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财經經驗:艾滋病“神藥”到底能救誰?,歡迎閱讀。
出品 | 虎嗅科技醫療組
作者 | 陳廣晶
編輯 | 苗正卿
頭圖 | 視覺中國
在艾滋病防治方面,吉利德已經卷瘋了。
就在前不久(6 月 20 日)吉利德公開宣布了一項關鍵三期試驗結果,每年給藥兩次的 " 注射用衣殼抑制劑 " 來那卡帕韋(Lenacapavir)在針對 2134 名順性女性中顯示出 100% 有效,0 感染!(虎嗅注:注射用衣殼抑制劑即阻礙病毒蛋白質外殼組裝的抗病毒藥。)
來那卡帕韋由跨國藥企吉利德研發的,該藥 2022 年在美國獲批了治療艾滋病的适應症,不過需要與其他抗病毒藥聯用。
同期,使用舒發泰(Truvada)的 1068 名女性和使用達可揮(Descovy)的 2136 名女性中,分别有 16 例和 39 例發病。這些受試者都來自非洲和烏幹達等地。(虎嗅注:這兩種藥也用于艾滋病的治療和暴露前預防,主要成分是恩曲他濱和替諾福韋,後者是前者的更新版。)
研究者認為,這一結果證明了來那卡帕韋對于艾滋病病毒(人類免疫缺陷病毒,簡稱:HIV)暴露前預防(PrEP)達到了主要終點和次要終點。
對此,吉利德的全球首席執行官 Merdad Parsey 博士直言,來那卡帕韋的表現,已經證明了其作為幫助預防艾滋病病毒感染的 " 重用新工具 " 的潛力。他還表示,吉利德将會繼續向 " 終結艾滋病病毒流行 " 的目标努力。
" 這在抗病毒藥物治療歷史上是值得記錄的一筆。" 病毒學專家常榮山也這樣向虎嗅表示。
很多人知道吉利德,是因為新冠疫情期間的 " 人民的希望 ",盡管後來瑞德西韋并沒能成為人們期待的新冠 " 特效藥 ",但是還是給大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事實上,在對抗病毒方面,吉利德是常被奉為 " 藥神 " 的公司,自從 1987 年成立以來,這家公司不僅在艾滋病治療領網域獨占了 56% 以上市場份額,從新品種數量到銷售額都卷飛了 " 友商 ",還推出過 " 覆滅 " 部分行業的產品。
比如:吉利德推出的抗丙肝病毒小分子藥,已把疾病治愈率提高到幾乎 100% 的程度,在其引領下,此類藥市場規模在短短 3 年時間裡縮水了三分之二。在市場競争和醫保談判的雙重作用下,第三代產品在中國的療程費用,也已從最初的約 7 萬元,降到了自付不到 2000 元。
此外,抗流感 " 神藥 " 奧司他韋,最初也是出自吉利德之手。
現在這家公司又大有将其抗丙肝病毒的 " 神話 " 延續到艾滋病防治領網域的勢頭。
對此,投資市場已經率先做出了反應。上述試驗結果面世後,吉利德在美股的股價當天就一度大漲 10%,市值單日漲幅超過 66 億美元(折合人民币約為 479.6 億元)。緊接着國内抗艾滋病藥物相關企業艾迪藥業等股價的大跌(艾迪藥業股價一度單日下跌 14% 以上)。在其背後,投資者已經給這款藥上市後的影響定了調,但,未來走向真的會這樣嗎?
還不足以掀翻艾滋病用藥市場
按照吉利德公布的信息,來那卡帕韋用于暴露前預防的試驗還在男性等更多人群中推進,如果一切順利,2024 年年底或 2025 年年初将會有結果公布。
照此節奏,預防艾滋病的 " 神藥 " 廣泛使用已經不遠了。
但是,來那卡帕韋要終結 HIV 傳播,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有數據顯示,自從 1984 年發現全球首例艾滋病患者以來,全球已有約 4000 萬人因此喪命,另外還有近 4000 萬人被感染。聯合國數據顯示,每年新增的 HIV 感染者也超過百萬人。中國是低流行國家,每年也有 10 多萬新增感染者,其中僅青年學生就有 3000 例左右。
為了防控艾滋病,全球投入了大量資金,據聯合國艾滋病規劃署(UNAIDS)數據,到 2025 年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國家的年度 HIV 防治投資至少需要 290 億美元。盡管當下仍有缺口,相關國家和地區每年用在這一事項上的資金也超過了 200 億美元。僅抗 HIV 用藥市場規模就超過了 400 億美元。
此外,每年過早死亡,由患病引發的抑郁、焦慮,家庭照護負擔等造成的間接損失,對國家、社會、家庭來說,也都是沉重的負擔。
作為當下最主要的防治 HIV 手段之一,暴露前預防用藥的突破,無疑給人類對抗 HIV 的戰役增加了新的變數。不過,這種變數卻不是決定性的。
對于疾病控制來說,一貫是預防大于治療的。常榮山指出,傳染病預防的一般途徑,就是公共衛生手段,包括斬斷傳播途徑,接種疫苗形成免疫屏障。在這些手段之外,才是醫學手段,包括暴露前的預防藥物、暴露後的阻斷藥物,以及抗病毒的 " 雞尾酒療法 " 等。
因為 HIV 傳播途徑清晰,主要就是通過血液、性、母嬰來傳播,這樣一來,只要每個人做好個人防護,比如:不與他人共用針頭、牙刷,使用安全套、限制性伴侶的數量,就可以阻斷絕大多數傳染疾病的可能。
遺憾的是,迄今為止 HIV 疫苗研發仍然困難重重。就在前不久,全球最後一個大規模的 HIV 疫苗研發項目宣告失敗了,這條防護路徑打通也變得遙遙無期了。
在醫學方法中," 暴露前預防 " 也可以起到類似疫苗的作用,一直很受重視。UNAIDS 官網在其 2019 年發布的一篇文章中就指出,口服暴露前預防作為男同性戀者和其他男男性行為者、跨性别者和性工作者的額外艾滋病毒預防選擇,在減少新發 HIV 感染方面顯示出相當大的影響。
實際上此前也有 HIV 的暴露前預防藥物,用于對照的舒發泰和達可揮均屬此列,此外還有一款卡替拉韋。但是,它們實際發揮的作用還是非常有限的。
客觀上,這些藥的可及性一直是個問題。UNAIDS 官網文章中也提到,實際操作中,此類藥物獲取受到阻礙,受阻原因就包括了藥物只在集中地點提供、預防措施只在專門的艾滋病毒治療地點提供,以及藥品自付費用高等。
來自:UNAIDS 官網
可以看到,此前上市的暴露前預防藥物一般需要每天服用,最長也要每 2 個月注射一次。而且不能 100% 預防。如前所述,在相關試驗中,二者分别有 1.69/100 人年和 2.02/100 人年的發病率。
而且價格高昂。從公開信息看,達可揮的每年總費用 2.6 萬美金,按照每天一片計算,單片價格超過 70 美金。業界普遍擔心,來那卡帕韋的價格會更貴。
" 如果每天的費用超過 5 美元,那就沒有意義了。" 常榮山告訴虎嗅。這意味着真正需要的人根本就用不起,艾滋病感染最嚴重的南部非洲,很多國家的陽性率是 25%,每天的人均生活費就只有幾美元。
除此以外,來那卡帕韋的病毒抑制效力、耐藥性,以及如何應對 HIV 超強的突變能力,都是待解難題。常榮山指出,該藥目前看試驗數據雖然驚豔,但是該項臨床研究參與人數還不夠多," 至少要上萬人的試驗才能說明問題 "。
也就是說,從目前證據看,來那卡帕韋要大規模預防 HIV 都難,更遑論終結艾滋病了。而且作為預防藥物,很多人也擔心 " 它是一把雙刃劍 "。常榮山指出,受價格制約,很可能出現最應該用藥的高危人群無力負擔,而用得起藥的人有恃無恐,因為打了來那卡帕韋不用擔心性行為中自己被感染,而采取無保護性行為,會導致那些用不起藥的人更容易被感染," 這很可能會加重 HIV 的傳播 "。
看到 " 治愈 " 艾滋病的希望
" 來那卡帕韋最大的價值,其實是讓人們看到了艾滋病功能性治愈的希望。"常榮山告訴虎嗅,企業最應該做的還是挖掘藥物的治療作用,而從原理上看,來那卡帕韋是有這方面潛力的。
艾滋病防治之所以難,是多種原因造成的。
一是 HIV 突變太快。不僅不同人之間病毒不同,同一個人體内也可能有差異較大的毒株。二是 HIV 會逆轉錄,可以将自身遺傳信息整合到人體細胞裡,長期潛伏。三是 HIV 疫苗研發缺少必要的動物模型。"HIV 感染猴子,很多是不發病的。" 常榮山告訴虎嗅。
更重要的是,HIV 攻擊的是人體免疫部隊中的 " 通信兵 "(CD4+T 淋巴細胞),加上 HIV 摧毀了人體正常的抗感染免疫、抗腫瘤免疫等,免疫系統逐漸失能,無法發現 " 敵情 ",導致一些本來不易感染的真菌也能感染,還有罕見的卡波濟氏肉瘤等。這也是很多患者致死的原因。
這些不僅導致疫苗難以開發,也導致任何抗病毒的單藥,都可能很快出現耐藥,而且即便藥物 " 消滅 " 了病毒,因為其遺傳物質藏在人體細胞中,它們還随時可以卷土重來,因此多種藥物組合的 " 雞尾酒療法 " 不能将 HIV 病毒徹底殺死,只能抑制其活躍的復制,一停藥,CD4+T 淋巴細胞計數馬上下降,免疫系統塌方,最終死亡。
來那卡帕韋是一種衣殼抑制劑。HIV 的病毒衣殼,也就是保護病毒遺傳物質的蛋白質外殼。研究者發現,盡管 HIV 變化多端,但是其基因中編輯衣殼蛋白的區網域是最不會發生變化的部分之一。來那卡帕韋,就是利用了這一點,通過抑制衣殼蛋白,破壞衣殼組裝,來使得病毒失去感染宿主細胞的能力。
而該藥的給藥方式為皮下注射,藥物進入人體後會藏着脂肪細胞中緩慢釋放,就可以達到長期抑制病毒的作用。
常榮山告訴虎嗅,他從來那卡帕韋的上述新穎的抗病毒藥理上,看到了人類功能性治愈艾滋病的希望。
按照香港大學李嘉誠醫學院艾滋病研究所所長陳志偉接受《健康報》采訪所說,這種 " 治愈 " 雖然還是無法徹底清除感染者體内的 HIV,但是感染者可以停止抗病毒治療,不用再終身服藥,也能保持一定的 CD4+T 淋巴細胞數量,維持正常的免疫功能。
來那卡帕韋确實可以長效作用。其在美國獲批的适應症," 聯合其他抗反轉錄病毒藥物,治療既往接受過多種治療方案的 HIV 感染者 ",就是一年給藥兩次的,極大地免除患者每天服藥的痛苦。這甚至被認為是該藥最大的突破。
未來能否讓患者不用再終身服藥、實現 " 功能性治愈 " 還有待進一步研究證實,在短期内,長效治療藥或許可以改善艾滋病患者的心理問題。
中國疾控中心的張晗希撰寫的《中國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自殺死亡分布及相關疾病負擔研究》一文指出,2020 年中國心理疾病負擔占到疾病總負擔的四分之一。其中,HIV 感染者 / 艾滋病病人的抑郁比例又高于一般人群,歧視等帶來的心理壓力是關鍵致病因素。
上述文章中,研究者提到,HIV 感染者的心理健康不僅影響患者自身健康,還有可能增加高危行為,包括服藥依從性降低、無保護性行為、自殺等。這些會導致患者的過早死亡和 HIV 的二次傳播。
半年一針,不必每天服藥,确實可以避免忘記服藥,也可以減輕每天服藥帶來的心理負擔,也有助于防控 HIV 傳播。
艾滋病檢測确認實驗室
來自:視覺中國
先救了吉利德?
來那卡帕韋在徹底解決 HIV 感染問題之前,先救了自己一命。
事實上,就在來那卡帕韋預防 HIV 感染的關鍵 3 期試驗結果出爐以前,吉利德已經連續報出了多個壞消息。
這其中包括:其投入了 49 億美元研發的抗 CD47 抗體藥三期臨床試驗失敗;上市 ADC 產品戈沙妥珠單抗開發新适應症(二線非小細胞肺癌)的三期臨床試驗失敗、同一款藥的尿路上皮癌驗證性三期臨床失敗等。(虎嗅注:CD47 是近年來被業界認為非常有潛力的抗癌藥靶點。)
在其背後,曾經憑借丙肝小分子藥将總營收提高到 330 億美元,總資產提高到 702.8 億美元,一度跻身全世界最有錢的制藥企業之列的吉利德,在大舉 " 消滅 " 丙肝後,自身發展也遇到了瓶頸,急需一款新的爆款藥來救命,他們選擇了當下熱門的腫瘤領網域。
據行業自媒體《同寫意》統計,過去 5 年裡吉利德為了找到好的腫瘤藥,花掉了 400 多億美元,但是收獲卻很小。
有業内人士曾感慨稱,吉利德花 110 億美元買了 Pharmasset,研發出了巅峰年銷售額 191 億美元的丙肝小分子藥,助其市值飙升到 1000 億美元以上。現在他們花 119 美元買了 CAR-T 龍頭 Kite、210 億美元買下抗體藥企業 Immunomedics,總花銷超過 320 億美元,結果卻是血虧。
從該公司公布的數據看,2023 年吉利德的腫瘤產品年收入增長了 37%,但是總金額只有 29.32 億美元,在總營收(271.16 億美元)中占比約為 11%。随着新适應症擴展的頻頻失敗,持續保持高速增長的難度提高。
而其核心板塊抗病毒藥物,雖然總量可觀,但是增長疲軟。其中,艾滋病相關產品總收入 181.75 億元,增長 6%;丙肝小分子藥收入 17.7 億美元,同比下降 2%,相比巅峰時期的 191.4 億美元,已經不到十分之一了。
數據來自:吉利德公告及公開數據 / 虎嗅制圖
此時,在抗艾滋病領網域又爆出驚喜,無疑是給企業和投資界都打了一針強心劑。從美股情況看,在 6 月 20 日吉利德公布試驗情況以後,3 天内公司股價直接漲了 11.72%。
盡管如此,剛過 35 歲的吉利德中年危機狀态還是顯露無疑。如果說瑞德西韋開發過程中的種種問題是他們運氣不好,那麼在腫瘤藥領網域難以打開局面,也讓他們不得不接受 " 隔行如隔山 " 的無奈。
從吉利德的發展歷程看,其發展之初,就是基于資本運作起家,王牌藥基本都是買入的。相比硬碰硬地搞研發,充分利用資源才是他們更擅長的。
根據魏利軍、王立峰、王海盛撰寫的《跨國藥企成功啟示錄》一書,吉利德在短短 10 年的時間裡推出了 8 個抗 HIV 的組合療法,其中大部分化合物都來自收購、授權。
他們也想将這些操作應用到腫瘤領網域,但是," 法寶 " 似乎不靈了。在 " 低垂果實 " 已經摘盡的今天,深耕細作和長期積累才是真正的 " 硬實力 "。
吉利德此次能夠在艾滋病預防、治療領網域看到自救的新希望,也正是基于他們在抗病毒領網域長期的積累。他們在提高抗 HIV 藥物 " 用藥依從性 " 等方面已經做到了極致。
比如:前述已經提到,本次來那卡帕韋的重要成效就是藥品更長效、減輕患者用藥痛苦,追溯歷史不難發現,這也正是吉利德在抗病毒領網域得以站住腳的 " 看家本領 "。
要知道,在他們 2000 年代初殺進艾滋病抗病毒治療領網域的時候,GSK 才是業界大佬。吉利德就是憑借縮短用藥次數,率先推出一天一片的復合制劑一騎絕塵的。根據該公司公開的信息,來那卡帕韋的研究是在 2006 年就開始了。
可以說,正是在各大藥企激烈的競争中,艾滋病才能在短短 40 年内,就可防可治,不再是絕症了。在對 HIV 持續研究的基礎上,人類科學家應對新冠疫情這樣的突發傳染病才能快速反應,短期内就推出了大量疫苗、特效藥產品。
當下抗艾滋病藥研發還在卷長效制劑。或許在下一輪競争中,真的只有治愈艾滋病才能圓藥企的财富夢。
按照聯合國艾滋病規劃署的承諾,6 年後(到 2030 年)全球範圍内将終結艾滋病。這個看起來天方夜譚的目标,在長效甚至功能性治愈藥品的助力下,似乎也不再遙不可及。
只不過,任何 " 神藥 " 都是亡羊補牢且并非萬能的。
醫學之外,個人對自身健康負責,相關部門制定盡可能合理的公衛策略,确保需要的人及時、足量用上藥品,檢測、防護設備等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