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編分享的财經經驗:我們與鬼神的距離,歡迎閱讀。
文 | 新聲 Pro,作者 | 高寒
春節,福建遊神隊伍裡的「世子天團」周期性翻紅;《哪吒 2》上映後,粉絲紛紛用擲聖杯和神仙聊天,有人被鹿童「衝進夢裡撞」的梗登上熱搜。
與此同時,剛剛登陸院線的台灣電影《詭才之道》中,鬼怪們各出花招,忙着撕番、考證、衝 KPI…… 年輕人一邊在廟會蹦迪,一邊在元宇宙賽博祈福。當傳統文化遇上 Z 世代,鬼神文化不再是禁忌,反而成了最潮的社交貨币。
民族和本土文化的全球回潮下,鬼神文化也被新一代創作者運用,它提供熟悉感和歸屬感,也創造新鮮感和獨特性。
從閩南廟口的鑼鼓聲,到影院的爆米花香氣,神鬼叙事始終是東亞文化最鮮活的注腳。它承載着祖先對自然的敬畏,又映照着當代人的精神困境。
離神鬼最近的地方
不管是電影節評獎,還是女明星撕番,亦或是不作死就不會死的自媒體博主,融入了大量的台灣娛樂行業梗,《詭才之道》創造了一個比起恐怖,更加有趣、搞笑的厲鬼世界。
在這裡,女鬼要每天上形體課,才能練出下腰吓人的絕技,新鬼想要出頭必須參加選秀,好不容易被當紅藝人籤下,還有可能成為她的替身。
但與此同時,從紅衣小女孩到陽明山遊客,《詭才之道》裡又有着大量與台灣真實都市傳說相關的化用。這種真假混合的暧昧感甚至讓人聯想起上世紀八九十代曾經在台灣大量流行的靈異類節目。
2023 年以 8.8 抽成為年度現象級黑馬的影片《關于我和鬼成為家人的那件事》(簡稱《鬼家人》)中,警察吳明翰和男鬼毛毛的姻緣開始于配冥婚,這其中我們也能看到具有強烈本土文化感的神鬼習俗在新内容中呈現。
與此同時,一場圍繞神的狂歡正在短視頻平台發生,并以奇觀性、獵奇性、刺激感,穩坐流量前排。
2024 年春節,閩南遊神,諸位世子首次以 2023 年新雕刻出的形象出街。因其「動漫建模臉」般出色的顏值,讓 # 閩南遊神 # 話題在 B 站播放量破億。
相比于祈福儀式,在自媒體平台上的閩南遊神,更像是一場大型行為藝術。神明們不語,但各具獨特的性格。有些神明調皮,多次擲聖杯依然不願回家,只得帶它一圈圈兜風;有些不愛出門,卻會被看電影、喝奶茶吸引;有些神明愛漂亮、有些愛梳帥氣的發型。
甚至有網友總結出不同神明的愛好與人設:華光大世子最愛旺仔 QQ 糖,腰上一挂一整串;張二世子喜歡熱鬧,不愛回家;趙世子喜靜,不愛出門,連續五年擲聖杯都沒有請出他 ……
春節大清早,閩南街頭,鑼鼓點響,馬夫開道,神明金身被年輕人抬着衝上街頭。青壯年抬着八抬大轎,人們舉起手機直呼「世子好帥」,執事者高喊:「擲筊問神!」,廟會攤位賣起「世子同款」盲盒 ……
《哪吒 2》熱映後,# 哪吒 2 聖杯問神 # 話題登上熱搜。網友用閩南遊神「擲聖杯」習俗,向《哪吒 2》中的角色發問,收到的回答五花八門。
相比于傳統「求神問卜」集中于自身吉兇、類似審判般的莊嚴,此番網友們的問題更像是聚眾聊八卦、「嗑感」十足。
諸如「你覺得大藕帥還是小藕帥」「你和敖丙關系怎樣」「你對于自己的電影在全球火了怎麼看」…… 甚至有人因為被鹿童「衝進夢裡撞」的梗登上熱搜。
電影的熱映和社交媒體中的狂歡有着相似的底色,神鬼文化在閩南地區的長期流行和獨特發展是一切的源頭。
不同于其他從偶像崇拜中生發出的宗教,閩南神鬼誕生于以宗族文化綁定為基礎的基因中,也因此更加實用、日常。
灶王像旁有收款碼、佛龛前供奉着可樂;保生大帝診脈問疾、媽祖護航讨海 …… 每個神祇都被賦予明确的職能分工,也被默認可以接受樸素且日常的「人神交易」,「随取随用」。
宗教的神聖性在這裡被消解,成為可以揉進市井生活的松弛感。正如人類學家許烺光所言:「閩南人創造了世界上最務實的多神系。」
也因此,閩南神鬼文化已經超越了信仰範疇,成為閩南人關于歸屬感與鄉情的文化圖騰。
早在 2006 年的「台客嘉年華」上,「霹靂布袋戲」「電音三太子」便掀起一陣神鬼流行化的風潮。「三太子陣頭」從莊嚴肅穆的鑼鼓伴奏,變成踏着電子音樂、邁着流行舞步,戴眼鏡、咬奶嘴的俏皮形象。
這樣的改變,不僅保留了哪吒作為「兒童守護神」的精神内核,更使其成為活動、賽事上的「氣氛擔當」,十分吸引眼球。
而現在,借由新的内容形态,這種極具生活氣息和當下感的神鬼文化超越閩南的地網域限制,走向大眾娛樂,我們和另個世界的鬼神之間,界線越來越模糊。
文化特色和内容方法
重要的東西被丢棄就會消失。《詭才之道》裡推動女主角「同學」參加厲鬼選秀的因素,讓人想起 2017 年上映的迪士尼動畫電影《尋夢環遊記》。
以墨西哥的「亡靈節」文化為底色,《尋夢環遊記》創造了绮麗、夢幻的另一個世界,在可愛的動畫畫風下,骷髅不再是可怖的死亡象征,而成為讓人共情的人氣角色。「無論生死、家人永遠是可靠後盾」的普世價值觀為電影賦予了合家歡的溫情底色,在全球市場大獲成功的同時,「亡靈文化」成為墨西哥在全球的特色文化标籤。
在新的創作語境下,鬼、神的宗教和超自然色彩被弱化,類型也不局限于驚悚,而作為一種具有文化特色的元素融入不同類型的内容中。
除了我們上文提到的《鬼家人》和《詭才之道》。近幾年,神鬼元素在整個泛東亞區網域的流行文化内容中多有出現,大多與當下有着緊密關系。
2020 年,日本動畫《鬼滅之刃》在全球收獲 3.39 億美元的票房,成為當日本電影票房冠軍。
2024 年上映的韓國電影《破墓》,用神鬼傳說解構殖民傷痕。日據時期打入地下的鐵樁成為家族詛咒,将軍鬼魂與現代復仇跨越時空呼應。該片将歷史傷痕具象化為「鬼魂」,以成熟的驚悚類型片手法,講述了較為沉重的歷史寓言,使其更具有商業片價值。
國内文娛内容對這一元素的運用,則主要集中在神話人物的現代表達。
由馬伯庸小說改編的同名舞台劇《太白金星有點煩》正在巡演中,盡管其保留了西遊故事的基本框架,但借道教典籍,講述神仙職場生存指南,故事将「西天取經」定義為「天庭重大項目」,「天庭 996」引發年輕觀眾共鳴。
類似的處理,還出現在愛奇藝 2024 年上線的短劇《大王别慌張》,天庭如同層級分明、井然有序的互聯網大廠,花脖子山的妖怪們為了吸引遊客花樣百出。
《非人哉》則讓神仙直接來到現代,經歷現代科技的洗禮,迷上吃泡面和追番,是為工作、考試憂愁的普通人,觀音大士的玉淨瓶也變成了打工人必不可缺的咖啡。
神鬼故事天然帶有幻想元素,可以容納更大的世界觀展開、更多的視覺奇觀化空間,并利用人們對于神鬼的想象,增加其獵奇性,提升叙事烈度。
考慮到民族文化和本土叙事在全球的普遍崛起,神鬼是本土文化延續的一個具體切角,它提供了極強的熟悉度和文化歸屬感。這也是《鬼家人》為什麼可以在整個泛東亞地區都引發共鳴。
與此同時,《破墓)則代表了另一種,在全球市場語境下以民族文化提供新鮮感。《破墓》花了很多篇幅去呈現法事、寫在身上的符咒,将神鬼視覺化。給了觀眾很強的興奮感、神秘感與獵奇感。
現實的「情緒解藥」
如果抛開設定,我們其實能在《鬼家人》和《詭才之道》裡看到很多相似的叙事。
神鬼故事最終與創作和觀眾都所熟悉的現實個人内心故事嫁接。當社會發展從增量轉為存量之争,「内卷」與「壓抑」成了絕大多數人的處境。而不知個人意義與價值何在的「虛無感」,也成了困擾年輕人的巨大壓力。
《鬼家人》裡的毛毛是這個時代年輕人的一種典型代表,他是 LGBT 群體,關心環保議題,積極參與社會活動。他也面臨的困境也具有普遍性,社會的偏見,與父親間的隔閡。
《詭才之道》中的同學生于優秀的家庭,卻奈何毫無才華,生前一事無成,愧于父母的期待,死後也因毫無特色無法成為能夠被看見的厲鬼。
在影片中,對于那些「雖死猶生」的鬼而言,死亡不過是換個地方繼續活着。而「陰魂不散」地移植到陰間,似乎永遠無法擺脫的壓榨、競争甚至内卷,當薩琳喊出那句怎麼做鬼比做人還累,觀眾在笑的同時,也有新的共情和感慨。
二人最終的和解也有着類似的底色,與家人的和解,對自我的接納成為共同的主題。
貢品裡滿滿一盤麥樂雞,讓同學在做鬼之後,第一次感受到「被惦念」的安全感,從怯生生走進家門,到歪躺在沙發上。爸爸的一句「生日快樂」和搬家時的回望,讓她一步步真正放下心結,确認自己有被在乎、被看到、被記得,在陰間也有了「闖一闖」的勇氣。
在親情、愛情之外,人與神鬼也更多以「自己選擇的家人」的身份,參與着彼此的生活。如《鬼家人》中毛毛與吳明翰的友情、《詭才之道》中的「旺來飯店隊」。
這樣的設定,打破了傳統叙事對于親密關系的刻板印象,帶來了當代都市年輕人情感連結更多元的探索,也是一種逐漸普遍的情感狀态。
在逐漸原子化的社會中,年輕人更傾向于獨立構建非血緣、卻更能安心依賴的的關系。當共同對抗命運的荒謬,将他們連結在一起。這種夥伴與盟友的力量,足以穿越生死的界限。
情緒表達并不是單一的。在韓國電影《破墓》中,神鬼背後是戰争傷痕,和一種更深層的對民族文化和歷史的焦慮感,這種焦慮感顯然不來自過去,而來自當下。
當我們談起鬼神,并非渴望看到遙不可及的傳說。或許當下的人們,更希望在時空長河中,證明有人能和我們永恒對話,有人能帶着祖先的氣息,于無形中關照我們、愛着我們,告訴我們迷茫時怎麼辦、要在何處找到自己的位置。
當神鬼走下神壇、走進生活,像是無意間找到了傳統文化延續的密碼:用年輕人的語境,講熟悉的故事。而這,某種程度上也是神明在新世代延續自己傳說的生命力所在。