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電影經驗:《周處除三害》其實是部青春片,歡迎閱讀。
作者 | 謝明宏
編輯 | 李春晖
動作片,犯罪片,科學消滅邪教片,探監為何不能帶百香果懸疑片……《周處除三害》的眾多标籤裡,竟然沒有 " 青春片 ",這分明是硬糖君最直觀的觀影感受。
透過血腥暴力等表現元素,真正驅動《周處除三害》的還是青春之苦悶——精力旺盛的年輕人,迫不及待想幹件大事向世界證明自己、留下姓名,卻找不到方向。他所能運用的只有原始的暴力,和以暴制暴的原始道德。
如果說《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是青春理想的崩壞,那麼《周處除三害》的理想甚至從未成型,只憑一團混沌血性,就走向了滅亡。陳桂林的傳說,不再是單刀赴會在黑道大佬葬禮上殺人,而是通緝犯殺通緝犯,比警察殺通緝犯更快更高更強。
楊德昌曾說:" 台灣只有兩類電影,青春片和非青春片。" 這個規律到今天依然适用,并且對内地電影形成了很好的補充——内地導演實在太早就開始進入并輸出中年危機了,随時蒼涼,搶先原諒。而台灣省文藝工作者經常奇異地保持着青春的執拗、熱忱和簡單,哪怕是快 50 的五月天,哪怕是過 40 的阮經天。
片名《周處除三害》使用《世說新語》的典故固然雅馴,但還是隐蔽了。人們的注意力全被 " 除三害 " 的豪橫吸引去,很容易忽略這是兇強俠氣的少年周處的故事。他想和世界發生聯系,他改變世界,他改變自己。或許我們也可以稱其為:《榜三少年屠榜事件》《艋舺之人在江湖》《翻滾吧,阿桂!》。
青春當留名
陳桂林一直戴着奶奶留給他的小豬手表,給小朋友端齋飯的時候會整理自己狗啃過的頭發,給飽受創傷的小美披上毯子。哪怕是劫持人質,完事後也抱歉地說一聲 " 辛苦了 "。
他身上的确有一種青春的俠義之氣,時刻散發着 " 替天行道 " 的危險氣息。在得知還有幾個月性命後,對通緝榜上排在自己前面的榜一、榜二大哥展開了追殺。放現代背景裡,難免覺得突兀又古怪。但換成古裝武俠,尤其是古龍小說,就很合理了。
江湖第三惡人西門桂林,身染惡疾自知将不久于人世。欲往官府自首,見江湖第二和第一惡人的海捕文書排在自己之前。詢問衙役,卻被對方告知:" 今天辦公名額滿了,明兒請早排隊。" 于是,西門桂林怒劈登聞鼓:" 雁過留聲,大丈夫人間走一遭豈可無名?願殺二惡人以安江湖。"
《周處除三害》開頭即是黑幫葬禮,有個底層少年混混叫 " 金毛 ",貼臉開大給陳桂林講桂林仔勇殺黑老大的事迹。陳桂林大口吃着便當,走時強調自己不叫桂林仔,叫陳桂林。在某種意義上,陳桂林就是金毛羨慕的英雄人物,是他成長裡早早見到的一座豐碑。而對陳桂林本人來說,這座豐碑上什麼偉績都不用寫,只留三個字的大名即可。
決定屠榜之前,陳桂林似乎就是《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裡十幾歲的張震,從沒有長大過。大鬧靈堂擊殺好幾個人後,他還對着警察壞笑,沉浸在貓鼠遊戲的快感中。無關對錯,無關道德,只是一種原始的本能的對腎上腺素的服從。
而當他得知小美的往事以及邪教荼毒教眾的真相後,行為邏輯似乎又有些清晰了。他要做劊子手的刀,要做 " 斬立決 " 的令,要做懲惡揚善的天,要用不屈的意志和生命力,把一切虛偽和罪孽都燒毀。
導演黃精甫曾執導電影《江湖》,大佬劉德華、張學友帥得慘絕人寰,小弟陳冠希、餘文樂酷得不近人情。經典台詞 " 你是唯一能殺我的人 ",讓基情瘋狂蔓延。毫無疑問,黃導也在《周處除三害》裡傾注了江湖恩義和青春物語。
陳桂林突襲靈堂時,兩邊的小弟就像摩西面前的紅海分開一樣暢通無阻,這顯然是戲劇化的浪漫主義。就像武俠裡的境界壓制,陳桂林一拔槍,其他人的槍都立刻卡了膛,拔也拔不出。棺材埋土裡一天又爬出來,上次做到的還是《殺死比爾》裡學了中國功夫的烏瑪 · 瑟曼。
其實,不一定要穿着制服吹着海風才是青春。像《艋舺》坐在圍牆上發呆,像《藍色青春》隔着鐵絲網對望,像《燃燒》晚霞裡赤裸跳舞,都是成長的迷茫與衝動。
" 我不怕死,我怕死了沒人知道。" 青春假如是半截香燭,那麼《周處除三害》的主角便是奮力燃盡,只此一次,揚名立萬。
如何科學消滅邪教
《周處除三害》最震撼的片段應該是靈修堂返場殺人:
形似範玮琪的尊者老婆,把頭發勒成一顆滷蛋,溫柔地彈唱,教眾如痴如醉地跟唱,絲毫不 care 正在砰砰爆頭的陳桂林。有的信徒在開槍前溜了,有的因為手槍卡殼而逃過一劫,最堅定的根本不為所動。
" 微風刺痛着靈魂,找不到應該的方向。生命這樣的旅程,要用多少的淚水來完整。" 尊者老婆最厲害的不是臨危不懼,而是驚人的音準。怎麼可以在一片屠殺場前,還保持不走調不破音的啊!内娛歌手立刻來學。
禮堂屠殺被熱議,除了尺度上的 " 鬧 ",還有極端衝突下的 " 靜 "。殺人者和被屠戮者,都出奇地平靜。沒有搏鬥,沒有尖叫,更沒有瑟瑟發抖的手,雙方進行着一場無聲的博弈。本質上,陳桂林只是對邪教進行了肉身上的毀滅,沒有摧毀他們的精神,雙方的精神力是同樣強悍的。
用和諧放松的場景來呈現兩種意識形态的殊死之戰,這在華語影史上當留足迹。電影正是通過這一幕的極致荒誕與極致合理,奏響了不可思議的反思樂章。人性的不可理喻能達到何種程度,大概就是:你盡管爆頭,我無畏歌唱。
無獨有偶,同期播出的網劇版《唐人街探案 2》也出現了一個邪教 " 靜心會 "。和《周處除三害》的邪教用藥物讓信眾吐黑水一樣,《唐探》裡的 " 靜心會 " 也使用了一種植物提取的致幻藥物。
你們這些邪教,表面上傳播神的旨意,背地裡卻是門捷列夫的信徒。沒有生物科技和有機化學,邪教寸步難行。果然,張頌文老師在《獵冰》裡說得對," 化學是可以改變這個世界的!" 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要怕只怕姚安娜。
當然,我們必須承認《周處》《唐探》的邪教實在過于相似,某種程度也陷入了刻板書寫的旋渦。看人家村上春樹調查奧姆真理教的《地下》,邪教受害者不乏精英階層,哪裡個個癌症四處尋醫問藥啦?
《地下》關注的重點,其實也是我們普通人最感興趣的部分,不是邪教如何對人進行精神控制,而是普通人為何抛棄了原有的人格和生活。原著中寫到," 他們通過将自己的自我同麻原彰晃擁有的‘平衡受到深重破壞’的個人自我完全同化、完全連動起來,而得以獲得模拟自律性動力程式。"
一言以蔽之,人們從邪教裡尋找寄托,很多時候只是尋找外來掌控感。與其說信徒們将自我控制權交給了麻原,不如說他們的自我人格在接觸麻原之前就已經被自己所否認了。
暴力美學與好漢邏輯
《周處除三害》熱映,讓硬糖君明白了兩件事:
一是,人總是會反復愛上阮經天,不管這個西裝是不是有墊肩;二是,2024 了,還是有人分不清明道和阮經天。
這麼說吧,和雯麗丫頭一起玩的是明道,和黑社會大佬一起玩的是阮經天。神奇的阮經天總能把性張力整得很明白,《軍中樂園》裡和萬茜的對手戲性張力滿分,《扶搖》裡和楊幂的黑化戲性張力零分。
《周處除三害》的開頭,是一段長達 11 分鍾的追擊戲。陳桂林和警察陳灰一路肉搏,拳拳到肉。" 鐵絲勒脖 " 和 " 銳物扎眼 ",顯示了具有征服性的暴力。
嗑 CP 者,自然可以說警匪永遠有張力。但抛開腐眼看人基的濾鏡,也有不少尚存理性的觀眾實在想不通被陳桂林搞得半瞎的警察,為何會在最後溫情脈脈地送他一程,搞得倆人好似惺惺相惜。
還是說,在片名字幕出現之前,作為一個雄性動物,他就已經被另一個雄性所征服所壓制了?後續的一切,雖然是社會身份的對立,但并不妨礙陳灰把桂林仔看作另一種存在形式的自己。在香港警匪片裡,這種超越友情的親密關系似乎屢見不鮮。畢竟,比起隔三差五才見一次的老婆,阿 sir 每天魂牽夢繞的可都是另一個他抓不到的男人。
除了榜一榜二大哥,是不是所有人都該死?對于陳桂林的濫殺,不能全用暴力美學加以解釋。香港仔的司機馬仔也許沒沾過人命,卻被陳桂林一刀刺喉,只為下一步殺大佬做鋪墊。
分野在于,英雄的動機是利他,而好漢的動機是利己。陳桂林的殺人邏輯,看似是除惡,實際是留名,是出于一個亡命徒實現個人價值的執念。束手就擒那一刻,面對長槍短炮大喊 " 陳桂林看這邊 " 的記者,他戴着手铐仍努力舉手回應,笑容裡有天真的歡快,像練習十年終于迎來了自己的初舞台。
《周處除三害》吊詭的地方就在于 " 法 " 之為物,時隐時現。在陳桂林殺榜一榜二的時候,國家機器拿他毫無辦法。在他完成 " 除害 " 任務後," 法 " 又彬彬有禮地跳出來審判他。
周處除三害,怎知周處是其一。來源于《晉書》和《世說新語》的周處除害故事,不是講一個姓周的處長為民除害(山東人說帶姓的應該是副處長),而是少年周處橫行鄉裡被鄰人所惡,他們用為民除害說服周處去殺猛虎、孽蛟,想把三害湊一起玩 " 消消樂 "。卻不想周處除了二害還活了下來,他改邪歸正後也就除了第三害——以前嚣張跋扈的自己。
有觀眾說,真正的周處是黑道醫生張貴卿。她的謊言導致了一切發生,除掉了三害牛頭林祿和、香港仔許偉強、桂林仔陳桂林。不過,由于女演員形似蔡 English,倒是被網友解讀出題外的政治隐喻。你們這麼饒舌,當心被派發鳳梨哦!
電影的英文名是《The Pig,The Snake and The Pigeon》, 與佛教的貪嗔痴相對應。豬、蛇、鴿子分别代表無知、憤怒和貪婪,也具象化在陳桂林的小豬手表,香港仔和林祿和的紋身上。
《艋舺》裡趙又廷對阮經天說:" 你以為你混的是黑道,其實你混的也是友情,是義氣。"《周處除三害》看似拍的是犯罪動作片,其實拍的也是青春,是青春的無知、迷茫、痴念、衝動,是貴卿小姐 " 不能說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