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财經經驗:管濤:特朗普回歸對中國貿易衝擊辨析,歡迎閱讀。
作者:管濤
特朗普能否完全兌現其對中國的關稅威脅尚未可知,即便特朗普對中國再啟貿易摩擦也是危中有機。
随着美國大選落下帷幕,特朗普回歸。鑑于特朗普競選期間明确表示 " 關稅 " 是其辭典中最美好的詞匯,并威脅對中國更新貿易戰,再度引發了各方對于中國外貿出口尤其是經濟前景的擔憂。
然而,筆者以為,特朗普能否完全兌現其對中國的關稅威脅尚未可知,即便特朗普對中國再啟貿易摩擦也是危中有機。中國宜在做好自己的事情、推動經濟運行回歸合理區間的基礎上,趨利避害、危中尋機,從最壞處打算,争取最好結果。
特朗普回歸不一定是最壞結果
随着美國大選揭曉,特朗普重返白宮已成定局。目前,市場似乎認為,就中美經貿關系的前景而言,這一結果可能更加不利。因為非建制派的特朗普随性而為,對華貿易政策會更加極端,更加不可預測、不可控制。然而,這可能是一種偏見和誤解。
在維護超級霸權地位是美國最高國家利益、遏制中國崛起是美國跨黨派共識的情況下,不論共和黨還是民主黨執政,都将繼續針對中國。特朗普 1.0 打開了中美經濟脫鉤、科技競賽的 " 潘多拉盒子 ",而拜登執政四年将其進一步機制化、體系化,确立了對華策略的三支柱——投資、聯盟、競争。由此形成的 " 小院高牆 "" 脫鉤斷鏈 ",對中美經貿關系的衝擊不比特朗普 1.0 時期小。
以中美科技競争為例,特朗普 1.0 是運用關稅、黑名單和國家安全 " 三板斧 ",拜登時代則是政府補貼加出口管制,其中出口管制更新至像 " 手術刀般精準 "。
特朗普的第一個任期内,将對美國進口的全部中國商品的實際平均關稅率由 2.7% 最高升至 15.4%,并在 2020 年 1 月後降至 12.5% 左右。2018 年起,對華為、中興等中資企業和機構采取了出口管制和經濟制裁措施,将半導體供應鏈 " 武器化 "。2020 年 8 月籤發行政命令,禁止騰訊公司旗下的微信和字節跳動公司旗下的 TikTok 應用在美國使用,但相關禁令被美國法院駁回。
2018 年修訂《出口管制改革法案》,進一步賦予美國商務部以 " 安全 " 名義對美國向外國提供商品、技術、軟體的管制權限,商務部據此将更多中國科技企業納入 " 實體清單 ",強化針對相關主體科技產品和技術出口的審查力度。2019 年修訂 " 視同出口 " 條例,限制在美華人獲取技術的渠道。2018 年 8 月籤署《外國投資風險審查現代化法案》(FIRRMA),擴大并強化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CIFUS)針對外國主體投資美國關鍵技術、基礎設施、敏感領網域等的審查和決定權限,導致諸多中資企業對美投資項目被否。
2019 年 5 月籤發第 13873 号行政命令,要求強化 " 限制外國敵對勢力破壞美國信息通信技術供應鏈 ",進一步限制中國信息科技公司對美投資及其設備、產品、服務進入美國市場。2020 年 5 月出台 " 外國直接產品 " 規則措施,直接指向除美國外的其他國家和地區的半導體公司,禁止這些公司利用源自美國的十六類技術及軟體的設備和產品,出口給 " 實體清單 " 上的企業。
2020 年 11 月籤發第 13959 号行政命令,禁止美國主體對美國政府認定由中國軍方持有并控制的企業進行投資,促使紐約證券交易所對中國三大電信運營商采取 " 強制退市 " 措施。2020 年 12 月籤署《外國公司問責法案》,要求在美上市外國公司的審計機構必須接受美國監管部門的審計工作底稿檢查,中國公司赴美上市融資難度顯著增加。
拜登政府基本照單全收了特朗普 1.0 的科技競争武器,包括對中國產品征收高關稅、對部分中企和產品采取禁止或限制進口、對關鍵物資施加出口管制、對投資中概股進行限制、對美國居民到中國投資進行限制,以及對個别企業進行金融和經濟全面封鎖等。
拜登政府還推陳出新。2022 年 8 月通過《芯片與科學法案》,推出價值 527 億美元的一攬子補貼計劃,其中 390 億美元将貼給相關制造企業。但接受補貼的公司必須與美國政府籤署協定,不能在中國以及其他美國關切地區擴產先進芯片的產能。
2022 年 10 月 7 日美國商務部頒布新規,通過設定具體的硬體參數,限制中國獲得用于訓練人工智能的高算力 GPU,同時對先進制程的邏輯和存儲芯片以及超算中心進行全面限制。中國本土芯片制造先進企業獲得美國設備、技術需要許可證,美國居民在受管制企業就業也遭到禁止。新規更是把科技競争的焦點從通信、芯片擴大到人工智能。時隔一年後的 2023 年 10 月 17 日,美國商務部更新出口管制條款,對限制細化更新。而且,美國政府還利用歐亞供應商的設備、芯片中包含美國產品、技術和軟體,脅迫它們在半導體領網域對中國實施全球遏制行動。
拜登政府繼承并不斷優化更新投資限制。2024 年 10 月,美國政府發布新規,管制美國企業對大陸先進半導體、量子技術和人工智能領網域對外投資,具體分為 " 禁止類 " 和 " 申報類 ",其中禁止類主要包括高性能人工智能、先進半導體制造、EDA 和設備等,其他歸于申報類,防止美國在華投資可能 " 威脅美國國家安全 "。拜登還延續了特朗普的諸多 " 黑名單 "。同時,一些相關法案明确要求國防等部門不得采購部分中企的產品。
據美方統計,2020 年(特朗普政府上個任期結束時),美國進口商品中,中國占比 18.4%,較 2017 年下降 3 個百分點。2023 年(拜登政府任期結束的前一年),該比例為 13.7%,較 2020 年回落 4.7 個百分點;2024 年前三個季度進一步降至 13.2%,同比回落 0.4 個百分點。
顯然,如果哈裡斯赢得大選,大概率會延續拜登時期對華政策的基本框架。只是民主黨的對華經濟政策可能不會那麼張揚,影響也會是輕風細雨而非疾風驟雨。然而," 明槍 " 固然不好躲,誰說 " 暗箭 " 就一定比 " 明槍 " 更好防呢?
特朗普關稅政策存在較大變數
這次大選過程中,特朗普曾威脅将從四方面更新對華貿易制裁:一是取消中國永久正常貿易關系(PNTR,即最惠國待遇);二是對中國對美所有出口商品征收 60% 或以上關稅;三是四年内停止對中國生產的必需品的進口;四是嚴厲打擊中國商品通過第三國出口到美國。
相比特朗普對于關稅措施的熱衷,拜登時期則更偏好非關稅措施,如以 " 去風險化 " 之名,行幹預全球產業鏈供應鏈之實。
特朗普 1.0 在貿易政策上兌現競選承諾的程度較高,不排除特朗普 2.0 會得心應手地繼續揮舞關稅大棒,大殺四方。一是趁着中國當前經濟運行壓力較大,對外需依賴程度更高,運用關稅手段對中國落井下石。二是運用加征關稅來彌補因推行減稅政策引發的稅收收入減少,進而緩解美國财政赤字擴張的壓力。三是即便不考慮進一步打壓中國經濟,也可能運用關稅手段作為談判籌碼,換取中國在其他方面的妥協和讓步。四是 2020 年初中美籤訂了第一階段經貿協定,按下了中美經貿摩擦的暫停鍵,但因疫情原因協定執行不了了之,特朗普可能以關稅手段要挾中國完成協定并進行補償。
2023 年,曾于 2017~2020 年在特朗普政府中擔任貿易代表的萊特希澤在其新書《沒有貿易是自由的》中,對貿易自由化益處達成的共識提出嚴厲的控訴。若他重新擔任美國貿易代表,無疑将提升中美兩國再啟關稅衝突的概率。加之盧比奧之流的對華鷹派加盟特朗普 2.0 的核心圈,前述概率将進一步提升。
日本樣本或可以給未來中美經貿聯系的前景提供一定的參考。據美方統計,1986 年(1985 年 9 月廣場協定次年),美國進口商品中,日本占比 22.2%(較 2017 年中國占比的歷史高點還高出 0.8 個百分點);2003 年起,該比例跌破 10%;2023 年,該比例僅為 4.7%,2024 年前三個季度進一步降至 4.5%。1991 年,美國商品貿易逆差中,日本占比 56.4%,創歷史新高;2014 年起,該比例降至 10% 以下,2023 年為 6.7%,2024 年前三個季度進一步降至 5.7%。
從類似指标看,當前中美經貿摩擦的慘烈程度已超過了當年的日美。如 2018 至 2023 年六年間,美國商品進口和商品貿易逆差中,中國占比分别累計回落 7.7 和 20.7 個百分點。而 1987 至 1992 年,日本兩項占比分别回落 4.1 和上升 13.3 個百分點。
當然,特朗普兌現其對華貿易政策并非板上釘釘,或者即便要動手,時間會比較靠後,節奏和力度也會有不确定性。
一是美國共和黨在這次大選中橫掃參眾兩院,讓特朗普有可能将更多精力放在解決國内問題上。特朗普 1.0 在内政方面乏善可陳可謂是特朗普的一件憾事。
二是鑑于中國在美國商品進口和貿易逆差中占比已大幅下降,繼續對中國在貿易問題上施壓政治收益不大。如果真在意美國貿易失衡問題,特朗普 2.0 或許對于近年來在美國商品進口和貿易逆差份額上升較多的經濟體加征關稅會更感興趣。
三是高通脹引發民眾不滿是這次民主黨大選失利的主要原因,而擅長經濟工作是特朗普 1.0 的亮點,抗通脹仍将是特朗普 2.0 的當務之急。而不論是對中國加征 60% 的高關稅還是對全球普遍加征 10% 的關稅,都會增加通脹黏性,這有可能令特朗普 2.0 心存顧忌。
四是中國在美進口市場份額下降但在全球出口市場份額上升,表明通過對外投資實現貿易差額轉移,是規避貿易壁壘的有效做法。這也是特朗普 2.0 揚言要對中國通過第三國對美出口加征關稅的主要原因。然而,全球圍堵中國對美間接出口說易行難:一方面甄别工作難度大、成本高,另一方面還可能引起中資境外投資企業所在地的反對甚至報復。
五是既然拜登政府繼承和發揚了特朗普 1.0 的很多做法,特朗普 2.0 也可以學習借鑑拜登政府的一些做法。尤其是特朗普 1.0 屬于異軍突起,政府班底主要是一些非主流的偏激人士。這次強勢回歸,特朗普 2.0 将獲得更多智庫和主流人士的支持,政策有可能會更加成系統、偏理性。
綜上,中國既要做好中美經貿關系變好之前變得更壞的準備,也要避免自亂陣腳、未戰先怯,而要沉着冷靜、見招拆招。即便從長遠看,中美貿易關系有可能會發展成為今天日美的狀況,中國也要積極創造條件,盡可能将這個時間拉長一些,以減輕短期劇烈調整對中國經濟造成的衝擊。
積極應對外部衝擊,關鍵是要加快落實存量和增量政策,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開放,推動經濟運行回歸合理區間,扭轉市場預期、提振市場信心。這将增強中國在對外經貿磋商中的底牌和底氣。同時,中國要在沙盤推演、情景分析的基礎上,适時跟進、動态評估特朗普對華貿易政策進展,主動作為、提前布局,趨利避害、危中尋機,從最壞處打算争取最好的結果。
(作者系中銀證券全球首席經濟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