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軍事經驗:神像的塑造——淺談二戰德軍“裝甲王牌”的虛與實,歡迎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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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圖:二戰德軍愛好者們耳熟能詳的三位"裝甲王牌(Panzer Aces)"- 恩斯特·巴克曼,米夏埃爾·魏特曼,以及奧托·卡裡烏斯。
注:本文編譯自羅曼·托普(Roman Töppel)所著《"Panzer Aces:" Legends and Reality》。
幾乎每個對二戰德國裝甲部隊略有了解的歷史愛好者都聽說過 恩斯特·巴克曼、約翰尼斯·博爾特、奧托·卡裡烏斯、庫爾特·科尼斯佩爾以及米夏埃爾·魏特曼 這幾位二戰德軍裝甲王牌的大名。與他們相關的那些擊毀上百輛敵方坦克的傳奇戰績反復在書籍以及互聯網上被傳頌,其中的幾位甚至早已有個人專著面世。
然而,這一蕩漾在二戰軍事歷史學愛好者群體當中的"裝甲王牌"熱潮,實際是在二戰結束之後的冷戰時期才被掀起的 —— 在二戰期間,并沒有哪位出色的德軍裝甲指揮官能像著名的德軍戰鬥機飛行員或是U艇指揮官那樣廣受二戰德國軍民的喜愛。
真實抑或虛構
1944年8月3日,《德意志每周新聞(Die Deutsche Wochenschau)》第726期 播放了一段攝于諾曼底戰區的影像,一位裝甲指揮官的特寫出現在影片第16分33秒至45秒之間,旁白如此解說道:
"搭乘在諾曼底前線這輛‘虎’式坦克之上的,是雙劍橡葉騎士十字勳章得主米夏埃爾·魏特曼SS上尉,他是最為成功且最令敵軍膽寒的裝甲殺手之一。"
這一解說非常引人注目。戰争期間,《德意志每周新聞》僅在個别特殊情況下才會特别提及某位裝甲指揮官的名字。雖然《德意志每周新聞》曾多次展示過作戰出色的德軍車組乘員,例如,在第726期的10分34秒至39秒之間,就出現了佩戴着騎士十字勳章的奧托·卡裡烏斯中尉在執行作戰任務前與戰友一同研究地圖的影像,然而,與大多數展示前線德軍裝甲兵的片段類似,旁白并沒有對這段影像作出任何解說,因此觀眾并不會知曉這些出現在影片中的裝甲指揮官究竟是誰。直到戰争結束之後,卡裡烏斯才因他的個人回憶錄《泥濘中的老虎》而逐漸在二戰軍事歷史愛好者圈子中變得著名。
出現在《德意志每周新聞》第726期中的魏特曼(左)與卡裡烏斯(右)。魏特曼于1944年8月8日在諾曼底陣亡。卡裡烏斯幸存至戰後,他于2015年1月24日逝世。
著名軍事歷史科幻小說家弗朗茨·庫洛夫斯基(Franz Kurowski)在創作《裝甲王牌(Panzer Aces)》系列書籍時,就曾參考過卡裡烏斯的故事。通過這一系列的書籍,庫洛夫斯基極大地推動了軍事歷史愛好者們對二戰德軍裝甲王牌的崇拜之情。然而,庫洛夫斯基書中描述的許多故事都出自他個人的想象,甚至是毫無根據的虛構,以此為契機,他創造并散布了大量的不實傳說。
庫洛夫斯基所著的《裝甲王牌》系列書籍,最奇迹的是該系列的第一本和第二本居然在2022年再版了,而第三本是舊版的封面。
著名的III突王牌車長,騎士十字勳章得主格奧爾格·博澤(Georg Bose)曾如此評價過庫洛夫斯基的作品:
"最近,庫洛夫斯基又出了一期與突擊炮部隊有關的《士兵(Der Landser)》,其中有幾個地方提到了我的名字,然而我完全不知道上面記錄的這些與我有關的事迹是在哪發生的?!"
博澤所說的《士兵》,是一本常見于德國火車站書店,已連續出版有幾十年之久的系列周刊雜志。這些雜志常以青年及冒險小說的文風來叙述與二戰德軍士兵有關的戰鬥故事,或描寫一些國防軍和武裝黨衛軍王牌曾參與過的重要作戰。這本雜志上刊登的絕大多數文章,都是由業餘的歷史作家們虛構出來的故事。庫洛夫斯基是《士兵》的忠實供稿者之一,他曾在上面投稿了大量作品。
格奧爾格·博斯,曾服役于第177突擊炮營和第69坦克殲擊營。他于1944年9月21日獲得騎士十字勳章,後被蘇軍俘虜,直到1948年才被釋放回國。他于2011年9月26日逝世。
也許是認為自己的真名過于振聾發聩,一旦出現在《士兵》雜志上将會引起史學界的大地震,庫洛夫斯基使用了卡爾·科拉茨(Karl Kollatz)這一筆名來給《士兵》投稿,《士兵》的"裝甲王牌"系列中與約翰尼斯·漢斯·博爾特(Johannes Hans Bölter)和米夏埃爾·魏特曼相關的篇目,就出自庫洛夫斯基的手筆。
約翰尼斯·漢斯·博爾特,與卡裡烏斯和科舍爾等人服役于第502重裝甲營。他于1943年3月29日獲得金質德意志十字勳章,1944年4月16日獲得騎士十字勳章。1949年初,博爾特被蘇聯當局逮捕,因無法證明他曾犯下戰争罪,他很快被釋放。1950年,他與家人遷往西德。他于1987年9月16日逝世。
在寫作時,庫洛夫斯基采用了真實的二戰德軍士兵的姓名,并且選擇一些實際存在的事件來作為創作背景,這些寫作手法讓他的作品真假難辨,鮮有讀者能意識到庫洛夫斯基筆下的許多叙述都只是他個人虛構出來的故事。這一特點同樣适用于庫洛夫斯基在一些《士兵》雜志中列出的二戰德軍王牌車長名單。
第184突擊炮營的騎士十字勳章得主霍斯特·瑙曼(Horst Naumann)同樣位列于庫洛夫斯基的王牌名單中,根據庫洛夫斯基的描述,瑙曼的戰績約為48輛坦克。幸運的是,瑙曼從戰争中幸存且于2000年逝世,作為王牌榜單上的當事人之一,瑙曼親自證實了庫洛夫斯基所說的48這一數字完全是錯誤的 —— 實際上,截至戰争結束,他的真實戰績是30輛坦克。
霍斯特·瑙曼,曾輾轉服役于多個突擊炮部門。他于1943年1月4日獲得騎士十字勳章。戰争末期,他向美軍投降,直到1946年才被釋放。1956年,他加入新成立不久的西德聯邦國防軍。他于2000年11月27日逝世。
戰績與擊殺環
在二戰德軍裝甲部隊愛好者群體中,普遍存在着這麼一種觀念,即二戰德軍車長們會統計他們的個人戰績,許多車長會在他們的坦克或是突擊炮上繪制擊殺環。然而,遺憾的是,上述這兩種觀點都是錯誤的。
其實,上文提到的在戰後依舊清晰地記得自己摧毀了30輛坦克的瑙曼,只是一個特例。服役于SS第101/501重裝甲營的沃爾納·溫特(Werner Wendt)曾就這一問題如此評價道:
"個人的坦克擊殺戰績會統一上報到連部,由連部負責進行記錄。大多數的車長根本不關心這些數字!"
沃爾納·溫特(左),SS第101/501重裝甲營老兵。阿爾弗雷德·魯貝爾(右),第503重裝甲營老兵。兩者在戰後都十分活躍,參與了各自服役的重裝甲營部門戰史的編寫。然而,溫特的手稿被阿格特(Patrick Agte)盜取,後者在溫特的手稿中添加了一些内容,以自己的名字出版了《魏特曼與LAH虎式指揮官》一書。
曾擔任過第503重裝甲營營部軍官(ordonnanzoffizier)的阿爾弗雷德·魯貝爾(Alfred Rubbel),在時隔多年的回憶中也談及了類似的情況:
"在我們的部門,從來就沒有出現過:‘邁爾擊毀了3輛坦克’類似的說法,我們記錄的是‘第214号坦克擊毀了3輛坦克’,因為這些戰績是整個車組共同努力的成果。
我看了互聯網上流傳着的那個奇怪的王牌名單,我也位列其中,甚至還擁有57輛坦克的戰績。我的确參與過一些戰鬥,也取得過戰績,然而,就我個人而言,我只在擔任炮手時确切地擊毀了3輛坦克。
這些王牌名單都是後人杜撰的,上面記錄的這些令人費解的數字根本毫無依據。"
曾服役于SS第2裝甲團的著名車長恩斯特·巴克曼,是騎士十字勳章得主,他曾對此評價道:
"很少有坦克會獨自執行作戰任務。在戰鬥中,通常需要多輛坦克相互協作來共同摧毀1輛敵方坦克。因此,并不存在确切的數字。"
恩斯特·巴克曼,服役于"帝國"師SS第2裝甲團。他于1944年8月27日獲得騎士十字勳章。戰争末期,他向英軍投降,從戰俘營被釋放回國後,他回到西德。他于2009年6月27日逝世。
即便是王牌車組,也很少會在他們的坦克上繪制與戰績相關的擊殺環。曾輾轉服役于多個突擊炮部門的瑙曼如此寫道:
"在我服役過的所有部門中,不論是我本人,還是其他的車長,我們都沒有在自己車輛的炮管上繪制過擊殺環。"
當然,的确存在一些炮管上繪制着擊殺環的坦克與突擊炮的著名照片,例如米夏埃爾·魏特曼車組與炮管上繪制了88個擊殺環的S04号"虎"式。顯而易見,這只是出于宣傳目的而特意繪制的擊殺環。在諾曼底戰役中,不論是由魏特曼所指揮的SS第101重裝甲營第2連的"虎"式在6月所留下的照片,或是在8月8日的魏特曼終戰中被擊毀的"虎"式的遺骸照片,都顯示這些"虎"式的炮管上沒有繪制任何的擊殺環。
攝于1944年2月,第502重裝甲營的士兵正在為一輛"虎"式繪制第22道擊殺環。實際上,給座車繪制擊殺環的行為并不普遍,一些部門甚至禁止裝甲兵在炮管上繪制擊殺環。
魯貝爾談到他在第503重裝甲營的服役經歷時,曾說過:
"我們被禁止在炮管上繪制擊殺環。畢竟我們并不想在坦克駛入敵軍陣地時,大搖大擺地向蘇軍展示我們曾對他們做過的事情。"
有幾位車長在戰後表示,他們并不清楚自己摧毀了多少輛坦克。例如,卡裡烏斯說過他從沒提到過他擊毀的坦克數量,他也無法提供确切的數字,他本人估計自己的戰績大約是100輛坦克,然而這些數字無法得到核實。
SS第5裝甲團的著名車長,騎士十字勳章得主卡爾·尼科盧西-萊克(Karl Nicolussi-Leck)也證實了這一情況:
"我十分認同奧托·卡裡烏斯先生的觀點,我既不記得确切的數字,也不知道确認坦克擊毀戰績的具體規則。當然,在戰鬥結束之後,我們可以統計在戰鬥中總共擊毀了多少輛敵方坦克,但我并不清楚上級之後會如何對這些戰果進行更進一步的處理。"
卡爾·尼科盧西-萊克,服役于"維京"師SS第5裝甲團。他于1944年4月9日獲得騎士十字勳章。戰争末期,他向美軍投降,2年之後,他從戰俘營被釋放。1948年,他移民到阿根廷,但在50年代初期又回到意大利南蒂羅爾。他于2008年8月30日逝世。
這些來自親歷者的證言相當可靠,對于二戰德軍而言,陸軍的坦克擊毀與空軍的飛機擊毀或是海軍的擊沉噸位擁有完全不同的權重。在空戰中取得一定數量的飛機擊毀戰績的飛行員,将被授予騎士十字勳章,為了确保這一人人争相追逐的榮譽競争能有序地進行,每一位取得戰果的戰鬥機飛行員不僅需要為每次出擊時取得的戰果撰寫報告,還必須指定一位戰友作為戰績見證者,而見證者也必須撰寫一份報告來确認這一飛機擊毀戰績。後來,這些空戰戰績還必須得到更高級别的長官的确認,因為只有被認定的飛機擊毀戰績才能被計入個人累積戰果并影響到勳章的申報。
然而,對于陸軍和武裝黨衛軍的中下級官兵而言,情況略有不同 —— 騎士十字勳章通常與 因個人的"自主決策"而進行英勇作戰,并且對戰鬥的結果產生決定性影響 的戰鬥相挂鉤。這種機制與空軍或是海軍那樣因戰績的累積而獲得騎士十字勳章完全不一樣。
因此,對于裝甲指揮官來說,騎士十字勳章本質與累計的戰果無關,一名士兵并不能僅僅因為他曾擊毀大量敵軍坦克而有資格拿到騎士十字勳章。基于這一機制,盡管網絡盛傳的"無冕之王"科尼斯佩爾擁有約165輛的坦克擊毀戰果,但他從未獲得騎士十字勳章的提名。
當然,每個規則總會存在例外的情況。例如最著名的二戰裝甲指揮官,唯一一位獲得了雙劍橡葉騎士十字勳章的王牌車長 —— 米夏埃爾·魏特曼。
從農民到王牌
米夏埃爾·魏特曼,生于1914年4月22日,巴伐利亞州上普法爾茨(Upper Pfalz)弗格塔爾(Vogelthal)村。他的家族世代務農,完成小學和初級中學的學業後,魏特曼在他父親的農場工作。
1934年2月,他志願加入國社勞動軍團(Nationalsozialist-Arbeitdienst,NSAD),當時,NSAD雖然是官方扶持的大型組織,但納粹德國還未頒布法令強制要求适齡公民必須進行長達6個月的義務勞動。離開NSAD之後,魏特曼于1934年10月加入魏瑪防衛軍(Reichswehr),在第19步兵團完成了為期2年的兵役,他于1936年9月退伍。1937年4月,魏特曼加入阿道夫·希特勒警衛旗隊(Leibstandarte SS Adolf Hitler)。盡管他的身高只有1米76,距離警衛旗隊1米8的身高要求還有一定差距,但他還是成功通過審核,成為警衛旗隊的一員。
1939年,作為警衛旗隊裝甲偵察排的一位裝甲偵察車車長,魏特曼短暫地參與了對波蘭的作戰。1940年春,他被調往警衛旗隊突擊炮連,經過培訓之後,成為III号突擊炮的車長。1941年,蘇德戰争爆發,在東線征戰中,魏特曼屢立戰功,獲得二級與一級鐵十字勳章,而他也因戰鬥負傷兩次。1942年6月至9月,魏特曼在巴德特爾茨(Bad Tölz)黨衛軍軍官學校(SS-Junkerschule)完成軍官培訓,以候補軍官的身份被調往SS裝甲候補訓練營,于12月底加入正在組建的SS第1裝甲團第4重裝甲營連。
1943年春季,正式成為一輛"虎"式坦克的車長車長并擔任"虎"式排排長後,魏特曼的聲名随着他那迅速增長的戰績而嶄露頭角。1944年1月14日,魏特曼因66輛坦克擊毀戰績獲得騎士十字勳章,在接下來的2周内,魏特曼更進一步地取得了48輛坦克擊毀戰績,他因此于1月30日獲得橡葉飾。1944年春季,在魏特曼回國接收橡葉飾并被調往正在比利時組建的SS第101重裝甲營的時候,他已經獲得了117輛坦克擊毀戰績。
1944年4月,魏特曼拜訪了卡塞爾的亨舍爾工廠,那些讓他取得非凡成就的"虎"式坦克就出自這個工廠。在工廠的大廳中,他向工人們叙述了他的戰鬥經歷,高度贊揚了"虎"式坦克的可靠與質量。對于亨舍爾工廠中這些負責制造并裝配"虎"式的工人們而言,這一明顯出于宣傳目的的小插曲無疑為他們那枯燥的日常工作帶來了些許的改變,而他們也因為魏特曼的激勵演講而得到鼓舞。
諾曼底戰役初期,魏特曼指揮的第2連以公路行軍的方式趕往諾曼底前線。1944年6月13日,魏特曼的6輛"虎"式抵達位于卡昂西南方向的維萊博卡日小鎮附近,在小鎮外一處被樹林環繞的低地中過夜。第2天早上,魏特曼的部隊注意到一支已突破德軍防線的英軍裝甲部隊正毫無防備地接近他們。得知情況後,魏特曼毫不猶豫地接管了一輛處于可動狀态的"虎"式,對英軍發起突襲。這些英軍裝甲部隊剛從長程行軍轉入休整,德軍突然發起的進攻讓他們猝不及防,陣腳大亂,進而蒙受嚴重的損失。
魏特曼單車駛向已被英軍占領的維萊博卡日小鎮,沿途摧毀了道路及兩側的所有英軍裝甲車輛。在他的"虎"式于維萊博卡日小鎮内因故抛錨,全員不得不棄車撤離時,他已摧毀了總計29輛英軍裝甲車輛,其中包括9輛坦克,11輛履帶式裝甲車,8輛半履帶裝甲車和1輛裝甲偵察車。在這場著名戰鬥中,他表現出眾,取得了驚人的擊毀戰績。
在戰鬥結束之後,魏特曼的上級将他的戰績确認為21輛坦克,這一數據顯然是将英軍于當天因魏特曼的突襲而損失的裝甲車作為坦克計入了魏特曼的戰績,他的坦克擊毀總戰績也因此由實際的126輛,被拔高至138輛。時至今日,仍有人以魏特曼在維萊博卡日之戰中那虛高的宣稱戰績來批評魏特曼。
不過,對于實戰而言,這些實際戰績與宣稱戰績的差異并沒有太大的意義,畢竟在6月13日上午的戰鬥中,魏特曼的炮手皆是在近距離上将沿途遭遇的所有英軍裝甲車輛摧毀。如果路邊停放着的不是裝甲車,而是坦克,這些坦克無疑也會慘遭"虎"式的毒手。
維萊博卡日之戰讓魏特曼聲名大噪,除了在《德意志每周新聞》中亮相并被提及名姓,他的事迹還被刊登在幾份報紙上,他對維萊博卡日之戰所做的報告也以廣播的形式播報全國。
1944年6月13日上午的維萊博卡日之戰,無疑是魏特曼人生當中最輝煌的時刻。
6月25日,魏特曼從希特勒的手中接過橡葉雙劍飾,短短幾周之後,他便耗盡了自己的運氣。1944年8月8日,盟軍發起"總計"行動,在桑托(Cintheaux)附近的反擊戰中,魏特曼的"虎"式坦克于近距離被盟軍命中并發生了猛烈的彈藥殉爆。此戰之後,魏特曼與他的車組乘員被列入失蹤名單,直到幾十年後的1983年,他們的遺骸才在陣亡地點的附近被發現,并被遷葬至諾曼底拉康布(la Cambe)的德軍戰争公墓。
在今日的網絡上,一些人仿照一戰王牌飛行員曼弗雷德·馮·裡希特霍芬的著名稱号"紅男爵",将魏特曼稱為"黑男爵"。然而,"黑男爵"是近現代的軍事愛好者生造的概念,實際上,在二戰時期的德國,并不存在這樣的稱号,此外,魏特曼出身平凡,他只是一個農民之子,将他稱呼為"黑男爵"簡直是無稽之談。
不可復制的神話
魏特曼之所以能在1944年夏季一役成名,主要是因為他在維萊博卡日上午的戰鬥中以單車之力強行打斷英軍裝甲部隊的推進步伐,及時阻止了英軍的突破。這一果敢大膽的抉擇,被二戰德國的宣傳機器視為德軍士兵勇猛無畏與德軍武器無可匹敵的絕佳例證。由于諾曼底前線上并沒有太多值得報道的精彩戰果,維萊博卡日之戰這樣予以盟軍迎頭痛擊的實例顯然更具有宣傳價值,民眾也亟需這樣的戰例來樹立信心。
與西線相較,東線的裝甲兵們取得的戰績顯然沒有得到太多的宣傳傾斜,一些取得上百的坦克擊毀戰績的裝甲兵通常只是簡單地在二戰德國國防軍公報中被提及,他們并沒有像魏特曼與維萊博卡日之戰這樣收獲大量的關注。
此外,魏特曼是唯一一位獲得橡葉雙劍飾騎士十字勳章的車長。就算只讨論勳章本身,得到橡葉雙劍飾的人數也很少 —— 截至1944年9月,僅有94名二戰德軍軍人獲此殊榮,而拿到橡葉飾的人數為564人。這些橡葉飾得主很少能得到宣傳機器的關注,希特勒通常只是統一授予他們勳章,只有極少數人能得到希特勒的青睐。
1943年時,《德意志每周新聞》只會報道那些有幸得到希特勒單獨授勳的士兵,他們皆是因戰功出眾而被希特勒親自授予鑽石橡葉雙劍飾,如王牌艇長沃爾夫岡·呂特(Wolfgang Lüth),王牌飛行員沃爾特.諾沃特尼(Walter Nowotny),埃裡希·哈特曼(Erich Hartmann)和海因茨·沃爾夫岡·施瑙費爾(Heinz-Wolfgang Schnaufer)等人。在這些獲得崇高榮譽的軍人當中,沒有一人是裝甲指揮官。
從左至右,分别為沃爾夫岡·呂特,沃爾特.諾沃特尼,埃裡希·哈特曼,海因茨·沃爾夫岡·施瑙費爾。
截至二戰結束,總計有861人被正式授予橡葉飾,其中僅有寥寥幾人可被稱之為"裝甲王牌"。在那些表現出色的裝甲排長或是連長當中,也只有極少數人是因為其作為車長所取得的個人坦克擊殺戰績而獲得橡葉飾,如第1裝甲團的漢斯·施特裡佩爾(Hans Strippel)上士,第502重裝甲營的約翰尼斯·博爾特中尉和奧托·卡裡烏斯中尉,第25裝甲團的漢斯·巴博·馮·羅爾(Hans-Babo von Rohr)中尉,SS第2裝甲團的卡爾·克洛斯科夫斯基(Karl Kloskowski)中尉。在戰時,上述這幾位車長并沒有得到宣傳機器的垂青,直到戰後,他們才因為自身的事迹而逐漸為人所知。
從左至右,分别為漢斯·施特裡佩爾,漢斯·巴博·馮·羅爾,卡爾·克洛斯科夫斯基。
憑空捏造的傳說
接下來,筆者想簡單讨論一下庫爾特·科尼斯佩爾,一個戰時默默無聞,卻在逝去幾十年之備份受二戰德軍裝甲王牌愛好者關注的普通士兵。"裝甲王牌"熱潮不僅讓科尼斯佩爾跻身二戰德軍裝甲王牌的行列,他甚至還在戰績排行榜中榮登榜首,被譽為"無冕之王"。
科尼斯佩爾(右)和他的車長兼摯友芬德薩克(左),兩人都是金質德意志十字勳章得主。
作為第503重裝甲營最優秀的炮手,在戰争時期,科尼斯佩爾的名姓只在1944年4月25日的國防軍公報中被官方提及過一次:
"服役于重裝甲營的庫爾特·科尼斯佩爾中士,在1942年6月至1944年3月的東線戰鬥中,總計擊毀了101輛坦克。"
此外,他還曾短暫地出現在1944年10月11日的《德意志每周新聞》第736期中。當時,科尼斯佩爾是一輛"虎"II坦克的車長,他佩戴着金質德意志十字勳章,不過,旁白并沒有提到他的名姓。
直到2007年,科尼斯佩爾才因為庫洛夫斯基所著的一本與他相關的書籍而聲名鵲起。鑑于科尼斯佩爾在1945年4月時陣亡,庫洛夫斯基不可能從科尼斯佩爾獲取第一手材料。在這本書中,庫洛夫斯基宣稱自己引用了魯貝爾的叙述,後者是該書大部分情節的關鍵見證者。魯貝爾不僅是科尼斯佩爾的上級,亦是第503重裝甲營營部軍官,若庫洛夫斯基所言非虛,那他在寫這本書時的确得到了魯貝爾這位專業人士的幫助。
庫洛夫斯基的"大作",《Feldwebel Kurt Knispel》。
然而,在魯貝爾拿到庫洛夫斯基的書并仔細閱讀後,他大受震撼,随後火冒三丈:
"這本書居然能夠出版?!這簡直是一種徹頭徹尾的厚顏無恥行徑!
他在這本書裡寫的東西全都是瞎編的,就連那些所謂的來自于我的引言也是如此,這本書的裡内容全都與事實不符。
庫洛夫斯基把他自己胡編亂造的話硬套在我的嘴裡,但我根本沒說過這些話!"
此外,"科尼斯佩爾曾4次被提名騎士十字勳章但從未得到上級批準"也是庫洛夫斯基的經典歷史發明之一,在魯貝爾看來,這一說法純屬胡說八道:
"我是營部軍官,我需要在營部處理許多事務,其中就包括撰寫戰時日志。營裡所有與勳章提名相關的行為都必須記錄在案,我負責将這些提名以書面形式記錄下來,其格式大致為:‘某日,某指揮官向師部提出授予某人某勳章的請求’。
某人的上級擁有首次舉薦該人獲得某勳章的權利,但科尼斯佩爾從未獲得過騎士十字勳章的提名。"
魯貝爾對庫洛夫斯基的作品給出了極其嚴苛的批評:
"這就是一本純粹浪費紙張的廁紙作品,我那些還在世的戰友們都拒絕購買這本爛作。庫洛夫斯基之所以在書中堅定地主張我是此書的‘關鍵證人’,大概是因為他也自知自己在滿嘴跑火車,但卻對此毫不在意。"
在這本被第503營眾多老兵嫌惡的偽作中,庫洛夫斯基将科尼斯佩爾塑造成一位品德高尚,堪稱士兵楷模的英雄。然而,熟識科尼斯佩爾的魯貝爾指出庫洛夫斯基的描述與事實相去甚遠:
"我喜歡科尼斯佩爾,大夥都喜歡他。他是一個謙遜、樂于助人且受人歡迎的夥計,我們都叫他‘小庫(Kurtchen)’。但他是個不守規矩的小混賬,必須得有個人管着他。
甚至就連讓他成為坦克車長的決定也是一個錯誤。他的确是一位出色的炮手,但卻不适合承擔車長的職責。他沒法領導其他人,他做不到這一點,相反,他必須接受他人的領導。
另外,他也沒有什麼特别高尚的道德價值觀,他會不經準許就拿走别人的東西。軍隊的生活對他起到了一定的約束作用,我們總是得小心翼翼地提醒他要注意一些最基本的原則:‘嘿,夥計,别這樣做!’"
至于科尼斯佩爾那個出現在國防軍公報上的戰績數字,魯貝爾解釋了為什麼他們會将科尼斯佩爾的坦克擊毀戰績累加計算并呈報給上級道:
"所有的這些‘裝甲王牌’,尤其是魏特曼,都被高度理想化了。國防軍當然希望下級部門也有取得與魏特曼差不多的坦克擊殺戰績的裝甲王牌,科尼斯佩爾便因此脫穎而出。"
總的來說,"裝甲王牌"熱潮是一種在戰後才開始興起的熱潮。二戰期間,這些戰功卓絕的裝甲王牌,始終處于更加光彩奪目的空軍王牌與U艇王牌的陰影之下。納粹德國的宣傳機器很少提及裝甲王牌的名姓,在他們之中,更沒有人能像最成功的飛行員或是U艇指揮官那樣獲得最高的榮譽。
直到戰争結束之後,他們才因為流行雜志以及書籍的記叙而逐漸登上神壇。自上世紀60年代開始,以庫洛夫斯基為主力的一批作者以他們作為創作題材,通過刊登在雜志和書籍中的文章,慢慢地将他們塑造為傳奇。
随着時間的不斷流逝,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歷史距離當代越來越遠,而這些被作者們虛構出來的傳說,也愈加遠離真正的事實。
原文參考
Correspondence and interviews by the author with Ernst Barkmann, Georg Bose, Otto Carius, Horst Naumann, Karl Nicolussi-Leck, Alfred Rubbel, and Werner Wendt.
Franz-Wilhelm Lochmann/Richard von Rosen/Alfred Rubbel/Rolf Sichel (eds.), Erinnerungen an die Tigerabteilung 503: Die schwere Panzerabteilung 503 an den Brennpunkten der Front in Ost und West, 2nd edition, Würzburg 2009.
Ronald Smelser/Edward J. Davies, The Myth of the Eastern Front: The Nazi-Soviet War in American Popular Culture, Cambridge 2008.
Roman Töppel, "Das Ritterkreuz des Eisernen Kreuzes und der Kampfwert militärischer Verbände," in: Zeitschrift für Heereskunde 76 (2012), No. 446, pp. 180–190.
Roman Töppel: "Der ganze Krieg als Abenteuer. Der Schriftsteller und ‘Historiker’ Franz Kurowski," in: Portal Militärgeschichte, 12.2.2018 (onl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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