他穿插在銀幕中,那依稀熟悉的影子。
比如視覺上——
婀娜的女體,皇權巅峰的盛世,細思恐極的怪力亂神。
元素眾多。
滿目張牙舞爪,好不猖狂。
雖然對主角的塑造上,依然能看出抹不去的叛逆與強硬。
例如不懼皇權的神探。
或是《新龍門客棧》1:1復刻的《龍門飛甲》——
前者捧出風騷潑辣的金鑲玉,後者則讓陳坤分飾兩角,真假莫測間,煉就明朝第一妖孽雨化田。
還有一些"拂逆"大眾的手筆,一眼就能看出是出自徐克。
比如和周星馳合拍的《西遊伏妖篇》,從那些吓哭小朋友的女妖精身上,你還是能聞見一絲熟悉的"怪"味。
但你總感覺還差了點什麼。
差了什麼呢?
想象力。
再頂鍋說一句,徐克本身不是故事型導演,他是想象力先行的導演。
就像當初合作《笑傲江湖》胡金铨受不了他的頻繁改戲,本來劇本上寫好的,大家已經讨論過的,他到了現場又要改,而且一天一個想法。
徐克的電影,你未必記得故事劇情,但一定被打下了一些深刻的記憶烙印。
《笑傲江湖》講了個什麼故事?忘了吧。
但你絕對不可能忘記裡面的神級音樂《滄海一聲笑》。
或是《東方不敗》。
說起這部電影Sir腦海中首先浮現的就是林青霞這個霸氣逼人的鏡頭。
再說《青蛇》。
故事先抛一邊。
張曼玉和王祖賢扭屁股的走路姿勢(模仿蛇擺尾),色誘法海抱着粗壯的尾巴戲水,還有趙文卓被B站頻頻二創的的最♂法海。
都足夠你品一品的了。
趙文卓的那句"大威天龍……",不少人早已熟讀背誦。
但其實在片場徐克并沒有想好台詞,只是讓趙文卓念"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無意間他也成為了第一代"數字先生"。
文本性并不是徐克最在意的。
電影噴湧而出的想象力才是精髓。
但問題是,有想象力,還得有能實現想象力的人。
要知道,當年替他斬下金像金馬最佳配樂、最佳剪接、最佳國術指導的那幫人有多麼牛掰:
拍攝《笑傲江湖》時,黃霑寫了三句曲子。因為"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的感覺,在他内心已經很久了,所以很快就填好詞,然後在譜上畫了個亢奮的男性生殖器,傳真給徐克,上面寫道: "要便要,你不要,請另聘高明!"
在甲方徐克的威逼下,黃霑被迫将《滄海一聲笑》改了七遍。
到第八遍,才有了今天的如雷貫耳。
而如今的創作環境,再難重聚當年"神仙打架"的班底。
就說武俠題材的武打場面,從《黃飛鴻》三部曲再到《刀》,哪怕九零年代特效落後,後期簡單,但每一個武打動作都看得出精心設計。
招式一來一回間,足以體現人物動機、性格。
演員也敬業。
李連傑帶傷上陣就不說了,甄子丹在片場也曾被打到噴血。
而到了《新龍門客棧》。
國術指導元彬還特意告誡演員們,如果動作快到不用劍也能拍,那麼赤手空拳的效果才最好看。
于是幾十平的攝影棚,連桌椅板凳都能被玩出爆發力。
至于那場重磅的沙漠鏖戰。
幾位主演打到黃沙漫天,拍了足足四個小時。
徐克還來施壓,說最好不重拍。
于是在一條過的要求下,林青霞的眼睛被箭擦傷,甄子丹和梁家輝等到導演喊停才敢罷手。
低頭一看,滿身劃痕。
而現在的武俠片,動辄3D巨幕,演員上天下海。
但有些所謂的打戲連肢體接觸都沒有。
人打人,變成特效打特效。
雖然畫風可能仍然妖冶詭異,但容易淪為堆砌的特效怪,不知所雲。
再嚴苛一點說。
徐克本人的想象力,也逐漸在"空心化"。
不僅是對動作的想象。
也包括導演給角色安排的"人設"。
曾經的徐克能發掘出演金鑲玉的張曼玉,演東方不敗的林青霞,演祝英台的楊采妮。
每一個都色彩鮮明,獨一無二。
而現在呢?
近些年Sir稍有印象的,只有劉嘉玲的武則天。
雖說徐克不是華語電影最會拍女人的導演,卻也算得上其中佼佼者。
可這些年他銀幕中的女演員,給人留下的印象不是人物弧光、角色張力。
——而是色相。
△ 楊穎、李冰冰、林允、王麗坤、馬思純
更别說探讨什麼人性善惡了。
所有的邪魔歪道全部外化,僅憑兵器利刃就能殺之而後快。
而所謂的江湖——
那些曾經為了一部武俠片耗盡全身氣力,用數年來磨劇本,糾結配樂、調色與演員選角所造出的江湖。
随着舊人的離去,似乎也只能永遠停留在那個遙遠的時代。
03
說到這,也該聊聊到最大的争議。
——其實在用流量明星這方面,徐克從來沒手軟過。
前有林更新、李宇春、吳某凡,現在輪到了肖戰。
選角一公布的時候,就有許多人站出來質疑。
因為他肖戰演的不是别人,而是郭靖,那個金庸筆下首屈一指的大俠。
倪匡對郭靖的評價是:
"郭靖是大俠,不但在江湖上稱俠,而且為國為民,俠之大者,萬民稱頌。郭靖對敵時,雖死不屈,一生之中,未曾玩過半點花樣,說過半句假話,行過半點詭詐。"
他不僅是個純粹的江湖人物,更是個與武俠精神高度綁定的範式。
在Sir看來。
這個時代我們拍不出好的武俠片,不光是技術層面的問題,也是精神層面的問題。
郭靖也好,黃飛鴻也好。
提起他們我們總能想到武俠的真谛: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但這句話你要是認真揣摩,就會發現真正的大俠永遠在做同一件事。
那就是挑戰權威。
因為只有動搖甚至颠覆權威,才能掣肘于亂世,救百姓于水火。
郭靖集結中原武林,只為反抗成吉思汗的侵略;
蕭峰不忍百姓受戰争之苦,為了宋遼兩國和平,自絕于雁門關外;
黃飛鴻敢對發國難财的人出手,腳踢洋人,拳打愚民。
故事最後。
他甚至敢向李鴻章進言,希望朝廷能夠醒悟,廣開民智。
真正的大俠知道。
救人容易,救國難;
濟世容易,醒世難。
你以為他們是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但其實他們是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俠之所謂俠,正因為他們可以做到常人不敢、不能、不願之事。
而現在的武俠片呢?
打打殺殺,爽就完事,卻絲毫不敢觸及時代真正的痛症病因。
就連狄仁傑——
這個唯一帶些挑釁色彩,曾帶頭反對武後登基的人。
最終也不得不跪服在武則天腳下,俯首稱臣。
從此唯一敢說真話的人,也消失不見。
說到底,我們再也拍不出這個時代的武俠片了。
因為"俠"。
是對人而言的。
菌落、叢林、深淵,都不适用。
而真正屬于人的江湖,必然存在理想,存在讓人大展拳腳的土壤與野心。
而現在。
多少人只求那一方安穩,拘束在穩妥的一畝三分地上,再沒有向外開拓,向上鞭笞的動力。
更别提為家,為國,為眾生。
在這樣的環境下。
我們又如何能夠相信會有那樣一個挑釁權威,質疑主流的人物存在?
——我們渴望武俠片。
是因為人終歸需要一個大義凜然的出口,一個救世主的化身,一場酣暢淋漓卻無法在現實中實現的冒險。
——但我們又不相信武俠片。
我們看到它的感覺,更多是一種遠古的科幻,一種舊事重提的陌生,一種曾經滄海難為水的似曾相識。
我們都知道那是假的,沒人再敢信那是真的。
因為大家都知道,哪怕一代人、一個體系會因為某個突如其來的意外而被打入混亂的漩渦。
但"俠"的存在,到底是成年人的童話,是虛構的桃花源。時代洪流滾滾向前,無數人只能螳臂當車。
我們早已習慣了這一切。
說到這裡,Sir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索性。
還是用《黃飛鴻》的一幕作為結尾——
當黃飛鴻與陸皓東談起當下時局,他好奇地問對方。
基督教也好,白蓮教也好,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在亂世相信神的存在?
陸皓東笑了笑:
每個人心裡面都有個神話
小的時候信的是一個
長大了 信的卻是另一個
說完。
他背過身,用最後一句總結道:
直至有一天
發現所有的神話都是謊話
原來如此。
現在沒人成為"俠",沒人相信"俠"。
如同小時候的神話,就這麼被我們遺忘在過去。
至于武俠片。
哦。
那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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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穿Prada的南瓜
還不過瘾?試試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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