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電影經驗:沒有一個明星,它卻是我最推薦的新片,歡迎閱讀。
" 當一艘船沉入海底,當一個人成了謎 ……"
十年前聽到電影《後會無期》裡這首歌時,我只覺得歌詞優美、故事感滿滿,卻從未想過,它的背後有一段被湮沒了 82 年的歷史—— " 裡斯本丸 " 沉船事件。
1942 年 10 月 2 日,日軍武裝運輸船裡斯本丸号航行至中國舟山東極島海網域,被美軍魚雷擊中。船上載有 1816 名盟軍戰俘,日軍暴行導致其中 828 位盟軍戰俘葬身海底,危急關頭,善良的中國漁民冒着槍林彈雨一次次衝向大海,最終救起了 384 名盟軍戰俘。
2014 年,電影人方勵與韓寒在東極島勘景時,聽當地漁民講述了這段傳奇故事。
當時方勵的第一反應是驚訝:我對二戰歷史還算了解,為什麼我不知道這件事?
多方求證後,方勵大為震撼。接下來,他花了 8 年時間,從找尋到還原,最終讓這艘沉入海底的船和一度成謎的真相在大銀幕上 " 浮出水面 " ——電影《裡斯本丸沉沒》。
要怎麼形容這部電影呢?它像是中國版的 " 泰坦尼克 " 疊加 " 敦刻爾克 ",看着那緊張得令人心跳加速的災難與營救,就像一腳踏入人性的大型試驗場。
觀影全程,我直面着極致的善與惡,也拓寬了對生命意義的認知。
很多個瞬間,不由得潸然淚下。
震撼且感動,語言竟一時顯得蒼白無力。
傳奇
《裡斯本丸沉沒》直擊人心的力量,首先從找尋開啟。
鮮有人知,方勵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地球物理學者。
出于對歷史的好奇,他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找到消失了 70 多年的裡斯本丸号沉船。
2016 年,方勵帶隊出海,在史料記載的沉船坐标區網域搜尋了 10 天,一無所獲。
換作普通人可能就打道回府了,這位 " 理工大佬 " 卻認為,多年來由于深水底流等影響,沉船極有可能偏離了原始坐标點。
于是,他們将測距擴大到坐标點周邊海網域 400 公裡,終于在電腦螢幕上掃描出一艘大型沉船的聲呐圖。
次年,方勵帶着空中機器人重返沉船點,超低空磁探和聲呐跑圖雙管齊下,沉船跟裡斯本丸号草圖嚴絲合縫地對上了。
理科生的倔強與浪漫,讓方勵成為找到裡斯本丸号殘骸的第一人。
然而,沉船再次回到大眾視野只是一個開始。
聽聞舟山救援漁民和盟軍戰俘幸存者中分别還有一人健在,方勵的腦海裡立馬拉起了警鈴。
找到沉船,是物證;而兩位人證如今已是近百歲的老人,如果缺失了他們的記憶,這段歷史恐怕會被永遠地遺忘。
要 " 搶救 " 歷史,就要與時間賽跑!
方勵與英國歷史學家托尼 · 班納姆取得聯系,在後者幫助下獲得了不少資料,可遠遠不夠。
接下來,方勵自掏腰包,發布 " 尋人啟事 "。
登報買整版廣告、接受 BBC 和電台直播采訪,就像在茫茫大海裡淘沙,裡斯本丸号沉船的 380 餘名親歷者及其後代,居然就這樣一點點被篩了出來,最令人意外的是因此又找到了一位新的仍健在的幸存者。
确認、溝通,與其中 150 多人面對面交流,留下影像資料 ……
而更難的還在後頭——怎麼拍成電影?
親歷者和家屬的采訪視頻、歷史資料及錄音, 這些是可以想見的影像素材。
但,關于裡斯本丸号的歷史畫面太少,尤其從船被魚雷擊中直至沉沒的 25 小時,如何還原?
方勵做了一個大膽的、反傳統的決定:人物不動,鏡頭動。
二維的靜态人物,映襯着動态的軍艦、貨船、海水、子彈 ……
眼前流動着或恐懼或絕望或堅毅的人臉,耳邊是真人娓娓道來的錄音。
至簡,至真。
那一刻,視聽真實以另一種沉浸式的體驗逼近了我們。
裡斯本丸号沉船過程與船艙中堪稱 " 地獄般 " 的經歷,從蒼白的文字變成了揪心的影像。
而這一切,是方勵奔走八年、耗費大量财力精力換來的。
它珍貴的,不僅是掀開塵封的歷史,還在于講述一個個 " 人 " 的故事,撫慰 1800 多個遠離故土的年輕靈魂。
電影裡有一幕,我印象深刻:一位遇難盟軍戰俘的孫女,帶着方勵來到墓園,見到一座只刻有名字、卻沒有遺體和骨灰的墓碑。
還有多少親屬在等待摯愛歸來,卻同樣只能以空白憑吊?
希望沉船被搜尋到的一刻,孤獨的靈魂也開始踏上返鄉的旅程。
人性
在裡斯本丸号被擊中後的驚心動魄的 25 個小時裡,英國人、日本人、美國人、中國人輪番登場,自救、迫害與營救同時發生。
戰争的殘酷、荒誕與悲劇背後,人性仍在熠熠發光。
1816 名盟軍戰俘被關押在裡斯本丸三個艙室内,他們是平均年齡二十多歲的小夥子。
自聖誕節向日軍投降以來,他們熬過了大半年俘虜生涯:食不果腹,營養匮乏,疾病纏身。狹窄昏暗的貨艙内,充斥着惡臭與呻吟。
日軍編織了一個美麗的謊言,告知他們将被運往日本妥善安置,直到魚雷宣告真正的噩夢到來。
由于日軍違反《日内瓦公約》,未在船上懸挂任何運送戰俘的旗幟或标志,裝有高射炮的裡斯本丸号被美軍視為軍用,開火擊中貨輪後部。
炮兵所在的三号艙,被轟開一個口子,海水灌入。
日本人只遞下了手動泵和三支蠟燭,戰俘們只得抽成三人小組,每組 15 分鍾,摸着黑,餓着肚子,泵了整晚。可泵水的速度哪趕得上海水湧入的速度?
如同推動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生命就在這樣無望的勞作中慢慢消耗殆盡。
封閉空間内的努力自救,是一場與絕望、恐懼和求生欲搏擊的漫長戰争。
有的人,瘋了。
不停地泵水,水卻漸漸漫過身體," 他認為自己身處地獄 "。
更致命的是,發現船體進水嚴重後,日本人慌了,決定棄船。
他們把戰俘留在了裡斯本丸号上,甚至還在裝着戰俘的三處貨艙口蓋上木板,覆上帆布,釘死,再用重物壓緊。
幾乎失去生路的戰俘們開始積極自救。
有信号兵用空罐子敲擊牆面,通過莫爾斯電碼交流訊息。
二号艙的斯圖上校則決定帶領眾人逃學生。
他們用廚師的刀透過木板縫劃開帆布,三名戰俘一齊使力,推開艙門,迎來了久違的陽光與新鮮的空氣。
但沒人能料到,日軍雖棄船,卻留下了六名荷槍實彈的 " 敢死隊 " 士兵。
當上校帶領會日語的波特中尉衝出艙門,試圖與日軍溝通時,子彈直接擊中了波特中尉,致使他因流血過多而身亡。
死亡沒有吓退這些年輕人,反而激發了他們求生的鬥志。
子彈橫飛中,二号艙的戰俘争先恐後地向上爬。
爬出來的,或衝向其他艙口去放人,或與看守拼命。
遺憾的是,三号艙裡的貨梯突然斷裂,将戰俘們困在六米深的貨艙裡。
他們深知将長眠大海,唱起了《蒂珀雷裡前路長》(It's a long way to Tipperary):" 到蒂珀雷裡是一段漫漫長路,還有得我長途跋涉 ……"
歌聲悠長,伴着沉船緩緩潛入海底,與戰友們做最後的深情告别。
那些爬出艙口、跳下海中的幸運兒,努力爬上附近的日本軍艦,而迎向他們的是又一輪血腥屠殺 ……
汪洋就這樣慘變血海。
直到" 一道光 " 出現——善良的中國舟山漁民挺身而出,劃着小舢板一次次衝向大海,冒着槍林彈雨,奮力搭救漂在海裡的幸存者。
那天,所有有船的漁民不遺餘力,不僅第一時間冒險救人,還藏起了三個同盟軍,讓他們得以向全世界揭露日軍猙獰的嘴臉。
漁民們自己的生活十分艱苦,有些家庭甚至只有一兩套外出穿的衣服。但他們竭盡所能為戰俘們提供好的栖息環境,還把僅存的口糧和衣服拿給這些 " 陌生人 ",讓他們吃飽穿暖地活下去。
生死關頭,最能體現人性的幽微。
人性的黑暗深不可測,人性的光明也高不可測。
多年後,當方勵與漁民們聊起這些壯舉,他們只是覺得 " 先輩做了應該做的事而已 "。
是的,一切出于樸素的正義與善良,但中國漁民們成就的遠比他們以為的偉大:他們本以為救了一百多人,其實救起的是 384 個生命。
他們并非戰士,也沒想過做英雄,卻以凡人之軀書寫了一曲人性的贊歌。
一旦聽過,便會在心頭回響,值得被全世界傳頌。
忘不了
大銀幕上,我看到慘烈的過去,也看到歷史跨越漫長歲月後留下的塵埃。
每一粒灰落到普通人身上,都是要背負好幾代的大山。
沉船事件親歷者大多留下嚴重的 PTSD,甚至被戰争徹底改變。
有些人終生不再過聖誕節。
有些人半夜會被噩夢驚醒,尖叫着,哀嚎着。
絕大多數人對自己的經歷緘口不提。
孩子們不了解父親為什麼變成這樣的 " 怪人 ",直到方勵找上門,與他們講述那段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的過去。
我印象最深的,是當時 98 歲的幸存者威廉 · 班尼菲爾德。
他樂觀、開朗,剛見着方勵就笑着和他打招呼,還毫不避諱地跟兒子講關于死亡的地獄笑話。
然而,威廉的兒子告訴方勵,每逢聖誕節,父親要麼靜靜地坐着,要麼就把自己灌醉。
戰争創傷的陰影,從未離開,只是隐藏。
那些不幸陣亡的盟軍戰俘們,家人對他們的記憶或許模糊,失去的傷痛卻難以抹去。
代表快樂和團圓的聖誕頌歌,同樣成為讓他們心痛的魔咒。
有位老奶奶唯一的一張全家福,是報紙上一個記者抓拍到的新聞照片。
當時同盟軍送家屬撤離香港地區,母親帶着大孩子們在隊伍前列,父親提着籃子在隊尾。
她還是嬰兒,躺在籃子裡,臉都沒露出半點。
這張泛黃的模糊照片,是她對父親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記憶。
已經 80 多歲的 Shirley Bambridge,接受采訪時一直抱着個洋娃娃。
那是父親從香港給她寄去的禮物。
她父親的墓碑上只有一句話:" 我們推測他在戰争中死在了中國東海。"
洋娃娃和在火車站始終等不到的人,凝聚着無數亡者親人的哀思。
方勵還采訪了一對兄弟。
哥哥沿用了大伯的名字——理查德。
當年,理查德被帶上裡斯本丸号時,只有 22 歲。
他寄出的最後一封信上,把母親和家托付給了不到 5 歲的小弟,也就是這對兄弟的爸爸。
這封信,在爸爸的錢包裡放了 40 多年,是無法彌補的遺憾,也是永不磨滅的紀念。
電影《裡斯本丸沉沒》忠實于歷史,着力于用事實和數據揭開 " 真實的面紗 "。
面對總是推卸責任、習慣遮羞的日方,方勵動用私家偵探,找到了裡斯本丸号船長經田茂的後代。
經田茂戰後被判 7 年有期徒刑,回家後他在子女眼中變成陌生人。有兩三年的時間裡,他只待在家裡,什麼事兒也不做,一天要抽上 50 根香煙。
子女們覺得父親在為罪行忏悔。
他們承認他犯了錯,卻又忍不住為他開脫:" 這是命令,他為保命只能選擇服從。"
令人感慨不已的,還有美國鲈魚号潛艇的機械師加菲爾德。
得知擊中的裡斯本丸号上有這麼多盟軍後,他得了戰後應激創傷,只能退伍。
痛苦、愧疚、自責,始終在他心頭萦繞。一次參加裡斯本丸号幸存者的聚會,他竟當場下跪,與幸存者在一起抱頭痛哭 ……
他去世多年後,子女們才從方勵那裡得知糾纏了父親後半生的夢魇。
通過這些眼淚和講述,我們看到了戰争對人的異化與摧殘。
如幸存盟軍丹尼斯 · 莫利所言:" 戰争是醜陋又下流的勾當。"
而與這種醜陋和殘酷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電影裡凝結的那些美好而震撼的瞬間。
有個士兵,明知會被拳打腳踢,仍當眾從火裡搶出妻子的小照。
他費盡心思,砸壞了一個日軍的墨鏡,處理後将小照放進 " 鏡框 " 裡,貼身保存。
那是未知旅途裡溫暖及支撐他活下去的火種。
還有個中國女孩,與士兵相愛,兩人期盼新婚的甜蜜被戰火炸飛。
戰後,有人找到她,把身亡士兵的撫慰金交給她,她才得知愛人離世的真相。
她流着眼淚,讓對方把所有撫慰金都交給士兵的家人。
還有許多讓人難忘的珍貴溫情,包括中國漁民發自内心的善良和大義 ……
你看,再可怕可憎的戰争怪獸也無法吞噬動人的情感聯結,這是電影的靈魂,也是最打動我的地方。
沉船事件發生 77 年後,方勵舉行了一場 " 與父親最後的告别 " 活動。
一群老人從英國萬裡迢迢來到東極島,向唯一在世的救援漁民林阿根致謝。
他們在海邊念出自己寫給父親最後的信,然後乘船前往裡斯本丸的坐标所在海網域,向海中灑落花瓣祭奠。
800 多個年輕靈魂葬身在了異國的海底,那是他們再也見不到的父親,是 800 多個家庭的慘痛失去。
這段歷史從未被記起,如今,一旦被打撈,就不該被遺忘。
挖掘過去,觀察現在,能讓我們展望未來,避免讓類似的悲劇重演。
《裡斯本丸沉沒》有太多動人心弦的瞬間,但必須強調的是,它的情緒很克制,視野很寬廣。
它有着滿滿的對生命的紀念,對和平的呼喚,還有人類細膩隽永的共通情感。
最重要的,是它打撈起成謎的真相,讓那些成謎的 " 人 " 回到最愛的人身邊。
方勵說:" 這部電影最終是留給歷史的,東極島會被全世界人民記住。"
我想,這也是電影存在的價值——将人類可貴的情感镌刻于光影,讓靈魂的波浪拍打海岸,願所有的善意都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